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多年前她刚从军事科技大学毕业、分配到海军某通信总站工作不久的事。
刚毕业时,她被任命为干事,在站长办公室管技术档案。不久,授衔工作在海军全面铺开,通信总站从军官到士兵开始授衔,她被授予了中尉军衔。由于通信连缺了一位副连长,她就被调到通信连当副连长。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不再是刚入伍时的黄毛丫头了。大檐帽,白上装,蓝裙子,黑肩章上一道杠两颗星,将她秀丽的脸庞和优美的线条衬托得淋漓尽致。虽然她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女孩,但这套装束已足以让她透出一股神气。每次列队出操,她总是惹人注目,连队里的女兵们更是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然而,她知道,到通信连当副连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电话班和长话班的战士个个都有真本领,尤其是那些老兵。瞧她们的眼神,仿佛都在说:“副连长,你别神气,到我们班来,非给你个下马威不可!”
她心想,哼,我卞志坤不是吃素的,也是从基层滚打摸爬出来的,我可不像那些秀才军官,随你们欺负!她从连办公室找来一本《军队内部电话号码索引》,再到图书室借来一本《程控交换机及电话机修理大全》,然后到司务长那里借来了一台报废的电话机,一有空闲,就独自钻研起来。
一天,连长去开会,让卞志坤到长话班去做例行检查。早饭过后,她走进长话交换中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失落感——两排头戴耳机麦克风的战士坐在程控交换机前,正在紧张地工作着,没人起立向她敬礼问好。战士们面前的程控交换机面板上,“忙”信号灯此起彼伏地闪烁着,她们有条不紊地按下接线键,用亲切和悦的话语简单明了地跟对方交谈,接着要么报出一串号码,要么迅速准确地按下一串键码,然后按下“挂线”键,接下来又接通另一条忙线。卞志坤从过道穿行而过。
“请问您要哪里?”圆脸战士小陆面带微笑地对着麦克风说。卞志坤觉得,这个战士的话语很甜,叫人听了喜欢。可是小陆又把话重复了两遍:“请问您要哪里?请问您要哪里?”那个忙信号灯熄灭了。卞志坤在小陆的背后站住。不一会儿,忙信号灯又亮起来。小陆按下接线键,面带微笑地问道:“请问您要哪里?”这时,她发现对方仍然没有反应,便将耳机麦克风从交换机上拔下,迅速换上备用的耳机麦克风,重复一遍问话,对方仍然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小陆的额头开始冒汗。如果在战争时期,这种情况一定会延误战机的。
卞志坤猛然想起,《程控交换机及电话机修理大全》上说,这种情况不是因为插座接触有问题,就是线路有问题。卞志坤不由分说,上前将小陆的耳机麦克风的插头拔出来,然后又插上,接着连续重复几次。对方终于听清了小陆的话语,语气不满道:“怎么搞的?帮我接三十五号油料仓库!”
“是,首长!”小陆红着脸,用手指快捷地按下一串号码,然后按下挂线键。
卞志坤快步走到值预备勤的班长的桌前,说:“快叫电话班的人来把备用交换机换上。”
“是!”班长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便接通电话班,简要说明情况。电话班就在隔壁,不到一分钟,两名战士过来,仅用了五分钟时间,就把备用交换机换上,然后将有毛病的机器带回去修理。
卞志坤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心中难免有几分得意。电话班的两名战士刚走,小陆旁边的小魏又遇到了问题。小魏正在接听一条忙线。
“你好,请接南天门。”电话对方很客气地说。
“南天门?您请稍等。”小魏犹豫道。她抬起头,向卞志坤这边投来求救的目光。
“南天门”,是南海舰队天山导弹护卫艇大队门什基地指挥部的简称。小魏是新战士,刚从新兵连分配过来不久,所以不知道这个简称。碰巧,卞志坤在海军当兵的时候,所在部队正是这个大队的邻居,所以对这个简称特别耳熟,这几天背电话号码,别的没记住多少,倒是把这个“南天门”的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她从班长桌上抓起一支钢笔,唰唰唰,把电话号码写在自己的手心上,走过去伸到小魏的眼前。
“好了。”小魏说着,键入卞志坤手上的号码,然后按下挂线键。
长话交换中心的战士们都抬起头,向卞志坤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可是,小魏背后的老兵舒萍心中不服。这时,她正在接一个电话:“您要5941742部队指挥部。您请稍等。”说完,她抬起头望着卞志坤求救,但她的眼神中却带着一分狡黠。
卞志坤心中明白,舒萍这是要考她。卞志坤微微一笑,心里想,今天舒萍要是考她别的电话号码,还说不定会她被考住,可这个电话却考不住她——这个部队的番号好记,用南方话说,就是——我就是要气死你!电话号码更好记——三下五去二就齐唰唰(345729733)!卞志坤唰唰唰把电话号码写在手上,把手伸到舒萍眼前。舒萍接完电话,趁着交换机上没有忙信号,摘下耳机,起立,端端正正地向卞志坤敬了个礼。
下午,等连长开会回来后,卞志坤在办公室里找到连长,说:“连长,我们军人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新兵分到长话班,都要经历背电话号码这个痛苦阶段。为了方便新战士早日熟悉业务,我想让老兵们都把各自的‘绝招’都贡献出来,剩下难记的,我来找找规律,然后编成一个小册子,分发给大家。”
连长对她这个建议非常赞赏,指示她暂时先把其他工作放下,近期内完成这项工作。卞志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拿出《军队内部电话号码索引》,将一些重要和常用的电话号码分类抄下,接着分批将电话班的战士找来,让她们把不同号码的特殊记忆方法说告诉她。剩下一些没什么规律的,她就苦思冥想,搜肠刮肚,找出一些便利的记忆方法。她为此吃不香,睡不好。几天下来,她觉得头昏脑胀,连走路都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几个刚分到长话班和电话班的新战士,也因为休息时间埋头钻研业务,变得萎靡不振,列队出操时洋相百出。
连长发现这个情况,把卞志坤找来商量:“小卞,这几个新战士还没正式上岗就这副模样。我们是军队,这样下去可不行。”
卞志坤知道连长在批评自己,就说:“连长,这我有责任。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好,你说。”
“我想把新兵集体拉出去作一次野营拉练,既巩固军事训练的成果,同时又提高业务水平。”
“好,我支持你!”连长点了点头说。“你写一个训练计划交给我。我跟指导员交换一下意见。”
“我马上去写训练计划。”
一天后,卞志坤将训练计划交到了连长手中。这是一个为期三天的野外训练。连长和指导员商量,要这些城里来的女孩一下子离开军营,到野外去连续训练三天,恐怕有一定的难度,建议增加一天在军营附近野营的过渡训练。卞志坤将计划修改,然后交给连长,连长批准了她的计划。参加训练的新兵共有十八名,卞志坤把她们编成两个班,并指定小魏和小吕为临时班长。训练前的头天晚上,卞志坤带领战士们到司务长那里领取武器弹药、野营必备物资和四天的干粮。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刚吹过,卞志坤穿戴整齐,背上背包,到各宿舍去检查新兵们准备的情况,掂一掂她们背包的轻重。被子、衣物和几天的粮食加起来,有近十公斤,再加上武器和各人分担的装备,各人的负重就十五公斤左右。够这些城市女孩受的,卞志坤想。早操号吹过后,卞志坤吹响哨子,喊道:“新兵一班二班,背上背包,跟我到武器室领取武器,然后到营门外集合。”她带着战士们跑步到武器室,让值班员打开门,将武器分发给她们。
卞志坤领着女兵们到军营外集合。列队完毕,卞志坤做训练动员:“我们这次为期四天的训练,目的是训练大家遵守《共同条令》的自觉性,提高我们的业务水平,锻炼我们的野外生存能力,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今天是第一天,连首长为了让我们有一个心理过渡期,我们就在看得见军营的地方野营,过后的三天,我们就要到离驻地30多公里远的野外进行。这四天,不仅要锤炼我们的军事技能,还要提高我们的电话业务水平。大家明白没有?”
“明白了。”队列里的回答声稀稀落落。
“我们要注意保管好器材,保护好武器,这些是我们军人的生命。还要遵守纪律,注意安全,注意保密,最后还要注意军地关系,注意人民军队的形象。大家明白没有?”
“明白了。”队伍里又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回答声。
“明白没有?”卞志坤又大声地问了一遍。
“明白了!”战士们提高嗓门回答道。没想到,站在前排最后一名的小个子小丁,接着又大声说:“我们一定要注意人民军队的形象,不调戏妇女。”
“哈哈哈——!”队伍里暴发出一阵哄笑。小丁身边站着小孙,小孙身边站着身材健壮的小马。小马笑道:“小心地方上的野男人调戏你!”
“不会,我机灵。倒是她要当心。”小丁朝小孙努了努嘴。
卞志坤板起脸,扫了一眼小丁和小马,她两人立即收起笑容,站直。卞志坤上下打量一下小孙。小孙个头比小丁稍高,但是身子显得瘦弱单薄。小丁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带着这群城市女孩,确实要特别注意安全。卞志坤严肃地说:“集合时间不许开玩笑。向右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齐呼:一二三——四!”
战士们齐声高喊着“一二三——四”,往远离军营的方向走去。走了大约十分钟,卞志坤喊道:“跑步走!”战士们跟着卞志坤慢跑起来。“一二三——四!”卞志坤喊道。战士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很好!”卞志坤给战士们鼓劲,“稍稍加快速度!”
大概跑了十分钟,有的士兵已经开始喘粗气。卞志坤喊道:“减速,便步走!”走了一阵子,卞志坤估计今天走的距离差不多了,喊道:“立——定!向后转,便步走。我们现在往回走。”
她们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走回了军营附近。卞志坤带领部队到军营外的平地上休整。当听到“解散,原地休息”的口令,这些娇嫩的新兵们放下武器和背包,东倒西歪地坐在背包或石头上休息。
卞志坤放下她的大背包,四处观察地形,寻找适合搭帐篷的地方。小丁和小马见卞志坤丝毫没有累的意思,又见她的背包很大,就议论说:“别看副连长的背包大,说不定还没有我们的重呢。”说着,两人就过去试卞志坤背包的轻重。小丁伸出一只手来拎,竟然一下子没拎动。
小马身强力壮。她一把推开小丁,说:“手无缚鸡之力!看我的。”说着,双手伸过来,把卞志坤的背包拎了起来,然后赶紧放下。
小丁不服输,也用两手抓住卞志坤的背包带子,使劲往上拎,最后总算勉勉强强把背包拎起,但重得她马上放下,说:“副连长真行!我们的两个加起来也没她的一个重。”
这时,军营里传来了午饭号。卞志坤让战士们吃午饭。战士们打开背包,取出干粮和水,开始吃午饭。小丁望了望军营,叹口气道:“香喷喷的热饭不能吃,却只能在这里吃干粮。我们的命真苦啊!”
卞志坤拿着水壶和压缩饼干,走到小丁跟前,笑道:“不让你吃蚂蚱和知了就不错了!”
“哇——”小丁一听,差点儿没把嘴里的饼干吐出来。她皱着眉头,说:“副连长,求求你吃饭时间不要说这些好吗?”
卞志坤轻轻哼了一声,说:“我在陆战队当兵的时候,蚂蚱和知了可是美食哪!”
卞志坤转身回到自己的背包那边,把水和干粮收起,从背包中取出军用折叠帐篷。她把两个临时班长小魏和小吕叫过来,让她们协助她搭帐篷。小马吃完饭也来帮忙。四人一起行动,打开帐篷,抬起、支立、固定。小马在卞志坤身边,边干活边好奇地问:“副连长,刚才我听你说,蚂蚱和知了是美食?”
“哈,”卞志坤笑道,“那是一次生存训练,我们四个女兵和五个男兵被空投到一个荒岛上。每人只许带一天的干粮和水,可飞机要七天后才来接我们。”
“妈呀!”小丁在背后叫了起来。她也吃完了饭,过来准备帮忙,听了卞志坤这话,不禁吓了一跳,问道:“副连长,你说四天的训练,不会变成半个月吧?”
“放心,我不会骗你们。”卞志坤笑道。
许多战士吃完午饭后,都过来一起搭帐篷。不到十分钟,一间宽四米、长五米的临时“房屋”,就矗立在她们眼前了。卞志坤围着帐篷走了一圈,检查各庄线的牢固情况。帐篷两侧各有一个门。卞志坤卷起一边的门帘,走进帐篷,然后从另一头走出。检查完毕,卞志坤让士兵们带上背包武器,到屋内集合、点名。点名结束,军营里又传来午睡号,卞志坤让小吕和小魏指挥战士,在地上铺上防潮胶布,然后打开背包,进行午睡,自己到帐篷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将这几天的训练项目进一步细化。下午,卞志坤让临时班长小魏和小吕带队,在帐篷内以班为单位,相互考问对方《内务条令》、《纪律条令》、《队列条令》等的内容。战士们在轻松愉快中度过了训练的第一天。
晚上,军营里吹响了熄灯号,卞志坤安排了双岗在帐篷外来回巡逻,每岗一小时。小丁和另一位战士执第一班,小孙睡在门边,感到害怕,小马就跟她换了个位置。一个小时后,小马和另一位战士出去换岗。不久小孙睡着了,该上岗时却没有醒来。同时上岗的另一位战士小韩起来,端起枪,见小孙没有动静,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用枪托轻轻推小孙。没想到,小孙突然跳起来大喊:“有坏人!有坏人!”喊着,她还要夺小韩的枪。此时,卞志坤正在写《训练要事日记》,听到喊声,丢下手中的本子,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去摸枪。
小韩也大声叫起来:“喊什么?该起来执勤了,还做你的大头梦!”
经她们俩这么一闹,所有的战士都醒了,纷纷埋怨她们。小孙扭头张望了一下,整理衣服,抱起枪,跟小韩出去上岗。卞志坤站起来,摆了摆手,说:“好了,大家继续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军营里传出起床号,卞志坤吹响哨子,喊道:“起床,打背包。十分钟后集合。”
卞志坤跟几名战士拆下帐篷,打好背包。等部队集合完毕,卞志坤喊道:“向右转,便步走!”队伍走上大路后,卞志坤命令道:“慢步跑!”
大概跑了二十分钟,战士们慢了下来,渐渐地又变成了快走,接着变成了慢走。
“副连长,我昨晚没睡好,走不动了。”队伍里有人喊道。
“我肚子饿了,也走不动了。”又有人附和。
卞志坤听了,心里窝火,想,真是一帮娇小姐,要是遇上当年她在海军特种部队当兵时的老连长,非让她们一口气跑上两个小时不可!不过,卞志坤在军事科技大学念书时,选修过战争心理学,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不仅使官兵关系对立,还会使新兵对训练产生恐惧心理,不利于以后的训练。于是,她命令道:“原地休息十分钟!”
战士们放下背包,在路边休息起来。几个士兵取出干粮和水,准备吃早饭。卞志坤见状,命令道:“还没到早饭时间,把干粮收起来,只许喝水。”
这几个士兵满脸不高兴地把干粮放回背包。
小丁见卞志坤连背包都没放下,就问:“副连长,你不累?”
卞志坤叹口气说:“我在陆战队当兵的时候,连长是个北方大汉,还是从自卫还击战下来的老兵,谁跑不动,夺过枪就是一枪托,骂人的话更难听。不过,他有一句话却很有道理,我至今仍然记得——‘瞧你们这熊包样,连当俘虏都没资格,只配吃香嘣儿豆!’”
“副连长,这是什么意思?”小丁怯生生地问。
“哈,”卞志坤笑道,“‘香嘣儿豆’就是子弹。”
“那为什么连当俘虏都没资格?”
“我们当时也不理解。休息时,大胆的兵就问连长。连长没好气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被抓注了,你走不动,敌人就赏你一颗子弹完事!’”
休息时间过了,卞志坤重新集合队伍,带领战士们跑步前进。这次连走带跑,又差不多一个小时,女兵们再也走不动了。路边有一条小河,卞志坤便让队伍停下来,到河边洗漱,在河滩吃早饭,休息。战士们吃过早饭,三五成群地在河滩上戏耍。
小孙沿着河滩采野花,慢慢离开了人群。“妈呀!”突然,小孙丢开野花,撒开腿往回跑。
“怎么了?”在近处的小马喊过去。
“有人,有人!”小孙边喊边往回跑。
班长小魏提起枪,喊道:“姐妹们,跟我来!”小马、小丁和其他战士,拿起抢,跟在小魏后面,往那边跑过去。她们看到,一个小伙子站在那里,正在系裤腰带。
小魏用枪指着那人,喝问道:“干什么的?”
“哎呀,大兵姐啊,”那人愁眉苦脸道,“我正在拉肚子。现在好了,被你们这么一吓,非成便秘不可。”
大家听了这话,赶紧捂着鼻子,扭头往回撤。可小马却不依不饶,用枪瞄准那人,说:“少油嘴滑舌的,我看你就不像好人。走,到我们首长那里去说清楚!”
小伙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乖乖地跟着这群女兵来到卞志坤的跟前。那人扫了一眼卞志坤的肩章,又抬头去看卞志坤的脸。卞志坤一路跑得浑身发热,刚才吃过早饭,刚到河边洗了一把脸,清凉的河水使她秀丽的脸颊显得更加鲜润。小伙子看得有些发呆。卞志坤被他看得两颊微微发红。她扫了一眼小伙子,见他五官端正,身材健壮挺拔。
小马见小伙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卞志坤看,就用枪托在他的屁股上砸了一下,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这是我们副连长。快说你是干什么的!”
听了这话,小伙子红了脸,但马上镇静下来,嬉皮笑脸道:“啊哟,长官,饶命啊!”
“你在这里干什么?”卞志坤板着脸问道。
小伙子立正,身子故意往后一歪,说:“报告长官,我在拉肚子!”
“哈哈!”女兵们都被他这个滑稽的动作逗乐了。
“你走吧。”卞志坤说。
“是,长官!”小伙子两脚原地同时一扭,做了个“两脚交叉向后转”,一下子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哈哈哈——”战士们又大笑起来。小伙子踉跄着跑走了。
卞志坤集合队伍,沿着河边小路继续前进。她们发现,那小伙子肩上挎着一个大旅行包,总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的后边。她们又走了近两个小时,卞志坤见路边山坡上有一块平地,可以作为宿营地,就带领部队爬上去。卞志坤领着战士们搭帐篷。她们发现,那小伙子在不远处,也搭起了一个小帐篷。
午饭后,卞志坤让士兵们在帐篷内午休,按排单岗在帐篷外执勤。第二岗是小马。她见那小伙子不时走出小帐篷,往这边张望,心中来火,就提着枪跑过去,冲他嚷道:“喂,老乡!你是没见过当兵的,还是没见过女人?”
小伙子被小马的话呛得满面通红。但他也不甘示弱,回敬道:“我说,大兵姐,你这么跟老百姓说话,是人民子弟兵还是土匪?”
这话就像火星一样点燃了小马的“火药库”。她气哼哼地举起枪,瞄准小伙子,喊道:“举起手来!我看你不像老百姓,倒像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
小伙子扫了一眼小马,不理会她,边转身边嘲笑道:“哈,大兵姐,连保险都没打开,你吓唬谁啊?”
“你以为我不敢?”小马急了,抬起拇指就要去拨枪上的保险。
“小马,不许乱来!”背后传来了卞志坤的喊声。
“是,副连长!”小马应声把枪收回,站直。
卞志坤上前,问小伙子:“你为什么也要在这里搭帐篷?”
小伙子回过头来。他没有回答卞志坤的问题,反而嬉皮笑脸道:“嘻嘻,长官,这里好像不是军事禁区吧?”
卞志坤没理他,转身往回走,同时命令道:“小马,回到你的岗位去!”
“是!”小马应声跟在后面。
下午,卞志坤让士兵们在帐篷内进行业务训练。
电话班的战士从背包里取出不同类型和型号的电话机以及修理工具,对电话机进行拆卸和安装,然后相互交换电话机进行类似操作。长话班的战士拿出自己笔记本,听卞志坤讲解如何背难记的电话号码。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天黑前,卞志坤让战士们到河边洗漱,回到帐篷吃晚饭,睡觉。跟昨天一样,卞志坤安排双岗在帐篷外执勤。安排妥当,她靠在门边坐下,打着手电写《训练要事日记》。写完后,她扒开一条门缝,朝小伙子的帐篷那边望去,见他的帐篷也亮着灯。她关上手电,在门边躺下,心中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千万不能睡死。还好,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刚亮,卞志坤吹响了起床哨。除了留下一名战士守卫帐篷之外,她带领战士们进行爬山训练。上午,电话班的战士继续训练拆装电话机,长话班的战士则在背那些难记的电话号码。下午,卞志坤把电话班分成两组,比赛拆装电话,自己计时,长话班的战士在一旁喊加油,帐篷内一时热火朝天起来。接下来,卞志坤把长话班分成两组,她做考官,让两组抢答电话号码,电话班的战士在一边计分鼓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一天很快就过去。
晚饭时间,有的战士带来的水已经喝完,她们就商量到河里打水来烧开水喝,可就是没人带来烧水的锅。
“我带了。”小孙说着回帐篷去,一会儿拿出一个电热壶来。
“哈哈哈!”大家一看,笑得前仰后合。
小丁抢过小孙的电热壶,笑道:“我的姑奶奶,这荒山野岭的,谁给你发电呀?”
“我以为是去住旅馆呢。”小孙红着脸说。但她的眼睛马上一亮,说:“嗳,我还带了一个磁盆。找些干草来,就可以烧水。”说着,从小丁手中拿回电热壶,回到帐篷,取出她的磁盆子。
小马、小丁等几个战士跟小孙一起,说说笑笑地往河边走去。
卞志坤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对明天的训练计划做一些调整。她觉得有些口渴,拿起军用水壶打开盖子,仰头准备喝一口,发现水壶已经是空的。就在这时,她看见不远处的小伙子走出帐篷,手里拿着一个脸盆,也往河边走去。一个古怪的预感在卞志坤头脑里一闪而过。她站起来,把训练计划放回帐篷里,拿起水壶,大踏步向河边走去。
“啊-!”突然,河边传来了一声尖叫。
听到这喊声,卞志坤甩开步子,向河边飞奔过去。
原来,小孙在河边打水的时候,不小心踩着一块松动的石头,滑进了河里。此时,那小伙子也正在下游不远处用脸盆取水。听到喊声,他抬头见小孙落水,丢下脸盆,来不及脱去衣服,便跳进水中,向小孙游去。可是,这里地处河流湾道的外侧,水流湍急而且有漩涡,他逆流游不到两米,便被水流冲走。小孙在水中挣扎,岸上的战士大喊:“救命啊!”
卞志坤跑到河边,丢下手中的水壶,甩掉军帽,踢掉鞋子,向小孙下游两米远的河中跳去。她刚从水下冒起,小孙便被河水冲到她跟前。她用手推水一侧身,让过小孙,然后迅速从后面伸手抓住小孙的后衣领,两脚踩水,一只手奋力向河岸游去,不一会儿便游到岸边。岸上的战士们过来,七手八脚,把她们拉扯到岸上。卞志坤正要松一口气,河流下游却传来了那小伙子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卞志坤把小孙交给小魏,果断地说:“你照看好小孙,会水的都跟我来!”说完,便往下游跑去。小马等几个战士也跟在后面,往下游跑。
下游河道越来越窄,水流越来越急。这时天色越来越暗。卞志坤边跑边想,自己跳下去也未必救得起这个大块头小伙子。就在这时,她见河边向外斜长着一棵柳树,现在是早春三月,柳树还没发芽,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横长在水上。她机灵一动,跑到柳树旁,向水中一跃,双手死死抱住柳树枝,她的身体和柳枝一起挡在水面上。这时,那小伙子被水流冲了下来。
卞志坤喊道:“抱住我!”
小伙子向卞志坤伸出手,抱住了她。但是,由于水流过急,柳树承受不了他们两人的重量和水流的冲力,喀嚓一声断了。
“副连长!”岸上的战士们急得大喊。好在柳树有韧性,柳枝并没有马上被完全扯断,断枝与树根还有一块树皮连在一起,断枝反而被水流顺势冲回了岸边。岸上的战士连忙上前,把他们拉上岸去。
小伙子咳了几声,伸手理了理他湿漉漉的短发,突然一个立正,举手向卞志坤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武警中尉邢远帆向海军的同志们敬礼!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小丁见邢远帆一丝不苟的立正敬礼姿势,知道他的话不会有假,就打趣道:“我们没出什么力,不用谢。要谢啊,你就谢我们副连长好了。”她走到卞志坤身边,拿起卞志坤的左手,看了看,说:“副连长的手都出血了。”
邢远帆放下敬礼的手,上前一步,立正,再次举起手向卞志坤敬礼,说:“多谢副连长同志!”卞志坤举手还礼,道:“海军中尉卞志坤。你为了救我的兵,舍身忘己,让人感动。”
邢远帆放下敬礼的手,低头不好意思地说:“我真丢人,反而要你们来救我。”
“哈哈!”小马得意地笑了,“那当然啦!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海军!”
“就是,就是。”邢远帆扫了一眼小马,然后冲卞志坤调皮地一笑,自嘲道:“我本想英雄救美人,没想到反要美人救。”
卞志坤本来不喜欢邢远帆这种玩世不恭的腔调,但是,他这句把自己比作美人的话,却在她心中激起了一层涟漪。
小丁看了看卞志坤,伸出大拇指,神气地说:“要说我们副连长,可是美人加巾帼英雄!”
战士们都附和道:“就是!”
“好了,大家回帐篷去!”卞志坤命令道。
女兵们离开河边,回到帐篷。邢远帆也回到自己的帐篷,换上干衣服,然后找来些干柴,到女兵们的帐篷这边,用石块搭起炉灶,用他的脸盆烧了几盆开水,让女兵们灌满了水壶。
他告诉卞志坤她们,这些天,他正在家里休探亲假,本来跟一个朋友约好,出来钓鱼野炊,朋友有急事先走了,他也正想离去,没想到遇上了她们这支“娘子军”,来了好奇心,所以就跟着她们走。
这次训练结束,卞志坤跟邢远帆通了几次信,谈生活,谈理想,谈部队建设,双方情投意合,便确立恋爱关系,两年后,两人结婚,再过一年,卞志坤生下女儿宁宁……
汽车突然刹车。由于这种型号的卡车副驾驶座不配备安全带,惯性把卞志坤从座位拉起,往前抛去。卞志坤忙将双脚用力前蹬,让双腿伸直,才使得自己重新回到座位上。司机小张停稳了车,扭头看见卞志坤前后摆动的身体,抱歉地说:“对不起首长,我刹车踩得太急了。”
“出了什么事?”卞志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