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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奇耻大辱
在浓雾和硝烟的笼罩下，武尚奇带领八班向一处山崖凹陷处移动，以躲避我军坦克炮火。童立乾抱着缴获来的机枪，跟在班长背后向前爬动。炮弹不时在他前方和四周落下炸开。不过，在他的耳朵里，爆炸声已经失去了起初的轰鸣效果，他不再感到害怕。炮弹爆炸时，他埋下头，爆炸过后，又抬起头拼命朝前爬，不一会儿竟然超过了班长武尚奇。有人说，无知者无畏。这通常是贬义。但是在战争中，只有无畏，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取得胜利。老子说：“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如果我没有身体，我有什么祸患呢？）古人又说“大智若愚”。在战场上对恐惧的“无知”，也许就是最大的智慧。
他们接近了山崖的凹陷处。这时，一发炮弹打在对面的悬崖上，炸起的碎石头朝这边飞落下来，一些碎石砸进了山崖凹陷处。只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喊叫声，从里面爬出了两个敌人来。其实，这里面是一个宽口山洞。敌人趴在洞口左右张望，然后站起身来四周察看。武尚奇朝敌人开了几枪，但是由于射击位置不佳，没打到敌人。敌人听到枪声，沿着沟坡往上逃跑，左跑右拐，一小会儿便消失在烟雾之中。洞口的雾气比较小，童立乾朝里面看去，模模糊糊见洞里还有不少敌人，地上还摆着许多木箱，估计装的是122毫米“冰雹”式火箭弹。洞里的敌人听到枪声，立即向洞外开枪还击。童立乾低头隐蔽，快速爬到洞口侧面的一块石头背后，开动机枪向洞内扫射。其他战士也各自选择有利位置，同时向洞内射击。
由于有岩壁石柱等障碍物，枪弹却很难伤着敌人。童立乾想用手榴弹，就伸手摸了摸了腰间，但他什么也没摸着——他的手榴弹已经全部用完。他扭头见火箭筒就摆在武尚奇的身边，便喊道：“班长，用火箭筒！”
武尚奇回头，见火箭筒手田裕民因胁部受伤，还有一段距离没爬到，火箭弹由田裕民携带，就向童立乾回喊道：“你只管给我扫射！”他的意思是，木头箱里装的全是弹药，你童立乾对着木箱扫射，引爆里面的弹药，敌人自然就会报销，何须浪费火箭弹。
童立乾听力有问题，在射击声中听不清武尚奇说什么。但他见武尚奇没有使用火箭筒的意思，就扔下机枪，从肩上取下自己的56式半自动步枪，瞄准洞内的一个木箱，扣动扳机，一枪击中。轰！被击中的火箭弹爆炸起来，接着，轰轰轰……洞内发生了连锁爆炸。爆炸冲击波带着弹片、木箱碎片、石块泥土和敌人的肢体，连着硝烟一起喷出来。战士们迅速把头埋在地上。
硝烟还没散尽，武尚奇将火箭筒丢还给刚爬上来的田裕民，从地上跃起，冲到洞口向内扫射。童立乾端起机枪，和战士们一起冲到洞前扫射，直到听不见洞内的敌人有动静。等待硝烟散尽，他们到洞内去察看，发现地上躺着几具敌人尸体，都没有穿军装，估计是敌人的民兵，其中有一名四、五十岁的妇女，还有一名十三、四岁的男孩。看到这些，战士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都抱枪呆立，不知如何是好。童立乾头脑中闪了过日本鬼子的形象。
“跟我来！”武尚奇转身出洞，向刚才两名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战士们跟在他身后。
出了洞口，童立乾发现，火箭筒手田裕民右肋上有一大片血迹。童立乾把缴获的机枪交给身边的闵学军，过去从田裕民肩上接过40火箭筒，又从田裕民的腰上取下剩下的两颗火箭弹，将其中一颗装进火箭筒内，另一颗挂在自己的腰上。
战士们跟在武尚奇背后，向沟坡顶上摸去，不久到了坡顶。他们居高临下，发现前方20多米远的山头平地上，是敌人的一个“冰雹”式火箭炮阵地。敌人有5门“冰雹”式火箭炮，交替同时发射出40发火箭弹，炸毁我军许多坦克，杀伤我大批指战员。
武尚奇一挥手，下令道：“拔掉它！”
童立乾见武尚奇挥手，立即爬到一个有利位置，将火箭筒瞄准敌人的一门“冰雹”式火箭炮，等待武尚奇的发射命令。武尚奇见状，快速爬过来，对着童立乾的耳朵命令道：“不许发射，留着火箭弹！”他回头，又对徐清泉和王定国小声说：“你们两个，给我扔手榴弹！”
“是！”徐清泉和王定国轻声应答。他们同时向敌人扔出两颗手榴弹，但由于浓雾的原因，都没有命中敌人的火箭炮，只炸伤了几个敌人。敌人装填手捡起地上的自动步枪，转身朝这边扫射过来。
“机枪！”武尚奇喊道。
机枪手李伟欣开动机枪，向敌人阵地还击。敌人纷纷逃离各自的炮位，隐蔽在障碍物背后。
童立乾看见一门火箭炮后侧有一堆待装的火箭弹，就用自己的半自动步枪瞄准，连发三枪。火箭弹被击中引爆，旁边的火箭炮被炸毁，阵地上被炸出一个大深坑来，敌人死的死，伤的伤。趁着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武尚奇从地上跃起，喊道：“给我冲！”
战士们跟着武尚奇，开着枪向敌人阵地冲去。还能跑的敌人，扔下武器，仓皇逃命。战士们从地上捡起敌人遗弃的自动步枪，向敌人追杀过去。可这些武器开几枪就没了子弹。战士们舍不得扔掉，只好抗在肩上。追不了多远，敌人突然转过身来开枪扫射。武尚奇和战士们快速向两侧扑倒躲闪，同时感到纳闷——敌人刚丢弃武器，哪儿又来的枪？
敌人开一阵枪后，又丢弃武器逃跑。战士们追上前，又捡起敌人丢下的武器，童立乾也捡了一支。可这些缴获来的枪开几枪就没了子弹。战士们又要把缴获的自动步枪往肩上挂，武尚奇喊道：“每人留一支，多的都给我扔掉！”战士们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这次，武尚奇和战士们不敢近距离追击。果然，跑不多远，敌人又捡起事先预备好的武器，向追击的我军士兵扫射。越军人数虽少，但在抗法战争和抗美战争中，得到原苏联和我国的大量援助，同时又从南越军队那里缴获了大量的美式武器，因此，才有条件进行这种武器比人多的“奢侈战争”。
不久，这几个敌人躲进了一个山洞里。武尚奇带领战士们守在洞口，用步枪向洞内射击，敌人也以零星火力还击。就这样，敌我双方在洞口对峙着。
山腰下，我军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敌人的炮火也变得稀稀疏疏。到目前为止，我军正面进攻的坦克基本上被敌人击毁击伤，剩下的几辆已无法形成攻势，加上步兵也伤亡很大，东线部队指挥部命令攻击部队停止进攻，等待炮火支援。
经过短时间的准备，我军火炮开始对敌人前沿阵地进行密集炮击。炮弹如暴雨般向敌人阵地倾泻下去，各山头高地顿时被炸成焦土。同时，我军火炮还发射大量燃烧弹，把山头山腰炸成一片火海。在茫茫浓雾中，这些大火为我军各部队指明了进攻方向。我进攻部队以营为单位，采用班、排松散队形组成不同梯队，交替掩护，进行多路攻击。这样的战法，能够有效地分散了敌人的火力，减少我军伤亡，提高进攻的效率和速度。
我军炮兵观察所的侦察兵们也英勇作战。他们紧随步兵前进，用测量仪器测定敌人阵地的坐标和高程，以及炮弹着点的偏差量，通过无线电台把这些数据传送回我军火炮阵地，再由计算兵将这些数据转换成射击诸元，提供给射击分队，再由炮手瞄准敌人阵地发射炮弹。
我军这种进攻方法很快奏效，敌人最前沿的几个高地逐渐被我军占领。我步兵每占领一个高地，就发射三发象征胜利的白色信号弹。在新的炮击目标数据传回之前，我火炮立即向敌纵深200米以外的目标进行火力突击。接着，步兵继续往上进攻。炮兵观察所同时推进，传回炮弹着点修正量、以及未被我军火网覆盖的敌火力点的坐标和高程，我军炮兵对射击诸元进行修正补充后，再进行新的一轮炮火轰炸。最后，我步兵攻上制高点，消灭残敌。这样，我军炮火和步兵就像梳头一样，将敌人火力点一个一个地拔掉，山头高地一个一个地攻占。山头山腰，枪炮声不绝于耳，喊杀声连成一片。
武尚奇见山洞久攻不克，就爬到童立乾身边，命令他用火箭弹攻击。童立乾扛着装好弹药的火箭筒等了半天，现在终于可以使用了，精神为之一振。他把火箭筒架在身前的一块石头上，稍稍瞄准山洞口，扣动发射机，火箭弹尾部喷着火飞了出去。轰的一声巨响，火箭弹击中山洞口的侧边，将上面的岩石炸塌了一大块，但没能有效杀伤洞内的敌人。敌人扔出一颗手榴弹，在童立乾的前方不远处爆炸。战士们急忙将头埋在障碍物背后。
武尚奇见童立乾白白浪费了一颗火箭弹，又让敌人回敬了一颗手榴弹，心中冒火。他一把夺过童立乾手中的火箭筒，扛在肩上，将筒口对着童立乾，喊道：“装弹！”
童立乾心中惭愧。但他还是迅速将最后一发火箭弹装上发射筒。还没等童立乾离开一段距离，武尚奇便将火箭筒对准山洞，扣动发射机。没想到，火箭筒尾部喷出的火焰，却烧到了童立乾的脸上。童立乾大叫一声，用手捂住脸，倒在地上。火箭击中山洞，在洞里轰然爆炸，洞内的敌人全部毙命。
童立乾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两眼漆黑一团，金星乱冒，心想，要是眼睛瞎了可就完了。武尚奇见童立乾倒地，急忙丢下火箭筒，蹲下弯腰，拿开童立乾的手，见他一脸黑乎乎的，知道是自己不小心，让火箭筒的尾焰熏着了他。武尚奇着急地喊道：“童立乾，你没事吧？”
这时，火箭筒手田裕民过来，打开军用水壶，将水轻轻地洒在童立乾的眼睛部位。火箭筒手都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武尚奇用袖子将童立乾脸上的烟黑抹去。慢慢地，童立乾挣开眼睛，眨了眨，眼泪淌了出来。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看到了武尚奇的脸，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瞎，便高兴地喊道：“班长，我没事！”说着，坐了起来。
我军火炮逐渐集中到扣马山的主峰高地。武尚奇的八班所在的位置距主峰不远。听到越来越近的炮声，武尚奇带领战士们向主峰移动。
主峰前有一个山头，山头背后是敌人的一个机枪阵地，山头和主峰之间是一片隐蔽的平地，有敌人的一个榴弹炮阵地。这两个阵地互为依托，榴弹炮阵地攻击我军的后续部队，机枪阵地阻挡我军最前沿的进攻部队。这两个阵地的东西两侧还各有一个山包，阻挡我军的炮火。我军步兵推进到敌人机枪阵地的前沿，被敌人强大的火力压制住，无法前进。我军两个连分别从东西两侧偷袭。可是，两侧的山包上分别隐藏着敌人的几个暗堡。我两个偷袭连队反遭敌人暗堡火力的突然袭击，伤亡惨重。我军的进攻完全受阻。
要攻破敌人在扣马山上的最后一个堡垒，首先必须用炮火拔掉其两侧的暗堡。我炮兵观察所的两名侦察兵小史和小丁，携带炮队镜和激光测距仪等仪器，来到了主峰西侧的山包前，隐蔽在一个土坡下面，用仪器对准敌人暗堡测量坐标和高程。小史主测，小丁辅助。由于浓雾和敌人暗堡距离过远，小史的激光测距仪发射出的激光脉冲被雾珠分散吸收，还没到达被测物体已经完全消散，测距仪无法接收到反射波，因而不能侧得距离。小史不顾危险爬上土坡去，被敌人发现，敌人一阵机枪扫射，小史当即牺牲。小丁见状，爬上土坡，想把小史的遗体背回来，同时捡回小史携带的仪器。小丁刚找到小史的仪器，便被敌人机枪打成重伤，从坡上滚了下来。
这时，正好武尚奇带领八班战士来到了坡下。童立乾原本跑在班长后面。但是，听到枪声后，武尚奇便命令战士们趴下隐蔽，匍匐前进。由于听力和视力的减退，趴下后童立乾便听不清枪声，前面的景物也模糊不清，他又生怕落后，便没命地往前爬，很快超过了武尚奇。不一会儿，童立乾爬到了炮兵侦察兵小丁的身边。童立乾把眼睛凑近小丁，见他衣领上有两面红领章，知道是自己人，喊道：“同志，你怎么了？”
此时，小丁已经奄奄一息。他吃力地把头上的耳机取下来，交给童立乾，又指了指身边的无线电台，断断续续地说：“敌人暗堡，报告炮兵……”
童立乾坐在地上，把耳机戴在头上，把电台背在后背。小丁抬起手，吃力地将耳机插头插到电台插孔里，又把一个话筒递给童立乾。童立乾接过话筒，小丁已经昏迷过去。童立乾背着无线电台，手拿话筒，蹲立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耳机里传来了我炮兵的呼叫声：“观察所，观察所，报告目标，报告目标！”我炮兵射击分队急需炮击目标的坐标和高程，以换算成射击诸元，对敌人阵地进行作后一轮轰炸。
童立乾完全不知如何应答。猛然间，他想起了电影中，我军战斗英雄对着话筒喊“向我开炮”的镜头。他也开口喊道：“向我……”可他突然又停下来。这里不仅有他童立乾，身边有一位身负重伤的炮兵侦察员，近处还有全班的战友。他要是喊“向我开炮”，我军火炮不仅不能打掉敌人暗堡，反而让自己和战友白白葬身于我军炮火之下。这时，敌人暗堡的机枪又响了起来。他抬头，根据敌人机枪火光估算了一下敌人暗堡的距离，然后喊道：“向我右前方100米处开炮！”
“右前方？”耳机里传来了疑惑的声音，“东南西北分得清吗？”
童立乾的脑子在转动着。他想起，出征前，指导员朱振华曾经教过大家如何辨别祖国的方向：“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用你的左手指着西方，右手指着东方，这时你就正好面向着北方的祖国。”战士们听了还是记不住。指导员就编了个顺口溜：“面向祖国，左西右东。”早上出操走正步，口令也从原来的“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变成：“一二一，面向祖国，左西右东！”这样，不到两天，全连战士都把“面向祖国，左西右东”牢记在心。
童立乾记得我军从北向南，由山下往山上进攻，祖国的方向就是山下的方向。他转身正对山下，发现敌人暗堡正在他右手边，对着话筒大声喊道：“面向祖国，左西右东！向我东边100米处开炮！”
几秒钟过去，一发炮弹呼啸而来，在敌人暗堡东侧几十米外炸开。看到爆炸的火光，童立乾知道自己报的距离不准，又对着话筒喊道：“向我东边50米处开炮！”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呼啸声传来，一发炮弹落在童立乾右侧不到20米远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在旁边隐蔽的武尚奇猛然跃起，向童立乾扑过来，将他扑到在地上。炮弹爆炸了，将他们身前的土坡削去了一大块，炸起的泥土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埋了他们半个身子。童立乾挣扎着坐起来，对着话筒大喊：“再往东20米，再往东20米！”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敌人暗堡上。暗堡被掀去一个角。
“打得好，打得好！”童立乾高兴得双手拍地。
暗堡里没有被炮弹炸死的敌人，用机枪往童立乾这边拼命扫射。
武尚奇抓住童立乾的衣服，要把他往回拖，却被童立乾一把推开，喊道：“炮兵需要我在这里！”原来，童立乾以为，只要他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我军炮火就打不准。其实，刚才的炮弹是我炮兵阵地的基准炮发射的，一旦基准炮打准目标，其他各炮根据基准炮的射击诸元稍作修正，就会准确地命中同一目标。这时，耳机里传来了炮兵首长的声音：“我是炮群长。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报告首长：4XX团四连八班。”
“好样的！等仗打完，我为你们请功。步兵同志，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现在命令你立即撤离！”
“是，首长！”童立乾这才跟着班长，向隐蔽处爬去。但是，他想起了那位生命垂危的炮兵侦察兵小丁，又爬回去。
武尚奇朝隐蔽处一挥手，闵学军和王定国立即躬身跑出来，抬起小丁往回跑。武尚奇拉起童立乾，向隐蔽处跑去。
轰轰轰……，我军炮火密集落下，敌人在扣马山主峰左翼的暗堡顷刻化为灰烬。
我军进攻部队从这一侧，攻上扣马山主峰前敌人的最后一个堡垒。我军一部绕到敌人右翼暗堡的侧背，用大当量炸药将其炸毁。我军另一部冲进敌人阵地，跟敌人展开白刃战。主峰下，我军和敌人杀到一处，敌我双方都无所畏惧，拼死厮杀，打斗声此起彼伏，喊杀声震天动地。这场天昏地暗的厮杀，天上要是真有神灵，都要为之改色动容；地上要是有鬼魂，都要为之惊恐万状。
两支人民军队，两个曾经饱受帝国主义凌辱的“同志加兄弟”，两个急需和平建设的社会主义国家，如此你死我活地厮杀，究竟是为了哪般？
武尚奇带领战士们从侧翼赶到主战场，正要投入跟敌人的厮杀，眼睛很尖的机枪手李伟欣，发现主峰的悬崖上有人影在晃动。他指着人影，喊道：“班长，你看！”
武尚奇顺着李伟欣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二、三十米高的悬崖上、在雾气缥缈中有一个山洞，山洞口上隐隐约约有人影在移动，看上去像是在搬运武器弹药。“敌人！”这个念头在武尚奇的头脑中一闪而过，他大喊：“卧倒！”同时扑倒在地上。战士们听到武尚奇的喊声，也都同时卧倒。
武尚奇看了看山洞上居高临下的敌人，又看了看主阵地上正在厮杀的我军指战员。一旦我军得手，敌人很可能用机枪扫射。我军危在旦夕，必须尽快提醒我军指战员！武尚奇命令道：“机枪瞄准山洞！”李伟欣和闵学军分别用各自的机枪猫准山洞，做好射击准备。
但这却是一个危险的举动。武尚奇的八班处于主阵地侧翼，只要他们的枪一响，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又在大雾的笼罩之中，敌我双方都会转而向他们射击。我军在进攻高平时也是大雾天，我军一个排跟敌人一个班遭遇，结果双方混战了半天，只击毙了两名敌人，我军却损失过半，这个排事后总结，在这种情况下，不排除发生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情况。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武尚奇顾不得许多，正准备命令机枪射击，就在这时，主阵地上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我军已经肃清阵地上的残敌。嗒嗒嗒……，突然，山洞上的敌人抢先开火了！敌人居高临下，用高射机枪，对我毫无防备的指战员疯狂扫射。这种高射机枪，本来是用来对付空中低飞的战机的，杀伤力很大，但由于我军很少出动空军，敌人就用它来对付我军步兵。主阵地上，我军指战员纷纷被击倒。
“打！”武尚奇吼道。
李伟欣和闵学军的两挺机枪同时开火。但敌人的火力只是稍稍减弱。我八班处于山洞的左侧，又是由低处往高处射击，因此，我军机枪对敌人没有构成有效威胁。与此同时，我军一个炮排携带82无后坐力炮，来到山洞的右侧，对山洞进行炮击。可是，敌人非常狡猾，炮声一响，他们就龟缩回去，炮声一停，他们又出到洞口，继续向我军扫射。
武尚奇观察山洞，发现洞口前方陡峭的岩壁有20多米高，人要爬上去都很困难，敌人却将武器弹药搬运进去。山洞一定还有其他入口。想到这里，他喊道：“跟我走！”
战士们收起武器，跟着武尚奇向主峰南侧后背绕过去。这一侧山石少，泥土厚，树林茂密。正南方有一条不很深的山谷，两旁长满了灌木，谷底铺着碎石子。武尚奇带领战士们滑下去，沿着谷底向上爬去。爬到最高处，是一片一人高的杂草丛。草丛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武尚奇上前，用枪筒扒开杂草，里面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武尚奇机警地往旁边一闪，战士们也跟着向两边闪开。战士们用枪口对着洞口半天，不见动静。武尚奇身材高大，担心自己在山洞中行动不便，就扫了一眼身材消瘦的童立乾。他从口袋掏出一支带绳子的小手电，挂到童立乾的脖子上，命令道：“你先进！”
童立乾见洞口不大，将自己的56式半自动步枪挎在肩上，一手端着缴获来的自动步枪，一手打着小手电，往洞里钻。武尚奇接着命令道：“田裕民、李伟欣守在洞口。其他人跟上童立乾。”
闵学军把他那挺机枪交给李伟欣，躬身进洞，徐清泉和王定国跟在他后面，武尚奇最后钻进洞去。童立乾打着手电走在前面。洞里光线昏暗。童立乾的眼睛被火箭筒喷出的尾焰灼伤，在亮光处会感到刺眼，但在昏暗中反而看得比别人清楚。山洞越来越宽敞，不久在他们前面出现了一个上百平方米的石室！童立乾关掉手电筒，迅速靠在岩壁上，后面的战士们也都机警地靠到洞壁一侧。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童立乾再次打开手电筒，在石室里扫了一周，确认里面没有敌人守卫后，才招手让大家跟他一起进去。
这个石室是敌人的一个后勤仓库，里面堆满了用麻袋装的粮食，足够一个连吃上一个月！在手点筒的亮光下，战士们看到大部分粮袋上都写着“中国制造”的字样！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武尚奇用枪托朝一个麻袋狠狠砸去，骂道：“他奶奶的，简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吃我们的，拿我们的，反过来还要打我们。”
他们离开石室，继续往前走。通路两旁有一些小侧洞室，里面都摆放着武器弹药，有些木箱上也写着“中国制造”的字样。战士们气得个个都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恨不得丢几颗手榴弹把这些全给炸了。
“别只顾骂，都补充一下！”武尚奇小声喊道。
童立乾用手电照着木箱子，找了到一箱步枪子弹。闵学军身体健壮，手脚有力。他一手扣住木箱盖，另一手扣住木箱侧边，用力一掰，盖子就被他掰开。大家上前将空弹夹压满。童立乾又找到了两箱手榴弹，每人都把腰间挂满。剩下大半箱，武尚奇把它扛在肩上。
他们继续朝前走。走不多远，童立乾发现洞壁左侧有一个岔洞。他们刚走几米，前方右侧又出现一个岔洞。就在这时，洞前方出现了几个人影！童立乾立即关掉手电筒，喊道：“敌人！”战士们都向岩壁靠过去，隐蔽自己。
嗒嗒嗒……敌人开枪了。敌人射击时，枪管冒着火舌，将自己的脸照亮。童立乾瞄准一个敌人，扣动扳机，一枪将敌人击毙。武尚奇放下木箱，跟战士们一起开枪还击。
敌人边开枪边向前推进。洞前和左右两侧的岔洞，也都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敌人正从各个方向朝他们包围过来！
可是，敌人的枪声却渐渐停了下来。战士们感到奇怪，不由得也停止了射击。接下来，山洞沉浸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
突然，前方右岔洞照出一束手电光，将左侧洞壁照亮。紧接着，后方左岔洞也照出一束手电光，将后方的右侧洞壁照亮。战士们被夹在中间，进退不能，动弹不得。洞外就是我军的千军万马，却不能来相救。想到这，战士们心中有说不出的沮丧。
“缴枪不杀！”突然，前方的敌人用古怪的中国话喊了起来，喊声在山洞中回响。战士们毫无心理准备，这句话的含义以及山洞共振的声响效果，深深地震撼着每一位战士的灵魂。
很快，“缴枪不杀”的古怪喊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出征前，部队曾经请一些被越南当局驱赶回国的华侨，到连队来教战士们说一些战场上常用的越南话，比如：牙垫（站住）、热带连（举起手）、隆松空叶（缴枪不杀）、中带宽努独边（我们优待俘虏），等等。可没想到，八班的战士们还没有机会用上这些，反而先听到敌人的用中国话喊“缴枪不杀”。战士们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童立乾更是肺都要气炸了！他张开嘴，急促地喘起气来。他的呼吸越来越重，他仿佛听到，整个山洞都在回响着他的喘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