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云来到县城,提个包花了两块钱,坐着车在杨科沟下车,轻车熟路找到路边用边料订制小棚,一看小门紧锁,他着询问着找到正在扯金花大姐宋慈珍。
“姐,跟我回家。”宋慈云有点不高兴。
“三弟,你来得正好,帮我带着侄儿去逛逛,我好好打几把牌翻本。”宋慈珍将怀里抱着孩子递过来。
“姐,我找你说点事,说完我就走。”宋慈云脸色紧绷,这姐也真是,常带着小孩泡在烟雾缭绕赌场,成何体统。
“这,好吧!”宋慈珍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站起来,走到门口还回过头望了一眼精力高度集中的战友们。
“战友们,我只是暂时离开一下。”
“姐,姐夫呢?”宋慈云问道。
“打短工去了。这个倒死不活的纸桨厂,害死了我们这一千多男女工人,连基本生活费都发不出。男女青年结婚也开始口头赊账,传出去臊皮羞脸。”宋慈珍愤愤不平嚷道,当初建厂,各乡从村集体经济中借款,发动全县干部职工捐款,说的是盐南县经济发展希望之星,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爹让我告诉你们,让姐夫和我们一起去伐料,好歹能挣点工钱。”宋慈云说道。
“我们也想回老家去,但人走光了,害怕到时厂里找不到人,按纪律开除我们就太划不来了。”宋慈云一边烧火一边抬头说。
“我劝你们别抱太大希望,听说你们厂工艺落后,产出原浆成本比市场价还高,还有什么搞头。”宋慈云左手将块洗好腊肉丢进锅里,右手拿胶瓢舀水往锅里倒。
“这段时间工人们像没头苍蝇到处撞,厂领导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大家都在议论说我们设备落后,被人喷了道新漆就糊弄了。也不知道当初领导是吃了钱内外勾结,或是经验不足被人骗了。反正领导都是从各单位抽来,工资在原单位发,一看苗头不对又都先后调回去了。只有我们这些工人最遭殃,两口子都是这厂工最可怜了,连快稀饭都喝不了。”宋慈珍一边淘米一边发牢骚。
“树挪死,人挪活,我劝你们别在一棵上吊死,趁早谋个出路。关键是姐不要有理无理去参加赌博,姐夫卖苦力挣几个钱不容易,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煮饭带孩子。”宋慈云劝道。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宋慈珍不以为然笑笑,你自己还在读书,社会阅历为零,还想对自己老姐指手划脚。
“这个房子还不如我家羊子住的地方,还配称为家,我也是无聊偶尔去混时间而已。”
“慈云来了。”屋里走进一位男人,正是宋慈云姐夫高树林,也是纸桨厂工人。
“你姐贪玩,我说了她几次不听,就懒得说她了。今天我估摸回来煮饭,看见冒烟我还嘀咕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没想到是慈云来了。”高树林端起水杯就喝水。
“姐夫,生意怎么样?”宋慈云关心问道。
“能怎么样,坐等别人赏饭吃,一天好,一天差。今天好点,找到三十元钱。”高树林笑笑,将手中钱递给妻子。
“我不管别的,你别让我们一家三口人饿倒冷倒就行。”
“瞧你,我再打牌,也是把生活费是留着呢!”宋慈珍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她受别人怂恿去打五元下底金花,偏偏手气特别背,一天竟输掉了一百元钱,气得她生闷气,而老公伤心得哭了起来。
“慈云,你来县里什么事?家里的人好吗?”高树林问道。
“我这次来是打听我高考消息。还有就是父亲让你回去当伐木工人。”宋慈云说道。
“谢谢你们好意,我一个纸浆厂工人去伐料,传出去不好听。你高考的事,这段时间都在传说到处都在拉关系找门路,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只有碰运气了。我建议你先去找你的班主任学校和招办试试。”高树林语气平淡,看来对舅子上学这事他也基本不抱希望了。
“我下午就去找。”宋慈云闷声闷气说道。
下午,宋慈云又花了两元钱,坐了五公里路到县城,又走了不到二十分分钟的路,就到了云林县城。校园空空荡荡,那树叶和垃圾被风吹过来又飘过去,看得他索然无味。他觉得既然学校不能遇见,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家里找班主任。
敲了好一会门,就在宋慈云不抱希望准备放弃转身离开时,木门打开了,班主任杨万才打开门出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宋慈云,你来有什么事?”杨万才语气平淡,虽然在校三年,宋慈云拼命努力表现,但由于基础差,学习始终处在中等偏上而已,离老师喜欢学生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老师,我想打听一些高考的事?”宋慈云笑着问。
“这你得自己找县招办打听。”杨万才扫了他一眼后说。
“老师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宋慈云红着脸垦求道。
“这我真的无能为力。”杨万才语气冷漠。
“老师,如果我考不上学校,能不能回学校复读一年?”宋慈云几乎在哀求。
“这你得找学校领导,我说不上话的。”杨万才眼睛望着别处说。
“到时学校领导征求你的意见,还请老师看在我们师生一场份上不要给我雪上加霜。”宋慈云冷冷瞥了一眼转身走了,留下杨万才呆呆立在原地。
县招办设在一幢楼房的一楼,别看貌不出众,可在众多考生和家长来说,其重要性真可谓无与伦比,决定着考生和其背家庭命运。宋慈云进去抬头一看,那张临街显眼处检讨书还在张贴。
那是当初高考报名时,一位考生和招办工作人员发生语言冲突,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招办主任当场发话,说要考生要公开书面道歉和检讨,否则不准参加高考,为了自己未来,考生只能照章办理。
一到这里,宋慈云低下头,脚步迈得缓慢,所幸左右前后站满或走动都是考生或家长。
“怎么,你还不死心。”声音直奔宋慈云而来,宋慈云抬头一看,穆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眼神满是嘲讽,嘴角微翘,右手抖动着一张表格。
“十年寒窗苦读,高考应该是最公平公正的,你们怎么能用国家政策优亲厚友面对这莘莘学子,你们怎么忍心下得了黑手。”室内传来吵闹声。
“这是我通过各种关系从上级要来的名额,我想咋个用就咋个用,不服你就去告我。老子就在这里等着,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室内传来拍桌声,那声音近似咆哮。
“太嚣张跋扈了。”从门里奔出一个戴眼镜男人,脸色铁青,他出来后扫视了院子里的人,高举右手喊道:“我教书育人几十年来,想不到到头来自己孩子名额却叫关系户挤占。狗眼看人低,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家长们、考生们,为了公平正义,也为了我们自己利益,大家马上跟我去县委上访,去找新上任的王建祥书记。走。”他大喊一声,自己带头往前走,呼啦啦,人群立时走了一半,宋慈云刚想迈步,想想又没动。
“我不怕。你告到天上去也是这么也一回事。”一位中年男人挺胸抬肚来到院子嚷道。
“就是,自不量力。”穆兴也叫道。
不一会儿,刚才匆匆离开的人群又返回来了,所不同的是前面带头的是一位形象气质极佳男人。
“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也很愤怒。到今天这个时候某些人还敢视高考为儿戏,作为谋私手段暗箱操作。在这里我作为县委书记郑重表态,马上派分管教育县委领导进驻招办亲自督办,以前不符合政策做法统统作废,一律按政策执行,做到公开透明公平公正。”毫无疑问,说这话的人就是云林县委书记王建祥。
“谢谢王书记!”人群鼓起掌来。那些偷偷溜走的,早就在心中诅咒开来。
半个月后,宋慈云接到了凉昌农专录取通知书,那是他班主任杨万才特意坐了料车送到他手上,那晚宋木本生平第一次将酒碗塞到宋慈云手上,喝醉后朦胧中宋慈云觉得眼前有道光,似彩虹跨过那道山走进了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