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满月那天,余光晓小范围地请了客,他依据家谱给儿子取名“明华”。当他怀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看着微闭着眼睛、蠕动着的小脑袋,一种从未有过的舔犊之情油然而生,他由此联想到自己幼时的不幸和父母的悲惨,悲喜交并,行礼之后,不禁热泪长流。
第二天,余光晓还在家里收拾东西,公社办公室的通讯员就把县委组织部的电话内容通知告诉了他,他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到县委组织部。
组织部的张部长向他宣布了两个决定:一是关于撤销韩来生河口公社书记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决定;二是经研究,让他来担任河口人民公社的书记的决定。顺便向他通报了韩来生犯事的简要案情。
原来韩来生是个孤儿,十岁上母亲也因患了痨病中年去世,他就跟着哥嫂过活。哥哥忠厚老实,嫂子奸猾,当他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嫂子再也不满意他每天干农活的收入,偷偷地将他买了壮丁,他懵懵懂懂地被保长领着保丁捆上送到了县上的兵役局,从此他成了国民党西北军里的一个士兵。和他同班有一个老乡叫韩再发,年长他两岁,两个人就成了最要好的伙伴,当时国名党军队里结拜成风,他俩也学着人家成了金兰之友。 1948年11月8日,张克侠与何基丰一起,率五十九军两个师、七十七军一个半师共二万三千余官兵,在贾旺、台儿庄防地举行起义。他们俩跟随起义部队向解放军指定地点开拔,在转移的时候韩再发不幸被冷枪击中肺部而身亡,韩来生后来参加了渡江战役和抗美援朝战争,回国转业到地方上以后按照当年的约定,到大哥韩再发的牺牲地祭扫了一回,并要兑现当时的承诺,默默发誓照顾好他的家人。韩再发被抓壮丁时结婚不久,家里的父母也上了岁数,他的家距韩来生的家乡有二十几里路。嫂子的刻薄伤透了韩来生的心,在思想上他已经没有了家,就按照韩再发当年的描述去找他的家。
韩再发的妻子叫柳烟霞,细高个子,大眼睛,是有几分姿色,韩再发的父亲已经年前去世了,母亲因思念生死未卜的儿子双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柳烟霞带着六岁的女儿苦度光阴,多亏韩再发的本家哥哥韩再荣秋夏两忙帮她耕作收获才是她家三口能吃上饭。当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到了她的面前,他自己说是她的丈夫韩再发,她觉着兴奋不已外,多少还有一点蹊跷,丈夫这些年一直没有音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提前也没有捎个话什么的,冷不丁地冒出了自己的男人,虽说他们新婚不久就被迫分开了,但那是她的男人,在一块耳鬓厮磨了两个多月,他是有点像,但直觉却提醒她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她一边给来人做饭,一边踅磨着盘问他,当得知他现在已经转业到了地方上,还要在外面捉事﹙1﹚,她心里不觉着热了起来,这些年的守寡日子确实让她受了难,她是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丈夫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实在是拿捏不准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韩再发。当天夜里,柳烟霞脱了衣裳露出了诱人的肌肤,坐在旁边的韩来生眼一下子都直了,他不顾一切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抚摸、亲吻,两个人脱光后韩来生就急不可待耐地爬到柳烟霞的身上,但他是第一次干那事,不得要领,也不知深浅,他们云雨之后,柳烟霞迷瞪了一会,从极度地兴奋中平静了下来,她从刚才这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的举动和兴奋后的声音中坚信了自己的疑惑,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若果如今自己黑打糊涂﹙2﹚地承认了他,真正的男人如果回来了那可咋办,那她还不叫人笑死。想到这里,她“腾”地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推醒了身边的男人。她板着脸孔说:“你不是我男人,你照实说你到底是干啥的?”
韩来生本打算来到韩再发家看看情况,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当看到他重病的母亲和凄惶的家境,他动了恻隐之心,特别见到柳烟霞以后,他立马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这比他从韩再生的讲述中所形成的印象要漂亮许多,他怕一旦说明了实情这家人会受不了,柳烟霞不会同意他留下来。另外,他的所谓那个“家”伤透了他的心,他实在不愿意回到哥嫂那里去了,但到地方上等待安排工作会有段时间的,这段时间他在那里栖身却成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所以就干脆冒名顶替韩再发,这样既兑现了对好友的承诺,可以全身心地照顾好他的老母、幼女和妻子,自己也可以安身有个家了。面对柳烟霞的咄咄逼问,他只好实话实说,拿出了韩再发的遗物,其中就有韩再发和柳烟霞离别是的信物——柳烟霞亲手绣成的红裹肚和烟袋。柳烟霞睹物思人,一时悲从心起,把头埋在被窝里失声痛哭,韩来生吓得不知所措,跪下来央求柳烟霞饶恕自己,天亮后他就离开这里。柳烟霞冷静一考虑,人死不能复生,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她是撑不下去了,招个上门女婿,她能看上眼的人家早已成家立业了,这个韩来生看起来人还差不多,又是部队上下来的,马上就要成为公家的人,这就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反正已经被他睡过了,两个人的事,他不说自己不说谁又能知道,这可能是天意,就留下了韩来生,随后韩来生领着柳烟霞去了趟韩再发落难的地方,柳烟霞哭的泪天泪地,回来后就和韩来生真正过起了日子。
韩再荣和柳烟霞家是隔壁,韩再发刚走的那几年,韩再荣看到堂叔父年龄大了,弟媳妇年纪轻轻地里的活干不了,就主动帮柳烟霞干些地里的活,随着和柳烟霞接触的次数的增多,柳烟霞影像慢慢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他乐意和她在一起干活、说话,几天不见心里就觉着没着没落的,他不自觉地对这个弟媳妇有了个念头,开始他为自己的邪念感到羞愧,那是自己本家兄弟的媳妇咋能有非分之想呢?常言说的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况且再发父亲曾经有大恩于他家,再发临走的时候含泪托他照顾家庭。他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往那边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韩再发音信的时有时无他防控的力量越来越小。那年秋天他帮着柳烟霞家挖玉米杆,他在前她在后,他回头一看,大汗淋漓的柳烟霞上衣纽扣解开了多半截,露出了雪白的肌肤,韩再荣贪婪地看直了眼,柳烟霞红着脸背过身去整理好衣服。那次他套车给柳烟霞家拉麦子,她在上面装车,他在地上递麦捆,车一走柳烟霞眼看就眼从车上摔下来,韩再荣立马上前伸手接住了柳烟霞,柳烟霞顺势就倒在了韩再荣的怀里,韩再荣抱着她就亲了一口,柳烟霞惊魂一定后只看了他一眼,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韩再发的老父亲得了鼓症﹙3﹚,身边离不开人,柳烟霞是儿媳妇很难伺候,韩再荣就经常来她家照顾老人,公公咽气那天,柳烟霞害怕极了,韩再荣撑在那儿料理后事,夜里人已散去,屋中间放着棺木,柳烟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韩再荣坐在那里给她做伴儿,夜深人静,寒风袭人,柳烟霞关好门叫韩再荣到炕上暖暖脚,和衣躺下后韩再荣摸到了柳烟霞的胸口,一推两推地两个人就睡到了一起,柳烟霞一动不动地任凭韩再荣折腾,从此以后,两个人就有了一腿,隔个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想了就楚云湘雨一回。
自从柳烟霞和韩来生好了以后,柳烟霞情有所归自然就有意识地冷落韩再荣,韩再荣情不自己,心里窝火、委屈就甭提了。他年长韩再发三岁,左看右看这个韩来生不是自己的兄弟,你说你在队伍上因投诚了解放军就改了名,鬼才信哩,他经过仔细观察后断定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天就把柳烟霞拦在半道上,直接了当地说那男人不是你丈夫韩再生,是个假的,柳烟霞矢口否认,韩再荣声音更大了,口口声声要找家族里的人说情这件事,柳烟霞心虚了,就抹着眼泪央求韩再荣看在她孤儿寡母的份上不要再闹了,柳烟霞这一哭韩再荣的心也就软了下来,柳烟霞承诺不会忘了和他的旧情,以前咋样以后还是咋样。
韩来生和赵玲玲同居以后,赵玲玲年轻、精干,又是处女,韩来生感情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倾倒了这一边,他更加反感柳烟霞和韩再荣那种若隐若现的奸情,不愿意看到韩再荣那敌视的目光,他不愿意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韩再荣死了腿瘸的老婆以后,对柳烟霞贪念更是强烈,当他确证了韩来生和赵玲玲的传言后,立即将实情告诉给柳烟霞,柳烟霞嘴里不承认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怪不得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想生个儿子老是怀不上,原来他把白面都给了人家,用剩下的麸皮来糊弄自己。经打听核实后,就找到韩来生兴师问罪,韩来生想这样做也不是个常法,长疼不如短痛,就照直说了自己的想法,柳烟霞气的浑身打颤,在韩再荣的怂恿下到公安局报了案,县法院追究了韩来生冒名骗婚的责任,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两年。
余光晓看到韩来生无处可去,就想把他留下来,经多方做工作,就利用筑建渭河大堤后撂下的大片滩地建成河口公社农场,韩来生就成了这个农场第一个拓荒者。
注:
﹙1﹚捉事——方言。在外面干事的意思。
﹙2﹚黑打糊涂——方言。糊里糊涂的意思。
﹙3﹚鼓症——方言。指肝病晚期肝腹水时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