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宋慈云和金世杰又到工地协调事情。
“老表,没有公路盼公路,如今公路来了,牛鬼蛇神来了,人头马面货色,工作量比往常多了不止三四倍。反正我们是国家干部,只要不倒下就得往前冲,但你身为内当家,那该给待遇你得保障到位。你看和你下乡,苦点累点我也想得通,关键是垫钱,每次向老婆伸手,她上下左右看得我心头发毛,那脸色沉得可以打冰雹。”金世杰叹道,这段时间矛盾集中爆发,所有乡干部都变成消防队员,东奔西跑,但仍是顾此失彼。
“没办法,乡政府帐上没钱,我作为管财务,自己带头去摸钱,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否则我也可以找家里借点,万把块钱没问题,可这样一来,既使你这位纪委书记全方位监督,全程录音录像,但众口铄金,我恐怕跳进银砻江也是百口难辩。”宋慈云也叹了口气。
“我是理解你,但有谁理解我们苦衷。比如那些马脚子,那马脚费概不赊欠,稍微给慢点,就开玩笑请婆娘娃儿来取生活费。”金世杰笑道,说来不相信,堂堂乡干部,出公差私人垫钱,还得看家属脸色。
“是啊!”宋慈云点点头,他每次到县城,都轮番到常务副县长、大项目办,然后到组织部、人事局。前者是要钱,后者是要人,七个干部,人头经费三万五,加上杂七杂八,可用资金八万元左右。以前在其它部门找点,小日子过得蛮滋润,如今工作量一下子成倍增长,经费就捉襟见肘。增加工作人员是全乡空编太多,所有在职干部超负荷运动,如果不补充新鲜血液,总有一天都得累爬下。
尽管困难明眼人一提都能想象出来,解决办法也很清楚,但所有人都是见面笑笑,说的话滴水不漏。当时听到发觉希望在前方,可出来细想,好多话说了等于白说。最紧要的是要到资金,听说大项目业主把相关资金拨到县级部门,可在基层只看见彩球飘来荡去,就是不见真金白银,气得大家干着急。
“领导,我们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干部职工只剩下当裤腰带这条路,还望领导发发慈悲,施舍一点,让我们好歹度过这难关。”宋慈云笑着低头哈腰,就差磕头作揖了。想想也是憋屈,为了公家的事,自己却要低三下四,可权力在人家手里,你除了垦求外毫无办法。
“慈云,别在李叔面前演戏哭穷,李叔可是洞若观火,否则我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常务副县长微咪着双眼,矮小身躯与宽大办公桌极不相称。
“我劝你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和我斗智斗勇,还不如用这点时间把手中累积矛盾消化掉,少一件算一件。只要工作干好了,钱没有任何问题,县委县政府不会让大家吃一点亏。该给你们钱一分不会少,你们来找我和不找我都一样,反倒是工作推动不力,有可能钱到位时,用钱的人却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说得宋慈云怪不好意思。
“唉,既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草和料,世上那有这样的好事,我们总不至于喝自己血和抽自身的骨油吧!”回到家里,当着老丈人的面,宋慈云发着牢骚,其实他这话是说给老丈母和妻子听,希望她们多些理解支持,少点冷战和讥讽。
“县上领导可能有变动,大家都不愿多事,求稳求平自然是首选。再说分配资金也是大事一件,涉及到方方面面,领导自然谨慎。”岳父神秘一笑。其实老丈人说的这些宋慈云都懂,可相同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产生效果绝对不一样。果然身边的岳母和徐静雅一脸微笑,满眼都是赞许。
“慈云,这次领导调整与你牵涉不大,但你也不能当局外人,该找领导汇报思想还得汇报,以免别人觉得你不够尊重。汇报时多谈领导想听,人家心情好了,自然对你有好影响,汇报次数多或不会汇报,反而是适得其反,你要注意,有时一句话不对都不行。放长线钓大鱼,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官场最忌临时抱佛脚。”岳父倚老卖老当起宋慈云人生导师。
“是。”宋慈云既使是演戏,也得恭恭敬敬,不能让屋里人看到一丝破绽。
因为任务急,两人今天一早从乡政府出发,未联系到马匹,所以只能靠两条腿丈量完将近五个小时山路。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怎会知道我们艰辛和无奈。”途中两人爬在溪边饮水,坐在石板上宋慈云摇摇头,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并不好。
“慈云,身体是我们第一资源,喝酒也成了我们必不可少一部分,我劝你向我学习,喝白酒还是选牌子货。虽然也酒醉,但第二天脑壳不痛,说明对身体副作用少。”一次,在一位私交不错领导办公室,闲聊时领导一付知己样子说道。
“领导。”宋慈云哭笑不得。
“你们县上的干部有选择权,可我们乡镇干部却只能被动接受,还管喝什么酒,只要有酒喝就行了。实不相瞒,这几年在农村,我什么酒都喝过,包括自酿苦黄酒、自酿甲朜超标土白酒,还是拿酒精兑的酒。人在江湖飘,身不由己。不像领导你们,今天喝什么?明天想喝什么?都能定菜下单。”在那位领导一脸自得中,宋慈云心在隐隐作痛,因为他一直想自我欺骗,但人与人是不相同的,这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到了现场,上百名村民已站椐了所有高地,每人手持棍棒、长刀,前面堆满大小石块,已经对身处谷底项目部形成包围形势。下面项目部也不甘示弱,全副武装起来,几个体格强壮男子肩扛钢钎来回巡逻,外围是挖掘机汽车等,房屋窗子也被铁板和木板封死,院坝上排列着自制燃烧瓶。形势一触既发,两人仔细观察,发现整个现场没有枪枝,看来还未到不可收拾地步。
“怎么回事?”宋慈云一脸严肃。
“责任在施工单位,平时他们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上,整个大房子村就好像是他们私有财产,想怎么干就怎样干,破坏森林植被土地,影响村民合法权益等。从不跟我们村组干部和群众商量,我们主动和他们协商过,他们说我们级别不够,有什么上我们找自己上级解决。”杨宗愤怒不已。
“这还不算厉害,他们不尊重我们当地民风民俗,随地大小便和放屁,不分场合人员。我们整个村子都是亲戚,好多都是老辈子和小辈子,平时玩笑都不开一个,他们这些种种脏习,严重侮辱我们的尊严。大家都称他们是没有羞耻牲口豺狼,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昨天早晨,他们未通知村民就在山上放炸药,一块石块打烂邱世杰家的瓦房,砸翻了他家供奉先祖的香火板,差点砸死了他刚刚三岁女儿,吓得女儿哇哇大哭。气疯了的邱世杰一个人跑到项目部去理论,却被他们不由分说打成重伤,要不是村民齐心,几十个人跑去救他,恐怕人早就打死了。村民气不过,和施工单位人员发生了冲突,所幸没有人受伤,我们马上赶过来控制事态,第一时间派人报告乡党委政府。”大房子村主任汇报道。
“不错,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地步。现在当务之急疏散双方人群,以免发生冲突和流血事件。其次眼前这种情况,单靠我们力量解决可能力度不够,看来得第一时间报告县委政府领导。”宋慈云说完望着周围几位干部,大家都纷纷点头认同。
“那好,这里就由金书记和杨书记全权负责,我马上抄近路回县上。另外重中之重是想办法全力抢救邱世杰,只要人没事就好说,人一死可就不好说了。”宋慈云紧咬嘴唇。
“应该让施工单位拿钱派人到医院全权负责,妈的,共产党天下,有本事闯祸,就得有本事擦屁股。”杨宗书记骂道。
“这个下来说。”宋慈云握了握手。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救下是第一位,药费和后续工作,由银寺乡政府和我担保。”宋慈云高声说道。
“好。”一把手都这样把责任和难事揽在肩上,他们自然就不能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