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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鹗鸟”联合登陆演习现场，口弓岛最北端的山林中。
夜已深，童立乾带领的坦克一连的官兵在岩壁右侧的山洞中，卞志坤指挥的通信部队、以及徐娜指挥的海军陆战队四连的指战员们在岩壁左侧的山洞中，正在休息。
下午，童立乾指挥坦克一连孤军跟敌人的航母战斗群作战，用他自己在训练中摸索出来的、针对飞机等机动目标的“喇叭花战法”(或称：“空中机动目标预定集群打击法”)，击毁了多架敌人的轰炸机。之后，我坦克一连遭到敌人航母战斗群的导弹袭击。为了保存战斗人员，童立乾命令官兵们让战车发动机运转着，离开战车，隐蔽在山林中。
被自己炸出的塌方阻挡在DT山西麓的敌人坦克部队，放弃将坦克开上DT山主峰的企图，改道向北，小心翼翼地绕过险要的沟壑，开过崎岖的山路，在我坦克一连的官兵弃车离去后，终于到达了口弓岛的最北端。敌人发现我坦克内空无一人，立即向敌指挥部报告这一情况。
与此同时，卞志坤指挥通信部队，在一处高地架起了卫星通信地面站，并跟演习总部取得了联系。为了减轻突击部队的压力，在卞志坤的建议下，总部决定，由我电子战部队对敌实施欺诈。童立乾在转战途中，他的数字卫星联络器耳机里传来总部的信号时，他感到十分忧虑。但尔后，当耳机里传出轻快的民乐曲《梅花三弄》时，他才转忧为喜，不由得会心地笑了。这是总部要求下级指挥员配合我电子战部队对敌实施欺诈的命令。我电子战部队通过卫星，以向我突击部队下达作战命令的方式，向战地释放了三套我军大部队的登陆计划。
敌人电子及信息战部队截获了这三套计划。他们知道其中有诈，却因一时无法分辨孰真孰假，以防万一，立即对其部队进行了相应的调动和部署，因而减轻了对D河南岸我军580高地的攻击。敌最高指挥官邵眸接到其坦克部队关于我坦克兵“弃车逃窜”的报告后，立即命令其陆军航空部队，用武装直升机将一个加强连运送并空投到岛北的山林中，以搜寻围歼我军弃车的坦克兵，同时摧毁我军卫星地面站。
童立乾和坦克兵们只有短武器，无法与优势装备的敌人硬打，只好跟敌人玩起“捉迷藏”来。他们在转战中，发现一处岩壁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隐蔽的山洞，左高右低，便在洞口前折断一些灌木作上记号。而卞志坤指挥的通信部队则关掉地面站，在二营长徐娜带领的海军陆战队四连的配合下，跟敌人周旋。在傍晚时分，两军碰到了一起。童立乾带领三支部队，在山林中急速穿行，天黑后终于甩掉了敌人，绕回山洞口。童立乾带领坦克一连进驻右侧的较低的山洞，卞志坤和徐娜带领的通信部队和海军陆战队进了左侧较高的山洞。三支部队分驻两个山洞，以便有情况时可以相互照应。为了方便两个山洞的联络，进洞前，童立乾让警卫员小韩将一个备用通话器交给卞志坤。
右侧的山洞里，童立乾裹着睡袋，躺在凹凸不平的坚硬岩石上。他做了个恶梦：敌人爬进了山洞，用枪顶着他的脑门和胸膛，大喊：“缴枪不杀！”
他吃了一惊。但他仔细听来，发现，敌人的喊的不是中国话，而是越南话。
“隆松空叶！(越语：缴枪不杀)”敌人大声喊道。
“横竖不就是一死吗？来吧，谁死还不一定呢！”他吼叫着，双手撑开睡袋，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吼的这句话，是父亲卞天祥的话。父亲在朝鲜战场上，孤身面对群敌，视死如归，就这样怒吼着滚向敌群。他入伍前的晚上，父亲跟他讲过一次，他就铭记在心。
“首长！”“首长！”警卫员小韩和参谋小何几乎同时从地上爬起，提枪并打开手电筒，冲了过来。战士们也都被惊醒了。
童立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让自己镇静了一下，说：“我没事。关掉手电筒。保持安静，大家继续休息。对不起。”
山洞又回归于黑暗与平静。童立乾重新躺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的荧光表盘，时间是凌晨两点。听着洞外的虫鸣声，回味着刚才的梦境，他睡意全无。渐渐地，对越自卫还击战谅山战场上激烈厮杀的一幕幕，在他头脑中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1979年2月27日，对越自卫还击战谅山战场。
下午，在扣马山主峰前，我主攻部队被隐蔽在山洞内的敌人，用高射机枪压在阵地上动弹不得。摸到洞内的我四连八班战士，被洞前及前后两个岔洞的敌人包围。前后岔洞的敌人用手电光将对面洞壁照亮，把我军战士们夹在当中。正在我军进退不得之际，敌人竟然用中国话喊起“缴枪不杀”来！
“缴枪不杀”是谁喊的？战士们从小受到的教育，看到的电影，都是我人民子弟兵对敌人喊的，是红军对白军喊的，是八路军和新四军对日本鬼子喊的，是解放军对蒋匪军喊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对美国侵略军喊的。今天，敌人对我们，对中国人民解放军喊了“缴枪不杀”，难道我们是白军？是鬼子？是匪军？是侵略军？这喊声，给战士们造成强烈的心灵震撼的同时，让战士们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承受心灵的震撼，面对现实的危险，战士们一时处于惊恐和无措之中。
作为新兵的童立乾更是张大嘴巴，急促地呼吸着。这时，他不由得想起入伍前的晚上，父亲跟他促膝长谈。父亲谈到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他所在的志愿军九连，经过连续几天的突围激战，仅剩下七名战士，粮食耗尽，几天来全靠野菜充饥，弹药也所剩无几。一群群的敌人冲了上来，作为代理指导员的父亲，忘记了生死，呐喊着，滚入敌群，缴获敌人的武器，带领战士们凭着百倍的智慧和勇气跟敌人拼杀，最后终于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横竖不就是一死吗？来吧，谁死还不一定呢！”父亲无所畏惧的呐喊声，又在童立乾的耳边嗡嗡响起。这犹如一剂灵魂的镇定剂，童立乾顿时感到自己的呼吸平缓了许多。他还是个新兵，如何应付目前这种复杂局面，他心中没数。但他知道，恐惧已经远离他而去。
八班长武尚奇是1975年冬入伍的老兵，是战士中军龄最长的人，但在部队里他也没经受过什么实战训练。不过，他从小在黄河边长大。黄河发大水时也波涛汹涌，气势吓人。入伍前，他已经参加了生产队的护堤民兵，也曾风里来浪里去，从没有害怕过。有一次抢险，一个民兵不慎被洪水卷走，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跳进激流中救人。如今被敌人前后包围，情势危急，他虽然跟别的战士一样，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他从小就听惯了老人们面对洪水时，说得不慌不忙的俗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缴枪不杀！”这时，前方的敌人又用古怪的中国话喊了起来。
黑暗中，武尚奇瞟了一眼地上的半箱手榴弹，心里冷笑道：“哼！缴我武尚奇枪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他正想放开嗓门，直截了当地给战士们下达战斗命令，却猛然想起，敌人有懂中国话的。他便改口喊道：“大家别尿裤了！”
听了这话，战士们都会心地笑了，心中的恐惧也随之被抛到九霄云外。
原来，这句“大家别尿裤了”是八班的系列“黑话”之一。早在童立乾入伍前，一天下午四点多钟，三排长杨国光带领全排，进行例行手榴弹实弹投弹训练。由于这不是新兵训练，加上部队驻地的投弹训练场比较宽敞，为了能在晚饭前结束训练，排长强调一下安全要领后，就让班长们带领各班分头进行训练。武尚奇带领八班，在壕沟掩体背后的空地上，夹在七班和九班中间训练。投弹常见的事故是，战士抬手引弹时，手榴弹向后脱落。所以，八班列队后，武尚奇对战士们讲，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因手榴弹引信的燃烧时间大约为5秒钟，而手榴弹的有效杀伤半径只有15米左右，因此，这时快速捡起手榴弹投出去，还是安全的。
战士王定国没听武尚奇讲些什么，两眼却在班长身上上下打量。他忽然发现，武尚奇的裤子前裆开着，没扣扣子(当时拉链还少见)。趁班长不注意，王定国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韩卫盟，小声说：“看，班长没关门。”
武尚奇耳朵异常灵敏，王定国的话让他听见了。他忙低头，发现自己的前裆果然是开着的，就赶紧把扣子扣上。
“嘻……”王定国憋不住，笑出声来。有了王定国带头，全班战士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武尚奇恨得咬了咬牙根，但忍住没有发作。
投弹开始。武尚奇和副班长沈锦华将一箱手榴弹抬到壕沟掩体后面。武尚奇喊了一声“闵学军”，站在排头的闵学军跑步上前，武尚奇将一颗手榴弹交给他，说：“投！”
如果是新兵训练，发弹员给战士发弹后，旁边的训练主官还要重复实弹投弹要领，有的训练主官害怕发生事故，甚至还亲自将手榴弹后盖拧开，手把手地将拉火环穿进战士的小拇指。由于战士们都不是新兵了，武尚奇只管把手榴弹交给战士，接着就喊“投”。
闵学军接过手榴弹，迅速拧开后盖，右手小拇指穿进拉火环，往回跑几步，向前助跑、抬手引弹，大臂带动小臂，猛然向前用力将手榴弹投出，接着迅速卧倒在壕沟背后。一声爆炸声过后，报分员报告道：“命中目标，距离51米。”
由于三个班同时投弹，壕沟掩体外面的山坡下爆炸声此起彼伏，给人几分实战的感觉。八班的战士一个个投弹，很快轮到王定国。王定国心里早就开始紧张。新兵训练时，由于投弹距离不够30米，王定国没有参加实弹投弹训练。这是他第一次投实弹。
“王定国！”武尚奇喊道。
王定国听到班长喊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接着跑步上前。武尚奇将手榴弹递过来。他伸出手，发现手心满是汗，急忙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接过手榴弹。
“投！”武尚奇喊道。
王定国向后退，助跑，投弹。他抬头看到手榴弹落在30米线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武尚奇一把将他按倒在壕沟底下，吼道：“不要命啦！”王定国趴在壕沟后面等了半天，却不见手榴弹爆炸。
排长杨国光正好在八班后面视察，他见手榴弹半天不爆炸，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王定国这才想起，由于自己太慌张，竟然忘了开保险盖、扣拉火环了。他抬起头，涨红着脸说：“我，我……”
排长瞪了一眼王定国，扭头对两边的七班和九班吼道：“都停下！”
等七班和九班的战士都停止投弹，他自己跑到山坡下的靶区，将那颗没爆炸的手榴弹捡回来，递给武尚奇，训斥道：“你怎么带的兵？”然后沉着脸走开了。
武尚奇接过手榴弹，气不打一处来。等排长走远，他对王定国吼道：“哼，笑我不关门！你门不开就撒是尿裤！”战士们听了这话，笑得前仰后合。
从此，八班每次投弹练习之前，战士们总要开玩笑地说：“别尿裤了。”意思是别忘了拧开手榴弹的保险盖，做好战斗准备。类似这样的“黑话”，八班还有许多。
由于童立乾新兵训练还没正式结束，就被分配到四连八班，接着开赴前线，本来对班里的“黑话”知道不多。但在运兵的闷罐车里，战士们都闷得慌，就将班里的各种“黑话”典故，添油加醋地讲给他听，因此，他也就牢记在心里。没想到这些“黑话”在战场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用当今的军事术语来说，“黑话”的运用，也可以算作一种“信息战”……
山洞中，战士们听了武尚奇喊“大家别尿裤了”，迅速将自己腰上的手榴弹后盖拧开，做好战斗准备。武尚奇自己也弯腰，捡起手榴弹，拧开后盖。
又过了两分钟。洞前方的敌人不耐烦了，嗒嗒嗒……，一梭子扫射过，接着一个声音尖叫起起来：“缴枪不杀！”
听到这个声音，武尚奇怒吼起来：“连长回来啦！”这是八班的另一句“黑话”，是战斗命令！
战士们将手中的手榴弹，向洞前和前后两个侧岔洞，尽情地扔去。敌人被炸得狼哭鬼号，两个岔洞中的手电光也熄灭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洞中回响，让战士们感到震耳欲聋。
这句“黑话”跟另一句“炊事班长”，属于同一套“黑话”。这套“黑话”的来历是这样的。
炊事班的副班长在休探亲假，班长因公负伤住院，炊事班一时“群龙无首”。连长就临时将一班的副班长小丘，调到炊事班去代理班长一段时间。一天下午，武尚奇带领八班到炊事班帮厨。徐清泉肚子有些饿，见灶台一角放着三个烤熟的红薯，拿起来就要扒皮吃。小丘看见了，一把夺过，放回原处。炊事班的小王向徐清泉挤了挤眉，说：“馋猫！连长开会去了，那是班长给连长留着的！”说着，脸上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徐清泉问小王是怎么回事，小王故意卖关子，不理睬他。其实，小丘的心事也简单：巴结巴结连长，好把自己“班长”前面的“代理”两个字去掉。
下午，连长关立新开会回来，到炊事班来视察。小丘赶紧把烤红薯拿过去，递给关立新，热情地说：“连长，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没想到，关立新看到红薯，马上板起脸来，双手夺过红薯，砸到灶台上，吼道：“你这不是让我带头破坏纪律吗！”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嘴里还狠狠地低声咕哝：“哼，留什么不好，留红薯！”
八班的战士都吓了一跳。可炊事班的战士都用手捂着嘴，憋着笑。等连长走远，炊事班的战士放声大笑。八班的战士被弄得莫名其妙，问炊事班的战士笑什么，他们也不说。晚饭后，徐清泉心里还惦记着下午的事，就跑去问炊事班小王。小王把徐清泉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连长老家在福建的农村，从小吃红薯长大，现在闻到红薯味就想吐，炊事班的战士没人不知道，可就是新来的代理班长不知道，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徐清泉听了大笑，回去告诉班上战友，战友们也都大笑不止。后来，在训练、演习时，武尚奇一说“炊事班代理班长”，战士们会心一笑，明白这是指，子弹、手榴弹省着点儿用。慢慢地，这句话被省略成“炊事班长”。武尚奇一说“连长回来啦”，大家就联想到，炊事班长送红薯、连长砸红薯的动作，就知道，这是开枪、投弹的命令……
战士们正在奋力投弹，突然听武尚奇喊道：“炊事班长！”听了这话，大家都停止投弹。
“乌龟！”武尚奇又大喊一声。这句“黑话”是撤退的命令。大家向后翻滚、匍匐，趁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越过左后侧的岔洞，朝敌人后勤仓库石室的方向撤退。
“乌龟”和“蛇”属于另一套“黑话”，分别是后退和前进的命令。
这套“黑话”的来历是这样的。新战士刚分到连里，连长让各班班长带领新战士强化一下“通过400米障碍”的训练。一天刚下过雨，武尚奇带领班里的两名新战士韩卫盟和王定国，来到训练场。韩卫盟身体素质不错，开始一路领先，可当他爬过低桩网后，抬头一看，发现前方是一个脏兮兮的泥水坑时，却退缩不前。江北的三月，气温还相当低。
武尚奇跑到韩卫盟的身后，用枪托砸了一下韩卫盟的屁股，骂道：“干什么？你个缩头乌龟！”从此，对八班的战士来说，“乌龟”就是后退或撤退的意思。
韩卫盟指了指泥水坑，问道：“班长，能不能绕过去？”
一个水坑就要绕过去，战场上还怎么打仗？武尚奇看到脚边泥地上有一截绳子，便捡起来，扔到韩卫盟的屁股上，大喊一声：“蛇！”
韩卫盟平时最怕的就是蛇。现在，一听到“蛇”这个字，同时又感到一截软东西落在自己的屁股上，别说面前是一个泥水坑，就是屎坑他也往前爬。只见他像被蛇咬了一样，哧溜一下窜入泥水坑中，三五下就从泥水坑的另一头爬了出来。在旁边“观摩”的战士们见状，大笑不已。从此，“蛇”就成了八班的“前进”命令……
战士们听到武尚奇喊“乌龟”，迅速撤退，很快退到了敌人存弹药的一段山洞里。
敌人也清醒了过来，开着枪，从两个岔洞冲出，跟洞前的敌人挤在一起，朝这边追击过来。战士们退进了后勤仓库石室。武尚奇喊道：“连长回来啦！”
这是投弹命令。战士门将手中剩下的手榴弹全部扔出去。敌人在山洞侧洞室里存的弹药被引炸，顿时，山洞内爆发了山动地摇的连环爆炸，洞壁的岩石被炸塌，洞顶上的钟乳石和松石被震落，炸起的碎石在洞内乱飞。冲过来的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石室内，粮食堆也被震塌。战士们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不敢动弹。
爆炸结束，武尚奇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童立乾因在山下时耳朵就被炮弹爆炸声震得失去部分听力，所以山洞内的连环爆炸声对他的影响不如其他战士那么严重。因此，他最先恢复常态，抬头抖落帽子上的碎石片，扭头张望，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个战友。他大声喊道：“班长！你们在哪儿？”
其实，武尚奇就在童立乾的身边，但由于爆炸引起暂时失聪，武尚奇只听到童立乾微弱的喊声。武尚奇喊着回答道：“我在这！”他立即想到战士们的安危，又喊道：“都爬过来！”
战士们都听不清武尚奇的喊声，没有动弹。童立乾听到武尚奇的喊声，摸到班长的身边。武尚奇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童立乾回答道。
“把手电筒给我。”
童立乾把电筒从脖子上取下，交给武尚奇。武尚奇打开手电，站起来，和童立乾一起，在散乱的粮食堆和石块之间搜索。他们找到了闵学军、徐清泉和王定国三人。还好，他们都只是被石头轻微划伤，无关紧要。
“班长，怎么办？”童立乾喊道。
武尚奇用手电筒照了照石室外前进方向的洞口，发现洞口已经被塌下来的石头全部堵死。他又在石室四周照了照，发现除了他们进来的洞口之外，还有一个小洞口。他想，退回去，他们这一趟就毫无意义了，还不如从另一洞口进去看看。“走！”他一挥手，朝小洞口走过去。
武尚奇从肩上取下枪，伸进洞口，然后弯腰躬身钻进去。洞内只有半人高，武尚奇一手持枪，一手拿手电筒，在洞内匍匐前进。童立乾跟在武尚奇后面，其他战士在童立乾之后，钻进洞去，匍匐向前。
他们在洞内爬不多久，便看到前面有微弱的光线。武尚奇关掉手电筒，继续向前爬。现在，童立乾的听力是战士们当中最好的。他已经听到了敌人高射机枪的射击声。前面就是敌人阻击我军的前洞了！但武尚奇似乎没有听到敌人的枪声，仍然快速向前爬。童立乾想提醒武尚奇注意，又怕自己的喊声惊动敌人，就快爬两步，伸出双手，抱住武尚奇的一只脚，武尚奇马上明白童立乾的用意，立即停止前进。
这是八班的肢体“黑话”之一。抱一只脚，表示“有敌情”；抱双脚，表示“情况危险”。这也是在童立乾入伍前，班里的战士从训练中总结出来的。那一次，团里举行侦察与反侦察的对抗演习。演习导演部规定，在三天时间内，对抗双方掌握对方情况多的一方得胜。一连和四连分别代表一营和二营为对抗双方，分别驻扎在一座山的东西两个山包上。两天过去，四连的侦察行动没有丝毫的进展。第三天，四连派武尚奇带领八班，从最近的东侧到一连驻地探听岗哨的布置情况。实际上，这只是四连长关立新声东击西的策略，并没有打算要八班探听到什么情况。而一连也没在这一侧布置重兵，却挖了一个陷阱，在陷阱背后显眼的位置安排一个岗哨，而且故意让哨兵打瞌睡，以引诱四连上当。
就这样，武尚奇带领八班的战士悄悄向一连驻地摸了过来。他们很快看到一连那名打瞌睡的哨兵。当时，身材高大的闵学军刚从新兵连分配到四连八班，为了图表现，他要上前活捉一连的哨兵。没等命令，他便快速向前爬去，超过了最前面的班长武尚奇，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然而，一连的哨兵似乎丝毫没有察觉的迹象。武尚奇觉得蹊跷，料想到其中有诈，便伸手去扯闵学军的裤脚，但没有扯住。他就伸手去抓闵学军的脚。闵学军被武尚奇抓住一只脚，以为是班长不让他去立头功，就用另一只脚来蹬武尚奇的手。就在这时，闵学军已经爬到陷阱边缘，由于他用力往后蹬，身子受到反作用力，猛然向前，哗啦一声，便往陷阱里掉。武尚奇见事不妙，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抱住正在往下掉的闵学军的双脚。结果，他自己也跟着闵学军一起往下掉。武尚奇身后的副班长沈锦华急忙跃上前，抱住武尚奇的双脚，后面的战士则抱住沈锦华，再后面的战士也都一个抱一个，就象猴子捞月亮一样，全班抱成了一串。闵学军倒是没掉进陷阱里，可一连的人冲上来，将他们一串都活捉了。尽管这样，八班还是起到了声东击西的作用，达到了连长的“战略”意图。四连长关立新则带领四连主力，从侧后渗入一连的营地。这次演习四连险胜一连。
对抗演习结束后，为了吸取这次的教训，武尚奇向班里的战士规定，以后不管训练演习，匍匐前进时被自己人从后面被抱住一只脚，表示“有敌情”，抱住双脚表示“情况危险”，被抱的人不要挣扎……
现在，武尚奇被童立乾抱住一只脚，立即停止前进。童立乾放开武尚奇的脚。后面的战士也都停了下来。武尚奇支起耳朵仔细听，慢慢地，他终于听清了敌人高射机枪粗重的枪声。寻着洞前的亮光望去，他甚至看到了敌人来回走动的身影——敌人就在眼前！
该是出击的时候了。如何下达战斗命令？武尚奇一时犯了难。敌人那么近，战士们耳朵又不好使，不能喊；山洞那么窄，不能回过头去趴在战士的耳边说话。武尚奇想了想，然后用脚去踢了踢在他身后的童立乾手中的枪。童立乾立即心领神会。同样，童立乾也用脚去踢了踢他身后闵学军的枪，闵学军也踢了踢王定国的枪，王定国也踢了踢徐清泉的枪。徐清泉也是个机灵鬼。他不仅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还想到他是最后一名，无需往后传达命令，但应该向前反馈他已经接到命令，好让处于最前面的指挥员心中有数。于是，他轻轻拍了拍王定国的脚，王定国也轻拍闵学军的脚，闵学军拍童立乾的脚，童立乾又拍了武尚奇的脚。这样，武尚奇知道，战士们都已明白了作战命令。其实，这个做法八班以前并没有使用过，如今在战场上，战士们竟然能“心有灵犀一点通”，说明战士们在平时的训练和生活中，有相当程度的默契。
武尚奇带领战士们继续向前爬，到了洞口，他猛然跃起，向前洞的敌人机枪阵地扫射过去。他身后，童立乾和其他战士也先后冲出，朝各个方向的敌人扫射。本来，刚才洞中弹药库山动地摇的爆炸声，已经让洞前的敌人感到心惊胆颤，并意识到他们大势已去。如今，我军又突然从背后杀出，敌人就像碰到了魔鬼一样感到恐怖。大部分的敌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做了我军的枪下冤魂。剩下的敌人已无斗志，龟缩在一些侧洞里不敢出来。
复仇的时间到了。童立乾放开嗓门，威严地喊道：“隆松空叶（越语：缴枪不杀）！隆松空叶！”
战士们都大喊：“隆松空叶！”
也许敌人听起来，这句越南话也很古怪吧。但是，他们都纷纷从隐蔽的侧洞走出，双手高高举着枪，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武尚奇从口袋中扯出一面“八一”军旗，挂在枪尖上，从洞口伸出去。山头下，我军看到洞口上飘扬的“八一”军旗，明白山洞已经被我军占领，顿时爆发出一片胜利的欢呼声。
至此，经过整整12小时的血战，于2月27日下午5点，扣马山主峰和邻近的417高地终于被我军攻克。
同日早晨，我军另一部也对位于谅山市东北的巴外山发起了攻击。
防御越军有一个营，主要兵力布置在巴外山主峰和北侧的440高地，其炮兵阵地布置在主峰西侧，阵地外围设有大面积雷场。我某团一个营从东面佯攻，以吸引敌人火力。另一个营潜伏接近敌人西侧，将敌人的雷场打开了一条通道，然后攀上悬崖，突然接近敌人阵地，与敌人发生激战。我某团余部则迂回主峰西南，对敌炮兵阵地发起突然攻击，并一举将其摧毁。此后，我军从东西两侧对敌发起全面攻击，经过一天的激战，全歼守敌，于傍晚时分占领巴外山主峰。
与此同时，我军一个师攻占了位于谅山西北50公里的七溪，控制了七溪机场，切断了敌人东援谅山的交通要道。此外，我军一部长途奔袭，连续击破敌军防线，攻克了位于谅山东部的禄平、横模地区，控制了越军西援谅山及海上南逃之路。
至2月28日晚，谅山外围的越军防御要点已全部被我军扫清。
但是，越是接近谅山市区，敌人的防御越是严密，抵抗也愈加凶猛。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最为激烈的战斗正在等待着中国军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