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清、宋慈云、杨志坚等围在火塘边闲聊。这时门吱的一声开了,罗大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妇女。
“杨保娘,晚饭吃了吗?”林清笑着站起来,一旁邓顺清给新来两人找来小凳子。
“吃过了,刚在罗主任房里吃了。”那位中年妇女拘谨一笑。
“林书记宋乡长,杨保娘是有事找你们俩个。”罗大年说着离开,邓顺清和杨志坚也一起走了。
“杨保娘,家里这段时间好吗?”林清问道。
“不好,林书记,你以前开玩笑说我们是高级农民,现在我们孤儿寡母还不如那些普通农民。老公死后,我们家日子从天上掉到地上了。”中年妇女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位是?”宋慈云问道。
“她以前是大房子村文书古长军的妻子,古长军因病英年早逝,剩下她和三个孩子,日子就困难了,”林清叹口气说道,其实在农村,男人就是擎天柱了,在家庭中作用不言而喻,现在顶梁柱垮了,所面临困境可想而知。
“以前三位孩子都寄放在云林县城,一个读初中,两个在读小学。现在男人不在了,亲戚家就不一定再给这个人情了,加之三个孩子生活费我肯定负担不起了。思前想后,为了孩子读书,和我家以后有个照应,我准备去投奔我娘家。怎么说他们也不可能忍心我一家人走投无路,而不至于见死不救。”那妇女哭泣着说。
“杨保娘,你别哭,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林清安慰道,其实边远乡干部和村组干部感情深厚,因为大家长年累月处在一起,同甘共苦,不是家人,胜似家人,所以杨秀玲一番苦诉,林清听了心中真不是滋味。
“原来是这么回事。”宋慈云沉呤道,原来前次他带工作组到大房子村开展工作,每到一个集中点,先开群众大会宣传政策,然后发钱。这样一来,群众开会积极性高,几乎不会有开会缺席迟到早退现象。唯一是在大房子组发钱时,有一位当事人未到场,他还记得那次是发退耕还林补助。
吼了二声,会场上没有人答应。
“他家人没在。”会场上有人笑着应答。
“宋书记,你看?”发钱的罗大年和村文书把眼光投向宋慈云,这涉及到钱的事就不是小事,他们当然请工作组长决策定夺。
“你们书记主任决定,如果有可靠的人代领就发。如果没有,那就留到下次下村再发,或者通知当事人到乡政府来领。”宋慈云情况不熟,不敢贸然决定,他把球踢给了村领导。
“请他父亲来领。”村支书笑着喊人。
“老叔,你领起去没问题吧?”村主任笑着开玩笑。
“有啥子事,他娃儿都是老子造出来的,能有啥事。”一位矮个老汉从人群中钻出来,用沾了印泥的大拇指在签名栏按了个大手印。
“老革命,你千万别为老不尊,把人家孤儿寡母口粮钱都贪污。你老英雄一世,别老了阴沟翻船,多年名声毀于一旦,到时我们几个高音喇叭广播,你可别怪我们吃饱了没事干。”人群中妇女高声说道。
“哼,我不想吃罢了,想吃我把钱揣到包包里,别人敢说什么?养儿防老,我吃他一点钱算什么,轮不到别人来管我们家事。”也不知刺激到他那根神经,老汉气得大发雷霆。
“你说得一点没错,可前提是你的子女无病无疼,有能力照看你。可现在情况是今年你儿子古长军得了癌症,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来花在药费上了,现在人已死了,孤儿寡母可怜巴巴,还望政府和亲友资助帮扶。自身难保了,你还忍心鸡脚杆刮油,看在你三位孙儿孙女你也不能说这些话。”看来是忍无可忍,罗大年站起来批评。
“你们是隔山观火,根本不熟悉情况,我对我儿子一家最有发言权。我儿子是沾我的光去当兵,回来后在矿山干会计,然后是当村干部,他家有没有钱我最清楚。我那儿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家里财政大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上,我可怜儿子是有命挣钱,无命花钱,到死都恐怕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金子和钱。现在他一死,所有钱都变成外姓的了。”老汉不仅不觉得理亏,那话还说得振振有词。
“清官难断家务事。”宋慈云笑笑,示意大家不要卷入别人家的琐事。
后来他才了解到,这老汉也是位老村干部,他觉得媳妇话不说屁不放独吞了儿子的钱财,加之媳妇决定搬到邻县娘家。他觉得那留下房屋和土地都是当初送给他们,现在他们搬走了,他有权力收回来。他想把到外地当上门女婿的二儿子叫回来,安置在哥哥家房屋,以便为他养老送终。但儿媳妇却不这么想,她想把土地和房屋都卖给别人,自己好收钱走人,这样一来,双方矛盾公开化了。
“这钱会不会有麻烦?”宋慈云内心一咕咚,虽然下至于打了水漂,发出去痛快,但收回来就很麻烦了。
“你们主动作为,上门做下思想工作,帮助协调一下。”宋慈云笑着说道。
“宋书记,这个老资格习惯倚老卖老,来不来就是老子扛枪打土匪时,你们还在娘肚子睡大觉。加上我是在你手上入的党,确是帮助过我,我们这些后辈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发言权,我们一句过去,他十句话像滚山雷轰过来了。再说自古民不报官不究,我们何必上门去自讨没趣呢。”村支书笑着摇头。
“那你们意思是只有上法庭了,不能通过其它渠道解决吗?”宋慈云笑着问,这里群众好多纠纷喜欢用原来的方式协商解决。
“有可能直接找到你们乡党委政府。”村支书说道,想不到一语言中了。
“那你有什么要求?”无事不登三宝殿,宋慈云一看对方阵势,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给你们提三个要求,一是古长军作为村干部,辛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肯定有苦劳,他看病一年多,家里欠了一屁股帐,能不能乡上民政解决困难补助。”
“二是,我男人是去年六月份不在的,他风里雨里跑,能不能把全年工资结给他。新文书是我男人去世了,他才有可能从农民当上村干部,再说他也只是我的侄儿子一个,这个人情他肯定会给我。”
“三就是前次我家退耕还林补助由于你们原因,发给了不相干的人,我再也不想和他打交道了。所以这钱你们得给我,至于下来怎样收回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宋慈云一听,心中涌出一股不舒服,这女人语气怎么那样听着别扭。
“你家古长军生前工作勤垦老实,和我们私交像弟兄一样,只要不违反政策原则,你的困难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林清似乎动了感情。
“退耕还林补助这事我们做的欠妥,明天一早你打张领条我们就把钱拿给你。这件事我们马上给你办。”宋慈云生怕林清感情冲动乱表态。
“至于你说两件事,其中村文书补助,虽然你老公在病中,几乎没干什么工作,但补助可以发到你老公死亡那天。至于以后补助只能发给干工作的人。至于困难补助,你写个申请交给组上,组上召集村民开会讨论,村两委研究后报给我们。”宋慈云觉得胸口堵得慌,他说完就往外走去。
第二天一早,昨晚中年妇女又来到宋慈云办公室。
“昨晚我就安排会计出纳办理你的事,你还有什么事吗?”宋慈云感到奇怪。
“退耕还林这件事是解决了,还有两件事没解决呢,不把事解决好之前,我是不会走的,就当你们乡政府多了个客人,吃住就有劳你们解决了。”中年妇女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还讹上我们不成?”宋慈云哭笑不得。
中午过后,宋慈云办公室来了一帮特殊客人,以林清为首的乡党委政府在家干部职工。
“你们不请自来,难道要开会?”宋慈云本想开玩笑,但一看所有的人板着脸,他就忍住了。
“宋乡长,坚持原则是好的,但也要有灵活性。”林清说道,宋慈云怎么听着这话批评成份居多。
“宋乡长,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朋友,举手之劳,能帮我们都帮点。”金世杰帮腔道。
“宋乡,村组干部和我们是一条线上战友,他们是我们工作中参谋助手,伤了他们的心,以后工作中靠我们几个光杆司令能干什么事?”邓顺清也说道。
“宋乡,一个村干部遗孀到我们政府上访,我们没有解决好,传出去影响不好。”杨志坚这话委婉,但话的指向很明确。
很明显这几位是集体施压,兴师问罪来了。宋慈云明白自己不退让,自己以后就会被孤立了。
“集体研究决策,以后万一出事了,大家都帮我说话。”宋慈云只好苦笑。
“不会,做这样好事,人家背地里都会竖大拇指。”罗大年笑道,不在那个圈子,他那知道这里面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