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华知道白妙的脾气,她可是思想容易走极端的人,就赶快来到白妙的住处。白妙还没回来,白雪桃正在屋里整理床铺,看到余明华后淡淡地问了一句:“今个下班早?”又低着头,忙着自己手头的活计。
余明华应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不吭声了,白雪桃觉着有点不对头,就回过头来对余明华说:“白妙年轻不懂事儿,你可不要犯糊涂,你就不要再住这儿了,千万不要叫兰蕙再着气了。”
白雪桃话音刚落,白妙推门回来了,她看了余明华一眼,背对着母亲说:“你回去吧,我和他有些话要说,他今晚上就住这儿!”
一听这话,白雪桃来气了,余明华看到后就说:“你先回去吧,我和白妙说些事儿!”白雪桃瞪了女儿一眼,走了。
白妙振振有词,说到动情处还凄然地流出了眼泪,余明华没有道理责怪她,好一阵子安抚才让白妙平静了下来,他的心情沉重,过去那种若隐若现的担忧清晰地摆在他的面前,后悔自己立场不坚定,一时贪图白妙的年轻漂亮和考虑兰蕙、白雪桃的将来而埋下隐患,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那只有难为自己了,一方面安顿好白妙,以防她做出出格的事情;另一方面也要迁就兰蕙,让她理解自己,宽容白妙。
兰蕙尽管生气,可也不能和白妙争个高低,一是白妙怀着身孕,这可是她孜孜以求的结果;二是这样一来只能把事情弄僵,吃亏最大的是丈夫余明华和她自个儿;三是这样做她觉着自己有些掉分。她当着白雪桃的面,损了余明华几句,既是为了出出心中的气,让余明华有所顾忌,另外也是打着窗子给门听,给白雪桃增加心理上的压力,意思是要她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
苗德润一刻也没有忘记对余明华的仇恨,他崇拜的对象就是越王勾践,他每天早晨起来都要重温“卧薪尝胆”的画面,从中汲取精神的力量和高超的韬略,他坚持写日记,借此不断地批评自己、修正自己,逐渐修炼成佛口蛇心式的人物。在表面上他十分尊重余明华,处处维护他的领导权威,对于他部置的工作尽心尽力地做好,局里的工作人员偶尔聚在一起发点对余明华不满的牢骚,他听到后就解释甚或批评,大伙都觉得他象换了个人似的,变成了教育局里的和事佬。余明华也感到奇怪,这个苗德润真的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拿捏不准,可苗德润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他作为一把手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也好像以前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没有发生过一样,主动地和苗德润交好。
余明华对苗德润的为人是了解的,在内心深处他不相信苗德润会变得如此豁达,可能隐藏着很深的心机,他时常想起春秋时齐桓公手下的易牙、刁竖等人。
竖刁、易牙都是齐桓公的近臣。竖刁为取悦桓公,自宫为阉人;易牙长于烹饪调味,烹其子为羹献于桓公。他们二人与桓公的长卫姫和开方等人相与为党,盅惑桓公,排挤管仲、鲍叔牙等人。管仲病危时,桓公与管仲商议群臣中谁可为相,桓公问:“易牙如何?”管仲说:“易牙烹其子讨好君主,没有人性。这种人不可接近。”桓公问:“竖刁如何?”管仲说:“竖刁阉割自己伺侯君主,不通人情。这种人不可亲近。”桓公问:“开方如何?”管仲说:“开方背弃自己的父母侍奉君主,不近人情。况且他本来是千乘之封的太子,能弃千乘之封,其欲望必然超过千乘。应当远离这种人,若重用必定乱国。”后来刁竖、易牙他们把持了朝政,搞起了内乱,活活的饿死了齐桓公,齐国从此一蹶不振。
余明华经常用这个历史故事提醒自己,在他眼里苗德润就是易牙一类的卑鄙小人,决不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还是古谚说得好“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苗德润每对余明华献一回殷勤,心里就要骂自己一回,回到家里就用红笔写日记用恶毒的语言诅咒余明华,然后撕下来烧掉,借此发泄胸中的怒气,第二天又进入了角色,精精神神地上班,和颜悦色地处事。在外人的眼里,他和余明华的关系既是搭档,又是朋友,有时候苗德润也有些糊涂,不知道余明华是真的被他迷惑了,还是他用同样的手段反制自己,他必须用事实检验一下,机会终于来了。
余明华去晋东受了伤,住了医院,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治疗恢复,他向县政府请了假,按照常规他还需要指定一个临时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苗德润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如果余明华这次能让自己主持工作,就说明他心里已经和自己和好如初了,自个儿将从此摒弃前嫌,不再找余明华的麻烦;否则的话,就说明了他还嫉恨自己,那就对不起了,我苗德润跟你余明华彻底较上劲了。
余明华按照副局长的排名,就让那位房副局长主持了工作,气得苗德润牙痒痒,他心一横,又开始给余明华琢磨事儿了。苗德润想,白雪桃是他家的保姆,为了她的女儿余明华南下山城,这次又去了晋东险些丧了命,这很不正常呀!莫非这白雪桃和余明华有不干净的关系?要么就是白雪桃在给余光晓当保姆时,他们之间日久生情,余光晓有什么短攥在白雪桃的手里,为了稳住白雪桃,兰蕙才和她结成干姐妹,余明华才不惜一切代价讨好白雪桃。苗德润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处处留心收集有关余明华家里的信息,尽量争取机会到余明华的家里,不失时机地和白雪桃、兰蕙拉上话,捕捉有用的东西。
尽管苗德润每每失望,但他没有灰心。当他得知,余明华给儿子娶了白妙为妻时一下子来了兴致,按照常理,作为一名局长,大操大办一下儿子的婚礼是很正常的,这可是正儿八经收受礼金的机会,余明华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给儿子结婚?这里面必定有文章。再说,他家那位厚载,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能有生育能力吗?苗德润越想越兴奋。
后来苗德润发现余明华下午下班后经常不回家里,却来到教育局背后小巷的一栋居民楼,他偷窥了好多次,确定了是余明华的儿媳妇住在这里,他又联想到余明华儿子那个模样,看来这个白妙挂名是她的儿媳妇其实是他的小情人!余明华呀余明华你可真够风流的,胆子也太大了!父亲霸占儿媳,这可是违背人伦道德的丑行,就是贵为天子的唐明皇李隆基作出了此事也留下了千古骂名,何况你余明华呢?
苗德润清楚这肯定是个重型的榴弹炮,一旦发出去余明华一定会身败名裂,但是他必须掌握确凿的证据,这才能掐住余明华的死穴。依他对余明华的了解,余明华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男人,他是个恋家的男人,兰蕙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女人,难道余明华这是背着妻子干的,这好像也不大可能?这么长的时间了,两个人偷偷的住在外头,兰蕙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她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放任自流呢?要么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要么是兰蕙身体有病不能尽一个妻子的责任?苗德润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他预想从兰蕙这里打开缺口,让他们夫妻反目,自己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然而让苗德润又一次地失败了,经过仔细地观察、分析,苗德润意识到了这件事儿很可能是兰蕙、白雪桃和余明华共同策划的,没有第一手证据,他绝对不敢打草惊蛇,贸然行动的。
正在苗德润一筹莫展的时候,白妙在县医院生下了一名男婴,余明华按照他家的族谱,给孩子取名余德隆。苗德润得知后约上办公室主任等一行人,到余明华家里道喜。他要抓住这个机会,欲擒故纵,下一盘大棋,名义上是为余明华好,实则是为他挖下一个很大的陷坑。
苗德润找到余明华,态度严肃的说:“余局长,你可不够朋友啊!”余明华感到蹊跷,忙问:“怎么啦?苗局长。”
“你孩子结婚不告诉我们,是看不起这些哥儿们,还是怕我们吃你家的大餐?如今你添了个孙子,这可是人生一大幸事,我们可要补上,这回我可不听你的了。”
余明华急忙解释,说兰蕙身体不好折腾不起,苗德润说:“这事你就甭管了,我保证不叫弟妹忙活。你看看,如今哪个局的领导家里婚丧嫁娶不是大操大办,那象你偷偷摸摸地,好像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不凑哄﹙1﹚似的,让其它的局的人看了笑话,还认为我们内部有了矛盾,闹得咱们局里上上下下都不痛快!”
余明华又好言劝阻,苗德润站起身来,说了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就走了。余明华再不好说什么,他心里发虚,怕过犹不及,反而欲盖弥彰。
苗德润找到房副局长,说明了意图,这位副局长估计这是苗德润和余明华交换过意见的,也就没有在意,按照苗德润的建议,召开了各科室领导会,下面分了几个小组,明确分工,责任到人。苗德润又安排人到各学校和有关部局通知。
办公室主任、人事科长和余明华的私交比较好,他们觉得苗副局长这种做法不对劲儿,立刻就将他们的考虑委婉地告诉了房副局长,房副局长也觉着有点不对头,但他吃不准余明华和苗德润到底是咋商量的,这是不是余明华自己的意思?就找到余明华的家里,为了不唐突,他以汇报筹备后天德隆满月的情况为借口,讲了苗德润的超常规行为,试探余明华的反应。
余明华听完汇报,心里立马就“咯噔“一下,这几天他忙于在家里平衡妻子和白妙之间的关系,也有意回避见人﹙他最怕别人在他面前说他有“孙子”的事儿﹚,没想到这个苗德润竟然这样干,他意识到了这是善意包裹下的祸心,其真实意图是把自己往阴沟里推。但在房副局长面前他有些话是不能直说的,他脑子快速地运转起来,怎样才能不露声色地跳出苗德润给自己下的套呢?
经过一小会儿的考虑,余明华决定将只有自己知道的﹙还没顾得传达﹚一项工作提前到明天,他马上对房副局长说:“昨晚我接到市教育局领导的电话,省、市明后三天可能要来咱们县抽查中小学食品安全工作,咱们必须先行检查,你马上回去安排,一方面通知各学校做好迎接检查的准备工作,一方面马上召开各科室领导会,安排局机关干部下到各学校督促检查。”
房副局长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后天孩子的满月咋办?”
余明华不加思索地说:“那是私事,是小事,到时候再说。”
余明华正襟危坐在小会议室里,严肃了两点要求,一是各科室必须立即下到自己所负责的学校去,没有接到局里的通知前一律不得擅离职守;二是各科室要指定专人在正常上班时间保证有人留守。他自己和几名副局长分片巡查、督导。
注:凑哄——方言。看得起人,替人做一些面子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