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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县是个农业大县，工业基础十分薄弱，县财政经常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自从国家实行“划分收支、分级包干”财政体制后，干部、教师的工资经常拖欠，县财政这一块相对还比较好一些，乡镇参差不齐，部分乡镇有了钱先发乡镇干部的工资，剩下钱再给老师发，有时半年、一个季度领一个月或二个月工资，很多教师的生活都发生了困难，孩子上学没钱，看病没钱，工资可望不可及，使他们对教育工作感到失望，因此教师上访或越级上访时有发生。
为了增加县财政的收入，在同强会提议下县政府决定将农林特产费翻一番，由县税务局和有关乡镇具体组织实施。余光晓孤掌难鸣，只得要求保留自己的意见。
果农对此意见很大，特别是对先交税后由税务局出示凭据后方可买果的做法十分反感，以河口乡为中心的产苹果区联合起来拒绝交税，同强会就组织税务、公安两部门在所有出县的路口设立检查站，凡无法出示已交农林特产税的车辆一律补交，而且要罚款。
这样一来等于把农林特产税加到了客商的身上，所以以前来秦北的客商闻而却步，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从这年的第四季度到第二年的春末，秦北县的苹果只销售了一小部分，百分之八十多的堆放在果农的家里，或者在地里挖个大坑藏在里面，天气一转暖苹果开始腐烂，果农们急了，找到县政府说理，公安局按照县政府主要领导的指示当场拘留了三个领头的，其余的强行赶走。
县政府的这番举动，引起了广大果农的强烈不满，在这三个领头的亲属的鼓动下，各村的神头﹙1﹚出面联络组织，绝大部分的村干部也裹挟其中，三十几个村子统一行动，选出了总的头领，各村有各村的领导。第三天上午，有一百多果农用三轮车、架子车、自行车运来腐烂的苹果堆积在县政府的大门口，抗议县政府欺农、压农的行为。与此同时，他们还派人去了市政府和省政府。
同强会以县政府的名义，命令公安局派干警火速赶往县政府，以防果农们寻衅闹事。这些公安干警大部分家都在农村，知道农民的艰辛和生存的不易，有的亲戚就在这帮果农中，加之他们对于县政府的做法本来颇有微词，有的找借口不愿意来，有的慢慢吞吞地来了和这些果农拉起了家常，善意地劝大家不要胡闹。不大工夫，市政府办公厅和省政府办公厅分别打来电话，要秦北县立即派人去市里和省里，疏导越级上访的群众。
这种局面是屈荣辉和同强会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们认为，中国的农民历来是一盘散沙，大不了是一帮乌合之众，吓唬吓唬他们就会害怕，作为一级政府手里有权，有专政机器还怕他们不成？更令他们担心的是，市政府、省政府竟有人同情他们，帮着他们说话，这些泥腿子也找人把反映信递到了有关领导的手里。屈荣辉那敢怠慢，派人去了市里和省上。
到了下午，本省和市里的几家媒体来到秦北县，采访了部分果农后又要采访县政府的领导，政府办尹长京不敢见记者，就让副主任面对记者，借口领导忙没有时间欲以推脱。过了两天，北京来了两位记者住到秦北县，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留下话来如果秦北县不能正确对待媒体，他们将建议他们的领导就此事发内参。
面对省、市和媒体的三层压力，县委书记任志新坐不住了，当晚召开了县委、政府联席会议。首先由常务副县长同强会介绍了事件的发展情况，县长屈荣辉等同强会说完后，神情沮丧地说：“这次事件是政府没有处理好，我有直接的责任，我先在这里做个检讨。”
屈荣辉还要往下说，任志新打断了他的话：“屈县长，现在先不要说这个责任问题，今天晚上最关键的是怎样尽快地平息当前的事态，我们也好向省市领导和社会有个交代，这是燃眉之急！”
屈荣辉低头不说了，会场一片寂静，任志新点名要余光晓发言。余光晓说：“任书记，前段时间在处理有关果农这件事上我和有关的领导意见相左，现在我这个话不好说，还是让其他的同志先说吧。”
任志新沉着脸说：“余光晓同志，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如今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考虑个人的面子、感情，如果你还有党性的话就照实说出你的考虑！”
余光晓沉默了片刻，清了一下嗓子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不过我有前提，那就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觉得我们县政府对农民缺乏一个正确的认识，这就必然导致态度生硬，方法简单，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出事是必然的，不出事是偶然的。”
任志新插话言道：“光晓同志这个话是说到了点子上，我们现在的症结问题就是不能深入群众，工作粗暴简单！“
余光晓继续说道：“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已经给广大果农造成了经济损失，对于他们的合理要求我们应当尽量满足。我建议，一是马上释放被拘留的那三位果农，如果必要时要登门道歉；二是将农林特产税降至原来的水平；三是今年的苹果卖不出去，我们政府应当承但主要责任，给果农造成的经济损失确实不少，按照常理我们应该给人家予以适当的补偿，但我们县的财力根本就拿不出钱，况且也没有这个先例，政府的面子上也过不去，我们目前做不到这一点。那剩下的就只有从心理上能够让他们得到部分的满足，他们才可能消停下来。”
同强会涨得满脸通红，刚想站起来和余光晓争辩，被任志新制止了，任志新要余光晓继续说下去，余光晓摇了摇头不说了。任志新看着屈荣辉，屈荣辉此时正在想心事，会前任志新和他的那番谈话，此时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言语间，任志强明显地表现出对政府工作的不满，他说现在必须有一个人出来为这件事承担责任，只有这样对上、对下才会有个交代，才能平息事态，把政府从群众的对立面上解脱出来，其意是要找一个“車”，然后舍车保帅。县政府这边只有他和常务副县长同强会参与了这件事，具体是由同强会组织实施的，要他背这个黑锅他是绝对不同意的，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他是借助了先人的阴德和耗干自己几十年的心血得来的，你说个放弃就放弃。他就对任志强说，这项工作是同强会负责的，有的事情他知道，有的事情是同强会擅作主张造成的。任志新沉思了一下，要他做好同强会的工作，让同强会自动提出辞职。一看到他惊悸不安的神态，任志新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暂借同强会的名字一用罢了，事后我会把他安排的比现在的位子更舒服、更有前途。”此后，给他讲了一个《三国演义》上的故事：
建安二年袁术称帝，曹操率军征讨，军中缺粮，曹操示意粮官王垕用小斛分粮，因此十七万大军群情激动，场面眼看难于控制了。曹操便唤来粮官，言道“欲借汝之头颅一用以示众耳！”当众砍了王垕的人头，平定了军心。
屈荣辉看到任志新的眼光，马上从回忆中醒过来。表情严肃略带沮丧地口吻说：“明后几天，我和同强会同志去市里、省里，向有关领导说明情况，作出检讨，政府这边的工作就有余光晓同志负责。”
任志新做了总结发言，他提出：一、由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作为这次事件的发言人，负责接待媒体采访和对外发布消息；二、立即释放被拘留的果农，县政府要协调好公安局、有关乡镇做好安抚工作；三、撤销关于提高农林特产税的有关决定，将农林特产税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四、按照组织程序，对有关直接责任人要按照党纪、政纪处理，并公布处理结果。看到与会者并无异议，任志新就宣布将这四条作为此次会议的决定，分头执行。
第二天上午，被释放三名果农没有个说法是坚决不离开监所，余光晓前去和他们沟通，这三个当中其中有两个是河口公社原来的生产队队长，余光晓认识他们，较为容易沟通，余光晓作了检讨，又代表政府道了歉，又对前来接人的乡镇干部叮咛了几条。话还没说完，政府办打来电话，说有十三个乡镇初中的老师，因发不上工资罢了课，紧接着任志新又来了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余光晓来到任志新的办公室，财政局长和县总工会的主席已经在那儿多时了。任志新告诉他，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柳岸杨已经和教育局的局长下到各学校去了，事情紧急，必须尽快拿出方案，不敢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余光晓虽然不分管教育，但对教育的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面对任志新的征询，他讲出了四点建议：一是建议将教师工资的发放列为今年乃至今后对乡镇领导考核的重要内容之一；二是建议由财政局会同审计局，对各乡镇的财政收支情况摸个底，从新确定县财政和各乡镇财政的承担比例；三是要求各乡镇的领导必须和乡镇教师的工资发放同步，并作为一条政治纪律规定下来；四是县级机关和县属中学的教师工资的发放同步，县政府和乡镇的教师工资发放同步，另外……
余光晓说着说着戛然而止，任志新看着他问“还另外什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可以顾虑！”
“就是县委、政府的部分领导的工资关系不在县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说话的分量就减轻了。这件事机关、社会的反响都不好。”
任志新打断了余光晓的话说：“这事儿我知道了，下一步可以做一个规定，凡在秦北县工作的领导干部一律要将工资关系迁过来。你先把这个话放出去，随后我们再说。”
当天下午，召开了有财政、工会、教育部门参加的和教师代表的对话会，并邀请了还留在秦北县的三名记者。在会上，余光晓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了经任志新同意的四条决定，并承诺他自己的工资随同全县最差的乡镇老师发放，并请与会的同志监督。他的话，赢得了教师代表的热烈掌声。
注：
﹙1﹚神头——村子里过古会时群众选出来的领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