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回来后告诉余光晓,基本上可以肯定樊彩花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建议他尽快到专门医院诊治,否则会耽误最佳的治疗时机。
余光晓一提起樊彩花头皮都发麻了,他不知如何处置她,放弃她,彻底不管她,他于心不忍,她的父母有恩于他,他们毕竟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立马去送她到精神病医院,儿子这边他还暂时走不开,干脆让儿子这边好一点后,再送她去看病。
那天樊彩花从马素娥的娘家门口骂骂咧咧地走后,马母的嘴唇都气青了,她好心好意地替她照顾儿子没有一句的感谢话也就算了,还这样臭气熏天地骂人,世间竟还有这种没良心、不讲道理的买pi女人!叫街坊四邻咋议论,她咽不下这口气,收拾了一下屋子准备去找那个泼妇讲理,当她就要迈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女儿素娥和余光晓那种扯不断的私情,同样都是女人,她似乎有些理解樊彩花了。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还有相好的,那种心里滋味她是可想而知,自己去能有什么结果,只能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女儿和余光晓之间的事,这不是把他们还往黑里抹吗?理智的老人,止住了脚步。
马母是个要面子的人,虽然她没去找樊彩花的后账,但心里的气没有消,她自己开导自己,勉强过了五六天,但总感觉心口有些堵,就领着外孙女来到了城关购销社,兰蕙把母亲从办公室里叫了出来,马素娥把母亲和女儿领进到自己的宿舍。
马素娥一眼就看出母亲的脸色不好,又看到母亲连着长出气,就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兰蕙嘴快,就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给了母亲。马素娥坐到母亲身边,对母亲说:“妈,都是我不好,惹得您老生气啦。您心里不好受,就骂骂我出出气!”
看到女儿痛楚的表情,马母叹了一口气,对女儿说:“我和那个二百五还能计较个啥,我是觉着明华那娃可怜,当着我的面被他妈拧着耳朵、揪住头发打,回去后不知又咋整治娃,那乖的娃!”马母说着,脸上凄凄惶惶的。
马素娥安慰了母亲几句,走到办公室,拨通了河口公社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汪宇守。
小汪一听是马素娥,小着声音说:“马姐,我们的余书记这几天可惨啦!”马素娥忙问具体情况,汪宇守就将他儿子被打住院、樊彩花可能患精神病一一道出。
马素娥回到宿舍没言传,母亲问明华好着没有,马素娥长出了一口气说:“明华住院了,光晓在医院里伺候着!”
“住院了,好好咋住院了?”母亲问马素娥,马素娥摇摇头,“妈,你就别问了。”
马素娥的母亲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虽然说明华和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那孩子懂事、得人爱,和兰蕙比亲兄妹还要亲,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早已把他视为亲人了。次日上午,老人煮了七八个鸡蛋,和硬要跟来的外孙女兰蕙一起来到医院。
老人看着明华胳膊上挂着吊针,一脸的痛苦,她鼻子酸酸的,红着眼圈,心疼地抚摸着明华的脸蛋,明华拉着老人的手,叫了一声:“舅婆!”就哭了,老人也掉着眼泪说:“乖娃,不哭,不哭,啊!”
站在老人身后的兰蕙跑到病床前:“明华哥,我给你拿来了你最爱吃的油炒豌豆!”说着将手中的布袋子放到了床边,又从里面取出一小把一点一点放到余明华的嘴里。
“好吃吗?”兰蕙问余明华。
“好吃,你也吃点!”余明华又把几颗油豌豆放到了兰蕙的嘴里,脸上露出了丝丝的笑意。当兰蕙从余明华坦露的部分胸脯上看到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又捋起他的衣袖、裤腿,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伤处,用低低的声音问道:“还疼吗?”余明华轻轻地摇摇头。
老人转过身来,向着浑身都是尴尬的余光晓询问了治疗情况,余光晓一一作答,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对马母说:“姨,真是对不住,彩花她不懂事,惹得您老生气,我先给你道个歉。等他们都好了后,我再叫她登门道歉!”
马母摆摆手说:“用不着那样了,只要她今后对娃好我就托了天福!多乖的哇呀,咋就能下得了手!”老人抹了抹眼泪,又说:
“明华他妈在家里也病着,你回去照看她,这里我来管,等孩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先让他回我家,好好将养将养!”
“姨,这咋能行呢,不好意思再麻烦您老人家!”
“光晓,我们都不是外人,你就别硬撑了!再说,明华对我比你可能还亲!”
在一边的两小孩,可能是听到了大人们的说话,兰蕙就对明华说:“哥,你不要再回你那个家了,跟我一块回舅婆家!”余明华口里爽朗的答应着,随着又点了点头。
余光晓在寇姨的协助下,好说歹说才将樊彩花弄到了古都市的精神病医院,初步诊断樊彩花是患了神经性强迫症和焦虑症,医生安排住了院。寇姨家里离不开,乘车回去了。
樊彩花一见到余光晓情绪就不稳定,先前是惊恐,后来发展成烦躁,这对治疗很不利,因此医生建议另行来人陪护。这让余光晓犯了难,樊彩花无姐无妹,自己无兄无弟,朋友嘛来个男的不方便,来个女的樊彩花猜忌心很重,就会认为和他有瓜葛,特别是和马素娥有一点关系的一律极具反感。余光晓没办法,在病房忙活完了后就立即离开,在病房外溜达。
这天中午,余光晓坐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看报纸,突然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从他的面前经过,他觉得好生熟悉,那女人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余光晓,“你是余光晓!”
“你是周静涵!”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对方。
周静涵放下手中拎着的热水瓶,走过来问:“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余光晓苦笑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说明了来这里的原因。周静涵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水。
原来那年他们分手后,周静涵害怕自己再次陷入情网就提前离校了。她虽然从理智上和余光晓分手了,但从内心的感情深处却无法分开,余光晓那清纯、疏朗的脸庞多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令她思潮起伏,残夜难眠。在父母的好友的撮合下,她和一名军官结了婚,小日子过得还挺顺心,也就渐渐地淡忘了余光晓。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她的父亲被打倒了,由于她父亲在国民党省党部干过,情况比较特殊,她的丈夫当时是公认的好苗子,拟提拔团级干部,怕因此而受到影响,他们就离了婚。今年以来她的前夫曾多次提出要和她复婚,但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提不起兴趣,至今依然独身。她如今是这家医院的党委副书记。
如今的周静涵更显得清秀、圆润和成熟,她看着余光晓说:“这些年过的好吗?”
余光晓叹了一口气说:“怎么说呢,马马虎虎,一言难尽!”
周静涵再也没有往下问,对余光晓说:“你有啥困难需要我帮忙的,就照直里说,咱们是老同学,又是很特殊的那种,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周静涵说完这话,可能觉得有些唐突,就笑吟吟地看着余光晓,余光晓也看了周静涵一眼,回以哂笑。
周静涵看准了住院部临时存放医疗器戒的一间房子,让护士给余光晓在里面支起了一张钢丝床,又拿出自己办公室门上的一把钥匙,交给余光晓,让余光晓需要什么就去她哪儿取,余光晓觉着不妥,周静涵粗着声音说:“给你就拿着!”余光晓只好接了过来。
次日上午,周静涵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手里拿着一把鲜花,来看望樊彩花,余光晓看见后立即迎过去,面露难色,周静涵没有理会,走进了樊彩花的病房。
樊彩花正在输液,听到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余光晓走到床前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她在这家医院工作。”
樊彩花欠着身体冷冷地看着周静涵,问周静涵:“你是我家男人的同学?”
周静涵礼貌地点点头,微笑着回答:“是的!”
樊彩花突然间脸上的青筋凸显,脸色大变,高声说道:“你的是也看上了我的男人,来抢他!你们真是……”
余光晓赶紧打断她的话:“你胡说什么!”樊彩花还要往下说,余光晓就进一步阻止,下意识地扬起了手,樊彩花声音更大了。
周静涵就对余光晓说:“她是病人,不要刺激她!”说着就向门外走去。
余光晓红着脸跟着周静涵出了樊彩花的病房,像个嗫嚅翁一样,努力地才说出来:“静涵,对不起,让你的一片好心换来了侮辱,她就那么一个人,别介意呀!”
周静涵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微笑看着余光晓,有点绯红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和两派洁白如玉的牙齿,说道:“余光晓,你挺会说话的,那时候我们当同学的时候我咋没听过你这样温馨的话。”
余光晓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又跟着周静涵往前走。周静涵一边走一边说:“别多想了,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我也是医务工作者,我能和我的病人计较么?在我们这里,病人犯病时打骂医生护士是常有的事。你回去吧,记住不要责怪她,安顿好了后来我这儿,我有点事儿要找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