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野战医院病房里,卞天祥俯卧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他手腕上插着输液针管,背部、腰部和大腿的伤口上缠着消毒纱布。手术已经做完,医生从他的背部和腿部取出了两颗子弹。他的腰背部中了两弹,一颗子弹从左侧腰部肌肉组织穿透而过,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另一颗子弹击中右背的一根肋骨,使肋骨骨折后进入并留在体腔内。但由于肋骨的阻碍作用,子弹并没有重伤内脏。腿部的子弹深深地嵌入肌肉中,从股骨擦边而过,所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由于伤口疼痛,卞天祥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同时由于天气特别炎热,他的额头和身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林春秀站在床边,弯着腰,手拿毛巾,仔细地将卞天祥额头、脖子和背上的汗擦去,然后拿起一把蒲扇,轻轻地为他扇风、驱赶蚊子。医院条件很简陋,床边没有凳子。时间长了,林春秀站累了,就坐在地上。医生进来为卞天祥做检查,林春秀赶忙爬起来,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医生的脸,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到一线转机。夜里,护士来给卞天祥量体温、换药,她就默默地站在一边,心中暗暗祈祷。整个晚上,她就这样片刻不离地守在卞天祥的床边。
天亮了,护士小韩来给卞天祥量体温,检查伤势。忙完后,小韩打量了一下眼圈发黑、嘴唇干裂的林春秀,关切地问道:“同志,你一夜都没睡吧?他的伤势不要紧的。这里有我们,你去休息吧。”
林春秀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这时,卞天祥身体动了一下,嘴里发出了咳嗽声。林春秀心里一阵兴奋,急忙弯下腰,轻声呼唤:“天祥,天祥,你醒了吗?”
小韩放下手中的体温表、纪录板和其他东西,走到床头。她一手托起卞天祥的额头,另一手在他胸部下轻轻按摩,然后扭头对林春秀说:“拿痰盂来。”小韩扶着卞天祥的肩膀,让他的头往床边移一移。林春秀拿过痰盂,走到床头,在卞天祥的头前蹲下,把痰盂接到他的嘴边。卞天祥又咳了几次之后,吐出了一口血痰。
卞天祥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斜眼见林春秀就在眼前,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说:“春秀,你……”他见她黑黑的眼圈底下淌着泪,就抬起手,想给她擦。
小韩急忙伸手抓住他插着输液吊瓶针管的手,说:“伤员同志,你别动。放心,这位女同志不会走,她一天一夜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呢!”说着,放下卞天祥的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回床上躺直。
这句话让卞天祥感到身上的伤痛仿佛好了许多。林春秀放下痰盂,抬起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珠。她见卞天祥由于刚才的咳嗽,又满头是汗,便拿起毛巾,将他额头和脖子上的汗轻轻擦去。小韩拾起她的东西,微笑着看了一眼卞天祥和林春秀,走出病房去。林春秀端起地上的水盆,走出病房,把脏水倒掉,然后到水井去打凉水。她抬着一盆干净的凉水走回病房,发现有两位军人在床边,正在跟卞天祥说话。他们是侦察连长张宝康和指导员杨明全。
张宝康对卞天祥说:“护士同志不让我们跟你说话。你不要开口,听我们说就行了。我们连就要随大部队撤出东山岛了,我代表连里的同志们来向你们伤员道别。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连长,”卞天祥吃力地说,“我真希望能早日归队。”
张宝康摆了摆手,示意卞天祥不要说话。他笑了笑,道:“哈哈,你别着急。现在你已经不归我管了。”
“什么?连长,我可不到地方工作!”卞天祥听了这话,真的着急起来了。
听了他们的话,站在后面的林春秀比卞天祥还着急。她以为部队把卞天祥开除了。她认为,前天,她不顾一切地跑向敌人军舰是不对的,而卞天祥冒死相救则是徇私情,更是不对的。她放下手中的水盆,跑过去,看了看张宝康,又看了看杨明全。她认出了杨明全。那天她到军营里找卞天祥,就是他热情地接待了她。她给杨明全鞠了个躬,恳求地说:“同志,你们不能开除他!这都是我的错,你们就惩罚我吧!”
杨明全也认出了林春秀。他微笑道:“原来是林春秀同志。你别担心,部队没有开除他,连长在故意卖关子。东山解放了,上级决定从各部队抽调人员组成守岛部队。我,卞天祥,还有其他同志都留下来了。要说开除嘛……,”他转向张宝康,接着道:“我也被给开除了。连长,对不对?”
“哈哈哈……”张宝康大笑起来,但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扭头四下张望。他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影响了伤员们的休息。
林春秀也笑了。她见卞天祥身上又满是汗,便拿过毛巾,弯腰到水盆里去洗,准备给卞天祥擦。这时,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身子一歪,便往地上倒下去。杨明全急忙伸手扶住她,关切地问道:“林春秀同志,你怎么了?”
卞天祥在病床上偏着头,两眼急切地望着林春秀,嘴里喘着粗气。林春秀站稳了身子,伸手捋了捋鬓角,扭头瞥了一眼卞天祥,看到他关切的眼神,脸上不禁泛起了一层羞涩的红晕。
这时,护士小韩给伤员们送早饭进来。她端着一碗稀饭走过来,边走边对张宝康和杨明全说:“这小妹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你们的战士。真是难为她的。”
林春秀从小韩手里接过碗,蹲在卞天祥床前,一口一口地喂卞天祥喝稀饭。张宝康和杨明全到其他病床,看望别的伤员。
看着林春秀,喝着稀饭,卞天祥不禁想起娘来……
他七岁那年,爹出海打鱼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剩下他和娘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娘一个人不能打鱼,就到村里的大户王独傲家里当洗衣工,他小小的年纪也到王家的贝雕工厂当清洗工。母子俩受尽了欺压和凌辱。他十岁那年,娘带他离开王家,开始了流浪的生活。有一次,他得了疟疾,浑身发冷。娘没钱抓药,除了给老天爷磕头,毫无办法。娘日日夜夜搂着他,用她自己的身躯暖和着他。最后,他终于挺了过来。娘讨来了一碗粥,在破草房里,也是这样一口一口地喂他喝……
想到这里,卞天祥不由得流下眼泪来,泪珠滴进了林春秀手中的碗里。
“天祥,你怎么了!”林春秀抬头,惊异地望着卞天祥的脸。
卞天祥眨了眨眼,傻笑着说:“没什么,谢谢你!东山解放了,我心里高兴!我也是东山人。”这是他的心里话。娘对他好,但在旧社会,他和天下穷苦人一样,受尽欺凌,过着屈辱的生活。只有毛主席、共产党来了,天下的穷苦百姓才得到解放,他自己才能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现在,林春秀像娘一样对他好,正因为他是一名人民子弟兵。
林春秀擦干卞天祥的泪水,把饭喂完,接着,又去喂病房里其他不能自理的伤员。
看着林春秀的忙碌的身影,张宝康和杨明全两位指挥员的心,也深深被打动了。他们跟林春秀和伤员们一一告别,离开了病房。林春秀忙完后,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你快去休息吧。”卞天祥关切地说。
没等林春秀开口,诏安县妇女主任张凤梅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一见林春秀就说:“哎呀,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到处找你。”
林春秀转过身来,问道:“张主任,你找我?”
“找你有大事。快跟我走吧!”张凤梅说着就过来牵林春秀的手。
林春秀转过身来,望着卞天祥,轻声道:“天祥,我去一下子就回来。”
“你去吧,我没事的。”卞天祥说。
张凤梅冲卞天祥笑了笑,道:“伤员同志,对不起,我们走啦!”说完,拉起林春秀就往外走。
刚要出门,林春秀又感到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张凤梅赶紧扶住林春秀,吃惊道:“你怎么了?”
卞天祥听到这话,吃力的扭过头来,关切地看着林春秀,说:“她已经两天没休息了。”
林春秀一手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使自己清醒一下。张凤梅皱着眉头问道:“你不要紧吧?外面在开诉苦大会,大家都在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和渔霸们的罪行呢。我来叫你,就是为了这事。没想到你自己却先倒下了。我还是先带你去休息吧。”
张凤梅领着林春秀,来到东山县人民政府筹备处的一间房子。房子很简陋,里面只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木板床。桌上有一个水壶和一个杯子。张凤梅给林春秀倒了一杯水,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出去了。林春秀从衣服口袋里陶出一个饭团,和着水吃下去,然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城关镇原国民党县政府外的露天空地上,搭起了一个临时舞台。舞台上方悬挂着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的画像。舞台前,翻身的渔民们纷纷过来,给领袖画像磕头跪拜。一位干部劝阻人们的迷信行为,但渔民们不听这一套,仍然络绎不绝地上前来磕头。这位干部就是随军南下的中共东山县第一区工委书记谷文昌。
舞台的一端,几名解放军战士持枪押着五花大绑的伪县长和几个罪大恶极的渔霸。渔民们给领袖像磕完头后,走到台上指着伪县长和渔霸的鼻子,哭诉自己的冤情。一位妇女哭诉自己的悲惨身世:女儿被渔霸强奸后自杀,丈夫和儿子被国民党军抓走。还没控诉完,她已经泣不成声,晕倒在台上。人们都留下了同情的泪水,不住地发出叹息声。
这时,一位年轻人冲上台去,一把揪住一个渔霸,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大声喊道:“枪毙他们!枪毙这些狗杂种!”
“枪毙他们!打死他们!”台下的人们群情激愤,纷纷涌上台来,对这些往日不可一世的恶霸们拳打脚踢。
押着坏蛋的解放军战士们一边阻拦,一边劝说愤怒的人们不要打人。但是,挤上舞台的人越来越多,许多无情的拳头落在了我们战士的身上。看到这种情形,谷文昌跳上舞台,对着人潮尽最大的声音喊道:“乡亲们!乡亲们!听我说,听我说……”但是人们并不理会这位文弱的、说着北方话的干部。
“不要打啦!”突然,一声尖喝声在人们的背后响起。人们暂时停下拳头,回过头去。在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一位留着短发的威武女干部。她就是张凤梅。张凤梅双手叉腰,张大嗓门,用不大纯正的东山话喊道:“阿叔、阿伯们、婶娘们、大哥大姐们,大救星毛主席……”听了“毛主席”这三个字,人们安静了下来。张凤梅继续道:“毛主席他晓知我们渔民苦,就派来了解放军和干部,把这些坏人抓起来。我们要听解放军和干部的。我们不听他们的话,就是不听毛主席的话!”
人们开始退下舞台,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谷文昌拍了拍张凤梅的肩膀,说:“多谢你,小张!”他转向群众,宣布审判大会开始。
由贫苦渔民代表、解放军代表、东山县人民政府代表组成的临时特别法庭,对这些往日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的恶霸们进行审判。渔民们轮流上台作证,再次用血泪控诉了恶霸们的滔天罪行。最后,临时特别法庭作出判决:伪县长因卖力协助国民党军抓壮丁,罪大恶极;渔霸们血债累累,证据确凿;所有被告均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解放军代表宣读完判决书后,问坏蛋们:“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些往日不可一世的渔霸们,不等判决书宣读完,早已昏死过去。但是,伪县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官僚,即便死到临头,也不甘心自己的厄运。只见他强作镇静,冷笑一声,道:“哼!我协助国军抓壮丁,只是执行上峰的命令,何罪之有?要说有罪嘛……,”他扬起头,扫视一圈台下的渔民们,发出一声恶毒的冷笑,接着道:“哼!壮丁抓去后就是国军士兵,你们这些人都是国军家属!要说我有罪,你们也都是同伙,罪不容赦!哈哈哈……”伪县长狂笑起来。
伪县长的话和狂笑就像一条条毒蛇,紧紧咬住了刚刚翻身渔民们的心。刚才昏倒在台上的妇女喘着气,再次冲上台去,两眼冒着怒火,狠狠地朝伪县长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咒骂道:“你这条该下地狱的毒蛇!”
台下的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大多数人都怒斥伪县长是毒蛇转世,咬了人还要往人们的伤口上撒盐。可也有人说,虽说当初不愿意,可壮丁们最终还是当了匪军,这么说来,他们的家属该不该算作“反革命家属”呢?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谷文昌。这是他和其他干部们始料不及的。
林春秀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睡了一会儿之后,她觉得好了许多。她从床上起来,推开门,好奇地向喧闹的人群走去。她穿过人群,向临时舞台挤去。她在舞台前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身边的一个人说:“反动派真毒啊!把我们的亲人抓走,还害得家人戴上‘反革命家属’的罪名!”另一个叹了口气,接腔道:“唉,虽说解放了,可苦日子还没到头哪。”听了这些话,林春秀刚刚清醒一些的头脑,又变得昏乱起来。
这时,站在舞台上的张凤梅看见了林春秀。张凤梅跳下舞台,拉过林春秀的手,把她扯到舞台上,然后大声说道:“阿叔阿伯们,你们看看这位小妹。她的爹娘被匪军打死,哥哥被匪军抓走。她跟国民党反动派有血海深仇!她帮助解放军出生入死送情报,前天又参加向导队,带领解放军解放东山,对我们东山人民有功哪!像她这样的人,我能把她推给敌人吗?”
“不能!决不能!”人们激动地喊道。
张凤梅又拉过那位刚才怒斥伪县长的妇女,问大家:“这位婶娘被反动派害得只剩下孤身一人,我们能把她往死路上逼吗?”
“不能!”人们高喊起口号来:“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谷文昌摆了摆手,让群众安静下来。他激动地说道:“大家说得很对,我们不能把这些受尽旧社会折磨的人,再一次推向痛苦的深渊!不仅如此,他们都是这次‘兵灾’事件的受害人,对于‘兵灾家属’,我们的人民政府一定要在生活上帮助他们!我们县工委将尽快研究出一个办法来,给他们一定的生活补助。这就是共产党区别于国民党反动派的地方。毛主席派我们来,就是要让广大的穷苦渔民翻身解放,过上好生活!”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了“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的阵阵口号声。林春秀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泪水湿润了她的脸颊。
林春秀日夜守护在卞天祥的病房里,不仅照料卞天祥,也帮助护士护理其他伤员。半个月后,卞天祥的伤势已经稳定,林春秀不再日夜守候在医院里。她离开城关镇,回到了南鳌村。
县里派来了工作队,将村里渔霸的田地和财产没收,分给了贫苦渔民。工作队考虑到林春秀一个孤身女孩子,不能下海打鱼,就分给她一片芦苇田。王十六和其他几个人被村民选为村干部。他们召集群众开会,传达上级指示。村里还组织了一个扫盲识字班。林春秀从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因此,她也积极参加晚上的识字班。她首先学会的几个字是:毛主席万岁。
这些天,除了晚上学习,她上午在田里除草、施肥,下午就到医院去看望卞天祥。在医院里,她协助护士照料伤员,帮助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清洗床单衣物,到厨房帮助洗菜做饭。渐渐地,医院的护士和工作人员、以及伤员们都认识了这位热心肠的小妹。
又过了一个月,在护士和林春秀的精心照料下,卞天祥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在林春秀的打理下,田里的芦苇也变得绿油油的,水面上还冒出了一根根黄绿色的芦笋来。这天早上,她挑着两只箩筐,来到田边,挽起裤脚,下田采起芦笋来。一阵凉爽的海风吹过,绿色的芦苇在轻轻摇荡。看着手中的嫩绿的芦笋,想着翻身解放的新生活,憧憬着未来美好的日子,她禁不住扬起头来,放声唱出她心中的渔歌:
芦苇摇头绿飘扬,海风吹过满天香;
心中快乐说不尽,小妹开口把歌唱。
采担芦笋进城去,不卖钱来不换粮;
只送亲人解放军,军民情谊似水长。[乐谱参见附录一:歌曲曲谱——芦苇飘香]
林春秀走上田埂,将芦笋清洗干净,将两只箩筐装得满满的。她拿起扁担,弯下腰,正准备把箩筐挑起,这时,王十六兴冲冲地出现在田头。
“春秀妹!”王十六喊道,“刚才是你唱的歌吧?那歌声真好听!”
林春秀把扁担从肩上放下,站直身子。她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脸颊微微发红,问道:“十六哥,你要去哪里?”
“我来找你。”
“找我?”
“对。昨天我到县里开会。县人民政府决定给‘兵灾家属’每月发两块钱的生活补贴。我把我们村的领回来了。”王十六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来。“昨晚我回来太晚了,只好早上给你送来。家里不见人,知道你勤快,肯定在田里。”
林春秀伸手接过钱。她看着手里两块闪亮的银元,眼睛不禁被泪水湿润了:新旧社会真是两重天啊!旧社会,渔民们祖祖辈辈只有交不完的租税,反动派杀害了她的父母、又抓走了她的哥哥;而共产党人民政府不仅分给她田,还给她发生活补助。她想起那天在城关镇,看见许多渔民在给毛主席画像磕头。她忽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捧着钱,心里默默地念道:“毛主席,您就是我心中的关老爷和妈祖。不,您比关老爷和妈祖还要好!”
她把钱装进口袋,然后挽起裤脚,又下田去拔起芦笋来。王十六见了,有些不解道:“春秀妹,那些芦笋还那样短,你采来做什么?再说你的箩筐已经装满了。”
她没有回答王十六,只是说:“十六哥,谢谢你给我送钱来。”
她手脚不停,一会儿又拔了一堆芦笋。王十六下田去,帮她把芦笋搬到田边,然后跟她一起将芦笋洗干净,再把它们堆在已经装满了的箩筐上,把两只箩筐堆得像两个小山包似的。王十六用箩筐绳把芦笋绑紧,然后将绳结在扁担头上。他问道:“春秀妹,你要挑到哪里去?我来帮你挑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林春秀冲王十六笑了笑,接过扁担,把两大筐芦笋挑在肩上。“谢谢你,十六哥。我走了。”
林春秀肩上挑着重重的担子,嘴里哼着优美的渔歌,脚下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县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