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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宋慈云一行在县水利局院坝汇合，因为乡上没有公车，县上明确由包乡单位派车送新任领导到岗，而银寺乡包乡单位是水利局。
本来依照宋慈云想法，是在县城各个单位多跑下，说点好话，打探消息，以便为银寺乡找点实实在在好处。可惜远在市里党校学习书记林清并不这么想，他是每天一个电话催着宋慈云到岗。
“宋乡长，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银寺乡，全乡干部群众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去报到。”林清在电话开着玩笑。
“林书记，我想把县里有些事办好，然后一头扎进乡里，下到每个村、组了解情况，然后才能给你当个合格参谋助手。”宋慈云故意放低身段，组织那张纸有了，但要变成现实，还得过乡人民代表那几十张选票，这其中书记作用至关重要。如果不能过半，不过就是空欢喜一场。以前就有这样事例，十年前银寺乡就发生个这样事例，现在知情人们还历历在目。
当时乡党委书记是本乡干部，因为上级有人，膀子自然硬，组织提名乡长候选人，有意竞争乡长、副乡长又是本乡实力派，一切都微妙和道道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了。组织提名副乡长候选人是个聪明人，本身属有问题降职使用，干脆选择放弃，以免别人看笑话。最决票决结果组织提名候选人双双落选，一下子诞生了两个农民正副乡长。
“这是人民代表的神圣权力，我是书记，但也不能违反法律，拉着他们的手一个个划票。”书记在公开场合发牢骚。
组织提名乡长候选人躲在屋里喝闷酒，公开辱骂那些村组干部不是东西，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到投票时反水脸都不红一下，对于那个毀掉他梦想的男人自然是恨之入骨了。他决定出击，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对方，为自己出出气。
那天，上级领导要来检查工作，全体乡干部集体突击打扫卫生，林兴祥偏要唱对台戏，搬个躺椅，坐在上面煞有介事捧张报纸，摆明了搞政治学习。
“小祥，快过来打扫卫生。”一位老干部笑着喊道。
“我林兴祥是组织派来干工作，不可能自降身份干粗活的。”林兴祥话中装话，说后就径直回屋了，跟着双端个吃饭碗出来，小心翼翼走到乡长王兴华面前。
“感谢你同情我的遭遇，把千斤重担自告奋勇架在自己肩上，我不比你，通过私挖乱采、坑蒙拐骗积累大量钱财。我是穷人，只能用这碗酒表达谢意，你不喝就不把我当人看了。”林兴祥满脸通红。
周围人停下手中活儿，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情况打懵了。事已至此，纵然身体酒精过敏，王兴华只好硬起头皮喝了。林兴祥瞪圆了双眼，监视王兴华喝着比那敌敌畏还难受样子，他心里痛快极了。
“酒是粮食精华，你现在还是农民兄弟，一滴都不能洒，否则我跟没完。”话音未落，王兴华人直接栽了下去，望望全身抽搐王兴华，林兴祥笑得很甜，众人赶紧围过来，抬起人往医院送。
在王兴华住院一个星期，每个乡干部都到医院去看望了他，惟独林兴祥不以为然撇撇嘴。
“活该，自做自受。”
半年后，组织安排林兴祥到银寺乡对面河西乡任副乡长，虽然只隔了一条河，但对岸是通了公路。临走时，林兴祥不要别人安排，自己走到主席台前，面对全乡村组干部发生了离职感言。
“虽然你们眼里只有那些有钱人，但我还是认你们这些老乡。我一个人工资养活全乡，不能给你们宰肥羊，但过上过下到我家，酥油茶和一只鸡我还是宰得起的。”林兴祥说道，他特意提到肥羊，是那次选举前，王兴华老婆把代表一个个分别叫到屋背后，指指拴在角落里大肥羊。
“帮帮忙，一辈子感情，晚上我们一起宰羊吃。”
那晚，兴奋的人喝光了乡政府附近商店所有啤酒，但谁会关心一下咀嚼痛苦独人林兴祥，难怪他后来一直难以释怀。再说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最直接，十年前触手可及正科，到现在调了两个乡，仍是人大副主席，王兴华亲手毁了他的政治生命。
“宋乡长，这是我们学校新分的教师杨小月。”廋廋的是银寺乡学校副校长海正峰，昨晚和宋慈云他们吃过饭，个人突出特点是脾气出奇好。
“小杨老师，来见过宋乡长。”他朝一位站在树下不吭声年轻人招手，那戴眼镜青年人扫了他们一眼，没动。
“我是去教书，乡长书记姓有姓无我球相干。”他扔下话，宋慈云笑笑，装作没听见，提着手中口袋往前走，那里面是他为单位少得可怜职工买的菜和水果。昨晚他了解下，乡党委政府加上他只有八个人，书记、副书记、民选乡长副乡长各一人，妇联主席一名，事业两人，分别为服务中心主任和副主任。全乡五个村，分三个包村工作组，乡政府所在银寺村大，人口多，单独分一个包村工作负责，其余两个方向四个村，一个包村工作组负责同一方向两个村工作。
“宋书记，我和新分配老师想回乡看看，不知送你的车还有没有多余的位子？”席间海校长客气询问。
“位子还有，可现在是假期，你们老师回去干什么？”宋慈云问道，老师平时工作一个萝卜一个眼，请一天假除学校领导批准外，还得通过私人关系请同事代课。最大福利就是两个假期，现在正是最悠闲时候，何必自己找事做，难道是另有内情？
“也没什么事。”海校长显得怪难为情。
“这位新分杨老师也不知从什么途径找到我手机电话号码，一天三个电话，非要缠着我带他到新工作岗位看看，说是提早做好准备。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他，马上带他去学校看看，那河西乡有班车，但从不提前买票，每天七个位置根本不够抢，我们连续几天起早去争位子，都没找到。那杨老师一个劲埋怨我，说我白在这条线上混了几年，连个门路都没有，说得我真的哭笑不得。”
“也就海校长有耐心，好说话，换成我，就说你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到学校报到。至于你是坐车或走路来，就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了。”任校长不以为然笑笑。
“那个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反正也不过就是多走一次路而己，就当是给自己锻炼身体了。”海正峰扮了笑脸。
“这”在坐大伙相互交换一下神色，明白这是碰见了一个胎神，宋慈云暗自担心，自己是乡教委主任，这样人放在学校，迟早是个祸。
“听说他是云林2002年高考状元，数学差点考了满分。”海正峰解释道。
“但愿他以后能成为我们的学科带头人。”
“唉，天才是与疯子最近的人。”宋慈云笑笑，他并没有那么乐观。
上车后，只有前后排宋慈云和海正峰有一句没一句交流，杨小月靠在窗子边一句话不说。
车到河西乡，驾驶员帮忙从车尾箱搬东西。
“宋乡长，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们路上小心点，我先走了。”驾驶员说道。
“吃了饭再走。再忙也不在乎在这一时半刻。”宋慈云尽力挽留。
“不了，我车上有干粮，害怕下午下暴雨，到时路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麻烦。”驾驶员看来是心有余悸，其实大家都知道，在山区雨季行车风险大，遇上泥石流就可能车毁人亡。
吃饭途中，走进两个人来打招呼，一介绍，才知道是河西乡书记乡长。由于过往车辆少，听说来了越野车，怀疑是县上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两人过来一探究竟。
“宋乡长，海校长。”走在后面中年人笑着打招呼，这是河西乡长海正平，也是海正峰的远房堂哥，和宋慈云他们这次一起提拨，因为是相邻乡，会散后他还主动找到宋慈云交流了电话号码。
“相见不如偶遇，今天我们好不容易相互见次面，今天干脆就不用走了，我们晚上切磋一下，顺便讨论我们两个乡治安联防。”河西乡书记热情邀请道，两乡隔河相望，但恍若两个世界，河这面通路有电，对面走路烧松咪点蜡烛。但偏僻银寺乡矿产资源丰富，河西乡群众到对岸挖黄金挖水晶石，农民群众为了私利，经常发生矛盾摩擦，两个乡干部经常打交道。
“二位领导，我也想在灯火辉煌地方潇洒一晚。但接人的马帮来了，乡上一大摊事等着处理，你们好意心领了。谢谢！”宋慈云站起恭恭手。
“老板，再上几个好菜，抬二件啤酒。第一次到我们地盘也不报个到，不能轻易放过你，不喝个一醉方休不让你记得我们，饭钱记在我们乡政府帐上。”书记大手一挥。
“拿公家钱给自己脸上贴金，恬不知耻。”杨小明冷冷插嘴，吓得海正峰拖着他不顾一切往外走。
“好吧！我陪你们喝几杯，不过咱们以一件啤酒为目标，关键是我要赶路，酒醉跌落山间就不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慈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宋慈云也是农村娃，从小在山里长大。但此刻他才真切体会十里不同天，从这里下去，走的是水沟路，不一会，下半身全湿了。像根长长杆子毕直插到河边，双腿疼得好像要爆炸。过了颤悠悠铁索桥，稍好的是可以骑在马上，难受的是头顶着一个炙热火球，眼眶里飘动一个个火星。脚底流的滔滔不绝雅云江，一低头就见翻滚咆哮浪花，人掉下去连个泡沬都翻不起。最使人难受那蛇样爬行的马路，七拐八拐都是草地，连块小灌木丛都找不到，更别说绿树成荫的大树。宋慈云暗自后悔没考虑后果，一瓶冰冷矿泉水一口气喝干尽，嗓子干得要冒烟，沿途见不到一个有水溪沟。偶尔发现一根黑色管子。可自己身为乡长不可能为了自己口渴，而不顾一切的去破坏群众饮水设施。
好不容易看见一块平地，宋慈云刚想开口建议停下稍作休整，却看见有人已经下马。
“骑骑，马都被你们骑死了。”有人大声叫道。
“怎么啦？”海正峰上前问道。
“纯粹畜牲骑畜牲，马都快要被我们骑死了。现在每个人必须下马步行。”杨小月站在路中，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棒头。
“还有多长的路？”宋慈云问道，心里骂着这怪人尽找麻烦。
“不远了。”海正峰显得左右为难。
“那我们走路。”宋慈云觉得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那乡长我先走了。”马脚子笑笑跃上马背走了，那马也是有灵性。一看可以挣脱束缚，你争我赶迈动双脚，眨眼间消失干净，只是听见铃声。
刚翻过一个小坡，一声惊雷，宋慈云暗叫一声不好。倾盆大雨如约而至，宋慈云双眼喷火，幸亏身上没带武器，否则他真的会杀掉这个怪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难受的当属夹在中间的海正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