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一个山冈,卞天祥命令战士们停下来。战士们卧倒在岩石、土坎、树根等天然屏障背后,向山下望去。山脚下,到处是敌人的摩托化部队和装甲部队。敌人步兵和炮兵从军车、战车上跳下来,从运载工具上卸下大炮、重机枪等武器,快速集结布置。战士们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武器,除了卞天祥和刘士德手拿冲锋枪之外,其他人手中的都是旧式步枪,而且多半已经没有子弹。卞天祥和战士们都在紧张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办?
不久,敌人开始炮击山上可能隐蔽有我军的地方。一时间,山头山腰,炮声隆隆,浓烟滚滚,烈火熊熊,山石在翻滚,树木在燃烧。战士们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卞天祥四处张望,发现侧面有一处向内凹陷的岩穴,可以躲避敌人的炮火和滚石。“跟我来!”卞天祥喊着,弯腰向岩穴跑去。战士们都跟在他后面奔跑。
童欣背着药箱,也向那边跑去。忽然,药箱的带子被一根秃树枝挂住,童欣被往后弹了回去。几块大石头从她的身旁滚过,情况十分危险。卞天祥扭头看见,不顾一切,冲了回来。他一手将药箱带子从童欣的肩膀上扯起,一手拉着童欣往下缩身。很快,童欣摆脱了药箱带子的羁绊。就在这时,一颗炮弹呼啸而来。卞天祥拉起童欣,向岩穴快跑几步,卞天祥猛然一拉童欣,童欣向前扑倒,卞天祥也同时侧身倒地,并向前爬了一步,用自己的胸脯压在童欣的脑袋上。
轰——,炮弹爆炸了,泥石被炸起,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块不大的石头打在卞天祥的后脑勺上,卞天祥顿时昏了过去。爆炸过后,刘士德和战士们迅速跑过前来,背起卞天祥,扶起童欣,往岩穴里跑。
岩穴不大,战士们挤在一块儿。刘士德抱着卞天祥,和战士们一起呼喊着:“指导员,指导员……”
童欣还没有完全从炮弹爆炸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当她糊里糊涂地看到卞天祥昏迷不醒时,还以为他牺牲了,一时竟然忘了一名卫生员的职责——给卞天祥做检查。她坐在地上,从刘士德手中接过卞天祥,悲痛难忍,不禁哭了起来。她的泪水一颗颗地滴在卞天祥的额头和脸颊上。战士们也都伤心地哭了起来。是啊,是他重新燃起了战士们心中的希望之火,他就是战士们的希望。战士们又怎么能没有他呢?
“走,跟敌人拼了,为指导员报仇!”这时,刘士德大喊一声,站了起来就往外跑。
“对,给指导员报仇!”于添喜和罗有元也站了起来,跟在刘士德后面。其他战士也都站了起来。
山风吹来,童欣滴在卞天祥额头上的泪水,成了绝好的清醒剂,使卞天祥渐渐苏醒过来。卞天祥听到刘士德等人的喊声,挣开眼睛,由于岩穴前方土坎的遮挡,却看不见他们。他扭头见自己躺在童欣的怀里,便红着脸挣扎着坐起来。
童欣见卞天祥坐了起来,欣喜万分地喊道:“指导员,你没事?”
“没事。”卞天祥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他这才看清,刘士德三人站在土坎外面。面对此情景,一个如何对付敌人的主意,闪入了他的头脑中。卞天祥忙冲刘士德等人招手,喊道:“你们快回来!”
听到喊声,岩穴外的刘士德、于添喜和罗有元都心中一喜,冲回岩穴中。他们见卞天祥好端端地坐在地上,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颗炮弹炸来,刘士德三人都扑倒在卞天祥的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护卫着他。爆炸过后,卞天祥和战士们手拉手,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炮击结束后,敌人步兵很快向山上攻来。卞天祥爬到山坡边缘,向山下瞭望。战士们也爬了过来。望着满山遍野的敌人,卞天祥扭头问战士们:“同志们,害怕吗?”
“横竖不就是一死吗?有什么好怕的?”刘士德毅然回答道。
“不怕!”
“我也不怕!”
……
战士们一个个地回答,只有童欣不开口。
“童卫生员,你呢?”卞天祥问道。
童欣抬头望着卞天祥,眨了眨眼睛,说:“只要指导员在,我就不怕。”
卞天祥心头微微一震,但马上平静下来。他环视一周战士们,说:“刘士德同志说得好!我们革命战士视死如归,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停了一停,接着道:“只要同志们不害怕,我们就一定能够打败敌人!”
敌人在一步步逼近。卞天祥把自己的想法跟战士们说了一遍,战士们都说:“好,就照指导员的办法去打!”刘士德将自己的冲锋枪跟林跃辉的步枪交换。除了于添喜和罗有元的枪中各留两颗子弹外,其他战士都把子弹集中,交给卞天祥和林跃辉。他们两人迅速把子弹压入两支冲锋枪的空弹夹内,其他战士匍匐着,将搬得动的石头收集到坡前,做好战斗准备。
刘士德爬到卞天祥身边,说:“指导员,让我代替你吧!”
卞天祥拍了拍刘士德坚实的肩膀,微笑道:“刘士德同志,你的任务也很危险。服从命令吧。”
“是!”刘士德握住卞天祥的手,眼睛湿润了,说:“指导员,我嘴笨,不会说话。但你说过,我们要生死不分离的。”
战士们都转过头来,注视着卞天祥,动情地说:“指导员,我们生死不分离!”
卞天祥望着这一个个憨厚纯朴的战士,心中无限感动。他使劲拉了拉刘士德的手,说:“好,同志们,我们一言为定,生死不分离!”他扭头扫了一眼童欣,又补充道:“大家要注意保护童卫生员。”
听了这话,童欣不高兴道:“指导员,我也是一名战士,不要别人保护。”
“好!”卞天祥点点头道,“我喜欢听这话。同志们要听从刘士德同志的指挥,大家相互照应。”
敌人距阵地只有50多米了,卞天祥和林跃辉爬回后面的岩穴中隐蔽。刘士德喊一声“打”,战士们推起石头往山下滚去。山坡下的敌人喊叫着躲闪迎面滚来的石头。两侧的敌人开着枪,向阵地包围上来。等敌人到了20多米前,刘士德命令于添喜和罗有元开火,两人便将枪中仅有的四发子弹射向敌人。近前的敌人急忙隐蔽,并朝山上猛烈射击。顿时,阵地下方枪声大作。很快,于添喜和罗有元枪中的子弹打完,阵地上的石头也滚完了。刘士德领着战士们,趴在坡前不动。
半天,敌人听不到阵地上的动静,又恢复进攻,慢慢向上爬来。敌人距我军阵地只有10来米了,仍然不见我军有任何反映,敌人确认,我军已经弹药耗竭。敌人中会说中国话的南朝鲜李伪军,用中国话喊道:“中国共军,快缴枪投降吧!”
刘士德横举着自己的步枪,慢慢跪身立起,笑着喊道:“我们缴枪!”
其他战士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各自相距半米,跪立起来,笑着喊道:“哈哈,来缴吧!”
大约一个班的敌人围了上来。他们看到这些缴械投降的中国士兵还满脸笑容,感到疑惑不解。敌人走上前来,伸手来要取战士们高举过头的枪。当他们看到刘士德身边还有一个女兵时,更感到新奇,几个敌人同时围了上去。
“卧倒!”刘士德大喊一声,同时将童欣扑倒。听到喊声,战士都扔掉枪,扑身倒地。
嗒嗒嗒……,背后枪声响起,隐蔽在岩穴里的林跃辉一梭子扫了出来,几名敌人被击倒。
刘士德一跃而起,将一名仍然站立的惊呆了的敌人扑倒,一肘拐子击在敌人的太阳穴上,将他击昏,夺过敌人的枪,喊着“都卧倒”,转身朝四周扫射,将刚才林跃辉没有击中的敌人,全部击倒。战士们爬到被击倒的敌人身边,迅速夺下敌人的枪支弹药,挂在自己身上。
“撤!”刘士德带领战士们,倚仗山石和树根的掩护,朝山上跑去。
战士们把童欣夹在中间奔跑。于添喜见童欣背着药箱外加一支冲锋枪,跑起来不方便,就快步上前,说:“童卫生员,把它们给我!”然后从童欣的肩上抓过这两样东西的带子,挂到自己肩上。
阵地下面的敌人终于明白过来,开着枪往上冲。卞天祥和林跃辉爬到坡前,开枪阻击敌人。山下,一群又一群的敌人,喊叫着,射击着,向上冲来。林跃辉的子弹很快用完。他问道:“指导员,怎么办?”
卞天祥射击着,头也不回,答道:“注意隐蔽,等着我。”他的子弹也很快打完。
敌人冲到了近前。卞天祥大吼:“横竖不就是一死吗?来吧,谁死还不一定呢!”他把枪猛然掷向敌人,接着双手抱头,向山下滚去。
敌人听到响声,以为是石头滚落,纷纷退让。一名敌人躲闪不及,被卞天祥撞到。卞天祥伸手夺过敌人手中的冲锋枪,一枪托将敌人击昏,猛然跃起,举枪横扫,近处的敌人纷纷被击毙击伤。
卞天祥视死如归的举动,深深地鼓舞着林跃辉。他也从山坡上滑下来,夺过一名敌人的枪,吼叫着向敌人扫射。周围多是南朝鲜的李伪军,他们早已被我志愿军打得闻风丧胆。卞天祥和林跃辉两人的吼叫声和枪声,对他们来说,就好比千军万马。敌人调转头,狼哭鬼号着朝山下溃逃而去。
“撤!”卞天祥命令道。他和林跃辉两人快速向山上跑去,路上碰见敌人丢弃的枪支,也不忘捡起来挂在自己的肩上。
刘士德带领战士们,朝山上撤退,跑到了一个台地上。刘士德见这里便于阻击敌人,便命令战士们停下。战士将周围的石头搬到台地前沿,然后在石头背后卧倒,将空弹夹压满子弹,做好战斗准备。山下的敌人看到台地上有人影在活动,便向这边围过来。等敌人到了4、50米的近前,刘士德一声令下,战士们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枪后,便开始向山下滚石头。正下方的敌人喊叫着躲闪,两侧的敌人则开着枪朝山上攻来。
为了减轻刘士德等人的压力,卞天祥和林跃辉从刘士德等人背后越过,到另一侧,在一块突出的岩石背后,向敌人射击。一部分敌人被吸引过去。
刘士德等人的土台前,敌人攻到了10多米的近前。战士们这才集中火力,猛烈射击,将敌人打退。他们又缴获了一些武器子弹。接着,他们迅速转移,从后侧越过卞天祥两人的位置,又从另一侧跟敌人激战。
就这样,我九连的八名指战员采取“打一阵、换一个位置”、“节节交错阻敌”的战法,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敌人产生了错觉,以为山头山腰上遍布我军阵地。吃了几次亏后,敌人步兵停止进攻,改用坦克炮火对我指战员曾经出现过的位置,以及我军可能隐蔽的地方,进行猛烈的炮击。趁着敌人漫无目的地炮击之际,卞天祥和刘士德合兵一处,带领战士们,利用树林的掩护,奋力向山顶爬去。敌人炮击结束,已是黄昏时分。由于害怕夜战,敌人围在山脚,以待天明再战。卞天祥带领战士们,不顾疲劳,忍着饥饿,在夜幕的掩护下,翻过山头,终于甩掉了敌人。
卞天祥带领战士们从北侧下了山,马不停蹄,沿着山路,趁夜继续向北进发。跑了大半夜,他们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战士们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卞天祥跟刘士德商量,决定暂停前进,让战士们在树林里宿营休息。战士们摸黑,随便扯了些树叶、野菜,吃进肚子里,然后便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虽然如今时令已是阳历五月底,但因近日阴雨绵绵,战士们身上穿着单衣,在这北纬38度线地区,山中的夜晚仍然寒气袭人。睡下不久,罗有元和小肖就开始打喷嚏。后半夜,刘士德担任最后一班警戒。由于连日战斗,他十分疲倦,不久竟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发现天色微明。他忙叫醒卞天祥和战士们,准备继续赶路。
卞天祥把战士们集合起来,却发现少了两人:小赵和林跃辉。刘士德做了自我批评。大家立即分头去寻找。很快,战士们在附近找到了他们两人。昨晚,由于他们两人吃了不干净的野菜,半夜腹中疼痛,两人爬起来,到附近去拉肚子。接着,两人接连拉了好几次。由于连日饥饿,本来两人体力已经消耗过渡,经过多次腹泻后,两人耗竭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路旁,无法返回宿营地。童欣见他们两人脱水严重,就让于添喜烧些开水给他们喝。战士们都没有火,卞天祥将上次在鹰峰山脚下缴获的打火机交给于添喜。
不久,他们继续赶路。卞天祥和战士们轮流背着小赵和林跃辉。
卞天祥和战士们都已经十分虚弱,现在又要轮流背负两个病号,行军速度十分缓慢。他们走走停停,两天走才了20多公里的山路。罗有元和小肖得了感冒,而且日益严重起来。他们头晕发烧,同时感到浑身酸疼。在一座山的山腰上,战士们休息了一阵,刘士德和于添喜背上小赵和林跃辉,卞天祥和童欣扶起罗有元和小肖,慢慢来到山脚,时间已是5月31日黄昏时分。
战士们都累得不能行走了,卞天祥决定在山脚的一片树林里宿营。刘士德和于添喜放下小赵和林跃辉,两人都累得坐在地上喘气。罗有元和小肖开始感到浑身发冷。童欣在附近找来一些干树枝,烧火给他们取暖,同时把钢盔架在火堆上,烧些开水。
小赵和林跃辉见他们带累了大家,就小声商量了一阵子,最后林跃辉对卞天祥说:“指导员,要是前方遇到村庄,就把我们俩寄养在老百姓家。等养好病了,我们自己再去寻找部队。”
“不行!”刘士德抢先说道,“这里是南北朝鲜交界的地方,老百姓还不知道是向着北边还是南边呢!”
“刘士德同志说的对。”卞天祥点点头道。他安慰两个病号:“你们不要担心。只要大家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一起行动。”
刘士德和卞天祥的话,使两位病号心里暖烘烘的。
童欣烧好开水,倒一些进水壶里,摇凉,喂林跃辉和小赵喝。喝完,他两人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声,开始有饥饿感。童欣就对卞天祥说:“指导员,他们肚子饿了。”
“刘士德同志,你负责宿营地的警戒。我和于添喜同志马上去找吃的。”卞天祥说着,带领于添喜向山外走去。
两人走不多久,就发现了一座村庄。他们两人到村庄里走一圈,见到处是残垣断壁,大部分房屋已经被炸烂烧毁,一片凄凉景象。他们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们在一间残存一半的破房子前停下。于添喜发现房内有一些残破的家具,还有一床被子和几件衣服。于添喜顿时喜形于色,对卞天祥说:“指导员,让同志们把宿营地搬到这里来吧?把房子整理一下,可以让生病的同志休息好一些。”
卞天祥想了一下说:“不行。村庄常常是敌人轰炸的目标,住在里面很危险。”
“那,我把这被子和衣服抱回去,晚上也好给生病的同志保暖。”于添喜说着,就要上前去抱被子和衣服。
“回来!”卞天祥喊道,“‘爱护朝鲜人民的一草一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我们志愿军铁的纪律。”听到“纪律”两个字,于添喜站住了,他知道,纪律是人民军队的生命。他们两人空着手,离开了村庄。
他们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片水田,现在虽然是春种时间,但是由于兵荒马乱,当地老百姓都逃离了家园,田没人种,都成了一片荒芜。他们俩人走到田边,看到了一条灌溉水渠。水渠中也是杂草丛生。卞天祥在渠边停下,往水里看了看,发现水中有小鱼在游动,就想抓些小鱼,给大家做鱼汤喝补补身体。于是,他脱了鞋,挽起裤脚,下水抓鱼去。于添喜从小长在山西吕梁山区,没见过南方人徒手抓鱼的把戏,便蹲在岸边看希奇。很快,卞天祥就抓到了一条小鱼。他扯来一根野草,在草尾打了一个节,用草根从鱼鳃穿入,从鱼嘴穿出,把鱼儿串起来,将草咬在嘴里,接着再去抓鱼,不久就抓了好几条。他把鱼儿全部穿成一串,交给于添喜提着,继续抓鱼。
于添喜在岸上提着鱼,看得手痒痒的,就想下水试一试。他把串鱼的草上下打了一个结,让草变成一个环,使鱼儿跑不掉。他把鱼放在岸上,也脱了鞋子,跳下水去。卞天祥见了,也没阻止他。他们俩人都没有预料到,致命的危险就在眼前。
于添喜看见水草中有一条小鲫鱼,也学着卞天祥的模样,双手张开手指,慢慢靠近小鱼后,再突然关闭手指,合拢手掌去抓鱼,鱼儿果然被他抓住。他捧起鱼儿,兴奋地喊道:“指导员,我抓到了一条!”卞天祥抬起头,赞许地看着他。于添喜准备上岸,也把鱼儿穿起来。可当他走到岸边,准备上岸时,不小心手掌打开了一条缝,鱼儿便蹦了出来,落到岸边的草丛里。于添喜伸手扑过去,要抓回小鱼,却猛然感到手指被什么咬了一下,一阵刺疼。
“哎哟!”他大喊一声缩回手来,却发现一条小花蛇咬着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被他一起扯了上来。他连甩了两下,竟然没有将蛇甩掉。
此时卞天祥就在岸边穿鱼。他听到于添喜的喊声,看见一条小花蛇挂在于添喜的手指下面,知道坏了事。他丢下手中的鱼,一步跨过来,伸手抓住蛇尾,将蛇倒提起来。由于蛇骨骼的结构特点,被倒提后就有散架死亡的危险。这蛇儿为了自保,放开于添喜的手指,反而仰起头来咬卞天祥。卞天祥顺手抡起蛇儿往岸堤上一摔,蛇儿在地上扭了两扭便死了。卞天祥忙对有些惊慌的于添喜喊道:“把手给我!”
于添喜把受伤的左手伸过去,卞天祥抓起于添喜的手,看见无名指上有两个红点,知道这是毒蛇的牙印。他快速从自己的上衣破口处撕下一根布条,在于添喜的指根处用劲绕了几圈,最后打了个死结,接着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用力将于添喜的左手手腕绑紧。于添喜自己要爬岸来,卞天祥连忙制止他说:“你别动。”卞天祥弯腰,把于添喜背上岸去。
卞天祥把于添喜放在岸堤上坐下,急忙将枪上的刺刀卸下,对于添喜说:“你忍着痛。”
“没问题。”于添喜点了点头。
卞天祥用刺刀在于添喜的无名指的蛇牙印处划了两个十字,黑色的血液从伤口上流出。卞天祥张开嘴巴,使劲吮吸伤口,将血液吐掉,然后再去吮吸。10多分钟过去,于添喜的左手颜色开始发暗,他同时感到有些头晕。卞天祥停止吮吸,扭头在岸边的草丛中搜寻起来。他扯过一株开着细红花的细叶绿草,放在嘴里咬烂,敷在于添喜的伤口上,再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慢慢地,于添喜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卞天祥把刺刀装回枪上,然后将两把枪挎在肩上。他从地上捡起那一串鱼挂在枪尖上,又扯来一根茅草,将死蛇的脑袋绑起,也挂在枪尖上。他帮于添喜把鞋穿上,自己也穿好鞋。他背起于添喜,往宿营地走去。
童欣和刘士德见卞天祥背着于添喜回来,都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帮忙。童欣看见卞天祥的枪尖挂着一条蛇,又吓了一跳。她上前来看了看于添喜的脸色,立即明白,于添喜是被毒蛇咬伤的。他们从卞天祥的背上抬下于添喜,放他在一堆树叶上躺好。于添喜开始感到恍惚,看到的人都是重影的。
童欣急忙察看于添喜的左手,发现他的手心手背都呈紫色,就问卞天祥具体情况。卞天祥将于添喜被蛇咬伤,以及自己的处理办法说了一遍。童欣担心于添喜左手掌血液长时间不流通,会引起组织坏死,所以把手腕上的布条解开。她见于添喜的手指上包着草药,就问卞天祥:“指导员,你给八班长包的是什么药。”
“好像是叫半边莲吧。”卞天祥回答道,“我们老家的人谁被毒蛇咬伤,都是用这种草药包的。”
童欣心想,被毒蛇咬伤用半边莲包扎倒是不错的,可这种草药只长在中国南方,不知卞天祥从哪儿找来这种草药的?
卞天祥指着那条死蛇说:“我们老家还有一种说法,吃蛇肉解蛇毒。我把这条蛇处理一下,给于添喜同志做汤喝。刘士德同志,你和卫生员同志去挖些野菜来,我们晚上做野菜鲜鱼汤喝。”
“好的。”刘士德答道。
“不要走太远了。”卞天祥补充道,“找根长棍子,草深的地方,先用棍子打一打,免得有毒蛇。”
“知道了。”刘士德和童欣两人应答着,走了。
卞天祥将蛇皮扒掉,内脏掏掉,用钢盔打来小半钢盔的水,生起火,把蛇放进去煮,煮好后,用棍子夹起蛇头,抖落蛇肉,将蛇骨丢掉。他喂于添喜喝蛇肉汤。于添喜虽然头昏脑胀,但要卞天祥喂自己喝蛇汤,心中还是过意不去,挣扎着要自己喝。卞天祥说:“你少说话,少活动,以免毒素扩散到全身。”听了这话,于添喜才顺从地让卞天祥喂他喝蛇汤。
喝完蛇汤,于添喜躺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今天是晴天,天空被参差不齐的树叶遮挡,稀疏的星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来,映入了于添喜的瞳眸中,变成了重重叠叠光影。这些模糊的亮光,使他感受到一种绚烂。他明白,这就是生死战友之间的情谊,这就是革命同志之间的友爱。他微笑着说:“指导员,有你和同志们的关心,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这时,刘士德和童欣挖野菜正好回来。刘士德听了于添喜的话,走到近前,坐在他身边,笑道:“嗳,八班长,你怎么就要打退堂鼓啦?我们七班和你们八班还有得比。没分个胜负,我们谁也不许死。”
于添喜明白,七班长是用激将法来激励他活下去。他也轻轻笑一声,说:“好,七班长,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分出胜负之前,我们谁也不许死!”
战士们听到他们的对话,都笑了。
第二天一早,卞天祥和刘士德两人砍来树枝,在几棵树之间搭了个架子,又割来茅草铺在架子顶上,就造好了一个草棚。战士们住进草棚里,挡风又挡雨。吃过野菜“早饭”,卞天祥又找来一些草药,说是半边莲,让童欣给于添喜的伤口换上。童欣接过草药一看,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治疗毒蛇咬伤的半边莲,但她还是心领神会地把“草药”咬烂,给于添喜的伤口换上。
两天后,生病的战士经童欣、卞天祥和刘士德三人的悉心照料,慢慢康复起来,于添喜也度过了危险期,病情稳定。6月3日,卞天祥打算让战士们吃过午饭后继续北进,没想到一场血与火的考验却突然来临。
中午时分,战士们正在吃野菜午饭,空中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十多架敌人的B-29轰炸机由远到近,低空飞来。轰轰轰……,敌机朝附近的村庄连连投下了炸弹和凝固汽油弹,村庄顿时淹没在火海之中。卞天祥放下饭盆和筷子,向村庄跑去……
南下的列车上,在列车的摇晃中,经过一天挤火车的劳累,卞天祥老人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在他的梦中,是一片熊熊的火海,是一棵棵燃烧的火树,火光映衬出一张张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这些笑脸,有他昔日的战友,有林春秀,有妻子童欣,有儿子童立乾和儿子在军校时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