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顺德这下真的乱了阵脚,余明华这一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虽然拒收了余明华的辞职报告,但他明白余明华很容易地就会将其放在柳岸杨的办公桌上,那对自己负面的影响可就大了。余明华是市、县两级联合考察选定的副局长,自己落一个嫉贤妒能的骂名不说,还要背起致使秦北教育落后第一人责任人的黑锅,这就有意味着自个儿的政治生命就从此进入了背霉的通道,他清楚地看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好言安慰了余明华一番后,赶回县教育局打电话叫来苗德润。
苗德润这几天也没有上班来,整天思考着怎样以最小的代价报复余明华,让他在教育局呆不成。他到了亓顺德的办公室后,亓顺德关紧了房门,关掉了外间的灯具,把苗德润让到了里间。亓顺德阴着脸,没说话,苗德润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吃啥饭,气都气饱了!愁都愁死了!”亓顺德阴着脸说,苗德润再没言传,他推测今晚上谈话与他和余明华有关。
亓顺德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理清自己的谈话思路后对苗德润说:“我这儿遇到麻烦了,叫你来就是帮我分析分析,咱们商量一下应对的办法。”于是就把柳岸杨找他如何谈话,余明华态度坚决地要辞职说给了苗德润。
亓德顺的话当然不会是原原本本的,而是经过加了工的,重点是突出了县委书记任志新和县长屈荣辉对今年高考、中考工作的重视,弄不好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苗德润一听说余明华要辞职心里一阵窃喜,这不正是自己所要的效果嘛!嘴上说道:“我们教育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走个穿红的来个穿绿的,狗肉本来就不上席嘛!”
“你知道个毬,余明华撂了挑子今年的高考谁来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再说余明华一旦辞了职,对你可没有一丁点好处,你的名声可就大了,市上、县上的有关领导都会对你有看法,余明华他父亲那一帮子人能饶了你吗?到时候我也就干不成了,想帮你也帮不成了!”亓德顺说服对方的法宝就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说事儿,说出来的话咋一听都是为了对方好,这个技巧他屡试不爽,今晚仍用此招,苗德润也听进去了。
“为了你,也为了工作,无论就公、就私要委屈你一下……”
苗德润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干什么?”
亓顺德看着苗德润的眼睛说:“去给余明华赔礼道歉,请求他的谅解!”
苗德润象被蛇咬了一样忽地站起来说:“这办不到,坚决办不到!他打了我,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亓顺德抬高了声音说:“苗科长,苗德润同志,我打开窗子说亮话,你如果不去的话,在我未被撤职之前先撤了你的职!我知道,你和县委的某个领导交情不错,但你要清楚,这位领导也是共产党的干部,也得听大老板的招呼!”
亓德顺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戛然而止,递给苗德润一支烟后继续说:“男子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讲究韬略,凡是一根筋的人没有能干成大事的,如今的领导谁不是喝泔水的肚子春天的脸,婆婆的嘴巴能下狠手的胆,这点委屈你都受不了,你还有什么政治前途!你应该知道‘卧薪尝胆’这个典故,越王勾践为了图谋复国,连仇人的大便都用嘴去尝,这才取得了吴王夫差的信任,放他们回国,报了吴越之仇。再说,你和余明华过去关系又不错,那天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话说的太过分了,你主动去沟通沟通,做个自我批评,说两句软话一切都会过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苗德润此时的思想在激烈的斗争着,看来是自己误判了形势,没有看透亓顺德,一下子扑到鸡窝里,没吃到鸡肉反倒啃了一嘴的鸡屎,看来在政治上自己还是嫩了点。看到苗德润没有反应,亓顺德对苗德润承诺说,如果苗德润这次能给他面子的话,下来他一定帮助苗德润当上副局长。
苗德润登门向余明华道了歉,又在局委会上作了检讨,余明华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就上了班。
任志新虽然踢开了余光晓这块绊脚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把秦北变压器厂马上过户到左向前的名下,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弄不好自己就会因此而身败名裂,处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他得思虑周全,稳妥稳妥再稳妥。
任志新着手办了四件事:一是他以工作不力,致使工厂陷于瘫痪为由,撤换了仝志治工业局局长、章之道副局长的职务,换上了跟他多年、他信得过的原县委办副主任。二是指示公安局延长羁押在县政府闹事的那几个带头的副业工,表面上是为余光晓出气,以儆效尤,实际上是继续激化矛盾,让工厂再乱一阵子,以致使其难以开工生产。三是提名柳岸杨当上了常务副县长。在这期间同强会找过他,提出要重新出任常务副县长,任志新权衡了一下,觉得柳岸杨处事比较圆滑,不象同强会思想偏激,这种人只可利用,不能信任,所以就婉言拒绝了。四是做好余光晓这边的安抚工作,他不能把余光晓抛得太远,如果这样的话地方势力就很快地会出来一个头,可能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不如对余光晓边拉边压,让他暂时占据地方势力老大的位子,同时又要让他们对余光晓不信任,相互猜忌,不能形成合力。更不能把余光晓逼得急,俗话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况且他和余光晓本人也没有什么过节儿,说实话他确实是个干事业的人,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欣赏他的,他没有理由让余光晓成为自己的敌人,把他赶尽杀绝。于是乎任志新就启动了有关程序,让原有的政协主席担任了县人大的主任,余光晓被选为县政协主席。
余光晓的病情基本上稳定下来,但要康复仍需时日,余光晓提出要出院回到秦北,任志新好言相劝,要他在古都市继续康复治疗,等身体彻底复员后再回来上班不迟。在这春天般温煦的关怀里包藏着任志新的阴谋,他不能让余光晓回到秦北,怕他又和地方势力抱成团,阻碍他的行动计划的实施。任志新找来屈荣辉、柳岸杨,在商量完其他事情后,任志新就说起了余光晓目前的状况,他十分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说:“市税务局在开发区买了一块地皮,已经着手给区县局中层以上的干部集资建房,我有个想法,咱们可以在那儿给余县长﹙习惯称呼﹚弄一套房,让他住在那儿去医院也近,也方便。我估计他的手头没有多少钱,他这个人嘛把工作看得重,个人的事情考虑的少。至于钱从哪儿来,咱们找一找公安局、城乡建设局、税务局请他们出一点资金没多大的问题,我想听听你们二位的意见。”
屈荣辉、柳岸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屈荣辉说:“上面没有这条规定,我们怎么向下面开口说呢?”
“事事都要上面规定好了的话,还要我们这些地方干部做什么?政策只解决一般的问题,特殊的问题就要我们跳出政策的规定特殊解决。我想有三条理由可以服众;其一,余光晓是烈士子女,他的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参加了革命工作,年纪轻轻就惨遭国民党匪徒的杀害,他的奶奶、岳父也为了革命的事业失去了生命,余光晓同志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在秦北县象这样的革命家庭还有第二家吗?其二,余光晓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烈士子女对组织提出过照顾,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他是倒在了工作岗位上的;其三,他的家庭情况特殊,没有多少存款,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他清正廉洁,我们这样做实际上也是在彰显组织上的人文关怀,激励我们的干部都能像他这样一心为公,忠于职守,两袖清风。”
柳岸杨问了一句:“这事儿只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吗?”
“如果条件成熟的话,我准备拿到县委常委会上去。”任志新回答道。
屈荣辉已经习惯了做任志新的附庸,柳岸杨刚刚被任志新提拔做了常务副县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柳岸杨又将一份报告递到任志新的手里。
任志新一看,是教育局局长亓顺德的辞职报告,柳岸杨说:“我和屈县长已经交换了意见,同意接受亓顺德的辞职,这个人太差劲了。”
“那你们准备叫谁上呐?”
“我个人的意见是叫余明华接替亓德顺。”
“屈县长的意见呢?”
屈荣辉吭哧了一下,然后说:“那就余明华吧。”
任志新表态说:“那就这样吧,不过我们的意见暂时不能外传,一切得按组织程序来。”
原来秦北县今年的高考工作基本上是按照余明华先前的计划实施的,重点是提高认识,统一思想,分级培训,层层落实责任。县教育局先培训好各考点的主考、副主考、局派监察,各学校培训好监考和工勤服务人员,县招办培训好保密员和各考点的工作人员。县招委会根据教育局的培训情况聘请各考点的主考、副主考,并和其签订责任书,教育局和各学校签订责任书,各学校和各监考老师签订责任书,各考点的主考和监考老师签订工作承诺书。这种大张旗鼓地宣传考风考纪、教育施考人员依规施考、文明施考的做法得到了省市招办的肯定。
高考的第一天进行的很顺利,省、市招办派驻各考点的监察反馈上来的信息良好。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省招办驻秦北二中的监察发现,一个女服务生两次往同一个试场送水看见他站在走廊里就退回去了,这位监察有意躲起来,看到那个女孩走到了跟前才上前检查,结果在茶杯的下面藏着一份手写的数学答案,这位省派监察将这个女孩带到主考办公室,叫来局派监察苗德润一同调查,与此同时用电话告知古都市招办。
不大工夫,县招办、市招办的人都到了,这高二的女生就如实说了情况,这是一起有计划、有预谋的链条式的作弊事件,其主谋就是该校的副校长宋得葆。
该考点的主考,也是秦北二中的校长告诉大家,宋得葆是教育局局长亓顺德的妻弟,此人一贯我行我素,他也拿他没招。宋得葆先是不认账,在事实面前只得承认了,接着又耍起了横,他说道:“这几年我那一年没有给各路神仙办过事,如今轮到我儿子跟前,却办不成了,这公平吗?你们要处分我,好,好,好!我就把我知道的全抖落出来,咱看谁整谁!”
柳岸杨、亓顺德和余明华听到此讯,迅速赶往秦北二中,刚巧听到了宋得葆的那番话。在场的苗德润先走到宋得葆跟前说道:“宋得葆,你酒喝得多了,胡说些什么!”
亓顺德看见宋得葆又要开口说话,用右手指着宋得葆呵斥道:“宋得葆,你犯神经病了,胡说八道什么,你就是欠揍!”苗德润和二中的其他领导赶紧将宋得葆拉走了。
在场的省、市招办的同志都不说话,看着柳岸杨和亓顺德,柳岸杨瞪了亓顺德一眼,亓顺德慌忙言道:“这个宋得葆平时就爱咋咋呼呼,说话口无遮拦,各位领导可别往心里去!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一定照章办事,绝不迁就姑息!”
柳岸杨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处分宋得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说不过去,如果处分了宋得葆,此人很可能将以往他经手办的高考、中考作弊情况全部公布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无疑引发一场政治大地震,将会波及省市和不少的家庭和有关高校。他将亓顺德叫到校长办公室,将这个难题出给了亓顺德。
亓顺德精于世故,圆滑于官场,没想的自己给自己挖了陷阱。他在强大的压力下,他只得提出了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