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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有了足够的蔬菜，流行的维生素缺乏症很快得到了控制，战斗力和生产力得到了提高，工程进度进一步加快。石忆心里很高兴，不过有一事一直郁结在心，宋薇婉来信说伤势不重，已经三个月了，还不出院？难道部队对她特殊照顾？难道弹片伤了脊柱神经？
中越签订的工程日期两年现在一年半就完成了。部队究竟往何处去？人人心中都是一个谜。
公路验收那天，连长派出散兵线在公路上迎接越中质量验收团。石忆从一班走到四班，已近黄昏时光，他望着宽阔平整的路面，仿佛看到战争进一步升级后中国的坦克部队、装甲车部队、步兵部队正浩浩荡荡从这条路上由北往南开过去。也仿佛看到炮兵部队、导弹部队从这条路上通过。他清楚记得三个月前七支队从这里开过去的情景，那时肯定会更壮观。
石忆想到，部队一回国永远不可能来这里了。即使不回国，也无法来这里来了。他依恋地望着这条血和汗凝结成的路。
“今后碰不到恩人了。”他心里十分肯定。遣憾的是他至今还不知道她的生死，虽然他托七班长打听此事，秦路生总没有令他高兴的消息带来。
“石忆。”
连长从北面大踏步走来，通讯员跟在后面。石忆答应一声，问，“连长，验收团什么时候过来？”“快了吧。”连长看了看手表，望望天，天色在慢慢暗下来，“也许在夜间验收安全些。”连长又回过头说，“石忆，你跟我们一起走一段路，我问你一件事。”
三个人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连长停止了脚步，石忆和通讯员也停了下来。
“石忆，我问的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好的。”
“宋薇婉还住在医院里吧？”
“是的。”
“宋薇婉是你的什么人？”连长望着石忆问。
“是……”石忆脸上立即呈现出一些绯色，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瞒得那么紧？”
“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好意思对首长说。”
连长关切地望着石忆，用关怀的口气说：“我和指导员商量后，请示营部已经得到同意，决定让你回国探望一次。”
“谢谢首长们的关心。”石忆听了很想马上去看望宋薇婉，但考虑部队的去向，犹豫了。有些事本不该打听，考虑到目前的特殊性，只得问了。“连长，公路移交后，部队往那里去？回国还是接受新任务？”
连长扫了周围一眼，低声说：“新任务，仍在越南。可能支援三支队，可能去十一号公路，暂时未定。”“那我不能离开，离开了怕找不到你们。”“不会的，我们会给你写信的，汽车连的同志也会知道我们的地址。”
“我想暂时不走，等接受新任务搬好家再走。”
连长理解石忆的想法，用赞赏的目光看着石忆，“那到了新地方，就走。”
“就走。”
连长和通讯员走到前面去了。
石忆走到五班，天色更加暗了。石忆和五班的同志们静静地待在公路上。忽然，一阵阵童音歌唱的歌声从公路东面的山地里传了过来。石忆和五班同志们朝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从树林里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后面跟了一个小女孩。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小学生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开头的那个又走进了树林，其他的学生也跟了进去，没有多久，这队小学生全部走出了树林，欢快地跑了出来，他们全都用汉语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前面和后面各有一个女教师。
“向中国叔叔问好，向中国叔叔致敬！”小学生们唱完歌曲，用中国话呼喊。
“越南小朋友好，向小朋友们致敬，祝小朋友们学习进步，身体健康。”石忆和五班同志们拍着手笑着回礼。
小学生们越走越近，石忆看清楚走在前面的教师是草屋里年小的老师。“她们搬到这里来了。”他想。
“石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阮英。”石忆沿着声音看到小学生队伍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他朝阮英方向走了几步，“那天我看见你们的草屋被敌机旋风卷塌了，担心你们的生死，经过多次打听，还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真让我高兴，也让我放心了。”
“草屋被敌机卷塌后，我们先搬到西边山坳里。过了一个月我和小陈老师派到这里来了，黎老师仍旧在那里。”阮英快步走到石忆跟前，阮英望了望石忆，欣喜地说，“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回头用越语对小学生们说，“这位就是我常讲到的中国医生叔叔，他受过伤，救过老师，救过人民军叔叔哩。”
小学生们呼的一下子把石忆和五班同志围了起来。
“中国叔叔好，医生叔叔好。”
“谢谢大家来看望我们，谢谢大家唱歌给我们听。”石忆对师生们礼貌地说。
“来送送中国的同志们，送送异国的兄弟朋友。”阮英语音低了下来，“半年了，做了多少梦，梦见你在抢救伤员，梦见你背着药箱在公路上走。昨天晚上没有做梦，今天见到了你，实在是奇事。”阮英深情地望着石忆。
石忆很感动，“我和同志们谢谢你和你的学生们，天快黑了还来看望我们。越南的老师真好，学生真好，越南的人民真好。”
“我们分别后你们有没有遭到轰炸？”
“遭到了，四次，五人受伤四人牺牲，洪副连长也受了伤，你可能认识他。”
“认识。我以前经常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伤重不重？”
“不轻，经治疗已恢愎了。”
“你代我向他问一声好。”
“我代他谢谢你。”
“路修好了。你们要回国了吧？”阮英望着五班的同志们，轻声问，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神色。
“我也不清楚，不过离开这里是肯定的了。”
石忆不能把连长的话告诉她，因为这里面毕竟有军事秘密，但又不愿违心说回国了，只能含糊地说。
阮英肯定石忆的部队回国了，流出了眼泪，“我们今后再也见不到面了。”
“估计见不到面了。”
阮英把头低了下去，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把头抬了起来，轻声地说：“我会想你和薇婉妹的。”
“我和薇婉也会想你的。”石忆真挚地说，“你们的草屋被飞机刮起的旋风卷走后，薇婉知道后特地叫我到现场去看，打听你的消息。”
“薇婉妹真好。”
“敌机越来越猖狂，你要注意保护自己，注意保护学生们。”
“我会当心的，这里的空袭比去年你们住在学校房子那段时间多得多，但我哥哥那里的空袭更多，天天打仗，天天有炸弹扔下来。”
“你哥哥在什么地方？”
“安沛。”
“安沛？是不是那里的一个护士学校被炸了，死伤了好几百师生？”
“是的，其他老百姓也死了很多，现在安沛城已成了一座空城。”
“离这里很远吧？”
“好几百里。它是我国西北部最大城市，那天大轰炸，整个城市几乎炸光了，我们的炮兵部队和你们的炮兵部队与敌机打了一场恶仗。敌机揍下几十架，两国的炮兵同志负伤牺牲好几百人。”
石忆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等一会抬起头问“那你哥哥怎么会到那里去的？”
“读书后被分配到那里去的，在那里成了家。嫂嫂和侄儿侄女也在那里，现在我哥哥在炮兵部队服役。”
“你有没有去过那里？”
“去过，一般两年去一次，今年放了暑假可能要去。”
“到了安沛，特别要当心，自己照顾好自己。”石忆提醒说。
“我会的。我去过两次了，知道那里的地形地物，我会注意的。”
天黑了，阮英和她的学生们要回去了，石忆叮嘱说：“路上当心，不要摔跤。”阮英和石忆都流出了惜别的眼泪。
“石忆，我上一次向你提的要求想好没有？”
“还没有想好，今后再回答。”
“今后？”阮英疑惑地说。
阮英带着疑问依依不舍地走了。石忆望着阮英远去的背影，郑重地举起手对背影举了一个军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