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的发动机声把卞志坤从回忆中惊醒。小张一脚踩着离合器,一手推档,正准备放下手刹车,她们前面的卫兵摇着红旗走过来,说:“你们还暂时不能走。前面的车队还没过完。”
小张只好把档拉回1档,关上引擎。卞志坤抬头向前方望去,军用卡车队已经过完,但是,紧跟在后面的是一辆辆导弹运输车。由于雨天路滑,运输车开得比刚才的卡车还慢。
小张问:“首长,您刚才说,您也是从士兵成长起来的。难道您也在连队当过兵?”
“当过,还是艰苦的海军呢。”卞志坤说。
“首长,海军不艰苦吧?”小张似乎不信,“我有个老乡就在海军基地坐办公室,比我们舒服多了。”
“哈,”卞志坤笑道,“我可没那个福气坐办公室。我当的是海军特种兵,那是当时的叫法,现在叫海军陆战队。”
“哦,首长,了不起。”小张侧过脸,打量一下卞志坤,满脸钦佩地说:“我对海军陆战队的兵特别佩服。”
卞志坤看了看窗外,雨又比刚才小了一些。她对小张说:“我下去走走,就在车附近。可以出发了,你就轻按一下喇叭,通知我。”
“好的,首长。”
卞志坤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她走到后面那辆车,交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二排长施美芳,让她告诉战士们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卞志坤淋着雨,在黑暗中走着,思绪带着她,又回到了她刚参军的日子……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她被分配到海军某特种部队三连。海军特种部队是我军海军陆战队的前身。当她穿上有红领章的白色军服,戴上有红五星帽徽的无舌军帽,她以为她像父亲卞天祥那样,已经成为一名标准的海军士兵了。然而,部队对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三连九班是个女兵班。由于九班的拖累,三连在以往的训练考核中成绩平平。在一次海军特种部队的“练兵大比武”中,三连更是当了全部队的“垫背”——成绩倒数第一名。一营长对三连的这个成绩大为光火,向上级汇报,要求撤销女兵班,上级没有同意,却给三连调来了一名“魔鬼”连长武尚奇。
武尚奇出生在黄河边上,从小在黄河的浑水里泡大,身材也长得五大三粗。1975年,武尚奇十八岁,报名参军,当了陆军,由于训练不怕苦不怕累,一年当了副班长,两年当了班长。1979年2月,对越自卫还击战爆发,他所在的部队被第一批调到越南参战。他带领四连八班屡建奇功,撤军时,八班被一个连的敌人围困在一个孤峰顶上,全班剩下的5名战士全部身负重伤,坚持到弹尽粮绝,却将敌人拖垮。最后,在一名勇敢的新兵童立乾的鼓舞下,5名身负重伤的战士靠在一起,挺立在孤峰顶上。武尚奇扯出一面“八一”军旗,挂在枪尖上,让军旗在孤峰顶上迎风飘扬,直到四连主力赶到。八班因此荣立集体一等功,武尚奇和战士们也都立了战功。战争结束后,他被推荐到陆军指挥学院学习两年。他毕业后,海军正好成立特种部队,他便被分配到一个连队当副连长。由于他所在的连队训练成绩出色,因此,这次上级将他调到三连来当连长。
到任第二天,武尚奇就把连队拉出去搞“魔鬼”训练:负重40公斤跑20公里,减重至20公斤泅渡到10海里外的一个小岛,在岛上进行格斗训练一个小时,再减重至10公斤快速游回海岸,最后跑步回营地。半天下来,男兵们都累垮了不少,女兵们更是全体丢盔弃甲。
这时候,武尚奇才对东倒西歪的兵们发表他的“就职演说”,第一句话就是:“瞧你们这熊包样,连当俘虏都没资格,只配吃香嘣儿豆!”大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散会后,有大胆的战士就问连长这句话的含义,武尚奇没好气道:“当俘虏你以为是当老爷哪?敌人见你路都走不动,就赏你一颗子弹完事!”从此,这句话就成了三连的“黑话”。
卞志坤到连部报道,武尚奇正在编写一个“训练战术想定”。他抬头见来的是一个瘦小女兵,连正眼都不瞧她,就低下头接着忙他的事。卞志坤站了半天,武尚奇才让通信员把她领到女兵班宿舍去安顿。到了宿舍,班长徐娜上下打量她一番,“哼”了一声,说:“又来一个连当俘虏都没资格的。”然后把她领到一张空床前就离开。
这一切给卞志坤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在这时,两位女兵走过来,帮她放下包袱,并热情地帮她一起把床铺铺好。卞志坤这才稍稍感觉好一些。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响过,卞志坤爬起床,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洗漱完毕,把自己收拾整齐,跑步到操场集合。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卞志坤已经能适应部队的快速行动方式。集合完毕,连长带领他们,跑步到海边去进行晨练——格斗和游泳。
“立——定!”武尚奇让队伍停下。“向左——转!以班为单位,面向大海,成九列横队!”随着连长的口令,队伍迅速排成九列横队。
武尚奇跑步到队伍的正前面,大声说:“昨天,我们连队来了不少新同志,大家鼓掌欢迎!”队伍里响起哗哗哗的掌声。接着,武尚奇开始点新兵的名字:“向光辉!”
“到!”
武尚奇走到这名新兵面前,打量他一下,什么话也没说,接着往下点名:“江涛!”
“到!”
“赵旭东!”
“到!”
“孙志明!”
“到!”
……
最后,连长终于点到了她:“卞志坤!”
“到!”卞志坤个子最矮,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左边。
武尚奇走到卞志坤身边,扫了她一眼。跟那些虎背熊腰的男兵相比,真实年龄才15岁的卞志坤显得格外瘦小。连长低下头,在她身边来回地绕着她走好了几圈,然后突然停住,大声问道:“你会哭鼻子吧?”
卞志坤显然被连长的话激怒了。她两只脚跟往里一靠,使劲站直双腿,同时抬头挺胸,大声喊道:“报告连长,我会哭鼻子,但我不哭!”
武尚奇微微点头,扭头走回队伍前面,立定,向后转,面向队伍喊道:“卞志坤!”
“到!”卞志坤响亮地答道。
“出列!”
“是!”卞志坤向左转,跑离队列几步。
连长又喊道:“九班长徐娜出列!”
“是!”徐娜向右转,跑步出列。
“你们两个,到前面来,打一架,给大家看看!”武尚奇命令道。
“啊!”队伍里有人发出轻微的惊叹声。其实,大家心里都暗暗吃了一惊,谁也没见过这种“欢迎仪式”,尤其是对身材瘦小的卞志坤。徐娜是第三年的老兵,而且身材健壮。连长让刚到连队的卞志坤跟老兵徐娜对打,就好比让兔子跟狼对阵一样,兵们都为卞志坤捏一把冷汗。
徐娜和卞志坤同时跑步到了队列前面。
“开始!”武尚奇命令道。
卞志坤在新兵训练时,学过两天的军体拳,虽然只是学了个“花拳秀腿”的架势,倒也知道左脚前、右脚后高姿弓步站好,左拳立在胸前,右拳护在胁下,摆好散打的预备姿势。
徐娜却不摆什么架势,只是两眼瞪着卞志坤,一个箭步上前,左手直拳向卞志坤脸上打出,卞志坤还没来得及抬手磕挡,徐娜突然收住拳,猛然蹲下,伸出右腿,一扭腰,一个后扫腿,卞志坤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得仰面倒在沙滩上,军帽也甩出了几米远。卞志坤用双肘拐撑在身体两旁,坐了起来。徐娜上前,抬脚往卞志坤的胸部踹来。卞志坤急忙侧身用双手来挡,又被踹得侧身倒下。徐娜满脸不屑,哼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卞志坤双手撑地跪起,猛然朝徐娜身后跃出,两手抱住徐娜双脚的踝关节,徐娜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往前倒下。
“好!”队伍里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但是,徐娜不愧为训练有素的老兵,并未因受到突然袭击而慌了手脚。只见她双掌向前撑出,同时曲臂缓冲,身体平稳落下,安然无恙。她双手用力撑起上身,双腿前缩,曲膝跪地,准备站起。
可她没想到,卞志坤却突然从后面扑上来,双手抱住徐娜的腰,并用身体的重量把徐娜压倒在地上。徐娜立即翻滚扭打,想摆脱卞志坤的搂抱。但卞志坤的手双手却像钳子一般,死死抱住她不放。
卞志坤的“抱功”,曾经是她救命的“功夫”。12岁那年,她见王十六带着侄子到海上去打鱼,也赖着要去,王十六便带上她。开始,海上风平浪静,王十六伯侄俩忙着撒网收网,卞志坤帮忙把甲板上的鱼拾进船舱里。可是海上风云突变,来了暴风,海浪一个高过一个。王十六跟侄子忙着收网,由于船帆没有完全收起,被暴风刮得哗哗乱响,渔船也被扭得东倒西歪。王十六一手扯网,一面回头对卞志坤喊道:“快,把船帆都扯下来!”
卞志坤跌跌撞撞地走近桅杆,扯住帆绳,把帆扯下。就在这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一歪,卞志坤摔倒在船板上,滚到船边,险些掉进海里。又一个大浪打来,船朝另一个方向歪斜,卞志坤又朝桅杆的方向滚了回去。王十六回头看见,大喊:“抱紧桅杆!”
卞志坤扯住一根帆绳,向桅杆爬去,然后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桅杆,不管风浪将船如何摔打,她就是不放手,直到王十六伯侄收完渔网过来,把她拉回船舱。
这次,徐娜被卞志坤抱住,不管怎么扭打,都不能挣脱卞志坤的双手,最后终于精疲力尽,躺在沙滩上不能动弹,只顾喘气。卞志坤也累到了极点,但她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武尚奇走过来,从地上捡起卞志坤的军帽,拍了拍沙子,戴在卞志坤的头上,然后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大声说:“好!一点儿都不孬!是我小看了你这个小女兵。你已经通过我的‘入门考试’了!”他加大嗓门喊道:“同志们,给我鼓掌!”顿时,队伍里暴发出一阵暴鸣般的掌声。
武尚奇过去,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徐娜,又捡起军帽还给她。武尚奇转过身来,对卞志坤说:“你们两个不打不成交,今后要搞好团结。”卞志坤主动走到徐娜跟前,伸出手跟她握手。
武尚奇命令道:“徐娜,卞志坤,入列!”
“是!”徐娜和卞志坤小跑回到自己的队列。
武尚奇喊口令道:“新兵出列,在左边排成三列横队!”
新兵们按口令排成三排。其他战士自动靠拢看齐。
武尚奇继续说道:“老兵由各排长带领,两两配对,继续训练擒拿术。新兵跟我练习格斗的基本套路。明白没有!”
战士们响亮地回答道:“明白了!”
从此,卞志坤开始参加连队的“魔鬼训练”。一天12个小时、不分白天黑夜的高强度训练,确实非常累,但对从小就跟娘在田里劳动的卞志坤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头三天过去,她就能适应如常。只是她正在长身体,紧张的训练使得她睡眠不足,成天哈欠喧天。连长和班长对她一点儿也不放松。只要她在训练时打瞌睡,就拳脚交加,毫不客气地打过来。半年后,不管是格斗擒拿,还是枪械火炮;不管是武装泅渡,还是潜水侦察;不管是车船驾驶,还是野外生存;不管是白天拉练,还是夜间战斗;不管是单兵技术,还是班排训练,卞志坤都与老兵们不相上下。在格斗擒拿方面,她更是能跟男兵对阵,而且常常能胜过对手。武尚奇对这个小个子女兵非常赞赏。
10个月后,海军特种部队进行年度军事训练考核。根据训练的兵力、时间、内容及质量四个指标综合考查的结果,三连的成绩名列全部队的第二名。发奖大会的前一天晚上,全连战士一致通过,推举九班女战士卞志坤代表全连到主席台领取锦旗。
发奖那天,特种部队首长表扬了取得前三名成绩的连队。第一名和第三名都是原来的训练尖子,唯独第二名的三连是“后起之秀”,首长给予了特别的表扬。
部队参谋长发布授奖命令后,部队长开始颁发锦旗:“第一名,3团一连!”台下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一连的一名战士代表一连到台上领奖。
“第二名,5团三连!”首长说完,台下顿时又掌声雷动。
在地上盘腿而坐的卞志坤,见广场上坐满了人,心里有些紧张,犹犹豫豫地不敢站起来。
“卞志坤,快!”连长武尚奇催促道。
卞志坤急忙站起,扭头看了看周围的战友,战友们都投来期待的目光。她迈开步子,向主席台走去。她来到台前,举手向首长敬礼,用响亮有力的声音说道:“三连战士卞志坤代表三连领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首长举手还礼,然后从一名干事手中接过一面锦旗,双手交给卞志坤。卞志坤接过锦旗。首长伸手过来跟她握手,问道:“小同志,你是哪里人?”
“报告首长,我是福建东山县人。”卞志坤忙回答道。
“哦……”首长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然后接着道:“东山,一个英雄的海岛,上面住着英雄的人民。你叫卞志坤,岛上姓卞的人不多吧?”
“首长说对了,不多。我知道的只有我一家姓卞。”
“你是南鳌村的?”
听了这话,卞志坤吃了一惊,心想,首长怎会知道她村子的名字的?她正想问什么,首长放开她的手,转身过去。这时,干事向她走来,小声说:“别忘了向台下敬礼。”卞志坤转身,一手举着锦旗,另一手向台下敬礼,台下又爆发了一阵响亮的掌声。
卞志坤回到连队的方阵,将锦旗交给连长。接下来,首长给第三名发奖,再后来,是首长讲话。但是首长说了些什么,她几乎都没听清,脑子里还在想刚才跟首长的对话。首长为什么会知道她老家村子的名字?难道东山岛的南鳌村很有名吗?这可不是康美乡的“寡妇村”——铜石本村。难道首长曾经去过村里吗?南鳌村不是去县城、也不是去著名景区——风动石的顺道。卞志坤绞尽脑汁,就是想不明白首长为何知道南鳌村的名字。
散会回到连队驻地,连长让徐娜和卞志坤到连部办公室挂锦旗。挂好锦旗,徐娜有事先走,办公室只有卞志坤和武尚奇。卞志坤问道:“连长,今天颁发锦旗的首长是谁?”
武尚奇说:“是李新阳首长。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他好像知道我们东山老家的村子。”
“哈,”武尚奇笑道,“这不奇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解放初期你们东山岛曾经是前线。首长说不定在你们那里驻过防呢。”
“哦……”卞志坤低头离开连部办公室。
第二年,在一次七天七夜的海岛生存训练中,卞志坤因劳累过渡,在营救战友时摔落山崖负伤,住进了野战医院。上级为她报请了二等功,得到了批准。李新阳首长亲自到医院来慰问她。首长说了些慰问和鼓励的话后,感叹道:“你这个小战士不简单哪!不愧是英雄的东山人民的后代。当年解放东山岛和东山保卫战中,东山人民可真了不起,跟我们的解放军并肩作战!”
听了这话,卞志坤心中一阵惊喜,支撑着要坐起来,被首长拦住。她问道:“首长当年就在东山吗?”
“是啊,”李新阳首长感慨地说,“回想起来,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
“首长……”卞志坤欲言又止。
“小同志,你有什么话就说。”首长一脸慈祥。
“首长,您认识我爹卞天祥吗?”
首长注视着她,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伸过手来,握住卞志坤的手说:“小同志,你在医院好好养伤。你有什么问题,等出院后到办公室来找我。你爹为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而感到骄傲!”说完,转身离去。
由于卞志坤入伍后,政治思想和军事训练一直都表现非常突出,她出院后,由连长和指导员推荐,经部队批准,卞志坤报名参加军校招生考试。考试结束两个月后,她拿到了军事科技大学现代通信系的录取通知书。办完离队手续后,卞志坤打算回家看望母亲,然后再到学校报到。离开部队前,她到李新阳首长的办公室去,想询问有关父亲的情况。
“报告!”卞志坤在办公室门外大声喊道。
办公室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干事,问她:“你有什么事?”
卞志坤举手敬礼,道:“我是三连战士卞志坤。我想找一下李新阳首长。他曾经对我说,有问题可以到办公室找他。”
干事举手还礼,说:“李首长调走了。不知道新来的万首长能否解决你的问题?要不要我去问一下首长是否有时间?”
听了这话,卞志坤茫然若失。她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请问一下,李首长什么时候调走的?”
“昨天下午才交接完毕,今天早上才离开的。”
卞志坤再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李新阳首长,是在六年后,她从军事科技大学毕业、到海军某通信总站工作的第二年。那时,她已经升任通信连的连长。那是深秋时节,她带领一个班到北方,跟其他通信部队一起,负责一个国际军事交流会议的通信保障工作。由于她们的出色工作,交流会的通信通畅无阻,通信部队受到首长的嘉奖和接见。首长们到通信保障工作室来,跟干部战士们一一握手。一位佩戴少将军衔的首长跟卞志坤握手时,卞志坤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年海军特种部队的部队长李新阳首长。卞志坤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声音有些激动地问道:“首长,您还认得我这个小战士吗?”
李新阳先是一愣,然后打量她一下,接着大笑道:“哈哈哈,认得出了,认得出了,是卞志坤,是你这个小同志。噢,长高不少了嘛!”他看了看卞志坤的肩章,接着道:“不错,不错,都是中尉了,当领导了。”
这时,门外走进一些穿便服的老人。李新阳向大家宣布:“同志们,这些都是部队的离退休老同志,他们都是人民的功臣,有不少过去也是通信兵。他们想来参观一下我们先进的通信设备。大家欢迎老同志们!”说着,鼓起掌来。室内的干部战士也都起立鼓掌。
他对卞志坤说:“中尉同志,你来给老同志们讲解一下吧。”
“是,首长!”卞志坤答道。
李新阳向一位坐在轮椅的老年妇女走过去,笑着说:“童大姐,欢迎,欢迎!”接着,他对推轮椅的战士说:“我来吧。”他接过轮椅,推着那位老年妇女往里走。这位被称作“童大姐”的残疾妇女叫童欣。
卞志坤向老同志们一一介绍室内的通信设备。她指着一台面板上有指示灯和键盘的机器说:“这是一台程控交换机。这是简称,全称是‘计算机程序控制自动电话交换机’,简单地说,以前靠手工拔线和插线的总机,现在全部由计算机程序完成,人只需按键就可以了。一些地方网已经完全实现自动化总机了。”
老同志们听了啧啧称赞。坐在轮椅上的童欣听了也很高兴。她说:“现在技术发展不得了啊。想当年,我妹妹童喜刚当电话兵的时候,每次打电话都跟我抱怨,说手指发麻。不过,那时候的人精神境界高,抱怨归抱怨,干活归干活。”
卞志坤又指着墙上一片布置得错落有致的指示灯,说:“这是电话分区布线图。如果红色指示灯闪烁起来,就表示那里的线路正在出现故障,维修人员可以根据指示的位置,讯速找到故障区位,短时间内排除故障。”
老同志们参观完通信保障室,要到会议大厅的其他功能部门去参观。卞志坤跟在李新阳的背后,把老同志们送出门去。李新阳转过身来,满脸微笑地跟卞志坤握手道别:“谢谢你,小同志。再见了。”
卞志坤觉得不能再错过机会了,便壮起胆来,问道:“首长,您还记得我六年前的问题吗?”
李新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略微皱起眉头,说:“六年前你问过我什么问题?唉,我人老了,哪儿能记得那么多事啊?”说着,转身推童欣离去。
卞志坤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童欣问李新阳:“老李,你认识那女孩?”
“哦,我在海军的时候,她是我部队里的兵,表现不错。”李新阳解释道。
“这孩子挺眼熟,好像哪儿见过。”
“童大姐恐怕是看花眼了吧?你近来很少下部队,怎么会见过她?”
“就是啊。不过真的很眼熟,尤其是她的眼睛。”童欣突然一拍脑门,说:“哦,想起了!立乾在军校时谈的那个对象,我看过照片,唉……”
“立乾!”卞志坤冲口而出。童欣后面的话,卞志坤已经听不清。但这两个字,却像闪电一般,撞击着她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