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山回城后安排在县苗圃上班, 天天和泥土打交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 又听说堂伯的滴水观音落在倪挺老爹的手上不知去向, 郭山对文物爱好的情趣逐渐消退, 发家致富的欲望与日俱增。 他嫌单位工资低辞职下海当上个体户, 搞长途贩运忙得可欢了。 见堂弟放暑假有空闲, 他想顺便带堂弟出去旅游。 恰好他和胥爷搭伙要把一批银鱼干销往湖北, 就极力鼓动郭长青陪同前往, 说去湖北坐大轮好观赏长江沿岸风光, 顺道上庐山游览。 郭长青想到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出游放眼世界, 能增长见识, 同时做些社会调查, 将来写毕业论文用得着, 且学校有此要求, 于是答应了堂兄的邀请。
见有个大学生陪他们远行, 胥爷很乐意。 他没忘金凤的拜托, 顺带上尤富。 听说要出更远的门, 尤富激动得忘记姓名。 路上遇到小花, 得意之余, 尤富把远出的消息告诉她。 小花已离过婚, 她受不了丈夫的猜疑折磨, 毅然办了离婚手续, 小孩判给男方, 本人在街上租房独居。 听说去赚大钱, 小花叫尤富带她一股。 尤富说得胥爷同意才行, 小花又到胥爷家纠缠。 胥爷见小花挺机灵, 一口答应下来, 说到时你和金申合股吧, 见胥爷同意, 小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过几天, 胥爷几个人携带装满十几只大麻袋的银鱼干, 搭便车出发了。 到南京中山码头后, 他们连人带货转上客轮。
汽笛声在江面回荡, “ 东方红” 号客轮逆流而上。 岸边过会青山相连, 秀色可餐; 过会一马平川, 阡陌交错。 离岸一段距离处村庄边围上绿屏, 远柳如烟。人们赏景情趣正浓时, 喇叭里响起甜润的女性声音, 通知旅客到右舷观看小孤山。
右舷一时人满为患, 船体倾斜一边。 播音员再三告诫旅客注意安全。 客轮从小孤山侧慢慢驶过。 山上黄绿交杂, 满眼怪石嶙峋, 壁崖间亭台楼阁静立, 青蔓悬绕低垂, 山脚下江水滔滔。
旅客陆续回舱, 尤富首个走进舱门, 嘴里唠唠叨叨地乱骂: “ 一座破山有什么看头, 把老子觉都搅了。” 郭长青回望小孤山独立江边, 挺拔峻秀, 多少年来俯瞰江水汹涌, 浪头滚滚, 历经人间沧桑, 目送千古风流, 等候未来的豪壮, 他心情伴江水激荡, 脱口吟道:
独秀翠峰恰解愁, 扶栏万里逆行舟。
风流淘尽大江去, 更有风流在后头。
胥爷多少有些文化, 一脸欣赏地听他吟哦。 尤富搓搓手掌, 脸上显露嘲笑。郭山在和小花低声说话, 多少有些躲闪。
第二天傍晚, 客轮在九江码头靠岸。 胥爷下船喊来板车夫, 指挥大伙把银鱼干装上板车。 他们刚要起身, 身后冒来几个市管人员, 喝令停车检查。
那些人围着板车伸手在麻袋上乱摸, 有个女收费员叫道: “ 所长, 是银鱼干。”那个被称为所长的人挥挥手说:“拉到市管所!”车夫不敢违抗,拉起车跟在他们身后向市管所走去。
胥爷他们没见过这阵势,都眼瞪瞪朝郭长青看。“不要怕!”郭长青宽慰他们, “ 我看他们会怎样? 货还没进市场, 他们没理由收管理费。”
市管所门前已有两个商贩, 一个是贩咸鱼干的东海人, 另一个是海门来的, 做凉鞋生意。 有个市管员径直把他们带到所长面前, 问如何发落。
所长没进门, 对那两个人直截了当说: “ 你们是立即交管理费, 还是货放这里等明天处理?”两个人怕耽搁生意,都说愿意交费。所长朝女收费员噘下嘴,女收费员招招手, 两人跟她走进门去。 屋里很快传来争执声, 时间不长两个生意人唉声叹气走出来, 挑起货物走向大街。
轮到胥爷他们了, 所长看他们一眼拖长声音说: “ 银鱼干好值钱啊, 你们要缴管理费。根据你们的货值,要缴三百块!”三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将近普通人的一年工资。郭长青冷静地问:“我们明天过江去湖北。请问,路过还要交费?”
“这个……”见面前这个年轻人气度不凡,问到节点上了,所长一时语塞。小花插嘴道: “ 要买路钱我们没有。”
“你是说买路钱?”所长自认有理刚要发作,女收费员跳出门来朝小花厉声说:“没有你也得交!”便动手去搜小花腰身。尤富瞪着一双死鱼般眼睛,看着两个女人拉扯。
“住手!”郭山大喝一声拉过小花怒问对方:“你有什么权力搜人身体?”这声喝平地响起惊雷, 把女收费员震得发呆。 见女收费员一脸窘相, 所长动怒说: “ 你们不想早点解决, 货丢这里明早处理。” 屋里还有个年轻的男性工作人员, 一旁未吱声。
郭长青不卑不亢地说:“行,请你不要耽误我们过江!”板车夫把货物搬进屋, 讨过运费离去。 胥爷带着四个人, 找个小旅社安顿住下。 临睡前, 尤富长吁短叹老说晦气, 经胥爷抢白一顿不再吱声。
第二天清晨, 胥爷留下郭山和尤富看行李, 带郭长青和小花来到市管所。 所里那个昨晚的男青年在值班, 坐桌边在一沓纸上想写什么。 见他们进门, 小青年示意他们坐下, 接着对纸卷动起脑筋。 见他不动笔, 郭长青走近桌旁。 小青年扭头望望他, 有点着难地说: “ 要考试了, 不及格不给转正。 考试范围和内容都在上面, 我看怪难的。”
郭长青细看上面一眼, 见是些汉字注音成语填空和字词选项解释, 还有些文言文翻译,笑道:“我帮你点点!”小青年遇上救星,忙移椅子请他坐下。过会,郭长青已把题目做完, 站起拍拍试卷说: “ 放心吧, 至少对百分之九十。” 胥爷笑呵呵地说: “ 小同志, 你今天走运。” 他指指郭长青, “ 人家是大学生。” 小青年当即起身, 肃然起敬地去握郭长青的手, 连声感谢, 不解地问: “ 大学生还做生意?”“我是随他们搞社会调查。你们昨晚的做法极不合理,更不符合政策,要是曝光了, 我想, 对你们不利吧! 你应该做好纠正的工作。” 小青年脸有难色说:“我是个普通职工。”“你可以用言行影响你们所长啊!”郭长青拍拍他的胳膊说。 小青年刚要张嘴说话, 所长和女收费员进来上班。 见到胥爷他们, 所长朝椅上一躺,打起官腔问:“管理费的事,你们想好了吗?”
“要交可以,你把文件捧给我们看看,有没有路过收费这条!”郭长青从容地应对。 小花胆子跟着壮了, 大声说: “ 没有这条, 你们就是拦路设卡乱收费, 违背改革开放的精神。”女收费员一旁态度恶劣地说:“叫你交你就得交!”郭长青转脸斥她道: “ 作为工作人员, 怎么能有这种态度? 你昨晚乱搜身侵犯公民人身权利,触犯国家法律。你们是谁家的市管所?”两人满嘴政策法律,说得女收费员嘴唇乱抖哑口无言。
所长见女收费员说不出话, 拍下桌子发起脾气: “ 你们是来处理问题, 还是来吵架? 你们不缴费货就放这里。” 说着起身走进里间。 小青年随后跟进, 轻声说:“所长,那个男青年是个大学生,他利用暑假出来搞社会调查。”“哦!”所长一听神情有所触动。 小青年脸上不无忧色说: “ 现在大学生是天之骄子, 不好惹。 再说他们还没进市场交易, 是路过去湖北。”
“你相信他们说的?”所长嘴半张着,眼睛乱眨动,神态挺滑稽。
“ 他们要是进市场再收管理费也不迟。 所长, 听说你要高升了, 不能为这点事生岔子。”所长开颜笑道:“依你小子怎么处理是好?”“我看把货给他们,好省去许多麻烦。”所长又略考虑下,手背向外甩甩吩咐:“货给他们!”
小青年从里屋出来了, 和颜悦色地说: “ 所长不收你们管理费了, 你们赶快运走吧!”那个女收费员听罢屁股一扭走向里屋。胥爷感激地向小青年点点头,叫小花喊来板车。 三人把银鱼干装上车, 和小青年挥手告别。
货运到旅社后, 郭山和尤富听说没交一文十分欢欣。 “ 这次幸亏有长青跟来, 要不我们亏吃大了。 到底是大学生, 有知识有水平, 能说会道。” 胥爷重重地夸赞道。郭长青神情谦逊摆摆手。“我们老郭家的人都是好样的!”郭山自我陶醉说。 “ 看你小子, 说行就要飘了。” 小花冲他道, 伸手推他一掌。 在她看来, 郭长青的确优秀, 当年表妹云凤和他有过情感上的纠集, 就表妹而言, 不枉此生了。 胥爷叫他们在旅社等候, 他只身过江打探行情。 中午, 他风尘仆仆赶回旅社, 带来一个不好消息: 对岸黄梅孔垅一带收购价格大跌, 省会武汉可能高些。合计一番后, 胥爷决定去武汉。 他们登上客轮向武汉进发。
清晨, 武汉遥遥在望。 晨雾中, 一桥临空飞架江上, 火车从桥上疾驰而去。 江面上汽笛声此起彼伏, 大大小小的船儿擦舷相过。 武汉三镇雄踞中原扼守三江, 自古以来是英雄用武之地, 难怪辛亥首义在此爆发, 谱写出历史上壮美的乐章。 郭长青伫立船舷, 任江风拂面, 抬眼向远方眺望心情非常振奋, 默念伟人的词: “ 把酒酹滔滔, 心潮逐浪高。” 看来堂兄邀请远游的苦心没有白费。
上岸后, 胥爷叫来两辆三轮车, 装上银鱼干直奔他知道的收购门市。 赶到那里, 胥爷进门后很快失望走出, 这家商行价格偏低。 望着堆在路边的银鱼干, 几个人愁上眉梢。 这时来个踩三轮的黑小子, 他望下银鱼干对胥爷说: “ 给我四块钱, 我带你去江岸, 有个门市价格高。” 胥爷半信半疑坐上三轮车, 小花一步小跳上去。 黑小子腿一用力三轮车扬长而去。
半天不见他们踪影, 尤富瞅瞅银鱼干, 愁眉不展地念叨: “ 天下乌鸦一般黑, 到哪块不是一个价? 郭山, 说不定能下雨。” 郭山望下天空, 天色确实不好, 阴沉沉的, 空气有点躁人。 尤富忧心忡忡地说: “ 不如进去卖掉算了, 多少还能赚点, 下雨非倒大霉不可。” 郭长青问堂兄怎么打算, 郭山远望胥爷去的方向说: “ 我们这股胥爷当家, 等他回来再说。”
“ 你们不敢卖, 我可要去卖了。” 尤富说时弯腰去搬麻袋。 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也不和搭档合计? 郭长青没经过商, 看出尤富不是做生意的料。 这个尤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郭山不好阻拦只能由他。 怕他有闪失, 郭长青提醒道: “ 尤富哥,你不问问小花,她头一回和你合股?”
“ 这个家我敢当。 你们不想想, 同在一个城市还能有两样价? 他们回来只好在这里出手。” 尤富说话间已把他和小花的银鱼干搬向收购门市。 郭长青不想袖手旁观, 帮他一起搬。
当胥爷和小花坐在黑小子的三轮车上返回时, 尤富票子已经到手。 见银鱼干少了几袋, 小花愣起神正要问, 尤富拍下腰包, 说货在里面卖了。 小花听了连连跺脚, 杏眼圆睁骂道: “ 你这个窝囊废, 我瞎了眼和你合伙。”
黑小子的话不假, 另个收购门市每斤价格高过这边一元。 胥爷顾不上他们, 和郭氏兄弟把银鱼干装上车。 黑小子用力一蹲, 三轮车载着一座小山顺江岸驶去。 尤富皮球泄气瘫坐树下, 小花一脸怨恨瞅看他, 胸口起伏生闷气。
胥爷他们卖掉银鱼干, 和尤富小花会合后已是中午。 五人到小饭店用餐, 喝了点啤酒。 郭山见小花和尤富颓唐相, 劝道: “ 刚做生意难免有挫折。” 小花气嘟嘟地说:“跟他这种人在一起,能不把人活活气死?”尤富听到后火往外冒刚欲争辩, 胥爷阻拦了他。 郭长青细语安慰小花: “ 吃一堑长一智, 少赚的钱就当缴学费,下次会多赚的,小花姐,想开点吧!”瞅眼云凤曾经情系过的人,小花暗暗佩服表妹眼光识人, 这个郭长青, 知书识理会体贴人, 可惜他们无缘。 郭长青的话, 小花听后心里有所宽慰, 脸色不再难看了。 见堂弟开口不离本行, 郭山暗自好笑, 不过心里挺遗憾, 小花算白忙, 赚不了多少钱, 头一趟开局不利, 搭上尤富这个灾星。 他想安慰小花几句, 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话, 爱莫能助。 胥爷打团说: “ 算了算了, 来日方长。 回头到九江我带你们上庐山玩玩。” 尤富抬头想说什么, 小花抢先说: “ 滑倒也是跌倒, 玩玩散散心, 就当这回一分没赚。” 计议符合郭氏兄弟初衷, 五人买票上船, 半夜时到九江走下客轮, 住进个体户小旅社。
次日早晨, 胥爷五人坐上去庐山的旅游车。 车窗外, 横在蓝天的庐山苍色的轮廓越渐清晰。 行驶会, 旅游车在山脚下东林寺门前 “ 嘎” 地停下, 导游告诉大家, 进去观光拜佛都行。
寺内游人如织, 大殿上佛像端庄肃穆, 座前僧人虔诚持伺。 五人随游人走进大殿。 见佛座下有人拜佛, 尤富赶忙跪下磕头。
尤富头脑糊涂, 寄希望于幻想, 苟且活在世上虚度余生, 看来他爹给他取名盼富的愿望算是付诸东流。 眼望拜佛的尤富, 郭长青轻叹一声, 惋惜尤富他爹, 那个与人为善的老头, 溺爱中教出个不三不四的儿子。 小花和郭山瞧尤富滑稽相呡嘴相视一笑。 尤富瞥见他俩面带讥笑, 心里有点不快。 临出殿门趁游客混乱, 他走近小花, 擦肩而过时轻轻揪她屁股一把。 小花追上他小声骂道: “ 你早迟死在女人身上。” 话毕一拳捣中他的肩头。 尤富摸下肩头阴阴发笑。
一阵哨子声响起, 导游招呼游客登车。 上车后, 小花远离尤富坐到郭山的旁边。
旅游车驶上环山公路, 人们似乘直升机绕山盘旋。 窗口外, 成片的凤尾竹和挺拔的青松林在脚下旋转。 绕一阵后, 旅游车驶进一片密林停下。 林外, 峰峦叠翠, 烟云缭绕。 下车时, 三棵巨树映入游人眼帘, 树围须几个人合抱, 树身高耸入云。 导游说此处叫三宝树, 游客可自由活动。
林里空气奇异的清新, 沁透人的肺腑。 游人精神抖擞, 都在林间蹓达。 尤富多次靠近小花都被她让过, 弄得甚觉无趣, 无聊地跟在胥爷身后。 小花和郭氏兄弟搅到一块, 三人嘻嘻哈哈地出没林间, 样子怪亲热。 尤富瞟在眼里, 心中骂道: “ 骚婊子, 刚离婚几天就熬不住了, 到底童男子吃香。”
郭山回城后, 至今仍是光棍。 在申庄插队时, 他把在台上扮演阿庆嫂的小花当作偶像, 后来在古河街上有时遇见小花, 对她的婚姻遭遇深为同情, 不好意思开口向她表达爱慕之意。 小花是过来之人, 焉能察觉不到郭山的心思? 她知道郭山是个本分人, 可托付终身。 这次长途贩运, 两人言来语去,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相互吸引, 就差一层纸没捅破, 都在找突破口。
见郭长青夹在中间, 小花想起来了, 问道: “ 长青兄弟, 你不谈对象, 是不是心里还在恋我表妹云凤啊?”郭长青没想到她问这话,闹个大红脸。小花见他那模样弯下腰大笑, 郭长青为遮掩尴尬捡起树枝欲打她, 小花笑哈哈往前跑, 郭山拦住堂弟说:“别当灯泡了!”转身去赶小花。郭长青始醒悟,两人有那回事,眼望他俩的背影摇头, 为自己不谙世情呆笑。
旅游车离开三宝树, 带旅客游过庐山会议旧址, 来到含鄱口。 据导游介绍, 站在含鄱口能看到鄱阳湖。 人们放眼望去, 远天云雾缥缈, 五老峰悬耸半空, 山谷间松波涌动, 白云翻卷飘荡。 顷刻间白幔把翠屏包覆, 云海滚滚淹向游人, 又向四周散发。 大家顿觉来到仙境, 人人要飘飞, 用手去抓捧白云。 “ 吾将就此巢云松。” 郭长青念句李白的诗。 想到谪仙人四海清一的壮志未酬才寄情山水, 他为诗仙叹惋, 深感命运常会捉弄志向, 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古今亦同, 人只能尽人事, 知道难以实现也要尽力去做。
观赏会儿, 过来个摄影师建议胥爷五人照相留念。 面对大好风光, 五个人欣然同意, 站好合影位置。 摄影师镜光闪后, 尤富瞅小花一眼, 心怀叵测说: “ 你和郭山不就手照一张?”胥爷在一旁凑趣道:“照一张做个纪念!”小花眼睛朝尤富狠狠翻下说:“照相还怕人,郭山,来!”郭山有点腼腆,小花拉他到身边照个并肩相。照毕,小花冷脸问尤富:“你也来张合照,怎么样?”尤富看出小花是在耍他, 做个鬼脸摆手说: “ 罢, 罢, 我没这个福。” 胥爷见闹得有趣, 呵呵地大笑。 小花把郭长青拉来, 和郭山照个三人合影。
下站仙人洞。 旅游车离仙人洞不远处停下, 导游通知大家说后面的锦绣谷大小天台都靠步行, 游过到牯岭坐车下山。
绝壁上有块平台, 仙人洞位于平台后的岩石下, 类似烧窑的窑洞。 洞顶湿气阴浸水珠欲滴, 洞里石台上供立吕洞宾牌位。 绝壁下万丈深谷, 谷间古松怪柏枝梢卷动。 山风一阵阵袭进林子, 远看山峰作苍浪翻滚。
见仙人洞简陋单调, 尤富泼妇骂街了: “ 什么熊洞, 我看吕洞宾定是个二百五,住在里面还不湿死?”有个游客听到他的瞎骂扑哧笑出声来。郭山想涮涮他,连眨眼睛笑问:“你住洞里修炼,永远看不到老婆丈母娘,你肯不肯?”“叫我住这个鬼地方,”尤富一脸鄙夷,“用铁链都拴不住我。”
郭长青没有笑, 他极目望去, 乱云飞渡移向谷间, 青松雾中挺立从容镇定, 多少年来任凭雨打雷劈, 练就成钢筋铁骨, 危难时节乃现。 人生亦是这样, 无名高地上的堂伯手抱炸药包冲向敌阵, 在血与火中铸就了彪炳史册的壮举, 就像险峰上的劲松占尽无限风光。 眼前的尤富浑浑噩噩, 天天高喊吃光喝光身体健康, 即使长命百岁如吕洞宾又有何意义? 郭长青为尤富叹息不已。
游客陆陆续续去走锦绣谷。 峰壁下的岩道一米多宽, 道旁悬崖深不见底, 林梢遥坠谷里, 山鹰在脚下飞悬。 对岸峭壁直立长满苔植, 阳光下青苔摇晃流动。行人大都不敢俯视脚底。 尤富天生胆小, 走到最窄处吓得脸贴壁上, 腹部靠石壁慢慢前移, 那副心惊胆战的滑稽相叫人想笑。 好不容易走完绝壁, 山路变宽了。尤富死里逃生瘫坐地上, 龇牙乱埋怨: “ 拿钱买罪受, 早知吃这么大苦, 用八抬大轿请我都不来。” 胥爷催他快点走, 郭长青费好大的力把他拽起, 他跟在他们身后一路骂声不断。 上大小天台都是石阶, 石阶上人流滚滚形成瀑布。 登大天台时, 尤富龇牙爬上顶子, 见脚下孤峰独立, 四周混混沌沌, 怕是末日来临, 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大嚷要下山。 人们爬累了, 大多席地休息。
郭长青放眼云间莽莽茫茫, 天地浑同一体, 远处山头化为波涛里的浪尖, 陶盘形状的太阳脸色苍白俯照人间。 他掏出笔在纸上写道:
长思名胜地, 面目识何休。
松吼千峰怒, 雾开万岭柔。
横观连岫起, 斜望画屏收。
绝顶迎风日, 问君何所求?
有人生追求的日子会有奔头。 郭长青追求至死不渝的爱情, 对得起祖上尤其是堂伯的业绩, 大地上没有污秽和邪恶, 阳光普照人间, 四季如春, 百花争艳。
登个山头, 就像人生一个阶段, 无数座山头组成人的一生。 无限风光在险峰, 还有更高更壮美的山在前头, 永远登不完。
躺在石上的尤富左等右等不耐烦了, 大声催他们赶快下山。
下山不远走到牯岭, 五人在街上买些小纪念品, 又玩会儿, 在导游招呼下坐车回去。
一趟银鱼生意促成小花和郭山的婚姻。 婚后, 小花筹措些资金和郭山到了南京, 在农贸市场租个门面专做水产生意, 后来生意做得顺手, 买辆带有活水箱的卡车, 贩运活的鱼虾蟹鳖, 并向其他水产门市供货, 数年后买下住宅, 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胥爷呢, 没几年在街边盖起两层楼房。 他利用底层开个小型超市, 因经营得法, 生意很兴旺。 如今胥爷基本不问事, 生意由儿子打理。
尤富命苦, 干的行当不少, 日子一年又一年的过去, 女儿小芳已长大成人, 家中一贫如洗。 不论干什么活, 他有三不干: 大热天不干, 大冷天不干, 腰包有钱不干。 腰包里票子不过夜, 大吃大喝花光为算, 宗旨是保障身体健康能长命百岁, 用他话讲, 享受口福到时死了值得。 他是属鸡子的, 刨一爪吃一爪, 刨到食吃完再去刨。 一句话, 吃得开心快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