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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YeS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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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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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桐花开》连载

第四十章 江河凝固

渡江地点外围的山腰上,一营进入阻击阵地,战士们来不及挖战壕,就趴在天然沟坎和凸起的岩石背后,架枪准备迎击敌人。南方山脚下,数倍于我军的敌人步兵,在坦克炮火的引导下,向山腰扑来。阵地上顿时爆炸四起,炮声隆隆。

炮声中,离渡江地点500多米远的山脚下,正是一片忙乱的景象。团卫生队和七连、八连正准备运送伤员过江。他们根据X39团的经验教训以及卞天祥的建议,决定用担架布将伤员绑在战士们的背上,将伤员背过河去。在将伤员背起之前,卫生员们最后一次检查伤员伤口上的绷带。在忙碌的卫生员当中,有一名瘦高个女兵,她的名字叫童欣。只见童欣对伤员微微一笑,小心揭开伤员的衣服,用手轻轻抚摸伤口边上的纱布绷带,如果发现松散,就轻柔而迅速地将绷带扎好,然后又轻轻将伤员的衣服盖上,点点头说:“好了。”检查完毕,两名战士把伤员扶上另一名战士的背上。童欣快速将担架布从担架上取下,用布将伤员的腰和背负的战士的胸部绑在一起。人多手快,多名战士背好伤员准备出发。伤员们都忍着伤口的剧痛,没人喊叫。

“出发!”随着卫生队长的口令,战士们背负着伤员,两人一组,前后组间隔数米,向渡江地点跑去。

敌人的炮弹不断在周围落下,战士们不断卧倒、爬起、奔跑。背负的战士累得气喘吁吁,背上的伤员伤口疼痛难忍,但他们都以钢铁般的意志坚持着。终于,战士们来到江边,跳进江水里,手扯电缆,快速向对岸游去。五月的朝鲜,清晨的气温只有十一、二度,江水的水温不到十度,这个温度虽然不算刺骨般的寒冷,却已足以让失血的伤员感到深切的寒意。伤员们咬紧牙关,没有一个喊冷。除了寒冷,敌人的炮弹还不时在江中炸开,炸起几米高的水柱。爆炸激起的巨浪向战士们劈头盖脸打来,使得战士们连连呛水。

江北岸边上,卞天祥和战士们趴在地上警戒并准备接应渡江过来的战友。他们穿着湿衣服吹着冷风,已经冻得索索发抖。自从凌晨X39团开始渡江,他们的衣服就没有干过。卞天祥看见江中有战士被大浪冲走,一挥手,便跳进江水,向被冲走的战士奋力游去。九班长罗有元喊了声“都下水”,便也跟着跳了下去。战士们也都纷纷跳进水中,帮助背负伤员的战士们渡江上岸。

南岸渡江地点外围的一营阵地上,指战员们沉着应战。战士们用火箭筒摧毁了数量敌人坦克。可是敌人的坦克实在太多。一营长命令三连组成爆破小组,用炸药包爆破山腰上的岩石,让飞石来击毁敌人的坦克。这一招果然奏效,敌人的进攻被阻止。不久,敌人又发起了新的进攻。一营的指战员英勇作战,连续打退了敌人的三次进攻。

两个小时后,原来的伤员全部运送过江,但又有新的伤员从一营阵地上抬下来。童欣跟几名卫生队员留在南岸山脚,照看这些伤员。

此时已经是早晨7点。敌人趁天色晴朗,出动了战斗机对江面进行轰炸。我X38团炮营立即以高射炮火进行还击。二营开始渡江,半小时后渡江完毕。接着是团机关渡江,也比较顺利。接下来是炮营渡江。南岸和江面上出现了严重的混乱局面。

战士们将大炮等辎重武器弹药绑在骡马的背上。由于受到炮弹爆炸的惊吓,骡马一度在拥挤的山脚下相互挤撞乱跑。下水到了江心后,江水淹没了马背和上面的武器。有的骡马由于背负的武器太重,不慎失蹄,被大水冲走。有一名炮兵为了避免骡马和武器被冲走,就把缰绳在电缆上绕了一个圈,以便骡马站立不稳时牵住它,不让大水把它冲走。其他战士也纷纷效仿。但这样一来,急速的水流冲到骡马庞大的身躯和沉重的武器上,产生了巨大的向下游的拉力,电缆被严重拉弯,两岸牵引电缆的木头电线杆,被电缆拉得深深凹陷下去,同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电缆和电线杆随时都有被拉断的可能!卞天祥看到这危险的情况,游上前,对炮兵们喊道:“这样电缆会被拉断的,快把缰绳解下来!”可是,跟骡马结成生死伴侣的炮兵们,没人理会卞天祥。

就在这时,两发炮弹在电缆上游不远处同时炸响,巨大的波浪和冲击波扑面而来,两匹骡马同时受惊,身体失去了平衡。两名战士拼命拉紧套在电缆上的缰绳,电缆被往下游拉出一个尖角来,北岸上的木头电线杆喀擦一声响,眼看就要被拉断。在这危急关头,卞天祥夺过一名战士的枪,掰开刺刀,唰唰两下,将两根马缰绳割断,两匹骡马连同背负的武器,很快被江水卷走。

小金是其中一匹骡马的主人。他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被卞天祥“害死”,急红了眼,从肩上取下步枪,哗啦一下拉开保险,对着卞天祥,喊道:“我毙了你!”说着扣动了扳机,啪的一枪打了出去。但由于水流急,小金没法瞄准,子弹打空了。

听到枪声,卞天祥吓了一大跳,大家也都吃了一惊。小金自己也吓着了。他见卞天祥没事才放心。这时,炮营营长大声命令道:“都把缰绳从电线上解下来!”有了营长的命令,战士们只好服从。

山腰的阻击阵地上,一营已经连续打退敌人的六次进攻,伤亡近半。现在,正面有敌人一个步兵营在进攻,两侧也各有一个营的敌人,情况十分危急。这时,从山脚上来抬伤员的卫生员正好到来,一营长问道:“渡江情况怎么样?”

一名卫生员回答道:“炮营都基本上下水了。”

一营长对身边的通信员说:“传我命令,各部队按三连、二连、一连的顺序,全部撤出战斗,在山脚集合。”

“是!”通信员应声离去。

十多分钟后,一营全体撤到山脚。部队集合完毕,能站立列队的,包括轻伤员在内,人数跟躺在地上的伤员人数不相上下。敌人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一营长命令每一个健全的指战员都背上一名伤员,向着江边跑步前进。他已经顾不得庞团长“以疏散队形、迅速渡江”的原则。而此时,已经没有担架布可供战士们将伤员绑在身上了。指战员们后背背着伤员,肩上跨着武器,不成队形地向江边跑去。

一营长在山脚下坚持到最后。而作为卫生员的童欣,则忙于照看伤员,帮助战士们背负伤员,也留在山脚到最后。远处的山坳已经看得见敌人的坦克和步兵,敌人的子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而地上还躺着两名重伤员,小邓和马班长。小邓腿部受重伤,头脑还算清醒。马班长头部和胸部都受重伤,一直神志不清。

“卫生员同志,你快走!”一营长向童欣命令道。说着,他将手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里,俯下身子,背起重伤员小邓。

童欣没有走。她也俯下身去准备背另一名重伤员马班长,但是由于力气不够,没有背起来。一营长扫了一眼身材瘦弱的童欣,一只手在背后搂紧背上的小邓,弯下腰来,用另一只手去抱地上的马班长。他抱起了马班长,但一个人毕竟力量有限,接着,马班长又从他手上滑回地面。由于前手出力,后面的手力量减弱,他背上的小邓也滑落了下来。小邓腿上的伤口裂开,疼得满头大汗,但他咬紧牙关,没吭一声。敌人的距离更近了。小邓艰难地说:“营长,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们了。”

“什么话!”一营长斩钉截铁地说,“要死一块儿死,要活一块儿活!”他对童欣命令道:“卫生员,你弯腰站好!”

童欣在一旁躬身站着。一营长抱起马班长,放在童欣的背上,说:“走!”

童欣背起伤员,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营长也背起小邓,快速往前跑。

背后的敌人越来越近。在童欣背上的重伤员马班长,伤口被颠开,鲜血渗透纱布往下淌。剧烈的疼痛使马班长苏醒过来。他听到了背后激烈的枪声,也感受到了童欣艰难而蹒跚的步伐,便挣扎着要下来,说:“同志……,放下我……,你自己快跑吧!”

童欣喘着气说:“同志,我力气不大,你再挣,我们两个都走不了了。”

听了这话,马班长觉得鼻子一酸,泪珠滚落下来。他忍着伤口的剧痛,尽量不弄出动静,甚至屏住呼吸,以便减轻童欣的负担。

背后,敌人枪弹的呼啸声越来越大。一营长大踏步超过童欣,经过她身边时,说:“小同志,你坚持一下,我把我的伤员送到江边就回来接应你。”

一营长疾步如飞。快到江边时,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他顿时负伤倒地,背上的伤员小邓压在他的身上。江中,卞天祥和战士们正在帮助背负伤员的战士渡江。爆炸声响起,他扭头看到一营长连同背上的伤员一起倒地,便喊道:“九连三排的,都跟我来!”

三排的战士跟着卞天祥,快速游到南岸江边,爬上岸去,冲到一营长和伤员的身边。此时,一营长已经成了重伤员,他见到卞天祥,往后微微扭了扭头,声音微弱地说:“后头……”接着,昏死过去。

卞天祥抬头向山脚的方向望去,只见地上有两个身影,正行动缓慢地朝这边爬过来。他们正是童欣和她背负的重伤员马班长。为了躲避敌人的枪弹,在马班长的建议下,童欣放下马班长,两人趴在地上,童欣用肩膀搭着马班长的一条胳膊,一寸一寸地向江边爬去。在他们后面不远,一辆敌人坦克正向他们碾压而来!

卞天祥喊道:“小楷同志跟我来,其他人背伤员渡江!”

李延楷和卞天祥两人闪跃着向前奔跑,以躲避敌人的坦克机枪火力。敌人坦克迎面而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营救战友,卞天祥紧张地思考着。从正前方冲上去救人,会跟坦克相撞;绕到坦克后头去再回过头来救人,时间来不及。必须从两侧交叉斜冲过去才行!卞天祥大声喊道:“小楷同志!”

李延楷扭头过来看卞天祥。卞天祥两手抬起在胸前合拢,然后向前方两侧分开,再往前向中间合拢交叉穿出,同时喊道:“我们分开,再合拢!”

李延楷是个聪明人,听了卞天祥的话,看了卞天祥的手势,立即便明白他的意思。卞天祥跑在左侧,李延楷跑在右侧。他们两人分别向左右两侧跑开,接着拐弯,又分别向右、向左,一起朝着敌人坦克前方的两名战友的方向冲过去。

敌人坦克眼看就要压到童欣和马班长的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卞天祥从左冲向右侧,弯腰抱起童欣,向右滚出;李延楷从右冲向左侧,弯腰抱起马班长向左滚出。

就在这时,敌人坦克从他们中间压了过去。

敌人坦克见没能压到我军士兵,停了下来,准备调过头来再次碾压。

李延楷放下马班长,从地上一跃而起,从腰间扯下两颗手榴弹,拧开弹盖,冲到敌人坦克背后,拉动拉火环,将尾部冒着烟的手榴弹塞进坦克一侧的履带中,然后向后扑身倒地。轰轰两声,敌人坦克一条履带被炸断。

“好样的,小楷同志!”虽然战斗紧张,卞天祥不忘夸奖李延楷。他低头扫了一眼童欣,问道:“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童欣还有些惊魂未定。

“快撤!”卞天祥说着,跑过去背起重伤员马班长往江边跑。李延楷和童欣从地上爬起来,也一起往回跑。

敌人步兵从后背开着枪冲过来。

九班长罗有元带领战士们把一营长和小邓背回岸边后,听到背后的枪声,回头看见卞天祥等人被敌人追击,便从地上端起一挺机枪,回头往前冲出几步,趴在一个沟坎背后,大声喊道:“副排长,卧倒!”同时架好机枪。

卞天祥听到罗有元的喊声,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大喊一声“都卧倒”,自己连同背上的伤员一起,趴倒在地上。李延楷和童欣也都快速趴下。

嗒嗒嗒……,罗有元的机枪响了,冲在前面的敌人被击到一片。

岸边上,我三排和一营的战士们都转过身来,向敌人射击。敌人受到阻击,停止追击,也在地上一线趴开,跟我军进行火力对射。这时,已经渡过江的炮营向敌人发炮,敌人退却。但敌人炮兵也很快推进到山脚,对我军渡江地点实施更为猛烈的炮击。

在枪弹和炮火中,卞天祥、李延楷和童欣一起带着伤员,爬到了岸边。此时,岸边和江中一片混乱,战士们各自为战,匆忙渡江。敌人的炮弹不断地落在江中和岸边,时刻都有指战员负伤牺牲。北汉江的水,已经被我志愿军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看到混乱的景象,卞天祥意识到,北汉江南岸,能履行指挥职责的最高指挥员也许只有他自己了。他把伤员交给李延楷,不顾危险,站在高处,大声喊道:“我是九连三排副排长,同志们都听我的命令:九连三排留在岸边,其他人背上伤员,三人一组,拉着电线,按顺序渡江!”

听了这话,岸边上能行动的战士都背起伤员下水,参加阻击敌人的一营战士也都收了枪,背起伤员,走进江水里。童欣没有走,而是留在江边照顾剩下的伤员。等岸边的人走得差不多,卞天祥命令三排的战士们背上伤员,离岸下水。童欣也让一名战士抱起马班长,放到她的背上,开始跌跌撞撞地向水边走去。卞天祥见战士们都走了,便背起最后一名伤员下水。

童欣背着伤员,步履蹒跚地下到清冷的江流中,很快,两脚便陷入江底的淤泥里,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卞天祥在后面看见,疾步上前,伸出一只手扶住童欣,喊道:“同志,你的步子要迈小一些,均匀一些。”

听了这话,童欣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卞天祥。卞天祥用力向上托了托童欣背上的马班长,说:“走吧。”童欣使尽全身力气,拔起脚迈步前进。等童欣向前走两步,卞天祥背着伤员,超过童欣,大踏步朝江心走去。

童欣背着伤员走向江心。水越来越深,很快淹过她的大腿,淹没她的腰部、胸部。由于水的向上浮力的作用,她感到,背上的伤员倒是越来越轻了,但是,江心的水流也更急,冲得她站立不稳。一个浪头扑来,她的身子往侧面一歪,背着马班长的双手不由得松开,马班长被甩进水里。

“快抓住电线!”她身前一名战士大喊着抓住她的手,然后把她的手放在一根电缆上。童欣一手抓住电缆,一手抓住马班长,在水流中艰难地支撑着,无法前进。

在江边时,马班长处于半昏迷状态。现在全身泡在清冷的江水中,他渐渐苏醒过来,感觉到自己在水流中左右摇摆。他睁开眼睛,发现是童欣在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他才不被激流卷走。他奋尽全力向上一搏,猛然伸手,也抓住了电缆。鲜血从他头上和胸部的伤口上涌出,顿时把周围的江水染红了一片。马班长虽然双手抓住了电缆,但是连坚持住都困难,随时都有被激流冲走的危险,更不用说向前移动。童欣在他身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只手抓注电缆,另一只手保护马班长。

岸边、江中,炮弹的爆炸声不断,水柱冲天而起,波浪汹涌澎湃。

轰轰轰,三发炮弹几乎同时在北岸江边爆炸,三根电缆被一齐炸断!

电缆失去了一端的牵引,在湍急水流的冲击下,迅速漂向江中的激流区。战士们都是一手背着伤员、一手牵扯着电缆渡江的,本来就用不上多少劲,如今电缆的一端突然失去了牵引力,许多战士连同他们背负的伤员一起被激流卷走。江面上,喊叫声、爆炸声和波浪声,混杂在一起,响成了一片。

卞天祥一手抱着自己负责的伤员,一手扯紧游动的电缆,放开嗓子,大声喊道:“大家拉紧电缆,手不要松劲……”但是,他的喊声被周围的声响完全淹没了。

轰轰轰……,又有几发炮弹连连击中电缆南岸的一端,电缆全部被击断!由于两头都失去了牵引,电缆便往江底沉去。起初还紧紧牵着电缆的战士,现在也完全失去了依靠。江面上除了爆炸声和波涛声,已经听不到战士们的喊叫声。战士们都将自己的全部体力用来与激流拼搏。不断有战士沉没、被冲走。死亡之神在北汉江的上空狂舞着。

童欣不会游泳,电缆失去牵引后,她头脑中的第一个反应是伤员马班长的安全。她跟别的不会游泳的战士一样,在水中背着一杆枪,已经感到十分沉重。她扭头企图搜寻马班长,可周围的水面除了其他落难的战友,已经不见马班长的踪影。其实,刚才马班长已经耗尽了生命的最后能量,电缆被炸断前已经牺牲,只是双手还握着电缆罢了。电缆被完全炸断后,他便随同电缆一起沉入了江底。

一个大浪打来,童欣连呛了几口水。她挣扎着、喝着江水、往江底沉去。

此时,卞天祥和三排的战士背负着自己负责的伤员,正不顾一切地朝北岸的江边游去。

“毛主席……”突然,一位战士在沉没前喊出了这三个字。“万岁……”接着,不知哪位战士加上了这两个字。

这神奇的五个字就像魔法一般,瞬间在挣扎于死亡线上的战士们当中传播开去。接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祖国万岁”、“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这些断断续续的口号,在江面上循环激荡着,渐渐连成一片,汇成了一股声音的洪流,最终变成了撼天动地的吼声!这吼声,压住了激流的咆哮,盖住了炮弹的轰鸣;使得江河凝固,山川变色,天地动容!这吼声早已把死亡之神惊吓到九霄云外。战士们不再对死亡感到恐惧,人人奋力向北岸游去,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

南岸山腰的敌军炮兵阵地上,美军指挥官迪克少校正在用望远镜瞭望江面。他看到,在炮弹爆炸激起的水柱和浪花之间,一群群中国士兵在江面上沉浮着,场面混乱不堪。迪克少校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不过,他很快发现,这混乱的场面有些古怪。那些垂死的中国士兵似乎却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奋力与江流波涛搏击着,并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泳姿势向江北游去。他们有的沉没了,有的又从水下冒起,沉没的无声无息,冒起的又奋力前游。

这时,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初升的太阳在江面上撒下一道道金光。金光照射在江面淡淡的水雾上,幻出一轮轮彩虹般的光环。由于江面的波涛对光线产生折射和散射作用,迪克少校透过望远镜的透镜,却看到了每一个中国士兵头上都笼罩着一圈光环,就像即将升入天堂的天使一般!迪克少校不禁大惊失色,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不由得摘下望远镜,用手揉了揉眼圈,然后再次举起望远镜。然而,他看到远处江面上的景象依然如故。

这时,一发炮弹落在江中,一名中国士兵被炮弹炸起的水柱托上了半空。迪克少校仿佛看到了,这名中国士兵头戴光环,在一片白光的笼罩下,冉冉升上空中。这景象给迪克少校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几分新奇,几分崇敬,几分怀疑,几分嫉妒,几分屈辱,几分恐惧。最后,屈辱和恐惧在他的头脑中占了上风。他忽然扔下望远镜,低头急促地喘起气来。几秒钟后,他猛然向后伸出右手,气急败坏地喊道:“Stop firing!”(停止射击!)

听着战友们临牺牲前悲壮而豪迈的口号声,卞天祥和李延楷、罗有元等战士们都不禁热泪盈眶。在战友们视死如归的精神的感染下,他们奋力游到江北岸边,将伤员送上岸去。接着,他们又一遍遍地跳进激流中,全力营救在水中挣扎的战友们。大半个小时过去,他们每人都救起了多名战士和伤员。他们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但还不断地向下游奔跑,搜寻江面,希望能救起更多的战友。但此时,江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对岸,一股敌人正在向江边推进……

南下的列车上。卞天祥老人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两颗泪珠滚落而下。战友们临牺牲前悲壮而豪迈的口号声,仍然在他耳边回响着。多少年来,这口号声把从他梦中唤醒,撞击着他的灵魂,荡涤着他的私念,磨砺着他的意志。他抬手擦了擦眼眶,吸了吸鼻子。

坐在卞天祥同一排靠窗座位上的小伙子,听到卞天祥吸鼻子的声音,扭过头来,关切地问道:“老先生,您是冷了吧?我把窗户关上好了。”说着,把车窗放了下来。

卞天祥摇了摇头,说:“人老了,爱想过去的事。”

“哦。”年轻人点了点头,“您看起来像是位老干部。你怎么不坐卧铺?”

卞天祥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小伙子,你是军人吧?”

小伙子笑着点点头道:“哈,老先生好眼力!”

“那你怎么不穿军服?”

“老先生,不怕跟您说,我在休假,穿军服不方便。”

“哦……”卞天祥不禁想到了儿子童立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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