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石忆的膝盖着地，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感觉到膝盖处裤子湿乎乎的估计出血了。二排长问他摔痛没有，他轻轻地笑着摇摇头。石忆每走一步都感到剧烈的疼痛，感到伤得不轻，咬咬牙，不吭声，他知道只要一吭声别人就会调换他，但他绝不让别人接替他，忍着剧痛一步一趟向公路上走去。石忆的手心和头部流出了汗珠，幸亏黑夜人们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他们把阮英抬到公路边时，送越南放映员的汽车早已开走了。从连部跑来的洪积章副连长拦了两辆中国施工部队的汽车，把阮英抬了上去，把一排副的遗体抬到第二辆车上，汽车就往卫生队开去。
往北的公路是没有完工的施工路面，坑坑畦畦汽车不断地颠波摇荡，有时汽车一阵剧烈的跳动，人和担架也蹦了起来，伤员由于小腿经过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石忆先用急救包把自己膝盖悄悄包扎一下，为了不使汽车太大的摇晃而增加伤员痛苦，一方面嘱咐司机开慢点，他告诉司机伤员没有生命危险，另一方面用自己的一条健腿垫在担架下。半个小时后他觉得那条腿发胀发麻，最后感到完全麻木了，便不露声色地用双手轻轻把担架托起一点，以减轻腿部的压力。
到团卫生队已近半夜了。汽车一停下，石忆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同来的洪副连长关心地问为什么，他笑了笑，“可能坐得久了，腿麻木了，”他揉了一下腿，终于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值班室跑去，向军医报告了伤员情况。
值班军医告诉石忆：“把伤员抬到外科手术室，你们连指导员和老卫生员半小时前送来一个越南伤员。”
“他们有没有走？”
“估计没有，刚才他们还在手术室门口呢。”
值班军医吩咐值班卫生员，“来了一个女伤员，叫女护士和新来的两位女同志来帮忙。”说着朝外科手术室奔去。
石忆和其他同志把伤员抬下车，送到手术室门口，交给军医，这时指导员和老卫生员都在门口和军医说话。指导员问石忆，
“她是谁？”
“阮英——救我的女教师。”
“伤重不重？”
“不轻，但没有生命危险。”
“一排副的遗体有没有送来？”
“送来了，副连长守护在那里。”
“走，我们把一排副的遗体抬到太平间去。”
在路上，石忆看见一个女护士急匆匆走过，后面跟了一个女军人，这个女军人很像宋薇婉，他在头脑中飞快地闪了一下，然后很快作出否定，这也许是个幻觉。
石忆和指导员副连长老卫生员以及其他同志把一排副的遗体送到太平间，走回来时，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很像宋薇婉的女同学——去年在寺庙里遇见的姐妹俩的姐姐。石忆很快摇了摇头，认为自己荒唐，笑自己神经出了毛病。宋薇婉在家里，会到这里来？宋薇婉的女同学在中国，怎能出得了国？连国内的女军人也难做到。在中越边境的越南地段有一个民工大队，那是经过中国政府组织的人员。谅山地区有几个北京男红卫兵参加炮兵打仗，但这两个女学生不会有这个胆。不过这两人都很像，世界上相像的人多着呢。
“指导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章翻译问。
“等一会，等手术结束，我们回去后也好向越南同志讲明伤情。”
卫生队长来找指导员，“我想详细了解一下烈士的牺牲时情况，请到我办公室去谈一下。”
指导员和副连长临走时嘱咐大家，“尽量不要走开，我们一会就来。”又对章翻译说，“军医需要你协助的话，尽量帮助。”
石忆几个人在手术室门口耐心地等着，来往的军人很多，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工作，主动让到一边。
一会儿，一个像宋薇婉同学的军人快步走到石忆跟前，礼貌地问，“同志，你是送伤员来的吧？”她注视着他肩上的药箱。
“是的。”
“请你把女伤员受伤经过介绍一下，详细一点，为了我们能更好地搞好护理工作。”
“她是一名女教师，晚上八时左右在树林里被炸弹片炸伤小腿部……头部被树枝砸着，出现轻度脑震荡症状……”石忆认真地介绍着伤员情况。女军人一面听一面纪录。有时抬起头，停止纪录，注视着石忆。石忆看到对方表情的变化，不露声色，对方太像宋薇婉的同学了，简直一模一样。他头脑里多少有些疑问，会不会是宋薇婉的同学的参军那个姐姐？不过她在南京前线歌舞团，绝不会在这里。他不敢问，怕发生误会。
女军人听完石忆的介绍，再一次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好像随意地问，“你们是几分队的？”
“三十八。”
“三十八分队有一个卫生员叫石忆你认识吗？”
“我就是。”石忆回答后也问，“你是……”
“张静霞。”女军人笑了起来，“我们认识过。”
“在山上的寺庙里。”
张静霞大方地伸出了手。
石忆犹豫一下，把手伸出来，没有握对方的手，让对方给握了一下，很快抽回手。张静霞笑了笑，神秘地说：“有一个特大好消息告诉你。来，跟我走。”石忆已经猜到对方的用意，但对她们在越南感到疑惑，在卫生队里更不可思议。“我们是集体行动，随时回去，离开这里怕不妥。”石忆有点为难。
“那你不要走开，一定等我回来，一定。”张静霞说完快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张静霞拉着一个女军人急步走来，对石忆大声说：“石忆，你看，谁来了。”说着故意用身体挡住石忆的视线。
石忆心中暗喜，莫非真是她，表面上装得好像根本没有想到的那样。“你把人都挡没了，我怎能猜得出。”石忆故意说。
“宋薇婉。”张静霞猛地把身体让开。
宋薇婉羞涩地一笑，这一笑像电流那样把温情送到石忆心里。石忆又惊又喜，含笑望着宋薇婉。宋薇婉穿了一套入越施工部队穿的蓝色衣服，和男性战士唯一区别是衣服上的领子是大开领的。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石忆怕自己在梦里，用食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中指，未梢神经的反应使他确信在现实中。
“这个说来话长，我会告诉你的，听卫生队的同志讲，你负伤住过这里，后来转到国内治疗。”
“是住过，现在已经好了。”
“伤在那里？”
“背上。”
“让我看看。”
“这么多人，今后看吧。”石忆用力挥了挥手臂，又跳了几下，这一跳膝盖的剧痛又使他紧皱眉头，但他还是忍着在背上拍了几下，“看到了吧，没有问题，你放心好了。”
“你腿是不是受了伤，现在还未恢复。”宋薇婉立即看出了。
“不是的，我白天在路上摔了一跤，碰破了点皮，现在一活动有些痛。”
“让我看看。”
“不必了，我自己是卫生员会处理的。”宋薇婉还要说什么。这时指导员和洪副连长回来了，指导员边走边说，“我们回去吧。”
“我走了。”石忆说，“你要注意防空。”
石忆走了两步，转了回来，认真地说：“我是一个越南女教师救的，没有她，我也许已经不在了。”
宋薇婉惊叫一声，立即又问：
“我有机会见到她吗？”
“她就是现在来的伤员。好好照料她，为我，也为你。”
“知道了，我会的。”
“她是谁？这么失态”石忆往回走，上车时，在汽车旁等候的指导员问。
“我……我的老乡。”
“噢，老乡见面，是件好事。”指导员说，“要不是赶回去，让你们谈谈。”
石忆和宋薇婉见面时仓促，分别得也仓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