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队选择在高大树木的丛林之中,隐蔽条件较好。由于终日不见阳光,地上长满了青苔,在秋雨季节,更显得阴凉潮湿。房子都是由越南突击队用毛竹建成,屋面上铺着棕榈叶的叶子。各个房子相对独立,在伙房外面有一个饭厅。饭厅上面是天然的树林,台凳都由毛竹材料做成。能行走的伤病员都在这里用餐。
清晨,宋薇婉端了一面盆干净水走了进来,对躺在病床上的阮英热情地说:“阮老师,漱牙洗脸吧。”她又从跟在后面的张静霞手里接过热水瓶,往盆里的水加了点热水,又帮阮英拿了茶缸,挤了牙膏。
阮英感激地说“感恩同基。”
“不用客气。”宋薇婉说着走了出去。张静霞看阮英清洁完毕,端着面盆也往外走去。
宋薇婉进来把一套折迭好的干净衣裤递给阮英温和地说:“阮老师,你的一套衣裤我洗过了,裤子上的一个弹洞我缝补一下,可能补得不太好。”
“很好,你的手真灵巧。”阮英接过衣裤看了一眼就赞扬说。
“谈不上巧,这是我们的家常活。”宋薇婉谦虚地说,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张静霞和一个女护士走进来,温和地说:“阮老师,服药了。”张静霞小心地把药片放在竹桌上一个铝制的药盘里。她们认识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学会了和对方交流简单的话语。
“谢谢。”阮英从竹床上爬起来,经过手术的腿还不能行走。
“不客气。”张静霞连忙扶了一把,女护士把开水递了过来。
阮英服药后,张静霞和女护士走了。
宋薇婉端了一只盘子,盘子里装着两只馒头、一碗稀饭、两只鸡蛋、一碟青菜,十分亲热地说:“阮老师,恩更(吃饭)。”
阮英微笑着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恩更就(吃过了)。”
国外部队的伙食水平比国内部队高,(国外部队每人每天八角,国内部队每人每天4角五分),卫生队里的病号饭比连队里的伙食标准要高,战士们缺乏蔬菜,而这里都能保证供应。越南伤病员的待遇则比中国伤病员更好。上级要求卫生队让越南同志吃好医好。宋薇婉除了管好阮英的伙食外,在服务中特别周到。阮英很感动,隐约感觉到宋薇婉对她有一种报恩的成份,但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自己以前不认识这个中国女兵。
“薇婉。”阮英从张静霞那里打听到名字。“你待我太好了。”
“应该的,我们是姐妹加同志。”宋薇婉把早饭轻轻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做得不周到,指出好了。有什么要我帮助的,说一声。”她用开水把碗筷重新洗了一遍。
“中国同志很讲卫生。”阮英笑着说。
“你也讲卫生。”宋薇婉笑眯眯地说着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她又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几样东西,走到阮英面前,带着笑容说:“这是我们的领导叫我给你送来的。”宋薇婉把毛巾、肥皂、牙刷牙膏、一大卷卫生纸放在阮英床前的桌子上,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笔记本放到阮英手里,“这个算是我送给你的,一点小意思。”
“谢谢,中国同志真好。”阮英动了感情。
“你是一个好人,你救过中国人。”宋薇婉伸出了大拇指。“你,是中国军人的恩人。”
阮英脸红了起来,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个女军人为什么如此赞扬她,真让人捉摸不透。
中午时光,张静霞走了进来,阮英亲热地说:“你们待我太好了。”
“不客气,我们应该做的,越南人民和中国人民情同手足。”张静霞真诚地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阮英边说边打手势,“宋薇婉好像以前认识我似的,待我特别好。”
张静霞神秘地一笑。
“因为你是她的恩人。”
“恩人?”阮英摇摇头,不理解地说,“我和她以前不认识,怎么会是恩人?”
“你是不认识她,但你认识送你来的卫生员,石忆是她的男朋友。”
阮英恍然大悟,甜甜地一笑。
“我祝贺他们。”
张静霞走后,宋薇婉又来了。阮英激动地拉着宋薇婉的手说:“你和石忆,天生的一对。”
宋薇婉脸上微微一红,她知道张静霞泄了密。
“我谢谢你,我和石忆谢谢你。”
一阵亲热的话之后,阮英突然提出建议,“我和你义结姐妹,你愿意吗?”
“好,好呀。”宋薇婉高兴得拍手称好。
宋薇婉比阮英小三个月,宋薇婉为妹妹,阮英为姐姐。她们举行了义结姐妹的仪式,宋薇婉给阮英一支钢笔,阮英给宋薇婉一个精致的工艺品。阮英对宋薇婉说:“薇婉妹,你多教一些中国话,这样谈话会更方便些。”
“阮英姐,我也想多学一些越南语。”
“互相学习。”
两个人拥抱着笑了起来。
正当两人高兴之际,张静霞跑了进来,急喘喘地说:“怡信伤势恶化了。”
天空中挂着炙炙的太阳,地面上涌起一阵阵势热浪,公路上腾起一股股尘土。施工的部队的战士每个人身上的黄衬衫都湿透了,他们的脸上都淌着汗珠,但顾不得去擦,卷起双衣裤,刨土的刨土,锹石子的锹石子,表面上他们都生龙活虎,但你只要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不少战士在蹒跚地走着路。也有的人偶尔皱了一下眉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句中央慰问团发给的糖果纸上的口号已经成为施工部队的具体行动。
石忆心里很清楚,部队出现了一种异样情况;全连有一半的人得了疾病。战士们是凭着坚强意志在施工,劳动强度大,体力消耗大,营养物质越来越不足,尤其是含有维生素B族的蔬菜,远远满足不了出国人员的需要。美国飞机在越南北方轰炸越来越频繁,炸弹的爆炸声每天在越南的大地上响着,重要的工业设施、交通要道——尤其河岸渡口更是响个不断。运输线时时被炸断,蔬菜运不上。汽车连的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蔬菜运到施工部队,大部分豆类和蔬菜已经发黄变烂,食用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后来国内改用脱水干蔬菜——鸡毛菜来解决这一问题,也无济于事。部队经常食用鸡蛋、猪肉罐头、粉丝和海带。但好食品并不等于好营养,营养成份比例失调,就像一种贵重的药品并不等于对所有的疾病是好药一样。
长时间缺乏蔬菜,部队普遍产生了维生素缺乏症。石忆到卫生所领了不少黄色糖衣片———三合维生素,但对整个连队的需要是杯水车薪。
石忆怀着忧心忡忡的心情在工地上走着,天空中出现两架鬼怪式敌机。
石忆见施工部队隐向两边树丛中,便走到一棵树下,一边望一边想:“这个病比敌机更可恶。”突然有两个像飞机样的东西从后面的地面上飞起,直往敌机追去。敌机大弧形转弯,那东西也大弧形转弯,敌机小弧形转弯,那东西也小弧形转弯,敌机升高,那东西也升高,敌机冲向地面,那东西也冲下地面。紧紧咬住敌机不放。地面上的人都注视着天空的情景。冷丁,一架敌机似乎停止了飞行。那颗盯着它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笔直地往前面冲去,在敌机前面的方向当空爆炸,空中现出一幅白色花纹一样的图案。还有一架敌机仓皇往前逃去,另一个东西很快追上了敌机,对着敌机撞去,敌机在空中爆炸,空中出现了更大花一样的图案,图案慢慢扩大,扩大成一幅乳白色画面,过了好长时间才淡化消失。
“打得好!”石忆知道这是导弹击中了美国飞机,怀着兴奋的心情走到二排。钱林蹒珊地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石忆。难受死了,多给一些三合维生素和癣药水吧。”石忆知道钱林腰部及臀部有十多个体癣,曾经给过一些药水药片。由于蔬菜供应不上,药物作用甚微。他拉着钱林走到公路边的树林里,撩起钱林的衣服一看,三天时间,腰部的体癣还未全愈,边上又多了四五个椭圆形的鳞片状的体癣,拉开短裤一看,臀部的体癣已经连成一片。石忆皱了皱眉头,连里像钱林那样严重患癣的严重病人不止十个八个。
“三合维生素先给你两天,癣药水已经不多了。”石忆解释说,“我帮你擦。”
“多不方便。”
“不要紧,这是我的工作。”
“全连这么多人,够你忙的吧?”
“这没什么,遗憾的是无法解除你们的病痛。”石忆拿出一瓶甘露,打开盖,用一根棉纤蘸了蘸药水,帮钱林轻轻擦了起来,甘露水在皮肤上泛起一层白色泡沫,钱林痛得真吹气。“可挺得住?”石忆关心地问。“挺得住?”钱林苦笑一下,“不擦,痒得难受。擦,痛得难受,不过还是痛爽快些。”过了一会,钱林感到舒服些,对石忆说:“给我半瓶,我和小冯、小俞、莫宝根互相擦。”
“莫宝根真坚强,他腰部和臋部的癣连成一片,从来没叫一声,比以前干得更积极了。”
“这是一位好同志。他的癣是全连最多的一个。”
石忆知道他们的身体情况,把剩下的半瓶甘露给了钱林,叮嘱说:“千万不能浪费。”
“哪会浪费,这东西比粮食还珍贵。”
石忆点点头,“刚才你有没有看到导弹打飞机?”
“看到了,这东西真神,简直像《封神榜》》了。
石忆正要走开时,钱林神秘地对石忆说,“我看见张兆华了。”
“什么时候?”
“前几天。他一人出车,旁边还坐着一个越南女子。”
“你看清楚了?”
“清清楚楚。”
“也不要乱说,”石忆表情严肃地说:“事关重大,只能你知我知。不过听别人说有一个中国司机抓住一个女特务,不知是不是他?部队没有通报之前,不可乱说。就是通报批评说张兆华违反纪律带一个越南女子,你我装作不知,让别人去说我们不能说,你要记住,我们是老乡。”
“老乡也要坚持原则。”
“混蛋,你不要昏了头。”
“噢,知道了。”
石忆从一个工地走到另一个工地,看见连长汤海春和通讯员梅寿庆从北面走来,走到连长面前,报告说:“连长,有件事向你反映一下。”“什么事?”连长停止脚步,和气地问。
“全连有一半以上的同志在生病。”
“没有这么严重吧?”连长半信半疑,“我在工地上没有发现一个战士不上工的,班、排长也没有反映这样的情况。”石忆望着连长认真地说:“不反映不等于没有,体癣股癣、口腔溃疡以及阴部湿疹都不发热,对人的折磨比发热更严重,同志们是带着病痛在施工。”“噢,”连长知道有人生这种病,但大批战士生病是刚才知道,他怪自己官僚主义。“是不是同志们施工时不注意卫生,或者劳动强度大?”
“不是的。”
“到营部去多拿些药。”
“药物只能起治病的辅助治疗,关键是缺乏蔬菜。蔬菜里有大量的维生素。”
“这个我也知道,可敌机轰炸越来越频繁,渡口炸断,蔬菜运不上,没办法。”
“我提一个建议,不知行不行?”
“说说吧。”
石忆用手指了指远处长着刺棘的山冈上的坡地不远处的长满杂草的平地,“这些地方都荒着,怪可惜的,能不能向越南方面提出要求,借些荒地开垦一下,种点菜,何况我们的粪便都被埋掉。”
连长没有回答,在原地走了两步,缓慢地说:“部队出国时就明确规定不许损坏越南的一草一木,这样做会违反纪律。上次反空袭中你负伤抢救伤员,本来可以立功的,但你在抢救伤员中撕了越南人民的香蕉树,功过相抵,故没有处理你,也没有给你评功。”
“我倒没什么,能救伤员就好。现在我们是开荒,种蔬菜,提高部队战斗力。”
“开荒也应征得越南政府同意。”连长觉得石忆话有些道理,做起来很难,抗美援朝没有搞过,援越抗美没有先例,他对石忆说:“你的意见我和指导员商量一下,然后向营部反映,上级如果同意,要一级一级反映上去,最后通过大使馆向越南政府提出要求。他们同意后方可搞。当然,这件事解决的话,不但蔬菜充足,还可以减少运输中的损失,节约大量的人力物力。”
连长走时,对石忆说:“我们要搬家了。”
“什么时候?”
“明天,刚才我和通讯员去看了一下地方。”
石忆心里格登一下自言自语地说,“要搬家了。”他觉得刚来这里时很想马上离开这个危险性很大的地方,经过几个月的风风雨雨,不觉又产生了对这个地方的依恋,自己要走了,阮英还未伤愈回来,她救了他的命,而自己一走了之,是否有失之人情?虽然这是部队军事行动,不能怪他,但总觉得内心有愧。他很想再见阮英一面,知道她的伤势恢复情况。和她打一个招呼,这样虽然不能减少他欠她的恩情,但多少弥补一点。
K3从富梁赶到安沛,被他们顶头上司A1痛骂一顿,训斥他是一个无能之辈。这一点点小小的事,都处理不了,今后怎能把大任交给于他,威胁降办处分,K3没敢分辩一句,他唯唯诺诺听完A1的训斥之后,满面羞愧地从安沛赶回富梁县。他的部下阿仙被一个中国司机所擒,对他来说的确是悔之莫及,他自责办事考虑不周到,对于降级他倒无所谓,因为他今后好好干还会升上来,但失去阿仙却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阿仙不但是一个高材生,而且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他为她神魂颠倒。阿仙从西贡特务训练队毕业时,他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A1处要求分配到他手下,他为如愿以偿感到高兴。为此多喝了一瓶法国白兰地葡萄酒。当阿仙向他报到时,他高兴地把她搂在怀里,阿仙矫滴滴地对他说一句全身发痒的话:“我的身心都会服从你的,并在您的领导下我要干出一番出色的事后才答应你的要求,我要以行动报答我的祖国。”她摆出一副巾帼英雄的神态,“你要答应我的请求,并发誓,我的行动要单独执行,这样才能检验出我学的实际水平。”K3虽然心里觉得阿仙的话有点幼稚,但为了讨好阿仙违心伸出大拇指,“好,你是我遇到的少有的女中精英。”
阿仙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就开始了行动,K3心里感到不安,但还是抱有侥幸心理。没想到阿仙一去不返,他懊悔之余想到复仇。都是这个穿蓝衣服的中国人破坏了他的美梦,他决定向穿蓝衣服的中国军人复仇,他最希望向司机复仇,但自从出现阿仙事件之后,中国司机警惕了,一般都两人出车。他经过反复研究和调查,得知中国只有两种人能单独行动,而攻击两种人中的通讯员机会较少,只有卫生员是被攻击最佳对象,卫生员往往是单独行动,而且大部分时间在路上和工地上。他决定对中国施工部队中最南边的连队卫生员攻击,而这两人中他选择那个年轻的。他认为年轻的比年大的容易对付。他决定在半个月内就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