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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忆听到司务长说部队要断粮，吃了一惊，没有粮食，后果不堪设想。这里天气炎热，防空频繁，断粮后会使发病人增多，警报响了两个人都躲进了防空洞。石忆从这个洞里问另一个洞里的事务长。
“面粉不多了？”
“面粉倒有一些。我们部队都是南方人，吃不惯面粉，平时隔几天吃一顿面条油条可以，一天三顿，天天如此，三天五天可以，十天半个月怕不行。肯定会影响部队战斗力，我问过兄弟连队，他们的情况差不多。”
石忆沉思一会，司务长的话给他启发，兄弟连队不行，兄弟部队行不行？突然眼睛一亮，“能不能跟三支队商量商量，他们是北京军区空军部队，北方人多，喜欢吃面食，我们的面粉换他们的大米，两全俱美。”
司务长高兴地钻出防空洞朝另一个洞里的石忆说：“好主意，好主意。”
空中战斗打了好长时间，按照以往的常规早已结束了，今天有些异常，已经不是进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而是五个小时、六个小时进行下去，从枪弹的声音和炸弹的爆炸声可以听出仗越打越大，越打越激烈，而且持续时间长。
“司务长，今天情况不对。”石忆大声说，因为用平时的讲话声音对方肯定听不清。
“是不对。”
“听说平时打一仗要消耗好几火车的车厢的子弹炮弹。”
“是的，今天更多了，有可能像去年对安沛大轰炸那样。”
“所以今天防空要格外当心。”
“是这样。”
正在这时，通讯员跑到司务长面前，“有没有看到卫生员石忆。”
“我在。”石忆回答说，“有什么事？”
“有特殊任务，连长叫你去。”
“是不是我们连炸了？”
“不是。”
石忆钻出防空洞，通讯员马上把手里的钢盔往石忆的头上一放，“你的钢盔那里来的？”石忆奇怪。
“机枪连的。情况紧急，外面的弹片像雨一般下来，你自己去吧，自己当心。”通讯员告诉了连长现在在什么地方。
石忆跑到连长跟前，见他身旁站着杨才兴，更为奇怪，这时老卫生员也过来了。连长简要地讲了机枪连的伤亡情况和救助要求，征求两人意见，“现在去一人，你们谁去？”
“我去？”老卫生员抢先说。
“还是我去为好，机枪连的杨建民是我的老副班长，我们感情深，有他在，对我的抢救工作会带来便利。”
“我有山地作战经验。”老卫生员说。
“我的经验虽然不如你，但一年半多了，毕竟也有一点。”石忆毫不相让。
连长点点头，“还是石忆去吧，这里任务也不轻，今天是打大仗，打恶仗，说不定炸弹会飞到咱们连里来，江镇文也要作好抢救的准备。”连长回头对石忆介绍说，“这位是机枪连通讯员。”
石忆忙上前和杨才兴握了握手。
“连长，杨才兴原来是我们连的。”
“噢，怪不得那么眼熟。不错，战斗使你成熟了。”连长称赞杨才兴。
“你跟他上山，一路上要听他的话，机枪连同志和敌机作战经验比我们丰富。今天战斗特别残酷，伤亡也大，你既要作好最坏的打算，更要灵活机动，尽量活着上山，活着下山，努力完成好抢救任务。我等着你回来，一连的同志们等着你活着回来。”连长叮嘱地说。
“我会活着回来的。”石忆坚决地回答。
“杨才兴，石忆是你同连战友，你更应该要告诉他怎么做。”
“连长，我会知道怎么做的。”
两人往山上跑去。
山路已经毁坏，到处是炸弹弹坑。石忆跟着杨才兴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着，几乎每走一步都会听到自己头上“当当”炮弹皮落在钢盔上所发出的声音。一架被击落的敌机在他们面前三十多米处一闪而过，撞到横侧的山坡上，浓烟和火光很快升了起来。
“会不会有飞行员？”石忆问。
“估计没有，敌人早已跳伞了，就是有，也是一具死尸。山上的伤员在等着你呢，我们不去管他。”杨才兴说，“据指挥部通报，我来时已击落击伤四十几架。敌机飞行员死亡多少不清楚。”他扫了一下四周，“你看前后左右，不远的前方，远边的后方以及左右方向到处是浓烟，已经无法分辨出敌机打落打伤爆炸后的火焰和我军阵地上炸弹爆炸后的引起的火焰了。整个天空被浓烟遮没了。”正在这时，一架敌机俯冲下来。
“俯倒！”杨才兴喊的同时往地上一滚。石忆抱紧药箱滚进炸弹坑。
“嗒嗒嗒，嗒嗒嗒……”
十二颗机关炮弹打得石忆前后尘土飞扬。
“有没有伤着？”杨才兴问。
“没有，你呢？”
“也没有。当心，空中有一颗炸弹下来了。”
一颗炸弹滴溜溜圆，瞬间由小变大。炸弹崩成两半，六瓣钢珠弹分成十二瓣，从中飞出一千八百多个驴蹄子大小的钢珠弹，像羊拉屎似的花啦啦撒得满地都是。
杨才兴看见石忆仍站直着身体走路，一把把石忆推倒地上。
“卫生员，你现在怎样？”
“我听到钢盔被打响了十来下，没事。”石忆站了起来，“你怎么样？”
“我两条大腿中了两颗钢珠弹。”
“噢唷，不好。”石忆连忙跑到杨才兴处，“你为了我负伤了，”他给杨才兴作了包扎，“看来你上不了山了。”石忆懊悔地说。
“那怎么办？”
“你不负伤就好，山上等着你呢。”杨才兴说。“我一定要上山，爬也要爬上去。”
“你精神可嘉，但我看你不要上去了，爬到山顶要何年何月，如果你一定要上去，我背你上去。”
“不行，这会影响你上山抢救伤员的。”
“所以我还是劝你到山下去，下面五十米处有战壕和防空洞，我背你到那里去。”
“我自己下去吧，山上情况严重，我连有几挺机枪炸掉了，伤员多，他们等着你，迟了会危及他们生命的，你和杨班长认识，你先去找他。”杨才兴讲了上山路线。
“好吧，我先到山上先抢救伤员，过后回来背你到卫生所去，你到防空洞等我，不要走开。”
“慢，你上山时注意，如果你看到敌机扔下来是个很圆的圆弹，炸弹可能会炸中你，你必须飞快往旁边滚去，如果你看到是椭圆型或长条型，那是炸弹的斜侧面，炸弹落不到你跟前，可以放开脚步跑好了。”
“还是机枪连同志有经验，谢谢你。”
石忆离开杨才兴，往山上走去，当走到半山腰，看见一架像大棺材模样的飞机从别的山谷里钻出来。
“嗖嗖。”飞机里打出一棵巨鼠火箭弹，直往石忆身上飞来。石忆一看苗头不对，已经来不及卧倒，身体顺势往后仰去。火箭弹从头上飞过，打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大树“咔咔嚓嚓”断了下去，石忆惊出一身冷汗，他从地上跳起来，敌机已经飞走了。石忆站在树下扫视一下；远处有二十多架敌机在向各阵地俯冲，也看见无数架飞机在山峪里、半空和高空中飞行，还有不少架敌机从山下往上升起来。
今天这一场是他们来安沛看到的打得最激烈的一仗。石忆估计敌方伤亡大，我军伤亡也大，便一口气跑到机枪阵地。
石忆看见伏在机枪上的一人很像杨建民，正要开口喊时，看见一架敌机俯冲下来，机枪里射出一串子弹，这架敌机往石忆面前掠过，往山下栽去，与此同时，一颗炸弹落在机枪阵地发生爆炸。他连忙朝低凹洼一滚，随着一声巨响，阵地上硝烟弥漫，弹片四散，泥土腾空而起，又纷纷落下来。
石忆爬起来抖掉身上的泥土，有一块弹片从远处飞来，打在离眼睛一寸远的钢盔边上，发出‘当’的一声，石忆觉得头上麻辣辣的，他晃了晃脑袋，知道有惊无险，暗想幸亏钢盔，帮助他多次避免了危险。他急忙跑到杨建民身边，看见杨建民身子歪倒在机枪上，身上也落了不少泥土，肩膀部中了几块弹片，便两手拉起杨建民，把他平放在地上，杨建民已昏迷过去，石忆给他作了检查，发现杨建民胸部和左腿也有伤，伤势比较严重。他小心地作了包扎，然后把他抱到不远处的隐蔽部里。石忆回到机枪附近，见地上还躺了四人，他一个一个检查过去，只发现还有一个年轻的人鼻子有气，心脏在跳动，对他的伤进行了仔细包扎，也放进了防空洞……
战斗骤然停了下来。从别的阵地上跑来一人，走到石忆面前问，“你是一连卫生员吧。我连通讯员呢？”
“是一连的。”石忆站出来回答说，“你是机枪连的领导吧。石忆看见对方上衣有四个口袋，判断说。“杨才兴为掩护我负伤了，在山脚下。”
“我是副连长，”对方伸出手，“杨才兴伤重不重，这里伤员情况怎么样？”
“杨才兴伤不轻，但也里更严重。”石忆简短地讲了情况。
“这个班全部负伤，三名同志牺牲，两人伤势较重，我已作了处理，现在得马上把他们送走。”
“送三支队野战医院，我连已有三十多位同志送三支队野战医院了，还有一些轻伤，坚持在阵地上继续进行战斗。”刚才二号阵地受到攻击，有四名重伤员两名轻伤员，我简单给包扎一下，你快过去帮助看看，然后和这里的一起送走。
石忆跟着副连长往二号阵地跑去。
杨兴才在防空洞蹲了一会，忽然听到山腰树丛里有呼叫声音，误认为我军地面报务员发出的声音，没有在意，没有多少时间，他钻出防空洞，九架敌机就朝机枪阵地投了弹，他看见山顶浓烟滚滚，估计机枪阵地受到伤亡，心里很着急，同时心里纳闷，今天敌机投弹命中率特别高，炮兵阵地和机枪阵地伤亡特别大，他又钻进防空洞，一边等一连卫生员去阵地抢救后背他到营卫生所去，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实在耐不得在防空洞里闷等，慢慢爬出洞口。他朝天空望去，敌我战场的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敌机一架又一架被炮弹子弹击中，拖着黑烟向远处坠落。那些侥幸没有击落的敌机狼狈地往安沛外围地区逃去，突然天空中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一架敌机飞得很高在三千米以上，另一架敌机飞得极低，离地面只有几百米。指挥部命令放弃射击那架低的，一齐朝高空开火，八五炮弹、三七炮弹不断地在那架敌机周围爆炸，敌机摇摇晃晃飞行着。眼看那架敌机遭到灭顶之灾时，一个红色气球样的东西从飞机里冲了出来，然后无可奈何地飘落下来。
飞得低的那架敌机直往高空升去，在降落伞四周兜了一个圈子，然后机头朝地面直冲了下去，轰的一声。
山丛中升起一团烈火。
杨才兴看见一架敌机像炸弹那样朝他方向掉了下来，连忙卧倒在战壕里，没一会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他爬起来一看，敌机掉在不远处发出声音的树丛里，同时传来一声撕心裂耳的叫喊声，他估计那人受了重伤，心里很着急，自己虽然负伤，一种救死扶伤的本能使他慢慢爬出了战壕，朝那个方向爬去。
他爬了一段路后，远远看见前面燃烧着的飞机旁有一人在挣扎着，从外表看很像越南的老百姓，觉得奇怪，这里是军事防区，又在打仗时候，他怎么进来的？尤其是刚才像发报的声音，难道是他？从地形上看这个地方很隐蔽，附近几乎每个地方都受敌机的攻击，而这里安然无恙，简直像个蒸空地带，如果没有掉下来的敌机爆炸，也许这里是最安全的了。
“等一会看见再说。”杨才兴继续往前爬去，远处传来石忆的叫喊声。
“我在这里。”杨才兴大声回答说。
原来石忆到二号阵地抢救了几名伤员之后，叫机枪连副连长把伤员抬往公路去，他准备背了杨才兴一起把伤员送到三支队医院去。他跑到战壕里一看，杨才兴不在，找了几个防空洞，也不见，便喊了起来，他听到回答声后，来到杨才兴身边，问，“你怎么爬到这里来了？”
“有一架敌机坠落到那里。”
“我刚才看见了，今天打落的飞机那么多，这架有什么稀奇。”
“我好像听到有人受伤叫喊的声音。”
“是不是敌机飞行员落地后负伤的声音？”石忆产生了警觉。
“不是的，好像是个越南老百姓负伤了，你看。”杨兴才用手指了指前方。
石忆朝着一看，果然有一人在地上挣扎。
“你行动不便，不要去了，在这里等我，我去抢救后就回去。”石忆不等杨才兴回答，便朝那个地方跑去。
石忆跑到飞机残骸的地方，看见那人伤得很重，面朝天哇哇乱叫，飞机的残骸碎片削伤了他一条大腿和手臂，他一只手正按在手臂的伤断处，殷红的血从从手指缝里涌出来，剧烈的疼痛使他脸上渗出大汗。石忆跑过去忙一手卡住上臂的肱动脉，另一手正准备从药箱上解下止血带，无意间瞥了那人一眼，不觉吃了一惊，原来那人是K3。K3也看清是石忆，忙取手枪，石忆情急一拳打在他痛处，痛得K3当场昏了过去。石忆连忙拿过手枪，往药箱里一放，估计K3一时不会醒来，又一手卡住K3上臂肱动脉，用另一手迅速解下止血带裹在肱动脉上，从急救包袋里取出急救包给予包扎。
坐在山地的杨才兴看到石忆的异常举动，又听到“啊”的惨叫后，觉得奇怪，便尽最大力气爬了过来。
“卫生员，我好像看见你们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他是特务。”石忆把以前的事告诉了杨才兴，一边又从K3身上搜出一支装置精巧的手枪，往裤袋里一放。
“他是在向美国飞机报告地面情况？怪不行今天炸弹炸得那么准。我连伤亡那么大，跟这个家伙的报告有关，”杨才兴愤然地说，“不要救他。”
“不。”石忆连忙说。
“那把他捆起来。”
“不必，他一条腿受了重伤，跑也跑不了，枪也没了，已失去抵抗能力，他那时手里有枪，两条腿都好，我也不怕他，现在我们两人，又有枪，还怕他？”石忆把手枪从药箱里拿出给杨才兴说：“他虽昏过去了，你还是要看住他，我去折一根树枝来，把那条伤腿固定一下，否则骨头会错位的”。
“这种人不让他死让他残废已是幸事了，你还帮助他？”杨才兴不以为然地说。
“他一条前臂没有了已经是残废了，如果一条腿也坏了岂不更糟。”石忆认真地说：“救死扶伤，这不是只对我军和人民的，对已是俘虏的敌人一个样，否则还叫人道主义？”石忆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上折了两段较直的树枝，剪下他衣服上的一块布，撕成布条，把两段树枝放在患处两侧，用布条固定好。然后说：“既然他向上级报告情况，一定有一部发报机，如果不是正巧被飞机撞毁，一定还在，我们找一找。”
杨才兴行动不便，石忆叫他坐在那里，他自己在附近草丛中找了一会，没有，扩大范围找了一会，终于看见一部炸坏的发报机。
正在这里，机枪连的同志跑了过来，他们是见石忆和通讯员迟迟不来，为了防止意外，跑过来的，石忆说明了情况，他们背着杨才兴，抬着K3向公路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