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晚我和你睡吧!”罗建林长子罗小兵从饭桌上站起来,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父亲。
“为什么?”正在用手啃鸡骨头的罗建林抬起头望着儿子,略感意外。
“因为外面黑云笼罩,晚上打雷我一个人害怕。”罗小兵颇显难为情,自己已经是小校三年级学生,还害怕一个人不敢单独睡,传出去还不得让同学们笑掉牙。尤其是那同桌的沈小芳,他们俩身为全班尖子生,一位是班长,另一位是学习委员。明里暗里为老师表扬和同学们赞誉而争斗,碰上这样机会她还不得用食指刮脸。
“羞羞,身为男生胆小如鼠。”
“哥,你是男人,怎么还怕夏天打雷。”妹妹罗小琳肆无忌惮嘲笑哥哥。
“儿子,你是男人,以后是出门闯天下的。”罗建林皱起眉头,他已开始培养子女能力,这几年通过当伐木包工头,他变成了村里小富翁。但他仍不满足,那欲望如星火随风吹得漫山遍野。他不仅自己风光,还得让子女站在他的肩膀,出人头地。
“爸,求你了,你明天就又回林区去了。”罗小兵眼眶眨红,不知咋地,每当夜幕降临,黑暗中他总觉有青面獠牙野鬼张嘴扑来,吓得他连被盖也在颤抖。
“孩子难得求你一次,要不你先陪他睡一觉。”妻子杨贞脸蛋烫了一下,她马上用转身舀鸡汤作为掩饰。作母亲自然心软,看不得自己身上掉的肉受不得半点委曲。
“不能娇惯。”罗建林不以为然说道,右手又从容不迫夹起块鸡腿放嘴里啃。这日子越发过得好了,以前专门天天喝酸菜汤,把胃都泡酸了。有时宰只鸡为了不惊动邻居前来打秋风,他练就一手技巧,让鸡一声不响成为刀下鬼,拨毛干净,在内脏放香料清炖。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夫妻肚子,凡正除了他们夫妻,也没人会关心他们家的鸡多鸡少。
还有一个不为人道的缘由,他正处血气方刚年纪,又常年在林子奔波,所谓久别胜新婚,他当然希望早点休息睡觉。
“我先睡了。”罗小兵一扭头走了,双眼分明有了泪珠。
“这死狗,怎么这么吃不饱。”罗建林眼见在饭桌下灵活穿梭检骨头的土狗顿时来了气,右脚狠狠踢了一下。正在过大年的土狗未想自己成了主人的出气筒,哀嚎一声凄凄惨惨的跑了。
“小琳,你扫地,妈妈洗碗刷锅。”杨贞一看丈夫丢碗发气,马上放下手中饭碗,安排自己和女儿做事。
“妈的,老子在山中当野人,你们享福还不领情。”罗建林骂道,他越想越来气,村子里其它人吃的是五谷杂粮,吃顿细粮就当是过年。自己家顿顿吃的是大米面粉,这一切都是他在外奔波功劳,老婆孩子不但不感激,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他有时候想想让他们饿三顿,他们就知道自己对他们的重要性。
“老公,可以洗脚了。”杨贞用手试试盆里热水温度,赶过来轻言细语劝道。
罗建林双脚泡在盆里,双眼紧闭靠在椅子上,大脑快速转动。自己承包林班眼看采伐完毕,下一步又到那个地方去发展,换个行道,可他什么都不懂,那有伐料简单。和林场人沟通好,找个好的林班,工人自有大把人来找。到时民工把检尺单送到他手里,送到林场算帐,自己百分之二十管理费就到了。
“到什么地方去?去找那个熟人去搭桥?拿什么东西去拉关系?”罗建林不由得狠拍了自己额头。
“咚咚。”外面有人拍门。
“什么人?什么事?都这个时候了。”罗建林自然对前来搅自己好事的外人没有好脸色了,妻子马上前去把门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还不快关门。”罗建林冷得打了个寒颤。
“组长,天上好像要下冰雹,你看下是不是对天放几枪?”进来的村民王胜青,村里第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所以将乡上发下来防冰雹的火药放在他手上。不是别人提醒,罗建林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还是这个村民小组的小组长。
自从开始当包工头尝到甜头后,他觉得这个村民组长明显是个包袱。乡上干部,村上干部,来个人就对他指手划脚,还阴阳怪气批评他常年外出躭误工作。
“我早就不想干了,那一年补助还不够招顿你们一顿。”撕破脸皮的他毫无顾忌,大不了一拍屁股走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还是稳起,没有人更比你更合适了。”一见他耍无赖,对方反而马上变了脸色倒转过来哄他。传出去,所有人对他客气起来,渐渐打成堆,相互称兄道弟。
“你是不是说梦话,白天有冰雹不假,从来没听说过晚上下冰雹的。”罗建林差点破口大骂,但想想又忍了,犯不着得罪人。你别看老实人话不说屁不放,一旦彻底惹怒了他,可是难以收场的。
“王大哥,吃个鸡肉。”杨贞眼疾手快打着电筒从碗柜里取了鸡肉递给来客。
“不了。我走了。”王胜青啍了声,老子也是为了村里人的利益,又不是上你家找饭受气来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瞥了一眼杨贞。
“今晚肯定有大暴雨,你们家住在夹沟中,晚上警醒点。”他好心提醒道。
“不劳你操心。”罗建林冷冷回敬,刚才王胜青提醒无异于打了他一记响亮耳光。暂且说他是不是处于好心,凭他那点豆腐渣脑壳,也自不量力给他当老师。
要知道这个屋基可是他罗建林福地,当初他不顾别人反对,把家从二半山搬到矮山,起早摸黑打鱼卖。有了第一桶金,他才有了本钱找门路拉关系,钱生钱,利滚利的壮大。
“不要把话说死。”对方放话走人。
“睡觉。”罗建林喊道,转身倒床上。
天上惊雷一个接一个来,连续不断在屋顶炸响,震得偌大房子在发抖,屋外强光一闪一闪刺进来。
“真的要下大雨?”罗建林嘀咕道,话音刚落,“唰”的一声,那倾盆大雨就接踵而来。
“快起床。”罗建林猛地一掌推醒身旁躺着妻子,自己从床上坐起,黑暗中弯腰摸索着给脚套鞋子。
“快去叫醒两个孩子。”他大声吼道,一把冲过去,双手伸进装玉米大柜中来回搅动,那里面藏有他最珍爱存折和现金。
“干什么?”杨贞一下子被人打醒,心中自然没有好脾气。
“想活命就赶快离开这儿。”罗建林一把打开大门往外冲去。
手指般粗屋檐水击打在地面又仅弹回来,溅得到处都是水,罗建林出门时差点滑倒,他赶紧扶墙站稳,侧耳倾听屋背后响声。轰隆隆的沉闷声仿佛由地底往外钻,肯定是泥石流,罗建林吓得满脸灰白,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赶快点松明火把。”罗建林用尽全身力气朝屋内吼道,这个烂婆娘,生死关头还这样磨蹭。
那泥桨像无数长了腿野兽不慌不忙涌进来,鼻腔里涌进焦糊味道,那是石块剧烈撞击发出怪味,此时有时死亡之神降临。
“快跑。”罗建林近似疯快大喊大叫。
这时,一儿一女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攥住眼前唯一大男人不放。
“爹,我怕。”
“爹,我们会不会被水冲走?”
“不要怕,有爹在,一切都会好。”罗建林拼命安慰道。
“你背后。”杨贞大惊失色,她看见一条黑色巨龙从大门奔涌出来。
“快跑。”罗建林顾不得一切,对准儿子耳朵大吼一声,抱起小女儿就往左方奔去。
“爹救我。”那下方一人高围墙轰然倒塌,那院里泥浆似解脱束缚迈动双腿快速奔跑起来。
“我的儿。”杨贞根本不相信自己活生生儿子转瞬就彻底没了踪影,她撕心裂肺的吼起来。
当危险过去,整个村庄人发动起来,寻找到罗建林一家时,天已亮明了。
“挣钱来有什么用?”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罗建林喃喃自语,一旁妻子搂住惊魂未定女儿披头散发让人不忍再看。
“天天河里钓鱼,现在终于把自己独儿子送到河里去了。”一位逮着酒瓶不放老者坐在屋里摇头晃脑说道。
“爹,你再说,小心人家找你拼命。”一旁忙碌的儿媳妇吓得差点倒在地上。
“一命抵一命,亏心事做多了要报应。”老者躺在地上跷起二郎腿。
“爹,算我求你了,给我们和你的孙儿孙女们一条活路。”媳妇弯腰作揖。
“你们就当我是在风中放屁。”老者一脸不高兴转过身去背对火坑,真的就放了个响屁。
“反正我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人,活一天赚一天,现在就阎王来收我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