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 丢下手里的事带青青赶回老家县城。 她匆匆来到父亲病榻前, 老人已处于弥留状态, 嘴里响声不停似在说话。 云凤哭成泪人, 手拉青青靠近老人的嘴, 始终没听清楚。 玉刚告诉姐姐, 说父亲不行时嘱咐过, 等他死后一定要把坟墓的正面朝北, 他生前身体差没去北京瞻仰毛主席遗容, 死后墓要朝北向着统帅。
肖成勇用毅力维持生命, 望女儿赶回见他。 熬到晚上, 老人心脏停止了跳动。 家里人哭声一片, 云凤哭晕过去。 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在她幼时爱她宠她, 处处为她着想, 爱她到了干涉她情恋的地步。 她不恨父亲此举, 违心断了初恋。 父亲从不责备女儿, 和褚登龙婚姻破裂, 也没责怪过她一句。 他相信女儿的为人, 鼓励女儿努力生活。 今天, 慈祥的父亲人生到头了, 留给女儿永久的思念。 青青一直陪妈妈痛哭, 生死一别是人生最为伤心之时。
肖成勇葬礼那天, 县委主要领导都到场。 新任县委书记刘丹慰问过肖成勇家人后, 充满激情赞扬了肖成勇在部队的英勇事迹。 云凤至此才晓得, 父亲是志愿军孤胆英雄, 只身坚守阵地九小时, 歼灭四十六个美国兵, 身上负伤几处不下火线, 坚守到增援部队赶来。 老人在世从没向子女讲过怎样战斗的, 正如刘丹所说, 老英雄不居功自傲, 一直兢兢业业致力于农村水利建设, 体现了一个共产党人高尚的情怀。 云凤环顾四周, 看见黎国梁和余春田的墓和父亲的墓地紧邻, 都正面朝北。 三个老战友生前约好的, 死后心要向着他们的统帅, 那位长眠在北京纪念堂的人民领袖。
父亲葬礼过后, 肖云凤母女受到刘丹盛宴款待。 宴后刘丹陪母女俩考察了投资环境, 介绍来投资的优渥条款, 希望云凤姐能惠及乡梓, 推动家乡经济发展。云凤对城东位置有兴趣, 那儿有国道经过, 交通便利, 想在城东建工业园区, 将来可把在国内市场销售的产品放在园区生产, 预估前期要投入五个亿。 刘丹听到这么大的投资项目喜出望外, 县里招商引资好几年了, 未有过亿的, 五个亿是个惊人的数目, 园区建成后, 全县经济何止上一个台阶。 她盯住云凤不放, 想趁热打铁促成。
几天下来, 老天不负有心人, 云凤和县里签了投资意向书。 她见刘丹办事干练, 热情活泼诚实可靠, 能长期合作。 在投资意向书签好的私人宴会上, 云凤想起郭长青。 父亲葬礼上, 她没看到郭长青的人影。 葬礼在古河举行, 余大鹏夫妇和黎雪夫妇都参加了, 按郭长青的为人, 不会不到场, 他没出现令云凤奇怪。 云凤问过玉刚, 知晓郭长青已消失多年。 他怎么会失踪呢, 以前艰苦岁月都闯过来, 按他性格决不会隐居或遁入空门。 借和刘丹碰杯之机, 云凤问起郭长青的下落。 刘丹脸色变沉, 低声说: “ 他不见了, 云凤姐, 我和你曾经都是他的至交, 对他不明不白失踪, 我心里很难过。” 云凤啪地放下酒杯说: “ 刘书记, 一个大活人至今无影无踪, 可见县里的投资环境了。 不查清他的下落, 我们之间的投资意向书只能是张废纸。 这不仅仅是投资问题。” 云凤神情激动, 声音有些变调。
刘丹很不过意, 不好把新上任当作借口, 作为一县父母官, 治下百姓无故下落不明, 失踪者和自己曾有过情感瓜葛, 说起来于公于私情何以堪, 弄不好, 肖云凤五个亿的投资能黄, 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惹人笑话? 她为官多年, 懂得人情世故, 立刻表态: “ 云凤姐, 刚好上面要各地打黑, 我们会组织力量把郭长青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对方方面面有所交代。”
送走云凤后, 刘丹迅即召开县委会议。 会上她脸色沉峻, 先布置全县打黑任务, 后通报了招商引资情况, 重点强调治安环境对招商的重要性, 继而把话题引到郭长青失踪的事上。 公安局长说他上任不久, 对此案不大清楚。 刘丹说保一方平安公安局责元旁贷, 公安局长见她口气强硬, 忙表示会后即刻组成专案组破案。 散会后公安局长回到局里, 脑子里冒出侦查科的马大龙。 他知道马大龙是古河人, 熟悉古河风土人情, 由他组建专案组最为适宜。 马大龙在警官学院没毕业时得知郭老师失踪了, 没想到至今尚为悬案。 雁过留音风过留声, 人失踪再诡秘总会有蛛丝马迹, 马大龙怀有信心接受了任务。
他回到古河家里, 与父母谈起郭长青的失踪。 父亲说郭长青负责过中学教学楼工程质量检查, 在大楼即将竣工之前失踪, 这是他活着的最后时间。 马大龙把几天收集的情况逐一推敲后, 看到案子已有眉目。 郭老师的失踪和建教学楼有关, 他要查清事实真相。 马大龙回到县城, 去建筑公司调在古河中学施工的建筑队有关材料。 建筑公司负责人说那个建筑队是挂靠, 已解散了, 其负责人去向不明, 有人说他在深圳, 为慎重起见, 公司留有他建筑队人员名单。 负责人翻找会儿, 把名单找出交给马大龙。
回到局里, 马大龙查查名单上工程管理员中有个名叫许三狗的人。 他想起上次收监一个二进宫的许三狗, 不知是否同为一人, 决定去拘留所看看。 到了拘留所, 马大龙吩咐看守员把许三狗提来审讯室。 听说是古河中学的事, 许三狗推知露馅, 心里极害怕, 不审自招道: “ 我自首坦白, 检举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马大龙冷冷地说: “ 你幸亏识相, 再迟一步就晚了。” “ 这事不是我干的, 是褚登龙打死了郭长青, 我只在旁边填些土, 请领导青天在上明察。” 许三狗腰儿哆嗦弯到地连连打躬作揖。 得知郭老师阴阳相隔, 马大龙猛遭电击, 和老师相处的日子犹在昨天, 郭老师上课幽默风趣有吸引力, 同学们都喜欢他。 马大龙想起那年季朋臣要开除他, 是郭老师力保下来, 后因成绩优异考上县高中, 高考时考上警官学院。 没有郭老师的帮助, 就没有他马大龙今天。 没想到郭老师命竟丧在这帮东西手上,马大龙怒从胸起猛拍桌子吼道:“许三狗,你要想活命快把经过详细写!” “ 我写我写。” 许三狗望下马大龙冒火的眼睛, 抖抖索索接过看守员递来的纸笔, 在桌上写好按上手印后, 跟看守员出去。
马大龙看过许三狗的供词流下热泪, 当即去向局长报告破案经过。 局长不敢延迟, 赶忙到县委找到刘丹, 汇报了破案情况。 刘丹一阵震惊, 没想到郭长青会身埋校园。 老校友, 曾经的心仪者, 早赴黄泉了, 刘丹强忍悲痛, 下令公安局随即出发去古河中学校园内起尸。
古河中学教学楼尚未竣工时, 褚登龙向舅舅要求先支付大部分工程款, 季朋臣答应先付一百万, 找郭长青签个字钱便到手。 褚登龙到郭长青那儿要他签字。“ 字不能签, 你大楼质量有问题。” 郭长青断然说。 “ 质量有什么问题, 你说? 校长批过了,你凭什么卡?”褚登龙挺直脖子,昂起头质问。“当然有,我带你去看看!”郭长青走向工地,褚登龙无奈地跟在后面。
楼房里, 郭长青打开自来水龙头, 拿起水管向墙壁冲去。 在水的冲刷下, 成片的水泥墙面哗啦啦倒塌, 露出通红的砖头。 “ 教学楼好多资金是群众筹集的。这样的质量,你对得起他们吗?”郭长青气得脸色苍白。他喝古河水长大,古河父老乡亲对他有养育之恩。 豆腐渣的楼房验收能通过, 良心岂不是给狗吃了? 他铁定心不妥协, 更不能软弱。 当年目睹过何晓茜受辱出走, 却没伸张正义, 想起这件事他恨自己不是条汉子, 不如土郎中韩三。 读了满肚子的书, 崇拜过英雄, 赞叹过英雄的业绩, 事到临头退缩是人生最大的羞耻, 真愧对血洒朝鲜战场的堂伯了。 要说以往无法阻止邪恶, 今天把质量关有权过问, 该当仁不让。 教学楼质量和学生的安全息息相关, 不能睁眼看着学生在豆腐渣教室里上课。 学生因大楼质量出事, 监管员就是罪人。 想到这些他内心无比坚定, 字万不能签。
褚登龙见墙面纷纷剥落慌了神, 三层楼几十间墙面重做, 他得赔上老本, 猫咬尿泡空忙一场。 做赔本的买卖, 不是他行事的风格。 这个郭长青今生注定是对头, 没有他搅和, 肖云凤这个能干的女人创出的财富有我一份, 老子早享福了。今天可好, 妻离子散, 到了这地步姓郭的还逼我, 我不能好好地活, 你也休想活得自在。 褚登龙把新仇旧恨暂藏心底, 装出气软样儿说: “ 这间工人可能没把水泥搭配好。”“哪间都一样,你自己看看去!”郭长青一针见血予以揭穿。“依你怎么办?”褚登龙心存侥幸试探问。“前几天告诉过你,墙面有问题,你们置若罔闻。不用说了,所有墙面重做!”郭长青语气果断毫无商量余地。“姓郭的,你别把人往绝路上逼!”褚登龙绝望了,尖声咆哮道。“你这是什么话!事是你做的,是我逼你质量不合格的吗?岂有此理!”郭长青说过沉下脸走出大楼。
褚登龙乱踢狂摔一阵东西后, 来到校长室找到季朋臣, 把碰上郭长青这颗硬钉子的事诉说一番。 听了外甥的诉说, 季朋臣没想到工程质量差到这种程度。 他曾想过撤换郭长青的后勤管理员职务, 但换人得上报局里, 无正当理由局里不会批准, 何况局里知道郭长青的情况, 工程在即, 又想到有郭长青监管, 多少能起些制衡作用, 对他不会有害。 事已至此, 他无奈道: “ 他不签字我也没办法。 登龙,要么你把墙面重做吧!”“舅舅,墙面重做我分文不赚还得赔本。现在手上空无一文, 供应商催要材料钱, 工人工资没发, 我屁股抵墙了。” 褚登龙满嘴苦话, 急成猴子乱搓手。 “ 这小子到底是匪门出来的, 软硬不吃。” 季朋臣唯骂了。墙面去掉重做,费用缺口太大,他空有对外甥的亲情但拿不出法子。“哼,”褚登龙面露杀气说, “ 老子把点硬的给他尝尝, 不信我治不了他。” “ 登龙, 你要有数不能莽撞。你再找他谈谈,求他放你一马!”季朋臣怕闹出事来,谆谆告诫外甥。 褚登龙点点头, 和舅舅走出校长室。
天黑下来, 空中乌云密布, 冷风携带雨线在校园路灯下织成斜帘。 操场上一台挖掘机无声伫立, 忍受苦风楚雨的侵袭。 除开风雨声, 校园内没别的声响。 郭长青来到未竣工的教学楼, 是褚登龙约他来就墙面质量的事好好谈谈。 他踏进门放下手中的伞, 冷风嗖嗖穿窗扫进, 阵阵寒气袭人。 借着飘进窗口的灯光, 郭长青看见褚登龙耷拉脑袋坐在工人抹墙的桌上。 听脚步声进门, 他抬头对郭长青苦兮兮地说:“你高抬贵手吧!墙面没问题。签字吧,我快要讨饭了!”郭长青冒雨赶来, 猜测他也许有改进方案, 没想到他口气软内心顽固, 知道被他耍了。 为能妥善解决问题, 郭长青忍耐性子说: “ 你墙面不重做要我签字, 对不起, 我没这个权力。” “ 姓郭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要逼人没路走, 自己也好留条活路。” 褚登龙眼里闪出杀气, 恶狠狠地说。 郭长青见他态度固执粗暴, 心想在黑灯瞎火之夜跟他讲不出名堂, 弯腰去拿雨伞想要离开。 褚登龙趁郭长青不备操过藏好的铁棍, 顷刻间脑子里闪过多年来郭长青和他作对的片段。 他面孔变得狰狞可怕, 咬牙切齿携带新仇旧恨, 举起铁棍用足力气向郭长青后脑抡去。
郭长青无声倒下了, 倒在这座用他生命监管的大楼里, 将来学生们书声琅琅的教室, 孕育祖国辉煌未来的神圣之地。 他用生命履行了应尽的职责, 实践了做英雄的壮举, 谱写出一首英雄的悲歌。
见郭长青不呼吸了, 褚登龙铁棍脱手落地, 多年的怒气一出而快, 仇恨化成云烟飞走。 没有郭长青阻挠, 他明天大把钞票将顺利到手, 能够吃喝玩乐随心所欲了。 姓郭的是找死, 但放我一马, 怎能棍下丧命? 毕竟杀了人, 褚登龙还是有所害怕, 弄不好命会搭上。 他头上冒出冷汗, 腿肚子打抖, 差点站不稳。 见郭长青没气仍圆睁怒目, 褚登龙头脑要崩溃。 他到底经过些场子, 没像一般人那样因害怕而发疯, 略想下掏出手机接通季朋臣, 要他火速来学校, 出大事了。
季朋臣手打雨伞拧亮手电筒来到外甥所说的地方, 进去用手电筒照亮屋里, 见地上躺着郭长青吃惊不小。 他伸手放在郭长青鼻下, 已察觉不出呼吸, 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当初外甥接工程时, 预知他和郭长青会有些磕磕绊绊的矛盾, 那都是好解决的, 没想到他捅出天大的窟窿, 出了人命, 这小子手太狠毒。 季朋臣不敢往后想, 变得结结巴巴: “ 我, 我……叫你要有……分寸, 没, 没想到……你下狠手。” 褚登龙扑通跪下苦苦哀求道: “ 舅舅, 你要救我, 不能眼看我去抵命。他已经死了,您成全活的要紧!”“你动手时外面有人吗?”季朋臣向窗外瞥瞥。 “没有,就我和他两人。”褚登龙说着擦去头上的冷汗。“叫我怎么说你!”季朋臣爱恨交集道, “ 你快去找个自己人把挖掘机发动, 在预建六角亭的空地上挖个坑把他埋了。”“埋校内能行?”褚登龙犹豫地问。“事到这步,就地掩埋是唯一办法,你快去!”季朋臣着急万分,声音颤颤抖抖催促外甥。他抹去脸上的汗水, 心想, 上面建座亭子, 算对得起他姓郭的了, 一般人死后哪有这样的待遇呢? 好办法, 灯下黑, 谁都不会想到亭子下埋人。 褚登龙暗暗佩服舅舅足智多谋, 起身拿起伞跑进雨地, 找来许三狗发动挖掘机。
许三狗一贯做他爪牙。 那年禇登龙撺掇人把徐晓芬的儿子打成植物人, 许三狗顶了他的罪坐了三年牢。 严打后禇登龙减刑获释, 又把这个难兄难弟收罗麾下。 建古河中学教学楼, 他派许三狗照应工地, 需要挖掘时开开挖掘机。
雨地里, 许三狗很快挖个大深坑, 褚登龙招呼他进了教学楼。 二人进门时季朋臣已没了人影。 看见咽气的郭长青头部有血, 许三狗惊恐得五官变形。 褚登龙说为工程上事和他抬了杠, 他心脏病突发倒地身亡, 此事进官说不清, 不如埋了少惹麻烦。 说罢两人抬起郭长青遗体, 冒雨扔进坑里, 许三狗开动挖掘机把土填上, 又来回轧几遍, 等土结实后熄火。 褚登龙给许三狗一千块钱, 脸色阴鸷地说: “ 这事你不许说, 你也参与的, 说出去你陪我一起坐牢。” 许三狗抹下脸上雨水连连点头, 嘴里喃喃地说: “ 这块要建亭子, 没人会知道” 。
中国的名亭数不胜数。 劳劳亭是天下伤心处, 友人或恋人在此举杯饯行难舍难分。 历代迁客骚人登临赏心亭览胜观景, 赋诗怀古。 辛弃疾在亭边远目遥岑栏杆拍遍, 空揾英雄泪, 抒发北伐的愿望难以实现的愤懑。 杭州风波亭名气更大, 是岳飞父子遇害的场所。 多少年多少代, 人们纷至沓来瞻仰橙黄色亭身, 缅怀爱国的英雄。 还有方孝孺宁愿遭灭十族不向朱棣屈服的木末亭等等, 有名的亭子从古至今真是太多了。
古河中学校园内无名亭红色亭身周围冻青树成栏, 栏里翠柏肃立, 芳草遮满地面。 亭边, 马大龙和干警拉起隔离带。 挖掘机轰轰作响推倒亭子, 清除完废墟露出黄土。 几个临时工在许三狗的指点下, 用铁锹向下开挖。 坑渐渐挖深, 里面散土掏尽后, 破碎的衣服下面, 一具尸骨赫然出现人们眼前。 围观的学生惊散了, 他们从没想到, 天天在亭子里看书学习, 亭下面会有一位惨遭坏人毒手的老师, 他是为公丧命的, 长眠地下几年了, 至今才见天日。 法医从破烂不堪的碎片里找到一张身份证交到马大龙手上。 看到身份证上郭长青的遗像, 马大龙失声喊道:“郭老师!”随声泪流如注。秀水闻讯赶到古河中学时,哥哥遗骸已给公安用车移走。 望着填上土的大坑, 秀水万刀穿心放声痛哭。
公安局鉴定结果, 遗骸为郭长青的。 公安局长下令拘捕疑犯褚登龙和季朋臣。
季朋臣在深圳儿子家活得有滋有味, 不爱待在高楼里, 用他的话说那是鸽笼, 喜欢天天和社区里的大妈跳广场舞, 养尊处优, 模样儿比以前还年轻。 他学会拉丁舞, 凭娴熟的舞姿成了大妈们的新宠, 每天都有女性缠他跳舞。 如今他天从人愿, 真的过上神仙日子。
一天黄昏天气凉爽, 季朋臣在广场上舞兴正浓, 警察带领马大龙找到他。 马大龙报出本人的姓名, 季朋臣依稀认出马大龙, 曾在他家后菜园挖过宝, 险些挨他开除。 见有警察同来, 他眼睛射出狐疑的光, 心里念叨凶多吉少。 警察把他带进社区派出所后, 他心里打战了, 估计是东窗事发。 果真像他预感, 马大龙向他问起褚登龙的行踪, 他东一句西一句乱扯。 见他那副德性, 马大龙强忍怒火, 把郭长青身份证啪地放到他面前, 说是古河中学六角亭下的。 身份证上郭长青耿耿正气, 坚毅不屈的目光逼视他, 他脊梁发麻, 额上冒出虚汗, 断断续续说出褚登龙的下落, 交代毕, 警察把他关进拘留所。 干警们片刻没停留, 马不停蹄开警车去抓褚登龙。
梅姐家里, 褚登龙在卫生间洗浴。 他过的同是神仙日子, 梅姐怕他体力不足, 生猛海鲜不离他的嘴, 常给他服用白金牡蛎大补胶囊, 当然他不知道胶囊是云凤旗下的产品。 加强调养下, 褚登龙浑身有劲, 活脱脱是只发情的公野猪, 宝刀始终不老。 梅姐较量之下充分满意, 把他当稀世罕宝。
几天前, 禇登龙陪梅姐去游日本。 在东京街头眼望穿和服的女子, 他兴趣中夹带好奇, 和服里的躯体是什么形状呢? 几次他要去红灯区观光, 都遭到梅姐拒绝, 她不想肥水流向外人地面。 今晚梅姐沐浴后身披浴巾, 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见他磨磨蹭蹭没出来,有些着急了,呼叫道:“快洗,瞎磨时间!”过会,褚登龙光身走出。 对沙发上的白肉堆他早已不像初次见到有腻人感, 而是习惯接受刺激, 走去用力把白肉堆压到身下……
有人把客厅大门拍得咚咚响。 褚登龙心里起疑, 大门从没大响过, 他穿上裤衩去开门。 “ 该死的佣人, 乡下佬, 不懂规矩。” 梅姐嘴里乱骂跑向房间。
门开处, 几个警察涌进。 警官问过褚登龙姓名后, 两个警察一把扭住他胳膊,“咔嚓”一声上了手铐。“我有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褚登龙牛着脖子问。警官亮出逮捕证喝道:“你在古河中学干的好事。带走!”他胳膊一挥,警察把褚登龙押出屋去。
梅姐在床上等凉了, 又听到警车响, 急急地穿上衣服跑出房间到了院心, 褚登龙已黄鹤远去没影。 她问过佣人后知道警察已把他抓走, 没曾想家里养个罪犯, 心里吃惊强烈。 眼望别墅大门, 梅姐呆立成了树下木鸡。
洪泽湖畔县城法院审判厅里, 几排椅子上坐满听审的群众。 人们小声嘀咕, 发出水快开的响声, 观看季朋臣和褚登龙站在被告席上等候判决。 季鹏臣没想到已退休还要遭牢狱之灾, 恨外甥不争气连累了他, 一生风流倜傥几回回闯过激流险滩, 多次遇难呈祥, 活得无比滋润, 这次栽定了。 他不敢看台下群众, 往昔走路旁若无人昂首阔步, 今日脸丢光了。 他偷瞄台下, 人们在指指点点, 诉说他的所做所为, 杂七杂八的语言传来, 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话, 其中夹带古河的口音。 当校长时别人有求于他, 看他脸色行事, 今天站在审判台前, 给人围观当猴子看, 丢人啊, 他心中无限懊丧。
相比之下, 褚登龙显得无所谓。 二十多年前受审的情景犹在昨天, 区别之处是法庭内陈设不同, 人生划个圈回到原点。 想想够本, 杀了郭长青, 报了妻离子散之仇, 有仇就得报, 难道做得不对? 在世上充分享受过了, 二十年后又是条汉子, 郭长青这小子深埋黄土, 大快人心啊!
他抬头瞥下旁听席, 一眼看到白发苍苍的父母坐在边端, 母亲眼睛红肿满脸流泪, 父亲脸像核桃对他怒视。 褚登龙心里难受了, 二老, 请饶恕我不孝吧, 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 等到了阴间相聚时儿子再行孝道。
旁听者座位上, 秀水浑身颤抖怒目圆睁看向杀他哥哥的凶手,
褚登龙有哀伤之时了。 他为何没想到, 郭长青惨遭他毒手后, 郭长青父母痛不欲生的境遇。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 足矣。 褚登龙即将动身前赴黄泉见阎王, 也没朝闻道。 法官判处季朋臣十五年徒刑, 褚登龙死刑立即执行。 审判结束, 法庭里炸开了锅, 嚷嚷叫好, 笑声四起, 亦有号啕大哭哀声震墙的。
秀水随众人走出法庭,泣不成声仰天大喊:“哥,杀你的凶手伏法啦!”
一年一度清明节来到, 上坟祭奠者络绎不绝。 公墓处, 纸钱灰随风飞旋, 哭拜声在稀疏的柏树林间飘荡, 如怨如诉断人心肠。 墓地周围空野处, 花儿迎着春风伸展腰枝, 竞相开放。 远处, 成片的油菜花在夕阳下染上深黄, 风儿吹来翻起一阵阵金浪。
云凤一身黑衣手捧大束鲜花伫立郭长青墓前。 风儿扬起墓前灰烬, 秀水来祭奠过他哥哥。 扫墓的人不时经过云凤身旁, 猜不透她是谁, 都用疑问的眼光看她。 站在墓前, 八仙塘遥遥在望, 云凤默默地闭上流泪的眼睛, 已没有力量去重游。 曾经和郭长青吵过架的柳林, 站立的闸桥, 放小刺猬的洪泽湖大堤, 都成为不可复制的梦, 令人心碎终身的梦。
洪泽湖上船队汽笛声间断鸣响, 在向人们讲述悲壮痛绝的往事, 也许是绝响了。 古河里的水白天黑夜荡漾流淌, 奏一曲悲歌提醒人们, 不要忘了古河的旧历, 这本旧历上, 有人用行动实现了成为英雄的愿望, 他是古河的脊梁。 古河会骄傲的, 它淘过沙出过金, 哺育了优秀的儿女, 培养出舍身求法的勇士。 光荣永远属于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