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村发生巨变, 开发商看中这块土地。 村民们以房换房, 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旧地。 真是深圳速度, 七天一层楼, 短短的时间内, 村民们搬进新建的楼房。打量装修好的房子, 云凤无限感慨, 深谢衡奶奶助她母女有了立足之地, 成为深圳新市民。 老人没看到新居, 留下无尽的思念。 云凤把衡奶奶的遗像挂在客厅显眼位置, 她和青青好永远相陪老人家, 不知道的会判定照片上人是她妈妈。 郑长安那边传来好消息, 叫云凤前往市区, 他在饭店等待。
云凤到了市区刚进饭店, 郑长安迎上来, 没等她坐下, 极端亢奋地抱紧她叫道:“姐,研制成功了,提炼出的牡蛎因子完全可以制成保健胶囊!”云凤经他搂得喘不过气, 胸口压得慌。 服务生误认他俩是久别的情侣, 眼睛盯着呆看。 云凤脸上飞起红云推开他, 喘口气说: “ 我们是初步成功, 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两人坐下边饮酒边计议后面的步骤。 云凤说产品送检验部门, 获取生产许可证, 申报专利领取生产执照等都好办, 重要的是要有生产基地, 还要做广告和购买设备都需要大笔的资金。 听云凤提到资金, 郑长安脸上堆满愁云: “ 姐, 我穷得叮当响, 一无所有, 全靠你了。” 云凤沉思道: “ 我在伊洛制衣有股份, 去找林阿贤退出股份变成现金, 能抵挡一阵子, 还要去贷款。 我们是白手起家, 创业艰难, 起步规模不能大。” 郑长安眉头舒展开了, 举起酒杯说: “ 姐, 你是女中豪杰, 把每个环节都想到了。 事情你作主, 我专管研制生产, 敬姐一杯。”
两天后, 云凤找到林阿贤, 说起售股之事。 林阿贤详细问过云凤的创业计划后, 拍双手叫好, 说他很想加盟, 且有部分闲置厂房可当作生产基地使用。 没想到如此顺当, 云凤一口应允。
过些日子, 云凤的保健品公司开业, 生产的白金牡蛎胶囊投入市场大受消费者欢迎。 服用胶囊后, 老人眼睛能穿绣花针, 耳朵听到花落的响声, 走路精神抖擞, 腰不酸腿不痛, 苍颜鹤发看上去返老还童; 体弱者躯体内邪气尽去, 腰杆有力, 身板日趋壮健; 姑娘皮肤天天水嫩, 犹如天仙下凡楚楚动人; 中年女性面容红润皮肤细白, 焕发了第二春; 烦躁者神态从容镇定, 泰山崩倒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 学生思维敏捷, 难题迎刃而解, 记忆力倍增; 动脑者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研创时一路斩关夺隘, 成果累累。
云凤事业大获成功, 女企业家, 政协委员的桂冠相继而至, 成了深圳报纸上的名人。 她在市场苦心开拓, 在商海奋力拼搏, 产品远销欧美, 日韩和东南亚, 内地也占有不少的市场。 几多风雨几多浪漫, 建立起她的产业圈。 山花烂漫了, 她在丛中笑, 个中甘苦谁又知呢? 她感到孤独和惆怅, 甚至疲惫和空虚, 需要爱的滋润, 男性的温存。 高处不胜寒, 言谈举止必须慎重矜持, 要守住形象。 人有七情六欲, 做人难, 做女人更难, 做单身女名人难上加难。 有几个男性在她身边停留过, 曾海山已是市城建局副局长, 经常邀请他聚会, 心意不说都知道, 林阿贤去年妻子病故, 多次向他表露过心情, 市府某高官直接求过婚, 连那个比她小几岁的郑长安, 常会找借口向她献花, 看眼神不言自明, 云凤从他们身上始终找不到感觉, 心中纵有千种风情, 大千世界向谁倾诉呢? 月圆月缺, 时光穿梭, 四季轮回, 年华随风飘逝。 云凤掐手指算算, 来深圳十八个年头了, 女儿青青大学快毕业, 已到谈对象的年龄, 而自己似失群的孤雁, 断线的气球, 在天涯海角飘飞。 那时为生存打拼, 现今财富地位都有了, 这些难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 除了向慈善机构捐款, 她再没有其他的慰藉。
回顾以往, 她拿捏不准来深圳是否妥当。 如不来深圳坚守着和郭长青的感情, 无疑是长空比翼鸟, 大地连理枝, 为什么头脑一根筋, 认为离开他是为了他的幸福, 真是自欺欺人, 他会有幸福吗? 云凤电话中问过大弟玉刚有关郭长青的情况, 玉刚说几年前见过他一面, 晓得他从没结婚。 默默无闻的人不会有幸福, 云凤根据郭长青的性格推测, 一个孤高气傲的人日子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适应当今社会吗, 会长袖善舞摧眉折腰左右逢源吗? 他身上没有这种基因, 在生活中还不知吃多少苦呢, 这个总长不大的男孩真让人可怜。 看来他没和刘丹走到一起, 我要是在他身边弥补他的不足, 遇事携手而进, 他会有所作为。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的只是对爱情的坚守。 有情人不在一起的弊端, 最使人在生活中遭受打击。
云凤怀疑是过虑, 郭长青焉能不找对象? 父母不会容他单身, 又想到他若找个情不投意不合的老婆, 对他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生活只能更糟, 这个可怜的家伙真让人揪心。 云凤想得心烦意乱, 努力不去思量, 但压抑不住思绪的滋长。她打算有空回老家看看, 好了却心中的念想。
有天曾海山打电话给云凤, 说有块地皮市府要拍卖, 这块地眼前不热, 根据市府规划, 这地块会大有潜力。 他问云凤想不想参与竞拍, 要想竞拍快把押金报来。 云凤摊开深圳地图仔细揣摩。 从地图上看, 这块地离市中心远点, 面海傍山, 拍过来可建别墅和高档住宅小区。 城市在飞速扩容, 规模一天比一天大。 天南海北来深圳的人有增无减, 有房产才为落地生根, 否则是漂泊的游民, 自身的经历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市区内寸土寸金, 在这块地上建房卖有价格上的优势。她决心再拼一回, 报名缴上了押金。
拍卖会那天来客不少, 真正敢拍者不多, 大都是来看热闹。 几轮下来, 有几位参拍者较量几下趴倒了, 云凤轻而易举拿下那块地。 她步履轻盈上台接受竞拍成功, 吸引众多的眼球。 她哪是竞拍对手, 无疑是女神降临。 女神并没穿戴得珠光宝气, 一身淡雅的服饰显得雍容华贵庄重娴静, 气质超尘脱俗。 几个男性竞拍者自我怯懦觉得没脸面, 嘴上没说出, 心里恨临阵退却没和美女竞拍。 地拿到手后, 云凤决定企业上市, 扩大资金来源。 白金牡蛎企业上市后受到股民们的热捧, 股价行情大涨。 云凤把融资连同借来的贷款投向房地产, 成立深宏房地产集团。 别墅和高档小区建成后销量一天大于一天, 到后来一房难求。 如今的云凤, 已不是若干年前形影相吊不名一文的人, 而是身价几十亿, 商界举足轻重的女大亨。
当肖云凤情思萦绕郭长青时, 郭长青迎来了他人生中艰难时刻。 有天, 他眩晕症突发, 昏倒在课堂上。 他在卫生院病房醒来时, 父亲和弟弟守在身边。 郭老大沉默不语, 卷烟一根连一根抽。 秀水见哥哥醒了, 立刻跑回家向母亲报平安。
“长青,你怎么搞的?”唐化龙亮开喉咙走进病房,身后跟着季朋臣。郭老大不爱见官退出门去。郭长青在病榻上欠身说:“谢谢两位领导关心!”两人在他对过空床边坐下。 问候一番后, 唐化龙郑重其事地对季朋臣说: “ 季校长, 郭长青是我大学同学, 长期奋战在教学第一线, 拼命三郎, 桃李满天下。 他身体差跟劳累有关,以后学校要多照顾他,减轻他工作量!”季朋臣点头道:“请唐书记放心,学校正在计划调换郭老师的工作岗位, 让他有适当的休息。” “ 老同学, 遗憾啊, 我工作调动, 以后经常见面的机会少了。” 唐化龙说话时握着郭长青的手, 似有无限深情。
他俩走后, 病房里医护人员说唐化龙调到县委任宣传部长。 是不是人升官会脱胎换骨, 境界高了许多? 但愿如此, 郭长青心里默念道。
唐化龙和季朋臣走出卫生院。 路上, 唐化龙递支烟给季朋臣, 若有所思说: “ 舅, 我走后你要讲究工作方法, 尽量减少对立面, 特别是郭长青, 不少人知道他和我同学, 老挨整的话, 有人会说我冷酷缺少人情味, 做官眼中无人, 把你和我扯上, 我脸上不好看。 以前和郭长青交往过的刘丹现在是副县长, 同在一层楼上班, 低头不见抬头见。 郭长青常受打压, 传到刘丹耳朵里, 她能在我同学圈子里抖我。我在县城的同学多,有的是头面人物,他们知道后我脸往哪块搁?” “ 化龙, 你放心去赴任,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季朋臣嘴吐个烟圈应道。
唐化龙没食言, 临履新之前把余大鹏招聘干部一职忙了下来, 余大鹏调任沙河镇党委副书记。 夫贵妻荣, 陆雅丽即将随丈夫一同赴任, 去当沙河中心幼儿园园长。 多日的付出终究获得回报, 陆雅丽心中酸甜交集, 然喜悦的成分居多。 走在街上她容光焕发, 看看街两旁房屋变矮, 路也窄些。 奇怪啊, 先前怎么没觉出有变化, 是要离开家乡的原因吧。 令人欣慰的是几个常在一起玩的姐妹们, 遇到她脸上挂满躬谦的笑, 语言异常亲热, 大有舍不得她离开家乡之态。 为表情深意厚多家已宴请过她和丈夫, 送行酒喝到高处, 主宾话语谈到浓时都泪噙眼内。 一班好姐妹啊, 这辈子算没和她们白交。
几天来陆雅丽过的神仙日子, 整天喜气洋洋, 双脚踩云端飘行。 唯独使人不开心的是她公公的眼睛, 老头子眼神怪怪, 脸色阴沉, 说话没好声气。 她想告诉丈夫, 公公可能是更年期作怪。 丈夫这两天要移交厂务, 忙得不可开交。 管他呢, 陆雅丽心里骂道: “ 老头子改常, 大概寿限快到了。”
古河机械厂新厂长从余大鹏手里接过厂子, 面对堆积如山的产品一筹莫展。厂里停产, 到处死气沉沉。 车间外面台钻铸件东倒西歪, 成了战场上的尸体, 上面躺卧落叶, 稀疏的鸟粪点缀。 销售员东奔西忙铩羽而归, 捧回大把的旅差费发票, 财务科分文无有难报销。 工人们三个月未领到工资, 下岗的命运算是定了。销售员向新厂长建议, 把产品赊给愿意代销的客户。 新厂长想, 与其产品积压库里生锈, 不如赊账销出去, 点头同意。 厂区运货车开动, 一车车产品运出大门。乍看是机械厂复苏, 其实是回光返照, 反惹银行派员来催还贷款。 新厂长拿不出钱还贷, 不敢在厂里露面, 天天玩老鼠躲猫的游戏。
得知儿子升官的消息, 桂香快步赶回家。 妻子从没这样兴奋过, 余春田睁大惊诧的眼睛朝她看。 “ 春田, 大喜事, 你余家祖宗保佑的, 大鹏当官了, 两口子在家收拾呢, 过两天去上班, 雅丽去当幼儿园园长。 时来了山挡不住, 两口子都好了!”桂香这只喜鹊只顾报喜,没去察看丈夫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把你嘴闭上!”余春田大喝一声,尽情自得其乐仍在喋喋不休的妻子猛吓一跳。“又犯哪门子邪, 家里天大的喜事还发火, 真的改常了。” 见丈夫的表情真像儿媳说的, 满脸乌云难看, 桂香不敢再报喜, 心里念叨闷声不响去厨房做饭。
余春田没改常, 他没事爱在路上闲逛, 穿大街过小巷, 不知道的人当他还在送信。 他看见机械厂许多职工在家无所事事, 厂里铁栅门上锁紧闭, 耳朵里不时听到怨声载道, 晓得机械厂毁在他儿子手上。 靠这种实绩能升官? 搁在部队打了败仗, 战场上遍地尸体, 上级早把指挥员枪毙了。 他作为老军人曾走南闯北, 见识的太多, 对儿子升官心知肚明, 不用说靠的是唐胖子。 想起唐化尤, 余春田气炸胸膛。 唐胖子没走到人跟前, 肚子先挺到, 肚里究竟有多少脂肪, 都是顿顿酒席吃出来的。 想起当年在朝鲜战场, 天天吃雪拌炒面, 有时干饿肚子, 没想到今天这些东西花天酒地快活。 唐胖子绝不是好鸟, 余春田对他和儿媳陆雅丽先后走出宾馆一直耿耿于怀。 儿子靠媳妇做上官, 余春田深感羞耻。 他一辈子怕沾上个绿字, 对绿深恶痛绝, 没爱过大自然中的绿, 喜欢大地上的阳光, 更喜欢火, 看到火仿佛回到战场, 和战友们脚踏敌人的尸体, 朝熊熊大火处冲锋。 而今儿子为前程把绿带进家里, 丢人啊, 辱没了余家祖宗, 我七十多岁的老人跟着不得安身。 余春田两肘撑在桌上双手捂脸, 心里不好受。
脚步声进门了。“爸,明天我和雅丽去沙河上班,你和妈在家多保重!”余大鹏和陆雅丽站在父亲面前。 儿子见老头双手捂脸, 担心他生病了, 问道: “ 你身体哪块不舒服?”余春田放下手,眼睛不看儿子夫妇,儿子不解地问:“爸,您这是……”“我没病,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余春田猛地站起身吼道,一头向卧房走去。 余大鹏夫妻互看一眼莫名其妙, 弄不清老头子哪根神经出了问题。 桂香从厨房赶来, 向儿子媳妇起劲挤眼。 三口儿坐下小声说了会儿话, 儿子媳妇逗留一阵子离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