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晓的死,对白雪桃打击很大,她守候在余光晓的遗体旁,擦净了他的身体,替他换上了新衣,整理好了头发,默默地注视着他,泪水长流。她的脑海里一幕又一幕的呈现着余光晓对她的关心和温情,她后悔不该和兰蕙出去游玩,在自责的同时,她也为自己和他有缘无份而伤心不已,为自个儿命运的多舛而痛哭流涕。余光晓的离世,也就意味着她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结,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是哪里,她忧心忡忡,茶饭不思,还拒收了余光晓在遗嘱里说的那五万元。
余明华出于对白雪桃的感佩,也考虑到兰蕙身体不好,照顾厚载实在累得够受,和兰蕙商量后由兰蕙出面将白雪桃留了下来。
余明华按照父亲的遗愿,在古都市殡仪馆进行了一个小规模的告别仪式,将父亲的骨灰安葬在祖茔里,紧挨着母亲的坟墓。
杨文彪刑满释放后回到家里,又成了一个农民,情绪很低落,自惭形愧,几乎对马素娥百依百顺。马素娥也一改过去的态度,尽量多地给他一些温柔和体贴,两个人生活的还比较协调。
尽管这样,在马素娥的内心深处仍有一个神圣的位子杨文彪是无论无何也搬不走的,那就是马素娥对余光晓的感情,虽然他们因为女儿兰蕙的婚事和余光晓的移情别恋而吵过、闹僵过,正好象乌云遮不住太阳一样,她对他的爱恋并未减消多少。
此时大规模的平反文革冤假错案的运动已经过去,杨文彪也想给自己讨个说法,当时负责此项工作的“落实办”已经撤销,杨文彪就找到法院、检察院,两家给的答复如出一辙,按照当年的有关法律规定法院的量刑并无不当之处,除非证明是栽赃陷害等新的证据。杨文彪心不甘,一有空就往有关部门跑,人事局审干组的组长一见杨文彪来,就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马素娥也认为杨文彪冤枉,用粉笔在墙上写了五个字,在激愤的情绪下表达了对国家领导人的不满,怎么就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照这么说,“语录(指《毛主席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就是极端的革命者,那他咋也要叛逃出国摔死在温都尔汗!马素娥看到杨文彪做得很辛苦,颇为怜悯,犹豫了很多次后,终于来找余光晓。
听完马素娥的来意后,余光晓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杨文彪曾多次加害过他欲置死地而后快,他如今不与追究已经是很宽容的了,反而要他出手帮他,而且这也不是自己份内的事情,自己也要找人、求人,钻国家政策的空子,按理说应该断然拒绝。另一方面,这是马素娥在求他,她不光是自己的初恋,而且曾多次有恩于他和儿子,况且她和杨文彪和好是迫于当时的特殊境况,为了减少杨文彪对自己的嫉恨,他怎么能出口拒绝呢?
余光晓托人找到市上这方面的权威人士,那人告诉余光晓,要走法院翻案这条路子不好走,最有效的办法是找杨文彪原来就读的学校,看看当年学校突然下马的原因是什么,他的同学里有没有落实了政策的。杨文彪就按照这条路线往下找,十三个月后终于落实了的政策,当了一名乡镇干部。
通过这件事余光晓在马素娥心里的分量更加的重了,她从良上心上说已经对得起杨文彪了。樊彩花死后,她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助她,再次萌动了离开杨文彪和余光晓正式结婚的想法,全巧慧此时却出现在余光晓的生活里,全巧慧人长得漂亮,又会打扮,更会弄情,还是单身,外在条件比她好得多。余光晓的移情别恋让她非常的伤心,进而变成了十分的忿疾,在他的面前开始冷酷起来,在女儿兰蕙和余明华的恋爱上她有意报复余光晓,你说东我偏要说西,弄的余光晓没有良策,兰蕙和余明华终于结了婚。
人常说,影子里有鬼,怕啥就有啥,马素娥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女儿的第一个孩子一降生,她就意识到余光晓的判断可能是对的,兰蕙就是他们俩的孩子,她的心就悬了起来,紧接着外孙厚载的先天疾患,兰蕙的身世的揭秘,像一个个巨锤敲击着她本来脆弱的感情,她从此在女儿、女婿面前失去了尊严,颠覆了她良母的形象,女儿的抱怨,女婿的冷漠,膨胀了她心里的悔恨体积。
大儿子杨红旗二十好几了,打小智障,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一看到杨红旗马素娥就有一种负罪的感觉,她心里很清楚,怀这个孩子期间,正是杨文彪将自己弄到工联大本营的那段时间,当时她心里郁闷不说,还因为余光晓故意折腾腹中的婴儿来报复和要挟杨文彪,以至于孩子的大脑发育受到了影响﹙她没有这方面的科学定论,只是推测而已﹚,这就是报应,她觉着这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然而却连累了无辜的孩子,使得他一生都生活在混沌之中。一想到这里,马素娥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凉,觉得生活对她太残酷了,她只有好好地照顾好儿子才能得到一点心安。
十分尖锐的心理矛盾,充斥着自责、怨恨的情绪,致使马素娥思想消沉,对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悲观的情绪就像幽灵一般缠绕着她,进而出现了持续性的头痛、头晕、胸闷、全身无力、心悸、胃纳失常等现象,到医院一检查,内科的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建议她去古都市看看心理门诊。她将这一情况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天马素娥在街上见到了白雪桃,从她的嘴里才知道了余光晓的死讯,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把自己一个人关到房间里,缄默不语,卧床不动,而思想深处却是风雷电闪。余光晓的死彻底打杀了她对今后生活的那点余火,这么些年了,他们虽然不能生活在一起,可他总能给她一种念想和希望,对于女儿的不幸总有一个和她直抒心事的人,并能和她共同分担痛苦,共同想办法帮助女儿走过这段人生的沼泽地,她相信余光晓是有这个智慧和能力的。但如今余光晓他不辞而别,带着对自己的怨艾走了,把这团乱麻甩给了自己,让她怎么对女儿说呀,是叫他们继续往下过呀、还是离婚?这都是一个顶难处置的两难选择,她确实无能为力,也实在受不了啦,她也要选择了一条解脱自己的路,追随她心爱的男人。
又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杨文彪带着儿子杨红旗回老家去了,她干脆不睡了,思前想后她感觉到自己再没有办法往前走下去了,她的天塌了,她的地陷了,她除了痛苦还是痛苦,是到了自我解脱的时间了。
马素娥这时候头脑特别清楚,她把屋子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又把杨文彪的衣服和大儿子杨红旗、小儿子杨红卫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分别放好。看到天快亮了,她用心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系上当年余光晓给她买的红纱巾,好似妙龄少女幽会自己的情人一般,爬上了她所居住的居民楼的顶楼,神情木然地坐着喘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眼一闭,跳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