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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成去世后, 金家出现严重的经济危机。 自从贵成生病, 金家断了主要经济来源, 又为贵成治病拖下一大笔债。 林成海有时带些吃的来, 对金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蜀中无大将, 廖化做先锋。 金凤把撑家立业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尤富身上。 有天, 金凤向女婿道出肺腑之言: “ 金申啊, 我靠你丈人二十多年, 没想到他寿短撒手走了。 今后我们一家全靠你, 你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呀! 你丈人在世时样样事他上前, 累死累活的都由他。 我让你吃好喝好, 望的就是这一天。 这个家撑不住, 我第一个没法活了。” 说时落下几滴眼泪。 尤富耳朵听丈母娘说话, 眼睛瞧她丰腴的身体, 心里乱扑腾。 丈母娘年纪已有四十开外, 身上依旧处处展现出中年妇女一种熟透的风韵, 比陈年老酒味醇醉人。 又听丈母娘说全靠他, 那他已是一家之主, 既是一家之主, 就拥有对家庭的一切支配权, 丈母娘当然也在支配范围内。
念头闪过后, 他眼前恍惚有阵风刮来, 把丈母娘衣服吹跑, 她那赤裸的丰腴身体正向他迎来。 想到这里, 他下身开始不听话了, 一阵激情涌上心头, 使劲拍打胸脯慷慨激昂地说: “ 妈, 你放心, 我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今后一切有我呢!”听口气大有受命于危难之间的气势,是的,他尤富要继往开来。金凤见女婿语出惊人, 脸上愁云顷刻散去, 心里甜丝丝的, 笑意泻满脸庞。
吹牛皮说大话是没用的, 凭尤富那点能耐在街上撑起家庭的生活谈何容易。天气趋冷, 他拾起死鬼丈人的行当, 到浴室搓背修脚。 他没耐性伺候人, 找他服务的人很少, 弄得饱一顿饥一顿差点要去讨饭, 这样将就糊了些日子。
两座山难碰头, 两个人好碰头。 尤富搓背生意清淡, 无聊上街闲逛, 意外遇见小花。 小花命苦, 婚后不到两年, 徐州附近的九里山小煤窑塌方, 丈夫大禄活生生死在井里。 小花见到惨死的丈夫, 哭得死去活来。 二十多岁的女人做了寡妇, 后面的路长着呢, 日子怎么过啊。 大禄有个工友叫丁化平, 三十出头没老婆, 经人撮合和小花结了婚。 化平家紧靠古河镇边, 几代人都种菜。 婚后, 化平回小煤窑上班, 小花留守家里。 她的公婆头脑守旧, 说长子娶个寡妇, 对小叔子将来结婚不利, 找个借口和她分了家, 在离古河岸边不远的地方另辟一处宅地, 盖两间草屋叫她独居。 事到这般光景, 小花只能屈就。 幸好丈夫没嫌弃她, 按月汇钱回家。 小花种菜贩菜整天忙得团团转, 有怨言也没人诉说。
和小花面对面时, 尤富惊诧得睁大眼睛, 岁月无情, 当年生性活泼身材健美的小花现在眼角有了细纹, 身腰变得粗壮, 神态增添几分矜持, 但风韵犹存, 还是尤富几年前心目中的小花。 小花乍见尤富犹豫会儿, 显然对他以前睡懵住的事没忘记, 不过神情很快释然。 她放下秤杆, 和尤富拉起家常。
没说上几句, 有人过来买菜, 打断他们的谈话。 买菜人拎只大竹篮有意和小花乱砍价, 还价中穿插闹几句笑话, 看样他们早熟悉了。 尤富认得此人是镇上停车场里的司务长唐化云, 就是第一次代丈人搓背时, 用木枕头给他搓灰的那个黑胖子, 当时还挨他一掌。
下午, 尤富照常猴在浴室待客。 多日没光顾过他的唐化云从雾气中走来, 在池边躺下叫他搓背。 尤富好不容易等个主儿, 搓时自然尽心些。 这回唐化云没给他一掌, 连声夸他手段好, 擦得叫人舒服。 事后, 唐化云给他双倍钱, 并热情地拖他走出溶室, 说到宿舍去喝两盅, 尤富如坠雾里, 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
唐化云县城人, 老婆小孩不在身边, 仗着老婆有工作, 很少寄钱去家。 每天买菜时, 他玩鬼扣几文, 吃食堂不花钱, 三下五除二腰包不瘪。 平时他喜欢弄二两, 晚上常喝得大醉。
唐化云没费事从食堂拿来两三样菜, 两人相对而坐饮酒。 半瓶酒下肚后, 他脸色黑红鼻尖冒汗, 尤富喝的没有唐胖子多, 眼睛开始发直。 唐化云打嗝说道: “ 老弟呀, 早上我看到过你, 看样子你和那个卖菜的娘们很熟悉。”
尤富如实告诉他,卖菜的娘们和他是同乡,还曾经同过事。“哦,”唐化云脸上放光说, “ 既然是你的同乡, 那就是自己人。 老弟, 这, 这就是缘分。” 说着端起酒杯和尤富碰下, 头一仰喝下肚。 尤富隐约预感唐胖子找他喝酒定有缘由, 管他呢, 这段时间家里生活清苦, 今晚先落顿酒下肚是赚到的, 举杯跟着一口干了。
唐化云酒精一撞兴趣大增, 嘴里不停喷酒气说: “ 不瞒你老弟, 你那个同乡很招人喜欢。 我想照顾她生意, 最好能上门订货。 我这个大男人去惹眼, 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你们是同乡, 没有人乱嚼白蛆。”
听到这话, 尤富知晓了胖子请他喝酒的真实意图。 好小子, 当年我黄狼子没打到惹了一身骚, 今天你想拿我做垫脚石, 真会打主意, 小花是那么好上手的? 不论怎样, 我都有酒喝。 想到这里尤富殷勤地说: “ 唐老大, 承你情看得起我, 这个忙我一定帮。” 俩人又小声合计如何如何, 直到半夜才酒散人去。
没多日的一天黄昏时分, 尤富和唐化云现身在小花家门口。 见屋里没人, 尤富连喊两声, 小花听到声音从后园跑来。 可能是平时少有男的上门, 见到两个不速之客, 小花脸红得胜过野蔷薇。 她拍打身上灰土笑道: “ 穷忙穷忙, 早知道你们来我就不去忙了。”
三人进屋后, 小花忙得团团转, 端凳子倒开水, 到处找香烟。 唐化云拦住她说不用找, 手从口袋掏出香烟, 又撂给尤富一支。 尤富吸两口烟道起开场白: “ 小花呀, 唐司务长是我老大, 听说你和我同乡, 想多照顾你一些生意。”
小花呡嘴笑道: “ 真难为唐司务长。” 说着端起茶杯递向唐化云。 唐化云在假意打量屋子, 小花茶杯碰到他的手, 他转脸含笑接过说: “ 有忙不帮熟人, 不成二百五了?”小花满脸笑容说:“只恨我一个女的在家,不会应承人。”唐化云肥厚的手掌一摆, 大大咧咧道: “ 都是自己人, 不要客气, 不然我们倒不过意。”
小花脸起红晕, 弯腰掸去鞋子上的灰土, 面带歉意说: “ 你看我光顾说话, 忘了招待你们晚饭。” 说时伸手去够墙上的咸肉。 尤富阻拦她说: “ 我们是来摸摸门,你不要多操心!”小花一把推开尤富的手,决然说道:“哪有上门不吃饭的道理。”她摘下墙上咸肉,对唐胖子说:“你们坐下聊!”转身向厨房走去。尤富和唐化云目送小花的背影, 无语相视一笑。
过会儿, 小花脸蛋红扑扑地端上几碗菜摆在桌上, 一碟咸肉片炒土豆丝, 一碗海带烧豆腐, 一碟洋葱炒鸡蛋, 还有一碗咸肉片烧青菜。 小花闪动眼睛说: “ 不好意思, 都是乡下土菜。 唐司务长是吃过大菜的人, 怕不合你口味。”
唐化云乐呵呵地说: “ 哪里哪里, 我们来叫你受忙, 该我们不好意思才对。” 小花拍下手尖叫一声: “ 吆, 看我记性, 怎么把酒忘买了。” 转脸要出门时,唐化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另只手塞给她一张票子, 笑笑说: “ 你们钱来得不容易。” 尤富见是张 “ 大团结” , 眼里差点冒出火来, 好家伙, 唐胖子为女人真舍得, 这钱够买十多斤猪肉。 小花死活不肯要, 尤富和唐化云好说歹说, 她才接过去走向小店。
片刻工夫, 小花手拎两瓶酒跨进门里, 要把剩下的七块钱还给唐化云, 他哪里肯要。 小花没法子, 说卖菜时一定还他。 三个人客套后, 各自入席就座。 临动杯前, 小花起身把门关好坐下。
唐化云每样菜尝个遍, 连声夸小花厨艺出众, 不低于街上饭店的厨师手艺, 尤富同声附和称赞, 说得小花有点不过意。 她端起酒杯说: “ 我平时很少喝酒, 今天客人上门, 舍命陪君子。 司务长, 我先敬你两杯。” 说过一口喝完。
唐化云见小花喝酒爽快, 心中意外地庆幸, 头一伸把酒喝掉。 小花又按例和尤富喝了两杯。 尤富心下纳闷, 以前和小花在一起不知道她会喝酒。 他殊不知小花会喝酒是悲剧原因, 前任丈夫大禄死后, 小花生活孤独, 有时得喝二两消愁解闷。
轮到唐化云回敬, 他说事事如意, 执意要和小花喝四杯。 小花见推辞不过同意了。 一来二去, 一瓶酒很快见了底。 小花面容赤红越显娇媚, 殷勤尽心劝唐化云吃菜。 唐化云说光喝酒吃菜没意思, 提议和小花划拳。 小花弯腰笑道: “ 我哪会划拳?”尤富也说不会。见唐化云满脸失望,小花说:“我们来鸡虫棍,好不好?”唐化云一下来了精神,捋起袖子说:“来就来。”他把筷根朝下,眼瞪有鸡蛋大做好准备。小花笑道:“开始!”俩人筷根同时敲响桌子,小花说的是 “ 鸡” , 唐化云说的是 “ 虫” 。 尤富作为监督判他输。 他二话没说, 端起酒杯一口下肚, 抹下嘴唇瞟小花一眼。
第二轮唐化云报的是 “ 棍” , 小花报的是 “ 虫” , 说慢了点, 尤富还是判他输。 唐化云说小花没和他同步不肯认输, 尤富不让, 说男子汉不要小家子气, 和女同志斤斤计较的。 小花已把酒杯端到他面前, 唐胖子抹不开脸接过喝下。 几轮下来, 唐化云大输, 连饮好几杯下肚, 脸上呈现紫红的猪肝色, 嘴里打个长嗝, 引起小花一阵大笑。 唐化云瞥见更有情趣, 仗酒性手将桌子一拍说: “ 有个笑话, 我讲给你们听听。”
见二人凝神要听, 他开口说, 有个半文盲的人, 遇到不会写的字画个圈代替, 有次给老婆写信就用这法子, 老婆接信后在屋里念道, 多日不见你的圈, 心中非常想圈……门外有人经过听到了, 打趣说你的圈真引人, 男人信上都想。
小花听到这里, 伏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尤富没笑出声, 嘴巴半张呆望唐化云, 心里乱想一通。 小花笑会儿后, 继续缠唐化云喝酒。 见小花的热情大多用在唐胖子身上, 尤富不禁妒火暗生, 又不便发作, 低头吐唾液时, 看见唐胖子的右脚勾向小花左腿, 小花腿乱晃躲让。
“ 咚咚咚” , 一阵敲门声传来, 扰乱了桌上饮酒气氛。 “ 哪个, 一大晚还来串门?”小花嘴里叽咕打开门。黑地里冒出个老太婆,古河上的冷风跟老太婆躬背的身体进门。 她脸色阴沉地说: “ 我还当化平回来的呢。” 来人是小花婆婆, 她去小店买火柴时, 听店里人说她儿媳买两瓶酒, 可能家里有客人。 听后她心里犯疑, 摸黑前来想看看登门的是什么人。
小花指下他们说: “ 我表弟和他朋友头一回来, 没有好的招待。” 她婆婆眼睛捉贼式打量那两个人, 不冷不热地说: “ 亲戚上门了, 好稀客。” 说后满角落瞥瞥在寻找什么。 他们邀她坐下同吃, 她说晚饭早吃过, 临走时向小花大声说道: “睡觉把门关好,小心贼偷东西!”小花面对婆婆的背影上前,呯的一声关上门,暗骂道:“老妖婆,活见鬼!”
老妖婆走后, 屋里人酒兴大降。 小花一再尽情调剂也没恢复到原先样儿。 胡乱扒几口饭后, 唐化云说要回去, 尤富陪同站起身。 临走前, 唐化云再三邀请小花抽空去做客, 小花说哪块吃饭都行, 后会有期。
为能卖出更多的蔬菜, 小花耍起阿庆嫂的手段虚与委蛇, 借送菜应邀和唐胖子在饭店喝过两次酒。 头一次离不开尤富陪同, 后来唐胖子干脆把尤富甩掉。 尤富见他吃水忘了挖井人, 心里怨恨不已, 发誓要报复。 还没等他行动, 一场意外帮他出了口气。
那是个乍暖还寒的晚上, 尤富从浴室回家, 路上遇见喝得半醉的唐化云。 趁酒性唐化云一把抓住他, 定要他作陪前去小花的家, 尤富无法拒绝答应了。 唐化云一路喘出酒气, 经冷风一吹嘴里老在打嗝。 远远看见小花家窗户冒出灯光, 他精神激昂。 尤富指下门说: “ 到了, 你去吧! 我跟着不便。” 唐化云要尤富去敲门, 尤富脱不开身, 由唐化云拽住胳膊来到门口。 他用拳头猛捶几下门板, 挣脱唐化云的拉扯, 像鱼样嗖地溜走。
屋里没有及时回应, 唐化云有点纳闷, 刚要举手再敲, 突然房门大开, 一个汉子出现在门里, 脸上杀气腾腾。 唐化云做贼心虚吓得转身就跑。 这一跑坏了事, 那男的握根棍子紧紧追来了。 唐化云没跑多远, 后背挨上棍子, 痛得大叫一声, 沿古河拼命狂奔。 追到街上时, 有人认识双方怕出人命, 好不容易夺下那人棍子。 唐化云从棍下捡了一条命, 成了丧家犬逃进停车场。 追赶者是小花丈夫化平, 轮到休假, 晚上刚到家。 事情闹大了, 化平当晚到停车场找到场里主任, 说唐胖子夜晚骚扰群众图谋不轨, 坚决要求处理。 主任表示一定会给受害者一个满意答复, 这场乱子才算暂停。
次日, 主任把唐化云司务长职务撤掉, 登门向化平夫妇赔礼道歉, 劝他们夫妻之间不要闹矛盾, 千错万错都怪他做主任的没把职工管好, 说唐化云除撤职还有其他的惩办等等。 见主任是家里转弯抹角的亲戚, 劝说得嘴角冒出白沫, 化平才暂息愤怒。 没过多日唐化云遭开除回县城了。
那晚小花没少挨丈夫的拳头。 化平打她的理由是, 唐胖子怎么别处不去单单摸到这里。 小花解释说唐胖子是她卖菜的老主顾, 为什么摸上门她不清楚, 也许是酒喝糊涂走错门。 第二天, 化平妈又在背后告诉儿子有人登门喝酒的事, 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在家不安心, 瞎惹男人上门。 为此, 小两口又干了一架, 差点闹去离婚, 后经人劝解风波才平息。
尤富那晚走的路和唐化云相反, 后来知道闹出乱子, 高兴得手舞足蹈, 骂唐胖子早该死, 是老天在报应他, 暗喜落得几顿酒下肚肥肥肠子。
他这段日子煞是快活。 天气转暖, 浴客搓背日趋渐少, 家里人濒临饥饿的边缘。 金凤着了急, 到处托人找头绪, 叫女婿去打临时工。 熟人们相继在公路站砖瓦厂和三河闸管理处替尤富找到事儿。 可恨啊, 这个东西不争气, 每处干不了多久就给打发走人, 到家向丈母娘扯谎说工地减人。 金凤很感奇怪, 为什么每家都减到他, 是怪驴不走还是怪磨不转? 打听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用工单位都说你女婿太懒, 属相是算盘珠子, 拨能动一下, 有时拨不动。 金凤已多少看出女婿的为人, 游手好闲惯了, 大事没本领做, 小事不愿做。 不行, 这样下去全家难免长期要饿肚皮, 怎么办? 金凤自信有办法驾驭女婿, 决心逼鸭子上架, 驱赶他挣钱养家糊口。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离镇子二十里的地方迁来个油田后方基地, 基地大兴土木, 用船运来大量建筑材料。 船塘岸边堆满红砖沙石, 油田急需运走。 几天之间, 上百辆人力平板车和驴车出现在古河街上, 日夜为油田运送建材。 活儿很累人, 车夫们的每天收入有五元之多, 比镇革委会主任的日工资要高两倍。
金凤有所动心, 想叫女婿拖板车跑运输。 她料定这活计硬碰硬不怕你偷懒, 少走一步休想卸货。 到哪块弄钱买板车呢? 金凤犯了大愁, 她把满腹心事同几个老姐妹们讲了。 老姐妹们真是古道热肠, 撺掇她搭股会。 金凤见她们有帮忙之意, 去联络了几家, 没几天已有些眉目。 她没放过林成海, 想就此试试成海对她的情感有多深, 况且跟他相好近二十年, 从没张嘴向他要过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