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搬到新地方后,连长命令四排到远离公路的河滩上去捞沙,石忆也被派去。
四排驻扎在老百姓家里,这座房子很宽敞,四间木结构房子,半新旧。房子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和四条旧凳子,没有其他家俱。房子周围长满低矮的树林,也有为数不多的几棵高大槟榔树和菠萝蜜树。附近还有一些香蕉树和一小片木蕃树。房子距河滩有一公里路,由于河滩有沙的地段不长,容不下一个排的兵力作业,四排长根据实际情况把人员一分二。两个班在白天,两个班在夜里。这给石忆出了难题:顾了白天顾不了黑夜。
“卫生员,你是白天上班还是夜里上班?”四排长征求石忆的意见。
“夜里。”
“夜里比较辛苦。”
“没关系,白天这一地带从空中望下来比较清楚,但河滩离三号公路较远,敌机经过少。河滩地势低,又有大树作掩护,一般不易发现。晚上则不同,茫茫黑夜中,汽油灯特别亮,目标醒目,八班受空袭主要在汽油灯上。这里地势平坦,从空中望下来更清楚。”
四排长满意地点点头。
“四排长,你若到连部开会,给我带两节电池来。”石忆把买电池的代金券给了四排长。
石忆每天上河滩前总要等白天捞沙的班回来,处理一些伤病,再上工地。这样往往他上路时,部队早已到了河滩。
有一天,四排长告诉石忆,“卫生员,你叫我买的电池我带来了。”“谢谢。”石忆接过电池,四排长继续说:“昨天夜里一辆装沙子的车子从河滩开往三号公路时,碰到一个意外情况:汽车在高低不平的路面直打晃,经过一个涵洞时,剧烈的颠簸使汽车歪向路边。耀眼的灯光正好照到洞里,洞里有两个人,司机拿着五六式冲锋枪下车,那两个人连滚带爬逃进了树林。司机对天鸣枪两下,也没有把这两人镇住。两个司机搜索了涵洞,发现里面有一小包未炸的炸药。”四排长关心地说,“你要当心,还是上白天的班吧,这样安全。”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当心的。”石忆感激地说,“白天上班,我安全了,万一发生空袭,同志们不安全了。”
“好吧。万一碰到情况,要随机应变,自己保护自己。”四排长再一次叮嘱,并从腰带上的手枪连套子解下来,交给石忆,“你带上,必要时可以拿来自卫。”
“手枪是你的武器,我怎能拿你的呢。”
“我随集体行动,一两个特务不敢盲动。你是单独行动,有可能对你发动攻击,有这武器,可增加安全度。当然,最理想的是你白天上班或夜间随班排集体行动。”
“这两种办法好是好,但从实践中看都办不到。”石忆把手枪插在自己腰间,手电筒换上新电池。“因为白天上班的同志伤病我得处理一下才能走。不处理一下就走是我失职,我不能为了自己安全而失职。”
“好。”四排长赞同石忆想法。“自己保护自己。”
“谢谢排长关心。”
天空下起沥沥细雨,石忆披着雨衣上了路,四周很空旷,静悄悄地等待夜幕的降临。路上没有一个走动的人,也没有一间房子。看不到一棵香蕉菠萝等水果植物,也没有木蕃、菠萝蜜等树木,没有稻田和蔬菜地。平坦的土地上长着荒芜的杂草和零星的树木。风从远处吹来,树枝和小草在哆嗦地抖动着,偶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哈啰!”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原野上更烘托出一股阴森的气氛。石忆目视前方,紧闭着嘴,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听到后面一个声音,眉头一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看。
一辆自行车飞速朝他驶来,车上是一个越南老百姓打扮的男人。他身材高大,是石忆在越南看到过即使军队里也少有这样高大的人,而地方上除非是开车的司机外从未见过这样身材的人。不觉产生了警觉,
来人是K3,他在石忆身后突然刹住车,跳了下来,脸部毫无表情,也不和石忆搭话。他为了达到自己的计划已经守在这里三天,前天他看见这个卫生兵和一个中国军官同行,昨天他正采取行动时,一个越南老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他不敢贸然采取行动。他在这以前曾设想过好几个方案,为了报复中国汽车司机,他在涵洞安放炸药时被中国军人发现了,这一方案宣告破产。他又设想袭击卫生兵,想以打冷枪来发泄心中的仇恨,他觉得成功系数虽然较大,但并不理想,伤一人与不伤一人没有多大区别,最好是把这个卫生兵生擒住,用他来换阿仙。虽然觉得这个方案危险性大,但比以前两个方案要理想得多,成功了,效果就不一样。他看见卫生兵一个人走来,心中一喜,他等这个卫生兵走了一段路,才从树林中出来,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去,天上下着小雨,但这给他添了麻烦。卫生兵穿着雨衣,他不知道卫生兵里面有没有武器,按一般情况下他看到中国的任何一个卫生兵只背药包不带枪,由于涵洞事件中国部队会不会提高警惕,有所防备?但是他笑自己过于谨慎,对方论体力不及他,论枪法更不是他的对手,他决定不马上采取行动,他要观察对方的反应,见机行事。他跟在石忆后面,保持两三米的距离。石忆把嘴抿得更紧了,眼睛继续望着前方,耳朵警觉地听着。为了不使对方看出他对目前情况的反应,行走时继续保持了刚才的速度,并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景物慢慢隐藏在夜幕中。石忆把手中的手电筒握得紧紧的,穿在身上的军用雨衣紧紧裹着,以不让对方知道雨衣里面是什么东西。“最好和对方改变一下位置,否则一直处于不利的境地。”石忆脸上不露声色。
K3朝石忆身上认真地看着,怕一行动对方射出一颗子弹来。
石忆在对方不注意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减慢了脚步,逐渐接近了距离,并和对方并肩走着。
“如果对方是特务,这种位置既能防又能攻,搏斗起来不会吃亏。如果对方是老百姓,这样走也没有不好。”
两人不紧不慢走了一段路。K3警觉地朝周围扫视一眼,突然侧过身,目光紧紧盯着石忆。他想首先应在心理上打垮对方。石忆不露声色地瞥了对方一眼,嘴角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重新望着前方。K3只得悻悻地把脸侧了过去,一只手推着车。走了几步,一只手高高举起。好像要采取什么行动似的,以试探对方的反应,石忆只当没有看见,紧抿着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过了一会,K3很不自然地放下手,搭着自行车,用力地按了一下铃。原野中回荡着一串清脆的回声。
K3跳上车,在石忆前后左右放肆地转了一圈,重新跳下车,盯着石忆。
石忆停止了脚步,分开双脚,另一只手悄悄地把腰中的手枪握在手里,打开保险,冷漠地直视对方。
空气相当沉闷,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K3避开了石忆的目光,只得悻悻推着车往前走去,走了几步,似乎一不小心使车跌倒在地上,他弯了腰去拿自行车时,同时回头朝石忆望了一眼,看见石忆的注意力有所分散,一眨眼在弯腰的时候把手枪抽了出来,随即把枪口指向石忆。
“别动!”
石忆一惊,身子像定格地立在那里。
K3得意地露出笑容,他觉得对方在这方面是小儿科一个。
“把军用雨衣脱掉,手举起来。”他见对方既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似的,又像被吓呆松鼠一样,一动不动,于是一手持枪对准石忆的胸脯,一手来扯军用雨衣。
“呯!”一声闷响,K3啊了一声,持枪的手垂了下来,人也跌倒在地上。
“没有想到吧。”石忆蔑视着说。“现在该你举起手来了。”他把军用雨衣甩倒在地上,把枪口反指向K3,一脚把K3掉在地上的手枪踢到三米之外。
K3趁石忆踢手枪收腿之际,一脚朝石忆大腿扫去。石忆没提防K3这一手,一下子栽了下去,手电倒没脱手,但着地时手中的手枪甩出去一段路。K3看见石忆手中手枪掉了,身上又背了药箱急救包袋,心中大喜,论格斗对方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心中也有遗憾,他的右手被子弹打伤了,光左手实力大打折扣,他心中明白,最好能抢到枪,谁抢到枪就胜利把握大,不过谁也无法接近枪。他一个燕子翻身跳了起来,准备向石忆扑去。
石忆在倒下之时随地一滚,重新站了起来,他此时已明白遇到了一个很有作战经验的特务,特务经过特殊的训练后格斗的技巧比自己高明,他格斗不过对方,更不能逃,逃是可耻行为,而且逃不掉,格斗和逃都使自己走向灭亡。他看见自己手里仍然握着手电筒,他的一个新的想法从脑中跳了出来。他假装害怕往地上一蹲,K3看到对方的动作可笑之极,中国的卫生兵毕竟与一般战士不同,遇到紧急情况下蠢货一个,他心想先把对方扑倒,然后将对手捆绑起来,他刚跃出步时,一条刺眼的光柱直射他的眼睛,他忙眯起眼躲闪着想避开手电光,没提防正在这时飞来一团湿泥灰糊住了他的眼睛。
石忆很高兴,他决定不让K3有喘气的机会,又在地上抓了两把泥灰往K3扔去,然后急忙把地上的手枪拣起来。当弯下腰时,感到头上被一只麻袋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