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秀感到王世达的手碰了一下她的手。她低头一看,见他手里有一个东西要递给她。她轻轻接过那东西,一抬手,放进了自己右襟口袋里。
几个匪兵跑过来,就要搜他们的身。王世达放下箩筐,双手攥着扁担,转过身来护着林春秀,对那个要搜她的匪兵大声喝道:“谁敢碰我侄女一个指头,我就跟他拼了!”
那个匪兵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其他人也拿起扁担,做好了打架的姿势。
林春秀这才感到,王世达保护她的架势有几分像她爹。想到这,爹娘惨死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嘿,反了你的!”匪兵军官跑过来,一把夺过一个士兵的步枪,出其不意地往王世达的脑袋砸去。王世达闪身不及,枪托砸到他的左额上,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面对这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匪兵,想到爹娘的惨死,林春秀心中没了恐惧,有的只是仇恨和怒火。她一弯腰,放下箩筐,顺手扯出扁担,一扭腰甩手,狠劲将扁担头扫到那军官的头上!那军官应声倒地。
王世达从地上跃起,扑向那军官,迅速夺下他腰间的手枪!其他几个人也见势行动,缴了几名匪兵的的步枪。其他的匪兵见势不妙,边拉枪保险边向两侧散开。营房门口的哨兵也冲出岗亭,举枪欲射。
卞天祥和两个年轻人迅速卧倒,做好战斗准备。林春秀没见过这阵势,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快趴下!”王世达大声喊道。
听到这喊声,卞天祥一越而起,把林春秀按倒在地上。叭!一个敌人哨兵扣动了扳机,朝他们开枪。
叭叭!王世达连开两枪,把那两个哨兵击倒。刚才散开到两侧的匪兵,已经回头趴在地上,用枪对着这边,准备开枪。王世达一手搂着那个被林春秀击昏的军官站起来。匪兵见军官跟王世达在一起,一时不敢开枪。王世达转身,对卞天祥大喊:“带上小妹,快跑!”
卞天祥把林春秀从地上扯起来,拉着她的手拼命地往外跑。
其他人边开枪边后撤。匪兵们不再顾及军官的死活,开枪射击。王世达中弹负伤。他推开敌人军官,边射击边后退。敌人从兵营各处出动,向这边围过来。王世达等三人为了掩护卞天祥和林春秀,都先后中弹。敌人将王世达和其他两人团团围住。三人忍着伤痛,边打边后撤,最后退到墙边,无路可走。
嗒嗒嗒……,敌人开枪扫射,三人壮烈牺牲。
此时,卞天祥和林春秀已经跑出营房门外。听到枪声,卞天祥回头见三人被敌人击倒,大喊一声“老王”,转过身来举枪射击,将一个敌人击倒。可是,步枪里已经没有一颗子弹。他扔掉步枪,就要往里冲,突然背后有人喊:“快到海边去!”
林春秀回头一看,在断墙后面躲着一个手持木棍的人。这正是那个在营房门外摔跤扭伤脚的瘦高中年人。听到喊声,卞天祥顿时清醒过来,转身扯起林春秀,往海边跑去。
匪兵很快跑出兵营,向前追来。中年人从断墙背后冲出,一棍子将跑在最前面的匪兵打倒。他夺过匪兵的步枪,一刺刀将匪兵刺死,又连连刺倒了几个跑到近前的敌人。就在他举枪瞄准一名敌人,准备射击时,冲过来的匪兵对准他一齐开枪。瘦高个中年人壮烈牺牲。
卞天祥和林春秀跑到海边。沙滩上停靠着一条木船。这是那瘦高中年人准备的。卞天祥捡起地上的绳索,抛到船上,推着船往大海跑去。这时,天空中乌云低压,海面昏暗。林春秀跑上前,跟卞天祥肩并肩一起使劲推船。她见水深已经足够,轻巧地一跃,跳上船。她转身向卞天祥伸出手,卞天祥拉着她的手,一跃上船。他们两个各拿起一把桨,用尽全身力气往外划。他们刚划出几十米远,敌人追到海边,跑进浅滩,举枪朝他们一齐开火。
卞天祥扔掉船桨,一把将林春秀按到在船板上。不一会儿,船帮被子弹打穿了许多洞,海水往船里渗,很快浸透了他们的衣服,浸湿了他们的身体。木船在慢慢地下沉。
这时,枪声渐渐变弱,卞天祥在林春秀的耳边小声说道:“听我数数,数到三,一起往外跳!”她点了点头。他小声数道:“一、二、三——跳!”两人同时跃起,只听“扑通”一声,他们几乎同时扎进海水里。岸上的敌人又猛烈射击,子弹像密集的雨点,“冬冬”地钻进水里。
就在这时,海面上突然刮起东南风来。匪兵们急忙收枪,离水上岸。风越刮越大,不一会儿,海面上波涛汹涌,海滩上飞沙走石。匪兵们也被风沙吹得东倒西歪。他们用手揉着眼睛,吐着嘴里的泥沙,骂骂咧咧地离开海岸。
林春秀在波浪中挣扎着。由于没吃早饭,她渐渐感到手脚变得沉重起来。她想起了那个跟她一起逃出来的年轻人,不禁担心起来:他会不会被子弹打死了?会不会因为不会水而沉到海底?就在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然后碎下去。她看到了那个年轻人——他抱着一块破船板,正向她游过来呢!她心中一阵喜悦。她张开嘴巴想喊他,但不知道喊什么。他也看见了她。只见他眼睛一亮,奋力向她游来。不一会儿,他游到了她的身边,把船板推到她眼前。她伸手扶住船板,舒了一口气。
这时,天已经下起雨来,海面上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一个男人:一双明亮有神眼睛,一张消瘦、却透着几分刚强和英气的脸。她觉得他的年龄要比她哥小。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林春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胆,也红着脸转过头去。他抬起头问道:“我叫卞天祥。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的一口东山话,但她不明白那个古怪的“同志”是什么意思。她咬了咬嘴唇,说:“我叫林春秀,南鳌村的。你是哪个……”
突突突……,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汽艇的发动机声。他们同时抬头张望,就在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一艘汽艇正向他们驶来。她转过头,望了望南边不远处的一座小岛,沉静地说了声“走”,便潜入水中。他也跟着潜入水中。两人奋力向南潜游而去。
汽艇是国民党守军的巡逻艇。巡逻艇也正向那小岛驶去。不久,巡逻艇驶近了小岛,环绕小岛缓缓而行。艇上的敌人通过望远镜,四处搜索小岛周围的海面和礁滩。突然,礁石上两个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消失在礁石群中。艇上的机炮马上打响,嗒嗒嗒……子弹打在礁石顶上,碎石飞溅而起,接着像冰雹一般落下。不一会儿,机炮停止射击。巡逻艇的船舷放下一条皮筏,三、四个匪兵人背着枪,坐上皮筏,向小岛划来。
那两个人影正是林春秀和卞天祥。他们隐蔽在礁石中间,等待枪声响过,便快速往小岛中心跑去。这是个方圆不足百米的珊瑚礁,礁上怪石嶙峋,洞穴遍地。洞穴大小形状不一,有狭长的,有扁圆的,但都连通大海,洞内海水随着海浪汹涌起伏。不久,敌人的皮筏靠岸,敌人从皮筏上跳下,端着枪,向礁石中心搜索过来。
“啊!”一个敌人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大洞穴,立刻被正在退下去海水吸走。叭叭叭……,其他敌人惊恐地卧倒,盲目开枪,他们以为遇上了埋伏。子弹从林春秀和卞天祥的头顶上飞过。两人急忙趴倒在礁石之间,屏住呼吸。
海面上,敌人的巡逻艇已经绕到小岛的对面。听到枪声,艇上又放下了两条皮筏,六、七个敌人坐上皮筏,划了过来。
卞天祥紧张地思考着应敌方案。他原本是东山岛人,从小就在海浪中成长。十岁那年,他随母亲逃荒北上到长江边,经常跟渔人到长江中打鱼,又练就了一身撑船的好本领。在解放南京的渡江战役中,他应征当了船工,并且在战斗中表现勇敢。南京解放后,他要求参军,得到了被批准。某部侦察连正需要一名水性好的战士,他就被分配到侦察连。在解放福州的战役中,他和战友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荣立二等功。我军吸取金门战役失败的教训,提前对解放东山岛做准备,因此上级决定,派东山出身的卞天祥潜回岛上。他回到东山后,很快跟当地的地下党取得了联系。他已经跟王世达等人进出敌人兵营长达半年之久,为部队送回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这时,敌人越逼越近。卞天祥一时没有好主意,心想,到了这一步,只能跟敌人硬拼了。但他又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即使他牺牲了,也不能保证林春秀和情报的安全。
与此同时,林春秀也在思考如何逃过敌人的搜捕。在他们眼前有一个大洞穴,洞内海水翻腾。在她大约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她跟哥哥到海边一个小岛上去捉螃蟹。她不小心掉进一个洞穴,一转眼就被海水吞没。哥哥吓坏了,急忙回村叫大人。大人赶到,发现她已经被海水冲到了岛外。大人把她捞上船来,救活了她。想到这,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近处传来了敌人的喊叫声:“看见了,就在那里!”
她扯了扯卞天祥的衣服,眼睛盯着洞穴,说:“跳!”
卞天祥注视着洞穴里冒着泡的海水,心里明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点了点头。两个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林春秀前、卞天祥后,两人先后跳进了洞穴的海水中。他们在洞穴中迅速往下沉。石穴越来越宽,水下的光线却变得越来越暗。他们横向往前游一段,很快,手就摸到了岩壁。
敌人冲到洞穴边,对着洞口,连连射击。
林春秀和卞天祥摸着石壁往前游。不久,一股水流在将他们往一个方向吸过去。前方的洞穴变得越来越窄,最后他们被挡在一个小洞口前。这里的水流一进一出,非常激烈。林春秀用手在洞口上比了比,然后扯了扯卞天祥的手。她等水流朝外涌的时候,一头钻进了洞口。卞天祥学着林春秀的样子,等水流再次往外流时,也一头钻了进去。
洞口这边十分宽敞,却是一片漆黑。憋了半天气,林春秀觉得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了,便不由自主地往上浮。不一会儿,她头上撞到了岩石。她四周张望,发现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明,便奋力朝那边游过去。忽然,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她猛然往上一蹿,终于浮出了水面。她长出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快速地呼吸起来。她抬头上下左右看了看。这是一个封闭的洞穴,顶上开着一条小缝,光线便是从那里漏进来的。前方不远,有一处较高的岩石,没有水。她游过去,爬到岩石上面。这时,水面上冒出了一串气泡,卞天祥也跟着蹿出水面来。
“快到这里来!”林春秀冲他招了招手。卞天祥游了过去。她向他伸出手去,他抓住她的手。她一把将他扯到那没有水的岩石上来。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岩石上喘气休息。
不一会儿,林春秀觉得肚子在叫。她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不久又冒出水面来。她手里抓着一大把水草。她把水草递给他,他一手接过水草,另一手将她扯出水面来。他把水草还给她。她接在手里,分一半递给他,说:“你不饿?这是海菜。”
他没有接。“我不饿。”他说,但说完就后悔,“我……”他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她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把那一半海菜放到他的大腿上,转过脸去,自己吃了起来。他拿起那把深绿色的海草,扯出两根,也放到嘴里嚼起来。这种脆脆的、咸咸的海草,他小时候也经常放到嘴里嚼,可今天嚼起来,却感到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班长,回去算了吧?那两个人说不定早已经喂了大鱼。”突然,头顶上的石缝里传来了敌人的说话声。叭!一个匪兵朝石缝里开了一枪。卞天祥急忙伸手拦在林春秀的前面。两个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叭、叭!又有两颗子弹从石缝中飞了进来。
“哈哈哈!”匪兵班长大笑起来,“他们不喂大鱼,也被这枪声吓死了。弟兄们回去吧!”敌人说笑着,下岛去了。
林春秀和卞天祥一动不动地呆了好久。外面又传来了汽艇的发动机声和汽笛声,声音由大变小,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卞天祥心想,必须尽快找到出口,离开岩洞,否则天黑了,就更难办了。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石缝。石缝离他们坐的地方有四、五米高,而且看起来非常窄小,估计只能伸出一只手去,显然不可能从那里逃生。如果原路回去,很可能找不到原来的出口,说不准还会被憋死在水下。怎么办?带着这个问题,卞天祥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你要做什么?”林春秀望着他问道。
“找个出口。”
林春秀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海水,水位正在变低。她急忙喊道:“你快上来!要退潮了。”
卞天祥也感到了周围水流的力量,赶紧游回去,爬上石台。洞里的水位越来越低,最后竟然落下去两、三米深。他惊喜地发现,就在他们的左前方,竟然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他们顺着石壁爬过去,钻进洞口。他们在洞里爬了一阵子,便看到了亮光。他们往亮处爬过去,不久便看到了海面。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狂风过后,海面又变得一平如镜。看不到一条暮归渔船的海面,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暮霭之下,让人感到有几分神秘,几分不安。他们无心观赏海面的晚景,在礁滩上找到了一块破船板,趁着暮色,往西南方游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时,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为海面罩上了一层银纱,使大海变得轻柔多情起来。他们见水中有自己的身影在波动,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望了望海平线上的圆月,然后回过头来,相视而笑,接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他们继续往前游。不知游了多久,他们终于游到了岸边。他们爬上岸,沿着海滩,踏着月光,大步流星地往南边走去。敌人的守军主要布置在北岛、城关和西岸的渡口,东南边的海岸没有守敌,所以比较安全。一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大约七、八点钟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南鳌村。林春秀小跑着向家里走去。
屋里有灯光!林春秀靠近墙根,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卞天祥则机警地跟在她身后。快到门口时,他快步超过林春秀,轻轻推开门,往里望了一眼,然后迈步进去。
突然,一根木棒从侧面猛然击下!卞天祥听到风声,急忙扭头闪开,棒子重重地打在他的肩膀上。他脚下一时没站稳,向旁边踉跄两步,倒在地上。门边闪出一个人影,向卞天祥朴过来。没等那人接近,卞天祥伸腿猛然踹去,那人应声倒地。卞天祥翻身滚过去,压到那人身上,举起拳头就要打。这时,林春秀从背后大声喊道:“别打!”
听到喊声,卞天祥的拳头在空中停住了。
“十六哥,是你吗?”林春秀上前问道。
“是我,春秀。你没事吧?”王十六把卞天祥从他身上推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指着地上的卞天祥,问道:“这家伙是谁?这么厉害。”
“他叫卞天祥。是他救了我的命。”林春秀说。
王十六伸手给卞天祥,把他从地上拉起。卞天祥笑道:“还是你的棒子利害,险些要了我的命。”
王十六是林春秀的邻居,前些天到西岸的诏安去走亲戚,今天上午才回来。否则,他也逃不出国民党匪兵的魔掌。他告诉林春秀,他回来后,就知道她家出了事。他平日跟林春秀家关系不错,就把他家给老人预备的棺木抬出来,叫上一些乡亲和他一道,将林春秀爹娘的遗体收敛了。本来,按东山的习俗,死人要停柩三天,请人念佛后,才可以出殡。可如今兵荒马乱的,加上林春秀下落不明,因此,他带领乡亲们,下午就将林春秀的爹娘草草安葬了。听了王十六的话,林春秀心中充满对王十六的感激,同时想到爹娘惨死,悲痛难忍,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十六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王十六倒退了一步,挥手示意林春秀起来。
林春秀流着泪,向王十六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斜靠在泥砖墙上抽泣。由于爹娘和哥哥的突然离去,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茫然无知。
卞天祥对林春秀的遭遇十分同情。他走过去,轻声对林春秀说:“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一定替你报仇!今天,谢谢你。我,我该走了。”
听到卞天祥的声音,林春秀才又记起今天爹娘死后,她随人闯入国民党守军兵营,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她止住哭,用袖子擦干眼泪,伸手进自己的衣襟口袋,掏出了早上王世达交给她的东西,递到卞天祥的面前,说:“给你。你是……”
卞天祥接过那灯心布,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裤口袋里,然后抬起头,说:“我从西边来。”
“真的?”听了这话,王十六一脸兴奋。他走上前,热情地握住卞天祥的手,高兴地说:“我刚从西边走亲戚回来。那边简直太好了!”
卞天祥紧紧地握住王十六的手,点了点头,说:“这边也快了。你们多保重,我该走了。”说完,收回手,准备往外走。这时,他的肚子一阵咕噜乱叫。
“你等等!”林春秀喊住他,“我马上去煮饭。你吃了饭再走。”
卞天祥确实已经很饿了。他转过身来,说:“那好。只是太麻烦你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十六拉着卞天祥,进了堂屋,给他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我在西边都看见了。你是不是要回西边去?”
“是的。”
“现在渡口管得很严。你打算怎么走?”
“渡口不能走,只能自己摆船过去。”
“行!就包在我王十六的身上!”
不多久,林春秀做好了饭。他们三人吃过饭,吹熄灯,趁着月光,往西边的山坡上走去。村里偶尔传来了一两声狗吠声。听到这狗吠声,卞天祥感到心里踏实了许多。这说明,村子是平静的。这时,天已经起风。他们沿着小路,翻过山坳,往山下走去。不多久,他们听到了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王十六领着他们离开小路,拐向南边,来到了一片沙滩地。在靠近一块礁石的地方,有一堆稍微隆起来的泥沙。王十六蹲下来,用手刨开一些泥沙,那里便露出了一只小木船的船帮。
“这是我前几天去诏安时,准备急用的。”王十六低声说。
突然,北面不远处传来匪兵的说话声:“真他娘的!深更半夜,让你我兄弟几个跑那么远的山路,到这鬼南岛来巡逻。”
“就是,这么宽的海面,共军就那几条破渔船,怎么过得来?”
“……”
王十六三下两下把船帮埋了起来。他想也没想,把林春秀和卞天祥推到礁石的背后,自己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往山坡顶上爬去。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觉得离林春秀他们已经足够远,便一脚踹动一块大石头。石头滚落山坡,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刚刚还在说笑的匪兵,立即卧倒据枪,瞄准发出声响的地方。匪兵班长神经质地喊道:“站住!什么人!”
王十六迈开腿往南面跑去。
在朦胧的月光下,匪兵们发现了王十六的身影。他们立即开枪,叭叭叭。
子弹没有打中王十六。他往前快跑几步,前面是一个下坡。只见他纵身跳去,身影一闪,便不见。
匪兵班长喊道:“弟兄们,追!”匪兵们爬起来,端着枪,大喊着往山坡上跑。不久,他们追到了王十六消失的地方。匪兵们站住,往四周张望。一个匪兵指着不远处一个移动的身影,喊道:“在那!”匪兵们举枪射击。那个身影突然倒了下去。
匪兵班长大喊:“打中了,弟兄们!快过去抓住他,可别让他再跑了!”匪兵们冲下山坡,向王十六倒下的地方跑去。
礁石背后,卞天祥和林春秀都在紧张地注视着匪兵们追击王十六。当看到王十六倒下,卞天祥本能地往外冲。林春秀一把拉住卞天祥,说:“我们快走!”
他们从礁石后走出,蹲下来,用手快速地刨起泥沙来。很快,一条底朝天的小木船露了出来。卞天祥移动小船,在小船底下,找到了一把桨。他双手抬着船头,林春秀抬着船尾,两人站起来,往岸边走去。到了水边,他们放下小船,把它正过来,推进水里。林春秀跑回去捡桨,等她返回来时,卞天祥已经上了船。她站在岸上,望着他,没有把桨递过去。卞天祥伸手过来,急切地说:“快把桨给我,我该走了。谢谢你和王十六同志!你多保重。”
叭叭叭……就在这时,南面的海岸上传来几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