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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YeS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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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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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桐花开》连载

第三十九章 三根电缆

在南下的列车上,离休老干部卞天祥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火车到了一个站,停了下来。又有一些旅客上车,由于没有座位,一些旅客只好站在过道上。站台上的小贩在车窗外兜售水果、鸡蛋等。小伙子想买一些水果,见过道挤满了人,也懒得下车,就则过身来对卞天祥说:“对不起,老先生,我要买一些东西。”

卞天祥跟小伙子换了一下座位。小伙子买了一些桔子,又要跟卞天祥把座位换回来。卞天祥懒得动,就说:“你就坐在那儿吧。”

“好。谢谢!”小伙子说。他把刚买的桔子递到卞天祥面前,问道:“老先生,吃两个吧?”

卞天祥摇了摇头,说:“不用。谢谢!”

小伙子笔挺地坐在座位上,开始独自剥桔子吃。看他的坐姿,卞天祥猜他是个军人。

过道对侧的那群大学生在打扑克,喊叫声很大;对面的两个大学生,一男一女,像是一对恋人,偎依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火车又开动了,不久开出车站,速度慢慢快起来。窗外是一片麦田,麦田上有一排电线杆,电线杆在快速地向后闪去……

1951年,抗美援朝前线。

5月24日下午,北汉江南岸。卞天祥和通信员从团部返回岸边,向九连长岳冬生转达庞团长的命令: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避开敌人的渡江地点,并准备好保证渡过两个团兵力的渡江工具。岳冬生听到这条命令,感到十分为难。寻找渡江地点容易,准备渡江工具实在是让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些天,他们南渡北汉江时使用的船只,已经全部被先行北撤的师部和X40团驶回北岸渡口,而今渡口被敌人占领,所有船只都已经落入敌人手中。此地两岸居民稀少,而且为了逃避战火,这些居民早已不知去向,他们家中的门板多已被南朝鲜李伪军队烧光。这一带山林稀疏,即使全连一起行动伐树造木排,没有几天时间也难造出几条木排来。虽然境况艰难,岳冬生还是不露声色,命令部队向下游转移,跟指导员阎宏辉带领的部分队伍会合,寻找渡江地点。

队伍隐蔽前进,出了敌人的视线范围后,岳冬生命令部队沿着河岸向下游即西边跑步前进。这一带虽然河谷比渡口一带要窄,但是,岸坡陡峭,水流湍急,难有适于渡江之处。他们往西走出大约有3公里远处,有一条小支流汇流入北汉江。在汇流口一段的北汉江江面稍宽,水流稍缓。岳冬生命令部队停下,散开警戒。他跟指导员察看两岸地形,觉得这是个渡江的好地点。但是,当他们看到江中湍急的江水时,不免为渡江工具犯难。这北汉江,在枯水季节水深虽然只有1米多,但现在是5月,正是冰雪消融的季节,水位大涨,不知水有多深。为了探明情况,指导员阎宏辉让深熟水性的卞天祥带几名战士下水勘查。卞天祥叫上九班长罗有元,战士李延楷等几名战士跟他一起下水。他们脱去衣服,跳入水中,在江面散开,分头行动。他们像鱼儿一样灵巧,一会儿在水面翻游,一会儿潜入水底。不久,卞天祥和战士们从水中爬上岸来。他们探得的情况是,在这300多米宽的水面,南岸水深较浅,约1.5米深,北岸水深大,最深处达3米多。

岳冬生转身朝远处眺望。附近望不见村落,两岸山坡倒是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却做不得渡江工具。他正想跟指导员商量,准备召集干部会议,让大家出主意解决渡江工具的问题,这时,刚穿好衣服的卞天祥,用手指着支流入河口旁边的一根木头电线杆,兴奋地喊了起来:“连长,指导员,你们看!”

岳冬生和阎宏辉同时看了过去。这原是一条高压送电线路,战争爆发后,早已被南朝鲜李伪军队炸毁,但不知为何,却剩下横跨北汉江两岸的这一段,不仅两岸的电线杆仍然斜立着,甚至连上面的的三根高压输电电缆也还垂挂在上面。岳冬生从近处的电线杆由下往上看上去,接下来,顺着天上的电缆看到对岸的电线杆,然后回过头来,皱了皱眉头,说:“卞天祥同志,这有啥用处啊?两岸各一根电线杆,接在一起不过两丈长,绑在一起不过两尺宽,既架不了桥,又做不成木筏。”

“连长,不是电线杆,我是说电线!”卞天祥大声说道。

“电线?”岳冬生和阎宏辉同时问道。

“对,电线!”卞天祥解释道,“我们把电线杆挖倒,固定在两岸,让同志们牵着电线过河!”

岳冬生与阎宏辉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阎宏辉点头赞许道:“嗯,你这主意不错,解决了大难题!”

“好!”岳冬生当即下达命令:“卞天祥,你带领三排会水的战士游到对岸,将电线杆放倒固定。王宝刚带领三排其余的同志,将这一跟电线杆放倒固定。其余各排,在周围警戒!”

“是!”卞天祥、王宝刚及各排长向连长敬礼应答道。

卞天祥跟王宝刚商量,把电线杆横放倒在地上,用绳子固定在树木和岩石上,再把上面的三根电缆拆下,分别绑在电线杆的两头和中间,方便大家用手牵着过江。商量已定,卞天祥叫上刚才跟他一起下水的几名战士,转身又喊上林跃辉等,一共十二人,脱衣下水,向北汉江北岸游去。排长王宝刚也带领其余的战士,用铁锹开始挖南岸的电线杆。

5月24日傍晚,北汉江北岸一座山的山腰上,XX0师师部。

帐篷内,郑师长望着壁上的作战地图,眉头紧锁。谢参谋长站在门口望着山下的暮霭,吴政委在帐篷外来回踱步。吴政委突然停下脚步,走到门前,对参谋长说:“老谢,我觉得这么做不对劲。关掉电台,既不能接受上级命令,也不能了解一线部队的作战情况。我们这是坐以待毙!”

“政委,我也同意开通电台。我们一起找师长说去!”谢参谋长转身往回走。吴政委也跟在谢参谋长身后进帐篷去。

两人走到郑师长的身后,谢参谋长喊道:“师长!”

郑师长转过身来,望着谢参谋长和吴政委,说:“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同意短时间开通电台,但仅限于跟上级联系,只接收,不发报。这样敌人也没法测向。”

“这……,”谢参谋长扭头扫了一眼吴政委,没把话往下说。

“老郑,”吴政委声音低沉地问道,“不发报,那一线部队怎么联系?”

“只好派通信员了。”郑师长低下头说。

谢参谋长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师部帐篷,向机要处的帐篷走去。走进帐篷,谢参谋长命令道:“打开电台,接收上级指令!”

报务员戴上耳机,接通电台的电源,很快收到军部的呼叫,并作出应答。接着,报务员在记录纸上记下上级的加密电报。译电员很快将电报译出,交给谢参谋长。谢参谋长接过电报一看,这是军部的撤退命令:

至急:军部命令你师全师撤过北汉江,沿北岸布防。

谢参谋长将军部电报送到师部帐篷。郑师长看完电报,将电报递给吴政委,对旁边的参谋朗栋才说:“马上派两名通信员到南岸部队传达军部命令:立即北渡北汉江,渡江后在北岸布防。”

“是!”朗栋才转身出去。

两名通信员接受任务,立即向山下跑步而去。在接近城皇堂渡口前,遭到敌人伏击,两人均牺牲。等了两个小时,不见回音,郑师长又派出两名通信员,此后又连连派出几名通信员,总共派了12名通信员,可到了午夜,没有一个回来复命。他们已经全部牺牲。此时,师部已经没有通信员可以派,郑师长一时无计可施。朗栋才主动请缨道:“首长,让我去吧!”

“好!”郑师长点点头道。这时,樊参谋抱着一卷刚完成的作战地图进来。郑师长扫了一眼樊参谋,说:“你们俩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是!”樊参谋放下地图,跟朗栋才站到一起。

“你们一定要亲自将命令传达给两位团长。”吴政委说道。

朗栋才和樊参谋两人同时举起右手敬礼,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转身走出帐篷,消失在夜幕之中。

卞天祥带领12名战士在北岸,将电线杆放到、固定,再把三根电缆拆下绑好后,便留在北岸警戒。此时已是深夜,除了战士林跃辉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站岗之外,其他人都在山坡上,抱着枪和衣而睡。突然,上游方向传来了几声枪响。林跃辉一边在石头后背隐蔽,一边喊道:“副排长,有情况!”

枪声响过,卞天祥已经惊醒,再听到林跃辉的喊声,他一骨碌在地上坐起,喊道:“同志们都起来!”接着,提枪向林跃辉隐蔽的石头摸过去。他趴在石头背后,向前望去。

这时天空晴朗,天上挂着一轮下弦缺月,缺月往地面撒下一层黯淡的银光。前方,两个人影朝他们疾跑而来,背后不远,一群人在紧追不舍。嗒嗒嗒……,枪声又响了,跑在后面的一个人中弹倒下,跑在前面的一个继续拼命地朝这边奔跑。卞天祥从枪声判断,这射击的是敌人使用的自动武器,并由此断定,这是敌人在追击我军侦察员或通信员。他暗想,敌人要是发现这个渡江地点就糟了,一定要把敌人引开。他略加思索,回头命令道:“李延楷、林跃辉留下,九班长带领其他同志把敌人引到山上去!”

“是!”九班长罗有元一挥手,喊道:“跟我来!”带着战士们向山上爬去。

罗有元带领战士们爬出100多米远,分散开来,趴在有利位置上,居高临下,瞄准敌人射击。听到枪声,追击的敌人马上卧倒。夜幕中,敌人摸不清我军兵力,放了几枪后,便仓惶往回逃命。

趁着敌人逃窜之机,卞天祥带领两名战士,从隐蔽处跃出,躬身跑上前,对迎面而来的人喊道:“快过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传达师部命令的朗栋才。樊参谋刚才已经中弹牺牲。

朗栋才听到喊声,月色中,他抬头看见卞天祥三人穿着志愿军制服,知道是自己人,便跑了过来。卞天祥对李延楷说:“小楷同志,你带他继续往西跑。”李延楷带着朗栋才向西跑去。

卞天祥和林跃辉趴在地上,手握着枪,警惕地注视着后侧的山路。过了十多分钟,他们确认没有敌人追来,才爬起来,往西跑去,不久追上了李延楷和朗栋才。

朗栋才握了握卞天祥的手,问道:“谢谢你们救了我。请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卞天祥举手敬礼道:“我们是南岸部队的。同志,你有什么急事吧?”

“我是师参谋朗栋才,有紧急命令要传达给你们团首长。开始,我们往城皇堂渡口去,没想到渡口全是敌人,所以才被敌人追到这里。”

“城皇堂渡口中午已经失守了。”

“难怪派出那么多通信员,都有去无回。请你们帮助我渡江。”朗栋才恳求道。

卞天祥回头望了望水流湍急的河面,问道:“你会游泳吗?”

“不会。”

“我是X38团九连三排副排长卞天祥,请你把信交给我吧。我用生命保证将信送到团首长那里。”

“没有信。而且,首长命令我要亲自传达命令。”朗栋才说。

卞天祥想了想,说:“那跟我来吧。”卞天祥带着朗栋才往回走。李延楷和林跃辉跟在后面。

等他们走回河口渡江地点的北岸,九班长罗有元带也正领战士们返回。卞天祥对罗有元说:“你们注意警戒。我陪师部朗参谋到南岸走一趟。”

卞天祥带着朗栋才下水。他让朗栋才双手握紧水面上的一根电缆,跟在自己身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久,水深漫过头顶。他们手抓电缆,让身子顺着水流漂浮起来。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朗栋才喝了一口江水,松开双手,顺水往下游漂去。卞天祥回头看见,一伸手,抓住朗栋才的一只手将他拉住,朗栋才才没被江水冲走。卞天祥心中不禁着急起来。这么急的水流,大部队渡江时,伤员和力气小的女战士很可能会被江水冲走,那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敌人往近处发来了几发照明弹,把河面照得通亮。卞天祥急忙将身子缩到水下,而不会游泳的朗栋才仍然浮在水面上。这又给卞天祥增添了另一份担忧——电缆和他们的身体激起的浪花会,很可能会引起敌人的主意。如果这样,这个我军掌握的唯一渡江地点,就危险了。但这次敌人没有发现他们,过一会儿不再有照明弹打过来。

他们顺利向南渡过北汉江。卞天祥向连长和指导员汇报后,接着带领朗栋才马不停蹄,爬上山头阵地,找到了X38团指挥所。朗栋才将师部的撤军命令传达给庞团长。庞团长握着朗栋才的手说:“你们辛苦了!你们即刻到东南侧的山头去通知X39团。他们离渡口远,让他们先撤,我们团掩护。”庞团长派一个班护送卞天祥和朗栋才。他们连夜急行军,在东南侧的山头找到了X39团,并将师部的命令和庞团长的意见传达给王团长。卞天祥又立即带领朗栋才返回渡口,护送他北渡北汉江。

王团长马上组织撤退。一个多小时后,X39团几千人马全部集中到了河口渡江地点。王团长从守卫渡江地点的X38团九连长岳冬生那里得知,北岸只有一个班的兵力时,即命令该团一营先行渡江,加强北岸警戒。一营很快渡江完毕,布置好警戒线。根据王团长的安排,一营渡过后,接下来是卫生队护送伤员渡江。卫生队的渡江办法千奇百怪,有将担架绑在两匹骡马的背上的,有两名卫生员一前一后把担架抬在肩上的,有单独一人背着轻伤员下水的,有将木制担架直接放到水中的电缆上的……,可到了江中,由于江底的不平和水流的冲击,许多伤员掉出担架,被抛进水里。在惨淡的月光下,喊叫声、搏击声和波浪声夹杂在一起,响成一片。卞天祥送走朗栋才后,返回北岸江边,看到这情景,心里着急。他跳入水中,来回奔忙,抢救落水的伤员和不会游泳的战士。

突然,天上升起了一发照明弹,接着又连连升起几发。

卞天祥以为是敌人打来的照明弹,大声喊道:“快隐蔽!”喊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毫无意义——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往哪儿隐蔽呢?吵杂声中,忙于渡江的指战员们没人听见、即使听见了也没人理会卞天祥的喊声。

卞天祥扭头寻找照明弹发射的地方,却惊异地发现,照明弹是南岸我军X39团炮营发射的。渡江的卫生队员和伤员们在照明弹的照耀下,险情明显减少,渡江速度也快了起来。但是,卞天祥心中明白,炮营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无疑把我军的渡江地点准确无误地告诉了敌人。他快速游回南岸,跑到X39团炮营,对炮营营长焦急地喊道:“同志,你们不能这样做。这是给敌人炮火指引方向!”

惨淡的月光下,炮营营长打量了一下浑身湿漉漉的卞天祥,反问道:“你是哪个部分的?”

卞天祥举手敬礼,牙齿打着架说道:“报告首长,我是X38团九连三排副排长卞天祥,负责渡江地点的安全警戒工作。”

听了这话,炮营营长皱着眉头说:“同志,我们这也是无奈。只有赶紧让伤员渡过江去,后续部队才能安全渡江。”说完,继续指挥炮兵发射照明弹。

看到这个情景,卞天祥急坏了,真恨不得跪下去给炮营营长磕头。他语气诚恳地哀求道:“首长,请你听我的吧。这三根电缆关系到我们两个团数千同志的生命安全哪!敌人炮火打来,把电缆打断,没过江的同志就都完了……”卞天祥的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呼啸而来,在岸边炸开。顿时,骡马的嘶叫和战士们的呼喊声乱成一片。炮营营长这才体会到卞天祥的苦心,立即命令停止发射照明弹。

卞天祥跑回岸边,问了几名卫生队员,才找到卫生队长。他对卫生队长说:“我是负责渡江地点安全和警戒的。请你们一律将重伤员绑在卫生员的背上,让卫生队员用手抓紧电缆,漂浮过江。这才是最安全最快捷的渡江办法!”

卫生队长觉得卞天祥的主意不错,就命令卫生队员照做。卫生员找来床单布条,将伤员绑在背上。伤员们都忍着疼痛。这样,卫生队很快把伤员全部运过江去。接着,X39团的后续部队渡江。等X39团全团渡江完毕,已是5月25日黎明时分。

X38团已经撤到距渡江地点不远的山坡上。在X39团渡江完毕之前,庞团长命令部队在外围警戒。此时,敌人已经确认我军的渡江地点,不仅用炮火不断地轰击两岸及江面,同时从南岸派出装甲步兵追击我军。庞团长当机立断,命令:在南岸警戒的九连立即渡江,然后在北岸警戒;三营的其他两个连协助卫生队将伤员先行运送过江;二营在渡江地点警戒,在伤员全部渡过江后渡江;接下来,团机关渡江;炮营在渡江地点内线警戒,一营在外围山腰阻击追敌,炮营和一营最后渡江。同时,为了避免出现大部队拥挤在江边、受到敌人轰炸而遭受大范围伤亡的情况,庞团长命令部队以疏散的双列纵队队形,快捷靠近渡口,迅速渡江。

就在南岸江边的九连,接到庞团长的命令后,在敌人的炮声中集合,在卞天祥的引导下,用手牵着电缆,开始渡江。在江中水流湍急的地方,卞天祥提醒大家要主意抓牢电缆,但还是有一个力气小的战士不慎被急流冲开,幸亏后边的战友发现及时,将他抓住,才没被冲走。征得连长岳东生的同意后,卞天祥和李延楷留在激流区,随时准备救助被急流冲开的战友。十多分钟后,九连渡江完毕。根据刚才渡江的情况,连长和指导员商量决定,让卞天祥带领三排会游泳的战士留在江边,以帮助后续部队渡江。

九连渡江完毕,团卫生队及七连、八连开始运送伤员过江。此时,天已大亮。抗美援朝史上最为悲壮的渡江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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