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纸浆厂的兄弟姐妹们,五年前为了构建云林经济发展后劲,你们从广大农村牧区高山峡谷汇聚在一起,无数个日日夜夜你们迎着晨曦出发,伴着星星月亮回家,为了工厂和你们梦想发出光和热。现在你们又响应号召,即将奔赴新的岗位,重启新的航行,县委县政府和云林十多万人民感谢你们。你们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我们也会为你们提供力所能帮助,衷心的祝愿你们身体健康,事业蒸蒸日上。”电视上王县长正在作电视讲话。
“好像为我们一千多工人在致悼词,可我们明明都活着,这位全县行政长官也真够可以了。”高建林愤愤不平。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换作是他或他儿子下岗,看他还能不能这样声情并茂。”宋慈珍也板着脸孔。
“有什么办法?人家早就评价我们是八十年代厂房、七十年代机器、六十年代工人,说什么都没用了。还不如提前想想下一步怎么走,我是想出去打工,以后大家要是什么赚钱门路,看在同是难友的份上相互通知一下。”一位工友叹口气。
“想当初我们也不是没红火过,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头一年向厂长在位的时候虽说管得严,人家懂企业经营,工人工资也可以,大家都还规划在城里买房买车。向厂长被排挤走后,厂长像走马灯一样换,我们工人日子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终于走到破产下岗,想到这些我想大哭一场,自己大好青春被哄骗得一无所有。早知道是这样结局,还不如把拉关系那点钱在家里办个商店,最低限度本钱不会打倒。”一位稍显年长工友眼圈眨红,当年为了到纸浆厂,托尽各种关系,还抛弃妻子女儿,如今又回到农村,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家乡父老。
“老宋,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脑壳灵光,我劝你重新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守着一亩三分地,吃穿不愁。”高建林和宋长海是家乡人,对他无故抛弃贤惠妻子和乖巧女儿一直惋惜不已。
“高建林,到这个时候你还对我说风凉话,我谢谢你替操心操肺。我宋长海再落难也不会重走老路,无论怎样我饿死也不得再进那扇门了。”由于伤及自尊心,宋长海脸色泛紫。
“好心当成驴干屎,宋长海你可别自以为是,你幸好生的是女儿,如果生的是儿子长大后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还不得打断你一根又一根肋巴骨。你知道她们母女过的什么日子吗?吃了下顿没下顿,村里坏男人都想欺负她们。我可提醒你,你现在裹的野女人是有老公的,她老公还是个当兵的,她丈夫家的人好像晓得你们之间的事,小心一纸诉状送上去判你个军婚犯。”宋慈珍威胁道,作为女人她当然恨这个不负责任花心男人。
“什么军婚犯,你可别吓我,我可不是吓大的。”宋长海脸皮绷得紧紧的。
“长海,我们是老乡,我本想维护你的脸面,但事也至此,我就不得不说实话了。今天上午,你所谓女朋友就代你签了协议书,并且想领走你的下岗补助金,因为有人冒领而发生纠纷,被厂里回绝了。”高建林提高声音说道。
“那是我委托她帮我办吧!”为了面子,宋长海开始睁眼说瞎话。
“长海哥,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了,那下岗补助金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和安慰,你可别被人卖了还起劲帮人数钞票。我听别人说那女人对你并非是真心实意,她和在部队丈夫结婚多年,在老家还有个儿子,她只是寂寞孤单时候逗你耍耍,怎么可能为了你丟弃现成的家庭和孩子。那钱幸好没被领走,领走了就好比肉包子打狗,多谢一句没有就进了别人包包。你知道她是那个乡那个村,可你敢上门讨要吗?人家一沟一山的亲戚还不把你打着跪出来。”说这话的是位姑娘,她前年刚和到纸浆厂的一位外地技术员结婚,丈夫那边条件不错,对她而言下岗就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
“那我就到厂里去闹,大不了上人民法院打官司,该是我的东西到那里都跑不脱。你们大家可不能把怒火烧到我这里,你们可别认错对象,把我当成你们的出气筒。”宋长海瞟了大家一眼,对大家把火力对准他一人深为不满。
“宋长海,谁让你睁眼吹牛皮,我们可不是三岁小孩变个戏法就能转移视线。我告诉你一个眼前刚发生的故事,不到一个小时以前我亲眼看见一个女工蹲在大门前痛哭流涕。我上前询问,才得知她丈夫领走了她们两人下岗补助金,不告而别走了。她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向我的父母交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人家合法夫妻都这样,你们露水夫妻更别谈共患难了,我敢断定你的那个她早就远走高飞。”高建林说得有声有色。
“她敢?她如果真敢这样,你们信不信马上把她拖到你们面前,我亲自动手打断她的腿,到时她哭爹喊娘都没有用。”宋长海说声高色厉,其实他自己都清楚她的女朋友早就带着值钱东西不告而别走了,否则他怎会到这个大房子来找饭吃,早就去享受二人世界,只是他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正你们房子距这里也不远,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们温馨小屋,见识下你们这对人间少有的天仙是如何恩爱共患难的。”宋慈珍略带嘲讽笑笑。
“这就算了,在这我们辞旧迎新时刻,我们又何必节外生枝呢?”宋长海这一吓可差点把尿都吓出来了,他赶紧出门方便,临走之前还不望鼓动众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顿散伙饭我们可得尽兴。”
“咚。”的一声门被踢开,走进一位衣着鲜艳男人,他扫视了一下板房,用手掩着鼻子走了进来。
“你们这群缩头乌龟,平时背靠大树乘凉,习惯扎个针也不敢出口大气。但今日不同往日,大家再不出声,就相当于自己到嘴肥肉被人抢走了,关键你逆来顺受别人就会变本加厉欺负你。是可忍孰不可忍,是男人的明天统一集合,我们集体到县委政府上访,不解决好我们的合法权益就不收兵。”进来的是以紧贴领导而出名销售科长王仕林,只见他正中一站,挥动手掌作起动员讲话。
“王科长,你这么大的领导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高建林冷冷一笑,不咸不淡询问道。
“我是为了大家利益而来,越是这个困难时刻我们越要扭成一股绳,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明天一早,所有纸浆厂工人全部带上干粮和水到县委县政府大门前静座示威,要求纸浆厂干部以干部身份重新安排工作,工人们改为护林岗位发工资。一句话咬死了,刀架脖子,人进监狱也不松口。”王仕林一脸坚定。
“王科长,明天聚会你参加吗?”宋慈珍随口问道。
“还得讲究斗争策略,我们干部们不能出面,不然人家认为我们是事先串通好,有计划的闹事,要做出是工人自发的维权行为。万一县上采取措施,我们也好在幕后营救你们,我们要里外配合,一明一暗遥相呼应,逼着他们给我们解决铁饭碗。”王仕林说得振振有词。
“王科长,你去动员别的工人,我们随大流,大家往前走一百步的话我们绝不会只走九十九步。”高建林右手一伸示意送客。
“外边我们患难兄弟姐妹是怎么解决的?”高建林转身问身边最见多识广的人。
“我听老公说,外面纸浆厂工人早就停产下岗,有些挑头闹事还被抓了进去。”老公是外地技术员的女人说道。
“狗改不了吃屎,到那里都是摇头乞怜的哈巴狗,有难题就想让我们当挡箭牌作牺牲品,我们就是让他空欢喜一场,顺带出出恶气。”高建林骂道。
“明天一早大家去排队,签协议领钱后各奔前程,纸浆厂的事就当是个梦。”说到后面高建林真的想哭。
“想打工记得来找我。”技术员老婆自告奋勇。
“看来而今眼下我只能回老家研究研究了,走一步算一步了。”宋长海垂头丧气,现实如此残酷,不服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