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晓根据秦北县的实际,在多次深入调研的基础上提出了振兴县域经济的实施方案,在工业、财政、计划等部门的参与下形成了具体的书面材料。其主要内容有三个方面:一是全力支持县上水泥厂、变压器厂、酿造厂的发展,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裁撤富余人员。二是调整农业生产结构,因地制宜,提高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大力支持农村小企业的发展;南部山区以发展山萸肉、黑木耳、核桃为主,注重提高这些农副产品的商业价值;中部农村以发展猕猴桃、苹果生产为主,注重品种搭配,以提高商品果质量为重点;沿渭河一线西部以发展苗木花卉为主,东部以蔬菜种植为主;对于东部农村小成规模的沙发、家具生产,平原地区几家猕猴桃、苹果加工等小企业要加以引导,大力扶持,借以延长苹果、猕猴桃生产的产业链。三是减少行政开支,进一步对县级机关、各委、办、部、局、乡镇的办公经费做了明确的规定,力争在保证行政机关正常运转的基础上做到厉行节约。
在县委常委上同强会要报一箭之仇,准备给余光晓一个难堪,当看到任志新态度明朗的支持时他不好说话了。任志新最后提出了三点意见:一、成立振兴秦北经济领导小组,组长由县委副书记、县长屈荣辉担任,副组长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余光晓担任,组员由各委、办、部、局的一把手担任,下来在县政府专门设立一个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由余光晓同志兼任;二、这项工作事关大局,是秦北的百年大计,由宣传部牵头,做好上上下下的舆论宣传工作,要统一全县的党员干部的认识,教育他们要顾全大局,树立县强我荣、县富我益的观念;三、县政府务必要统筹安排好这项工作,言必信、行必果,不能半途而废,影响县委和政府的声誉。当然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前进路上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障碍和麻烦,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都有一种不怕困难、去争取胜利的勇气和豪气,我希望政府那边的同志,特别是余光晓同志能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余光晓没有想到这项棘手的工作进展的如此顺利,特别是县委书记任志新的态度让他十分感动,他只有以今后工作的业绩来作以回报了,他清楚自己如今就象过了河的卒子,只能向前,不能后退。
余光晓根据县委常委会的决定,第二天就着手组建“振兴经济办公室”,对外简称“振兴办”。县委、县政府的红头文件一发,他就找来工业局的局长,商量怎样贯彻落实县委常委会精神,增加三家重点县属企业的市场竞争力。这位工业局的仝志治局长态度积极,两个人谈得投机,大大增加了余光晓的信心,他铆足了劲儿准备从工业口开刀,大干一场。
不曾想到,隔了一天仝志治的态度发生了九十度的大转折,对前天他俩商量好的由工业局制定的实施方案没有形成书面材料,余光晓既感到诧异又心里生气,仝志治低着头不敢正视余光晓,对于余光晓的质询支支吾吾,口里喃喃地说:“太难了,太难了。”
看到余光晓的火发的差不多了,仝志治抬起头来对余光晓说:“余县长,咱弟兄俩已经认识多年了,都彼此了解,不是兄弟不想配合你,这项工作实在是太难了!你想想这三个厂子的富余人员保守里说也占现有人员的半数,一个车间本来就二三十个人就够了,如今大都近百号人,六班倒都绰绰有余,净是让人把厂子吃空了。技术骨干是企业的顶梁柱不能裁,真正的富余人员都是有背景的工厂不敢裁,你看看,县级几大班子有几个人没有在企业里搁人,这些人我们犯不着得罪,所以我劝您还是不要往自己身上捆炸药包,到到时候弄得你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对仝志治余光晓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也是秦北人,平时和自己说得来,走得也相对比较近,他的这种忧虑,他们曾经多次提及过,仝志治给他的感觉是毫不畏惧,今天的突变,余光晓感到蹊跷。
第二天仝志治就住进了古都市二院,说他的胆结石犯了。隔了一天,余光晓专程去古都市看望仝志治,这让仝志治很不好意思,询问了病情后,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停了一会儿,仝志治忍不住了,低着头对余光晓说:“余县长,你今天能来让兄弟我感到很惭愧,我也知道你此行的真实用意,我也不顾忌什么了,实话告诉你。”他顿了一下,下了很大的决心后又说:
“不是兄弟我胆小怕事,临阵脱逃,是有人在背后里拆你的台,你在前面杀杀砍砍,人家在后头捣你的鬼,你前脚找我谈工作,人家后脚就施压熄你的火谈稳定,这工作就没法子干,所以我才劝你要么撒手不干,要么走个过场算了。我知道你是出于公心,是为了秦北县好,可如今这局面实在叫人担心。”
“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余光晓问。
“县委那边的。”
余光晓已经知道是谁了,这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这个同强会会在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没有想到他竟干的这样直接,连起码的组织原则都置之不顾,这还是一个党员干部吗?他也进一步理解了仝志治的难处,知道他这次住院看病是次要,逃避政治漩涡是主要的,站在他个人的立场上,这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策略,既能保护自己,又能留有充分的回旋余地。
仝志治看到余光晓没有松懈意志,就告诉余光晓,他牵头,让副局长章之道具体负责这项工作,请他放心,该他扛的绝不会上推下卸。
章之道这小伙子确实不错,工科大学生,从车间技术员干到工业局的副局长,对企业管理松散、人浮于事早就看不惯。接到任务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三家企业的岗位人员定了下来,余光晓看完后很高兴。
三家企业都先清理了一批既不是技术骨干,又没有过硬后台的副业工,或者跟某个领导有过节的副业工。轮到清理那些不好好上班,是靠着人说情进厂的副业工时三家企业都不动弹了,章之道也避着余光晓。余光晓打电话向仝志治询问情况,仝志治告诉他,三厂的厂长都受到了来自上头的施压,章之道也被叫着去谈了话。
余光晓找到屈荣辉汇报这件事,请示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屈荣辉反问余光晓的意见。余光晓趁机建议以组织的名义要求有关的领导要顾全大局,不要写条子、打电话影响清理工作。屈荣辉告诉他,他自己权力有限,作不了这个主,必须请大老板﹙指任志新﹚出面说这件事。
三天过去了,屈荣辉那边毫无消息,余光晓可等不及了,就直接找到任志新。任志新和颜悦色地说:“这件事他和屈县长已经交换过意见,事虽不大但却敏感,让我们再考虑考虑,找出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余光晓的心一下子急了,强调了这项工作的紧迫性,任志新告诉他,这些他都知道,干工作有时不能操之过急,稳妥比什么都重要。
余光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不能发,后退不得,前进不行,十分焦虑地又去找任志新,县委办的主任告诉他,任书记外出考察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余光晓一时懵然了,他想不明白任志新、屈荣辉为什么都是这种态度,这不是上屋抽梯的做法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暂时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些已经裁撤下来的副业工联合起来,先是在厂子里闹腾,迫使这三家工厂的厂长、副厂长都躲得远远的,这些人又到车间里闹,厂子无法正常开工,只好停产了。紧接着这些人又到工业局里大吵大闹,继而来到县政府,尹长京看到后他和那个领头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又声色俱厉地大声训斥,演戏似的和那些人吵了起来,后被人拉走了。这伙人就直接找到余光晓的办公室踢门而进,余光晓正在打电话,这伙人就一拥而上,围住余光晓,七嘴八舌,余光晓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余光晓强迫自己忍着,这些人毕竟是丢了工作的人,他们的一时冲动可以理解。然而事态的发展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天真,这伙人由质询到谩骂,还开始进行人身攻击,余光晓忍无可忍,用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伙人一时被镇住了,须臾后又闹了起来,声音更大,而且开始摔东西,几乎要把整座楼震塌似的,有三名女家属骂着觉着不解恨,冲到余光晓跟前,一边西斯底里地骂骂咧咧,一边抱着余光晓的腿,余光晓动弹不得。政府的工作人员只有办公室的两名干事和门卫在那里解劝着,根本无法疏散,其余的人要么人没在,要么躲到办公室里不愿出来。
赵玲玲从县政府门口路过,看到里面乱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人背后绕进来看个究竟,当看到余光晓被一伙人围住羞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那几个女人那肯放手,揪住赵玲玲的头发就撕扯在一起,余光晓眼看着赵玲玲被摁倒在地上遭到毒打,大脑一片空白,大喝一声朝着骑在赵玲玲身上的那个悍妇就是一脚,抄起拖把就轮打起来,那伙人围上来,扭胳膊,揪头发,拳头、脚一起上。
政府办一名干事眼看着事情弄大了,不顾尹长京临走时的叮咛,以县政府的名义报了警。警察赶到后,才把余光晓和赵玲玲从被厮打中解救出来。赵玲玲的头发被揪下了几缕,面部、脖子上、胳膊上被抓伤了几道血口子,头发凌乱,上衣被撕破了好几处;余光晓脸上、胳膊上、胸部、腹部被拳头撴、被脚踹的青一块、紫一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警察一边将那几个带头的带走,一边和政府办的那名干事将余光晓、赵玲玲送到医院,经检查余光晓的腰部有两三处软组织受伤,余光晓坚持不住院,被送回家了家。医生给赵玲玲的伤处搽了些药后,她也回去了。
余光晓懵懵懂懂地睡着,一直到半夜才醒来,他一想到赵玲玲被打的场面,就用手掌拍打自己的头,都是自己头脑发热惹的祸,贴进去自己不说,怎么能殃及人家玲玲,自己欠人家的还少吗?今后怎样给人家解释,他又设身处地的为赵玲玲想了想,确实给人家造成的后遗症太大了。悔恨、愤怒交织在一起,他忽地坐了起来。
保姆白雪桃一边抹眼泪一边赶紧走过来。这是一位朴实的中年妇女,身上带有江南水乡女人的气质,白雪桃对余光晓说:“你吃点饭,我给你去拿!”
余光晓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吃,白雪桃呆呆地站在那里,余光晓让她去休息,白雪桃原地未动。余光晓抬头看着白雪桃,看见她眼圈红红的,就问她怎么啦,白雪桃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淌出来,她赶紧用手去擦,在余光晓的再三追问下,白雪桃说出了实情。
昨天上午,有近十个人来到余光晓的家里闹事,有男有女,大骂余光晓,语言下流、污浊,白雪桃上前制止,那几个女的又骂白雪桃“是卖皮嫁汉的”、“是余光晓的情人、小老婆”,白雪桃和她们讲理,又被那几个女的打了一顿。
余光晓这才仔细地看了一下白雪桃的脸,看见她的脖子上、脸颊上有抓伤的痕迹,叹了一口气说:“雪桃,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们对我咋样不要紧,我就是个下苦的,也没多大的意思。我就是听不惯他们那样骂你。你是个男人,又是领导,人丢不起!”白雪桃说着说着,两行热泪又挂在了脸上。
余光晓被白雪桃的诚心所打动,他想了想,又说:“雪桃,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这几天先出去避避风,以免你再受到伤害。”
“这不行,我走了,你吃饭咋弄。照顾好你,是我的本分,我是答应过玲玲姐的。他们要是再来胡弄,你不要出来,我来对付他们。”
原来赵玲玲看到余光晓一个人吃饭确实有困难,出出进进就一个人,自己又不能经常呆在那里,就让白雪桃替自己去照顾余光晓,顺便以防余光晓和全巧慧、或者马素娥旧情复燃。后来她明显地意识到她和余光晓正大光明地做夫妻的可能性愈来愈小,她得设身处地的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考虑一下,总不能让他孤苦伶仃的度过晚年,就痛下决心,忍心割爱,有意撺掇白雪桃主动接近余光晓。白雪桃一开始认为是她玲玲姐和她开玩笑,人家一个堂堂的大领导能看得上自己,她估计是玲玲姐试探自己,怕自己夺了她的心上人,给自己打预防针。后来有一次,赵玲玲诚恳地向她说了实际情况,明白地告诉她,只要条件成熟,她会让余光晓娶了自己的,白雪桃才开始上心了这件事。
余光晓对白雪桃很尊重,总是客客气气,白雪桃曾几次刻意的打扮了一下,以引起余光晓的注意,可他却熟视无睹,让白雪桃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对于这样一个有文化、有素质、有权力、有社会地位的好男人她还能在哪儿找到呀,她决不能轻言放弃,她曾经设想了用激进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她还是自我否定了,这既不符合她的性格,又怕弄巧成拙,会让余光晓更看不起自己的,甚或反感,这样就会将事情彻底搞砸,连挽回的可能都不会有的。对于余光晓这样的男人,她只有用诚心感动他,用自己滚烫的身躯捂热他冰冷的四肢,才有可能水到渠成、瓜熟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