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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宋木本从屋里站起来，以不容辩解口气说道。
“慈云，带上酒壶跟我走。”
“熊大爷，今天我带我儿子来看看你。”宋木本一脸恭敬，小心翼翼坐在火塘下方，火塘的柴火己烧断，四分五裂柴火带着烟丝缓缓飘荡。这位老人脾气古怪，关键一张嘴毒得很，一旦翻脸，那日妈倒娘张口就来，使人下不来台，而且老人知名度，那他嘴上版本立马有人改编添油，很快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空手来看人？”熊尚咪躺在火塘上方，听到声音转过身瞄了他们一眼，阴阳怪气说道。
“熊大爷，我们打了五斤粮食酒，刚进门就递给你媳妇了。”宋木本陪着笑脸，熊尚咪嗜酒如命，远近皆知，他儿子媳妇放言谁在灌他酒，出了事故一律由当事人负责，所以刚进屋他就将酒交给他儿媳妇，接下来发生的事就纯属家庭内部矛盾，无论如何都和他宋家扯不关系了。
“你们不把东西交给我这个正主，就好比走错寺庙拜错菩萨，这样空头人情我可承受不起。”老头冷冷一笑。
“你去把酒找来。”宋木本低声吩咐宋慈云。
宋慈云无可奈何走到外面，找到正在忙碌中的李秀。
“李大婶，尚咪大爷要用酒敬菩萨。”他撒了个谎。
“什么敬菩萨，我看他分明是敬自己肚皮，看见酒好像魂魄丢进酒碗里，宁愿丢命都舍不得丢掉那口马尿。自己身体自己不爱惜，我又何必多吃萝卜闲操心。”李秀苦笑不已，摊上这样一个听哄不听劝的老人，她也是苦不堪言。
“东西放在那间小屋，你自己去拿，你们俩爷子可别他灌死了，到时候熊家人肯定找你们宋家麻烦。”
“熊大爷我给你倒碗酒润喉。”宋慈云来个小碗倒了半碗酒，或许运气特好，忽悠忽悠就能过去。
“又不是洗脸漱口，要么干脆光头不碰梳子样不用，要么喝就喝个痛快，你给你爹也倒满，今天我们喝得一方彻底喝趴下。”熊尚咪来了精神，翻身从床上坐起。
“倒吧倒吧！来都来了，我当然舍命陪英雄，来个一醉方休。”宋木本假装高兴，今天有求于这老头，只能顺着毛毛夸，否则就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您老是镇山神，剿过匪打个仗，我们今天的好日子全靠你们打下来。您走过桥比我们走过路还长，您吃过盐比我们吃过饭还多。因为您老座阵，我们这个村一直风调雨顺，人畜兴旺，我代表全村老小敬您一碗，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宋木本说得情真义切，宋慈云怀疑自己父亲有好多成语是从书里背的。
“不说那些，我这个人有福气是不假，枪林弹雨闯过，身边战有的受伤有的牺牲，独独我一个人连皮皮都没擦过，一是我没做亏心事，二是祖宗保佑。”熊尚咪将碗底酒从头顶扔过。
“大爷，冒昧问您老一句，您杀过土匪吗？”宋慈云怯生生问道。
“问的什么问题，如果是你爹发问，我非给他再长长记性不可，现在是你这个娃娃发问，我就跟你说实话。打仗首先是保住自己性命，其次土匪中神枪手不少。几乎都是打冷枪将对手一枪毙命，面对面打仗时隔得远，相互之间根本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就放一枪，我肯定打伤过对方，取不取性命就是老天爷考虑的事。就好比我和许多女人睡过觉，至于她们生下孩子是不是我种的种子，我不能确定，想必她们自己不清楚。山里事好多是透着天机，天知地知我知，刨根问底是没有结果的。”
熊尚咪叹口气，用手指指，示意宋慈云将火烧旺。
“你考上大学校，以后就算是村里识文断字的明白人，有些事你们年轻人都让你们后一辈知道，现在好多人给自己当土匪祖先粉脸擦脂，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首先我这个历史见证人第一个不答应，我妹妹就是被他们轮奸过，当时她只有十四岁，在马颈梁子放牲口遭了他们毒手。后来嫁人生孩子，至到死，他她丈夫还拿她这事羞她，我气不过，还请巫师咒她老公不得好死。”
“熊大爷，你说的话我能记下吗？”宋慈云试探道，这位老人说的可是原汁原味史料。
“不行，如果你让我领钱的时候签字盖手印，除此而外你想都别想。人的舌头没长骨头，今天我可以说东，明天又回到西边，没人会真的在乎。既使那天有吼我去对话，实在不行我就说酒话当放屁，我半截入土了，可不能祸及子孙。战场上见识太多生死离别，我更看重子孙和睦，所以我每次看不惯别人睁眼说闲话，借酒发疯，我家儿媳妇和孙子劝我，我碍于脸面都会骂骂咧咧，但过不了多久都会像牵牛鼻子般悄悄回家。”熊尚咪像个小孩笑笑。
“老辈子，听说您能预知生死？这是不是真的？”宋慈云问道，这老汉是村里妇孺皆知毒舌，每次村里重大聚会，特别是丧事时，大伙围着篝火无精打彩时，酒醉死睡的他忽地站起，指着前方是村里第二个要死的人走了，是男是女，什么民族？说的有板有眼，说得一院子一咕噜都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熊大爷，你眼水好，能算算自己什么时候去找阎王报到？”一位年轻男人因为在公开场合向姑娘求婚遭拒后把向他发难。
“我倒还早，关键是你这样没大没小的人阎王倒是很喜欢。”呛得那年轻人面红耳赤。
“那是我酒醉后的胡言乱语，谁认真谁倒霉。”熊尚咪矢口否认。
“不过我一生经历奇特，那年我战友被枪打中要害，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怀里流了很多血，慢慢闭眼断气。后来我们又打只岩鹰，用它眼水点进我们眼眶，他们说这样能看见鬼神。回来后，我每次酒醉都会看见一些隐隐约约东西，家里人怕我乱说惹祸，可这一切也不是我的错啊！我总不能戳嗐眼睛来迎合讨好别人吧！”老人无奈摊手叹气。
“那熊大爷当年土匪叛乱时你也成年了，村里人都说你记性好，以前的事你都一清二楚，我还有点不相信？”宋木本狡黠一笑。
“那当然。那时的事犹如发生在昨天，不时在我脑海放电影，一帮解放军到我家，屋里里，外面院坝都是穿军装拿枪的人，家里人吓得不敢动，只有我忙前忙后帮他们烧火煮开水。解放军首长喜欢我，说要招我到部队帮忙，我爹娘死活不肯。那天土匪到我家抢劫，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我们躲到深山里，我奶奶看我机灵，就想把我家藏银子地方告诉我。我爸一把抓起石块威胁，说我奶再害他孩子，他就彻底不认她这个亲娘，我奶奶几次张嘴又不敢说，到最后在逃难中被流弹打死。到后来地方招基干民兵，我就报名参加了。”熊尚咪说得津津有味，那嘴边小小泡味偷偷溜出来了。
“那你是否听说我家爷爷奶奶辈藏银子故事？”一看对方已上当，宋木本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笑意。
“如果有，我早就背着你们去开采了，我家早就发财了，我也用不着一家家守着喝点兑水白酒了。”熊尚咪不以为然笑笑，铁公鸡上门，他早就明白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
“算我白说，空来一次。”宋木本气咻咻喘着粗气。
“宋慈云，你走不走？”宋木本看着一动不动儿子更加来气。
“要不你给熊尚咪当个干儿子，就把那故事当作一天三顿饭来吃算了。”
“宋木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在你送酒份上，大爷给你出个点子，你想不想听？”熊尚咪轻描淡写说道。
“说来听听。”
“夜晚夜深人静，脱下裤子，穿上婆娘旧裙子，睡在火塘下方，如果心诚，祖先有可能托梦给你。”熊尚咪一脸沉静。
“说不说是我的事，听不听完全是你的事。但我提醒你，事成后你打酒给我喝，说明你重情重义是个汉子。如果失败了你倒打一耙，误把好心当驴干屎，那就说明我有眼无珠错看你了。”
“这会不会有效？”告辞出来，走在前面宋木本自言自语。
“爹，你该不会真的去试吧？那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宋慈云大吃一惊，父亲该不会财迷心窍，到时候传出来自己可就真的脸面糊屎，永远洗不清了。
“万一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爹可完全是为了你们好，为了祖先财富我无论如何冒次险，在老婆孩子出次臭算什么？再说你爹我是革命样板戏的骨干，就当是演次戏，你们睡在床上，天塌下来也不准睁眼，到时你们也不可能变成小喇叭，跑到村口宣传我吧。”宋木本笑笑，想起自己穿裙子样子也挺滑稽的。
“找不到钱，能博你们几个笑笑也是挺不错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