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忆和二排的两个班来到富梁县北侧十几里路的公路边一个小山头住了下来,他们是临时保养已修好的一段公路而来的。小山头方圆不足六百平方米,由于这山与别的山有明显不同,越南百姓把它作为一个景点和圣地来对待。山的腰部和顶部长着苍翠的常绿树,底部有一个约五间房子那么大的石洞,就像石忆在中国桂林读书时看到的山洞一样。石洞里的光线从几个不同形状的洞口射进来,显得很明亮,好像是一座开着窗子的房子。一个身穿绿袍手里捧着春秋书的泥塑像坐在居中。石忆看到的与国内的关羽像无多大区别,只不过他的旁边既无刘备、张飞泥塑像,也无周仓的泥塑像。
“这到底是不是关公?”石忆对着泥塑像研究性地看了一会问二排长。
“大概是关羽像。”朱准才看了一会说,“越南和中国关系密切,很早以前就有交往,中国有不少东西流传到越南,中国人崇敬关羽的忠义,越南人也许崇敬关羽的忠义,他们还崇敬孔子的教育。越南的不少节日跟中国差不多,例春节、清明节、中秋节和孔子诞辰节。”
一个老年妇人走了进来,她对石忆和朱准才点点头,走到泥塑像面前,拿出香点上火插在香炉里,虔诚地拜了几拜,然后默默地祷告着。石忆虽然听不懂她祷告的内容,但从老人的表情上估计要佛保护她们全家平安无事。
过了好长时间,老妇人才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石忆在望她,微笑着点点头,她指了指上头,又指了指地下,最后指了指中间的泥塑像。
石忆理解老妇人的意思,附和着点点头,他看着老妇人拎着竹制的烧香篮子慢慢走出了山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友好地朝石忆笑了笑。这时又有两个老妇人走进来,像刚才那个妇人点香点腊烛默默祷告着,然后结伴慢慢离去。
“越南老妇人对佛很敬重,主要是想菩萨保佑,尤其现在敌机轰炸厉害。”
五班长、六班长走进来向朱准才请示具体住宿安排。
“同志们都来了吗?”
“来了,在卸车。”
“我想讲几句。”朱准才排长领五班长六班长和石忆在洞里看了一会,然后四个人一起来到洞口,看大家已把行李卸好,叫大家排好队。
“同志们。”朱准才语气郑重地说,“我们这次单独执行任务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在特殊的环境下进行的。我们就居住在这个山洞里,但这个山洞与别的地方不同,里面供着佛像,刚才越南老百姓还在烧香拜佛,对她们的做法我们要理解,我们是无神论者,但我们不能硬要别人和我们想的一样,越南人民的风俗,我们要尊重,绝不能背后议论,不能嘲笑她们,不吵闹,不损坏佛像。我们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要站在政治的高度,否则会影响两国关系的,这不是危言耸听,听懂了吗?”
“知道了。”
“很好。”朱准才满意地点点头,“住宿的安排是五班在洞的左侧,六班在洞的右侧。中间空着,便于越南老百姓烧香拜佛。住人的地方东西像以住那样摆好,给越南人一个整洁感。”
朱准才叮嘱两位班长一定要特别注意这件事。不能以小损大,另外告诉他们他要随八班去沙滩捞沙,这里的事暂时由六班长负责一下。他转身用商量的口气对石忆说:
“卫生员同志,炊事班只来了两位同志,上午做饭较忙,希望你帮助把上午九时和下午三时的绿豆稀饭送一下。”
“不要客气,”石忆爽快地说,“顺路带顺货,我本来去公路上巡医,挑点稀饭算得了什么。”
石忆挑着两个半铅桶绿豆稀饭往南边走去。五班在南边的一公里处保养公路,六班在北面的一公里处保养公路。他只走了一箭之地。六班副和一个战士急匆匆跑来,告诉他北面的公路上有一个女子被汽车压掉了大腿,叫他火速去抢救。石忆连忙放下铅桶,对六班副说,“你在这里等一下。”他立即跑回伙房,叫一个炊事员把稀饭送到五班去。
“我一个人去恐怕不行吧?上级规定不能一人外出。”炊事员为难地说。
“什么行不行,我去得你去不得?我可能要把伤员送到卫生队,稀饭不送啦,同志们在等着呢。”
石忆没时间和炊事员多说话,说完跟着六班副他们急匆匆往北面方向奔去。
这个炊事员和另一个炊事员商量一会儿,开始想两个人一块儿送去,考虑到这样做对开饭有影响。他们望着石忆远去的背影,觉得石忆说的也对,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自己心里没鬼,一个人上路怕什么?卫生员和通讯员都不是一个人上路的?一年多了,都没出事。炊事员挑着稀饭笃悠悠往南面走去,一路上他看见越南群众对他十分热情,心中感到十分高兴,贪婪地望着公路两旁的景色,入越一年多了,炊事班几乎固定在几个地方。除几次搬家走马观花看了一下两旁的景致外,大多数时间在伙房里转,他走了一段路后,看见前面五班正在给路面撒沙子,他紧走几步到五班长面前。
“五班长。”炊事员兴奋地说,“用餐了。”他把铅桶放下。
“噢,炊事员,是你。”五班长感到十分奇怪,“卫生员呢?”
“北面发生车祸,他到北面去了。”“什么人发生了车祸?”
“我不清楚。”五班长叫本班战士停工用餐,用餐时,五班长告诉炊事员,路上要特别注意防空。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防空吗?”炊事员满不在乎地说,“何况我出来一次,总不会这么巧碰上我吧。你们成年累月在工地上没事,我哪能有事?谢谢五班长关心。”炊事员笑吟吟地说。
五班长摇摇头,炊事员不是他班里的人,否则他会狠狠的批评一顿。“出事都出在大意上。”用餐后,他看着炊事员收拾好铅桶,正要挑着铅桶往北面走去。六架敌机凌空而过,其中一架敌机看见公路上有几个中国军人聚在一起就发起攻击。五班长一看不好,命令大家就地卧倒,而炊事员舍不得铅桶放在公路上被炸掉,他挑起铅桶往公路边树林跑去。
“炊事员,扔掉铅桶,卧倒。”五班长着急地喊道。
“铅桶是我的工具,不能扔……”炊事员刚跑进树林,一颗炸弹落在背后不远处,一块弹片削进了他的肩部。五班长和两名战士看到这种情况,急忙跑过去抱住炊事员,五班长一边给炊事员包扎,一边命令两个战士,“跑步到六班去,叫卫生员来。”
“不知卫生员有没有送伤员去卫生队?”
“去一趟再说,真是越急越有份。”
保卫股长接到桥梁连举报之后,觉得这事非同一般,卫生人员如果思想上、作风上出问题,最容易影响两国关系了。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决定亲自到桥梁连去听一听反映人的意见,然后到一连去了解一下情况。车子开到老爷庙地段时,看见公路上站了几个人,其中一名卫生员叫他的车子停下来,保卫股长知道这里就是一连,估计面前站着的人就是他要调查之人,因为他从对方的年龄和相貌看得出,他还是忍着性子把车子停了下来。
“什么事?”保卫股长冷冷地问。
“一个越南女子被车子压了,伤势很严重,想把她送卫生队。”
“越南女子,又是一个越南女子。”保卫股长一听火又蹿了起来,这家伙怎么尽接触越南女子,看来桥梁连的人反映的情况已有百分之七十的真实性,百分之三十还要核对。如果按照国内的情况他一定叫别的车子送,但目前是伤势较重的伤员。
“能不能叫别的车子送?”他带商量的口气。
“伤势重,时间长了要送命的。”
“抬上来吧。”保卫股长想了想说,“不过那个越南司机一块叫他到卫生队去,对抢救也许有帮助,否则今后怕说不清楚,还误认为我们的军车撞了她呢。”
“谢谢首长提醒。”石忆和六班副及几个战士把伤员抬上车。石忆对保卫股长说:“首长到那里去,你怎么办?”
“我乘别的车到前面去。”保卫股长脸比刚才更严肃了,好像脸上抹了一层霜,石忆感到意外。他在部队里碰到的官兵都对他很热情,唯这人官架子十足,对于这样的人,他不愿意多讲什么,也不想多看他一眼,他和六班副及几个战士下了车,对司机说:“同志,请把车子调过去,我和你们一起走。”
保卫股长对司机说:“你把他们送到卫生队后,到桥梁连来接我。”
司机刚把汽车调过来,五班副和一个战士急步跑来,并大声喊汽车停下,石忆估计南边出了事,因为他刚才隐约听见南边这方有炸弹的爆炸声。
五班副把炊事员负伤的情况向石忆和六班副讲了一遍,石忆连忙跳下车,对六班长说:
“六班副,请你把伤员送去吧。”
“我一点医学知识没有,能行吗?”六班副有点为难。
“没关系,你把伤员送到连部,让老卫生员送好了,假如老卫生员不在,直接送卫生所,由卫生所的医务人员送去。”石忆也没有跟保卫股长打招呼,和五班副三人往南边跑去。
石忆看见炊事员平躺在地上,五班长和战士们围着他默默地低下了头,石忆一看就明白了,炊事员已经牺牲了。他按常规帮炊事员检查一下,摇摇头,默默地望了望被弹片打坏的铅桶,以及铅桶里留下的弹子,“炊事员是牺牲在自己岗位上的,”他听了五班长叙述后默默地想。
正在这时,四架敌机从上空掠过,并扔下五颗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