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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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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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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相连》连载

第二十一章 乘车

张兆华驾驶着解放牌汽车从北面往富梁县方向开去,他为一连送一批施工器材,自从他当汽车兵后,第一次单独外出执行任务。他经过长时间的去国内运输军用物资,技术熟练了,又积累了一定的反空袭经验,由于在战争期间又在国外执行任务,他和班长一直同行。这几天部队发生流行性感冒,汽车连人员病倒好几人,这急坏了汽车连领导。

“怎么办?”任务一定要完成,但人手不够,连领导征求班排干部意见,张兆华的班长提出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让几个政治素质好,技术熟练的战士单独执行运输任务。”为了慎重起见,指导员专门为挑选出来的战士学习半天,重温援越抗美部队的纪律。

张兆华是被挑选出来的几个战士之一。

张兆华驾驶着汽车,心情特别好,几天前彩妹的来信中鼓励的话多了,甜言蜜语也多了。心中升起一股妙不可言的感觉。这几天大脑处于亢奋状态。汽车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前进,离富梁县城还有二三十里路,知道已经进入石忆所在营的地界。

公路上站着一个越南女子,举起一只手招着,示意他停下。

张兆华心里一征,这是一个人行车遇到的辣手事情——对方要搭车。

他们的汽车平时搭乘过不少的越南百姓,其中也有越南女子,那时他和班长同行,问题不大。现在只有自己一人,要是站着的是老人和小孩,那是另一回事。张兆华想避开她从旁边经过,那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弄不好撞到她身上,只得减慢了车速,连按几下喇叭。越南女子一动不动站着,脸上堆着笑,汽车眼看要碰到她身上了,也不让开一步。

张兆华不得已刹住了车,打开半扇车窗,探出头,皱着眉头望着姑娘,用手势叫她让开。

“同志。”女子亲切地叫了一声,又嫣然一笑。

“你也会说中国话。”张兆华感到惊奇。

“我到中国留过学,在上海同济大学读书。”她说的是标准的中国普通话,连张兆华也认为自己没有说得那么好。

张兆华立即对那女子刮目相看,皱着的眉头舒开。自己连小学也未毕业,对方是留学生,而且在中国留的学,无形中产生敬仰之感。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留学生说话,第一次看见留学生,有股新奇感。认认真真看了对方一下:女子身材适中,有一张清秀漂亮的脸,头上戴着跟中国军人差不多的圆形越南帽,鸟黑的马尾巴头发从帽子里泻出来,高矗的胸脯,穿着与别的越南女子没有区别的紫红色衫衣和墨黑的肥大裤子。

张兆华对这个女子产生一种好的印象,估计那女子是农家之女,她的装束保持了劳动人民朴素生活的优良传统。

“中国人最好,上海人最讲情义。”她的脸上表现出真诚。

“上海。上海离我家乡不远。”张兆华很高兴,越南女子赞扬他的祖国和家乡,更有一股亲切的感觉,“你什么时候到中国留学的?”

“前年,上个月回来的。”女子爽快地说,而且表现也对中国江南浓厚的兴趣,,“你们那里风景特别好,尤其是苏州、杭州,真是人间天堂。我在假期间到过杭州的西湖,苏州的虎丘、拙政园,那山水、那园林,真是美得无法形容,有一种流恋忘返的感觉。”

女子没等张兆华接口,继续说了下去,“那里不但风景好,人特别好,做了好事从不愿意留姓名。”

张兆华微笑着听着。他为祖国骄傲,为家乡高兴。

越南女子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只有她挪动脚步时,才现出痛苦的表情。

“你腿上怎么啦?”

“刚才走路不小心扭伤的。”

“痛得厉不厉害?”张兆华产生了同情之心。

“厉害,行走不方便。”越南女子现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中国同志,我想回富梁县去,给搭个车吧。”

“这……”张兆华很为难,刚才还和她谈过话,一下子拒绝有失常理,但部队的纪律约束着他,出来时连长的叮嘱还在耳边。“嗳,要是班长一起出来就好了。”张兆华才意识到一个人出车有诸多的不便。

“我不能带你,因为只有我一人,我们上级不允许的,我跟你商量了,请你谅解。”张兆华以要求的口气说,“你搭别的车吧。记住,中国汽车上只要有两个人,你任何一辆车都可以乘。”

女子望了望天空,夕阳已照红了半个天,脸上带着几分愁容,“马上要天黑了,来往的车辆更少了,你不肯搭车,估计没有车了,你行个方便吧。”

张兆华觉得不把道理说清楚好像有点不好,“我们上级规定的:一人出车,半路上不准搭车,尤其是……”张兆华没有把话讲下去,他想女子是留学生,一定会懂。

“你是说,尤其不能带姑娘。”女子主动把话挑明了。

“对。”张兆华对越南女子把话挑明反而感到不好意思,带着尴尬的神态说,“我只有执行上级规定。”

女子脸上表现出一股肃然起敬的神色,“全世界都知道,中国军队纪律最好,军人作风最正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治军根本,谁都佩服中国军人。我认为乘单独姑娘是不会有事的。”女子见张兆华沉思着,“其实上海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是以老乡身份乘你车的,更不碍事。”

女子的话几乎使张兆华产生动摇,他犹豫着,同时又想起班长的话,只得再次解释说:“我要犯错误的,看在同志加老乡的面上,你不应让我犯错误。”

女子投来一个媚眼,又露出迷人的笑容。张兆华对女子的举动很反感,增加了不让搭车的决心,他发动了机器,准备一走了之。

“啊哟,中国同志,求求你了。”女子似乎看出了张兆华的心思,转而采用另一种方法,带着焦急的神态对张兆华说,“家里带信来,母亲病重,叫我回去,我一时心切扭伤了脚踝,还有二十多里路,叫我怎么办。这样拐回去,也许半夜也到不了。”她望了望张兆华,看到张兆华毫无表情,想了一会,用卑视的目光望了张兆华一眼,说,“中国军人只会遵守呆板的纪律,不懂两国人民的深厚友情。”她毅然离开了汽车,一瘸一拐往南边走去。这倒叫张兆华惭愧和吃惊,他握紧方向盘,呆呆地望着女子的背影,过了一会,他发动了方向盘,汽车才慢慢滚动起来。他望着前面走动的女子,产生了怜惜之情,照这样速度走回去,肯定半夜到不了家,而且脚踝的伤势会加重。张兆华望望公路两边,又通过反光镜望望北面,公路上一辆汽车也没有。“真不凑巧,怎么办?”女子的有一句话使他同情,谁家没有母亲?谁家的母亲病了作为儿女不着急?要是在国内,他早让她上车了。特殊情况能否特殊处理?何况她在中国留过学,对中国的感情很深,现在这样做是否有点过份?伤她的心,影响她对中国的感情。他望着她的背影,寻思:“路不长,在车上要不了多少时间。”想到这里,他把汽车缓缓驶到女子面前,停了下来。

“同志,上车吧。”张兆华探出头,招呼一声。但没有打开驾驶室的门。

“真的,这会不会为难你?”女子惊喜。

“不考虑这些了。”

“太谢谢你了。”她一把抓住驾驶室门把子,“你打开,让我上来。”

张兆华平静地说:“你坐到车厢里去吧,那里比较妥当。”

女子回身朝车厢里望了一眼,车厢里装了不少东西,但乘一个人还是可以的。她诉苦地说:“我的伤脚在车厢里肯定站不稳,坐下也困难,你帮忙帮到底,让我坐驾驶室吧。”

“不行,你也帮帮我的忙。”张兆华坚决回绝,理智告诉他会出事;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被别人看见了不是儿戏。张兆华用商量的口气说,“我尽量把车子开慢一点,你也克服克服。”

女子站着不动。

张兆华不觉皱起了眉头,才想到车子停下来是个失策。

“啊哟!”女子突然跌倒在地,站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张兆华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打开驾驶室门,跳下车,着急地说:“怎么啦,怎么啦?”

女子咬咬牙,身子一挺,站了起来,灵活一转身,敏捷地爬进驾驶室。张兆华一下子傻了眼,朝女子呆呆地望了一眼,心里大呼上当,着急地说:“你怎能这样,快到车厢里去。”

女子坐在驾驶室里朝张兆华微笑着,不吭声,任张兆华如何叫、喊、着急,甚至愤怒都无济于事,女子脸上始终带着笑:不愠不怒、不急不躁,张兆华用手威胁她,她也笑脸相迎。张兆华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跳着,转着,想不出一点办法。他不敢把她从车上拉下来,一则女子脚踝上可能有伤,万一从车上跌下来,后果严重,更主要的是女子任何地方都碰不得,万一碰到禁区,这不是小事,坐牢,遣送回家都有可能。他真后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张兆华跳了叫了一阵没有效果,不吭声了,像贼一样朝前看看,又像贼一样朝后望望,鬼头鬼脑望望两旁的山坡和不远处的田野,没有看到一个人,心里镇定不少。他再次望望天空,西边的夕阳红光正在逐渐退去。“得迅速把这个累赘打发掉。”张兆华没有别的办法。希望这段路没有人看到,她下车后才能把悬着的心放下。他跳上汽车,用力拉动操纵杆。张兆华叫女子把车门关好,目光注视着前方,汽车便飞速朝南开去,他决定把车速加快到每小时六十公里。

“别动!”女子发出的低沉的命令,脸色严厉,手中的手枪管顶住了张兆华的腰部。

“你要干什么?”张兆华心里格登一下,一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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