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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化龙从县城回来坐在办公室里, 突感一阵头晕目眩。 他略歇会儿, 派人把土郎中韩三找来。 韩三不知是祸是福, 捉摸不定地走进唐化龙办公室。 唐化龙异常客气, 亲自倒杯水放在他面前, 胖脸上绽开嘴笑嘻嘻地说: “ 听说韩先生搭脉有一手,今天请你来为我搭搭!”说过伸出手。韩三端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伸出三根手指搭上脉闭起眼静心辨听。 搭会儿韩三松开手指说: “ 唐书记脉象有些乱, 不过没有大碍, 体虚而已。” 唐化龙点头道: “ 确是这样, 最近工作太忙。” “ 我为你开些中药, 服几剂包你痊愈。” 韩三从怀里掏出圆珠笔。 “ 韩先生有处方权?”唐化龙有所疑忌地问。“有哇,我以前是大队赤脚医生,我家三代行医。”韩三手开药方, 语气有些自豪。
他把药方开好递去, 唐化龙接过细看几眼赞叹道: “ 古河藏龙卧虎。 韩先生, 这些年委屈你了, 关心不到位, 埋没人才。 眼看春节快到, 这样吧, 我写个条子, 你去找民政助理, 领二百元把个年关度过。” 他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 写好后递给韩三。“感谢唐书记!”韩三双手接过说。“现在社会尊重知识,人尽其才。 你是人才, 不能总靠民政过日子。 我跟镇卫生院联系下, 你去卫生院上班吧。” 听他好消息出口, 韩三暗自庆幸, 没想到饭碗从天而降, 不禁喜形于色: “全靠唐书记关心!”“你只能为编外人员,我也没权力办编制,你去凭处方多少按劳取酬。就你医道而言,找你看病的人不会少。韩先生,你看怎样?”韩三人走在黑夜里, 天上突然掉下个月亮照亮四方, 太令人喜悦了, 他连声说: “ 行, 行!”“韩先生,以后你穿上白大褂成了人民医生,要管好嘴巴,一言一行代表白衣战士的形象。道理我不说你也懂吧!”韩三听出了他话中有话,是指他唱民间小调的事, 连忙表白: “ 人心都是肉做的。 唐书记放心, 从今以后我不会瞎唱。”
韩三站起一个人躺下仍是一个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没有顾忌, 唱小调纯属生活不稳定发泄心里激愤, 本没有别的动机, 今见饭碗有了着落, 心里不再产生其他念头。 摆平韩三对唐化龙来说易如反掌, 他听了韩三的承诺, 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没过几天, 韩三到镇卫生院上班, 成为编外医生, 天天在门诊给患者开处方治病。 《十恨唐化龙》 的民间小调在古河镇上成了绝响。
春临大地。 成片的油菜花涌起金色波浪, 花海边桃花盛开, 飞起片片绯红的云。 满眼望去, 世界是金黄和桃红两色织成。 春风拂面, 人们眼里填满亮色, 多种春声在耳边飘荡, 令人每根血管都在膨胀。
郭长青在原野里随心所欲地走, 心情舒畅激昂。 无意间走近村庄, 他看见一长排白色塑料大棚把春景衬得醒目别致。 大棚里木架子上布满香菇, 暖春是香菇生长季节, 好多香菇长得特大, 早该收割了, 主人怎么大意到这种程度。 正诧异间, 郭长青听到棚子一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循声走去, 看到争吵的是养殖户老鲍父子, 儿子做过他的学生。 “ 我说育两万袋, 你非要育四万袋。 这下好, 不愁弄去沤肥。” 儿子小鲍气呼呼地抱怨老子, 一脸不满。 “ 能怪我吗? 唐书记叫我育四万袋, 说卖不掉由他包销。” 老鲍理背气短, 说话全没劲儿。 “ 你找他销去!”小鲍气得把手里的活计扔了。“我去哪块找?”老鲍一点法子没有,眼睛呆看架上的香菇, 脸上呈现快要哭的模样。
脚步声响起, 见是郭长青走来, 父子俩同时向他打起招呼。 郭长青记得, 去年冬天镇政府在会堂召开各行各业表彰大会, 镇上所有吃皇粮的都参加了。 那景象如在眼前, 老鲍在镇领导的介绍下, 扭捏走上台脸对话筒一说三笑。 会堂外高音喇叭把他哈哈大笑声传向远方, 人们听他在笑声中说: “ 我一季育一万袋香菇, 净利赚一万块人民币。 唐书记叫我胆子放大点育它四万袋, 扶持我包找销路。 我定不辜负唐书记厚望,开春育它四万袋,争取赚四万块!哈哈哈……”台下响起雷鸣般掌声, 老鲍在全场掌声和他的笑声中胸挂大红花走到主席台后位子, 和其他受表彰者并排坐下, 端起桌上茶水连喝几口。
老鲍回来后, 和儿子计议扩大种植面。 儿子说顶多育两万袋, 今年一万袋大都靠油田人来买, 育四万袋到哪块卖去? 老鲍瞪起眼把儿子骂个狗血喷头: “ 你小子胆小没有高官做, 一辈子穷命。 按你步子哪天能发财? 有唐书记撑腰还怕没销路?”他不顾儿子劝告,把赚来的一万块钱拿出买了塑料皮及木料,建起长棚育上四万袋。 今年香菇销量和去年扯平, 还有三万袋日夜疯长无人来买, 家中没有烘干设备, 只好由它疯长。 老鲍急成猴子抓耳挠腮找到唐书记, 唐书记说正忙着呢, 过几天帮你联系销路。 老鲍说香菇一个劲长, 唐化龙说长得好, 你可多赚点, 发财不要忘了请我喝酒。
几个几天过去了, 唐化龙没了踪影, 香菇长得超过标准, 小的像人手掌, 大的超过蒲扇, 没有香菇味, 白送都没人要, 弄不好血本无归。 老鲍哭丧脸对郭长青说: “ 郭老师, 你能帮我想想法子吗? 我要倾家荡产了。” 小鲍气得蹲在地上不理他爹。 对唐化龙的秉性郭长青和大学同学都知道, 唐胖子爱信口开河, 说话没咽喉把子, 这下把老鲍害苦了。 怎么帮他? 郭长青展开眉头说: “ 解铃还得系铃人。唐化龙答应帮你销,找不到他你就把香菇拉到镇政府大院,逼他帮你销!”老鲍一想唯有此法, 脸上刚露出点希望转眼又逝去, 担忧道: “ 唐书记不露面, 我拉去能有什么用?”郭长青知道唐化龙喜欢逞能,要强出风头。他成竹在胸地对老鲍笑道: “ 香菇拉去他定会出面, 不信你试试! 不要说主意是我出的。” “ 郭老师,我是吃人饭长的,关门过节我懂,你尽管放心!”事到今日,老鲍只能按郭长青说的去做。 他吆喝儿子拿工具, 父子俩动手采摘起香菇。
老鲍多次去镇政府没找到唐化龙, 他人呢, 正在县城宾馆和陆雅丽比划。 陆雅丽为余大鹏转为招聘干部的事, 把他缠到宾馆。 床上, 陆雅丽紧裹屁股上的红内裤刺目, 唐化龙拍她屁股一掌, 说我俩比试比试。 陆雅丽问怎么个比法, 唐化龙说你要是把我压到身下, 我就给大鹏办, 否则免谈。 他话音刚落, 陆雅丽已扑上来。 前两个回合唐化龙用尽力气把陆雅丽压到身下, 人累得大口喘气。 陆雅丽没容他稍歇, 像头母狮子扑倒唐化龙, 将他牢牢压在身下, 趁势骑上他肥壮的肚子,精神振奋地吆喝:“你什么时候替大鹏办,快说!”“办办!”唐化龙顺手把她搂进怀里, 亲一口说: “ 实话告诉你, 事情已有八九成数。 大鹏厂里业绩再红一把, 我趁热打铁, 就把他办了。 不然, 有些方面不好交代。” 他的话没说完, 陆雅丽立刻和他在床上滚成一团。
唐化龙回到古河, 面对小山般的香菇主意有了。 他把各单位的头头喊来, 吩咐他们按单位人数把香菇分摊, 领回去派购。 一时, 镇上家家天天开香菇宴。 古河人本来擅长烹饪, 烧炒纯汤, 把香菇做得色香味俱全, 饱了几天口福。 饭店厨师手艺真绝, 用香菇作为辅材烹出几道名菜, 过往旅客尝后赞不绝口。 老鲍得了票子, 虽没有预期的多, 最终还是赚, 高兴得要去烧高香, 预估下半年镇上开表彰会, 还要上台走一遭。 但愿老天保佑年年吉祥如意, 他心里默默念叨。
唐化龙快速处理掉老鲍的香菇, 获得季朋臣的称赞。 而季朋臣的得意之作是向唐化龙推荐了余大鹏。 机械厂业务蒸蒸日上, 季朋臣脸上颇有光彩, 常派老师带领学生去机械厂参观, 美其名是社会实践。 县报上多次报道古河中学社会实践课办得有声有色, 无形中增加了季朋臣的含金量。
这天轮到郭长青带领他班级学生去参观。 机械厂车间外堆满翻好的钻床底座, 里面工人在机床上车啊刨的, 加工过的钻床底座锃亮照人。 满院轰隆隆的响声和公路上喇叭声相连。 翻砂车间工人灰头土脸, 引导火红的铁水像在浇树。 不时有运输车装满产品开出厂门, 驶向四面八方。
见是郭长青带队, 余大鹏招呼办公室人员把学生领去挨处参观, 并再三告诫要注意安全。 他来到郭长青面前, 故意声音尖尖地听上去是太监在说话: “ 郭老师大驾光临, 我厂万分荣幸。 你是我们古河大学者, 失敬失敬。 郭老师, 你看我们还行吧!”他嘴角撇向两边腮拐,显得神气十足。听了余大鹏酸不啦叽带有戏谑的话,郭长青回应道:“有你坐镇厂能不兴旺吗?”“人都有志气,我余某跌倒照样能爬起,能力不比你差吧?”余大鹏一脸志得意满。郭长青讥道:“你的能耐我早就领教过。” “ 耍嘴皮子我斗不过你们做教师的。 我厂里上缴的财政供养你们,是不可否认的吧!”余大鹏飘了,飘到令人可笑的程度,把自己当作救世主。 时过境迁, 他眼里的郭长青一万年还是情敌, 今天遇到机会把昔日情敌奚落下心里好舒畅舒畅。
面对他的无知, 郭长青冷冷地说: “ 余厂长, 工厂上缴财政收入天经地义, 教师教书育人岗位不同,都是为国家出力。说吃你的饭,你太自大了吧!”“你风格高? 不要在我面前唱高调, 还教书育人呢! 你要是正派人, 当年拆散了肖云凤的家庭,为什么不对她负责,却让她远走深圳?”余大鹏一脸不屑搬出旧账,不知是遗憾肖云凤的出走, 还是要借此丑化郭长青。 “ 肖云凤家庭破裂, 完全是褚登龙有外遇造成的。 她远去深圳正是为了证明她和我之间的清白。” 郭长青的驳斥使余大鹏难以回应。 余大鹏使出另一招, 冷笑两声说: “ 论嘴我辩不过你。你敢和我去深圳,找到肖云凤当面弄个清楚!”很明显,他心里还有肖云凤,毕竟写过若干封情书给她, 援藏回来又追过她, 往事成了他幸福而又酸涩的回忆。今日得志了, 要让肖云凤对他另眼相看, 我余某还算个人物。 当今生活处处如意, 他心有不甘的情绪激烈增长, 也欲借此将郭长青一军。 “ 我跟她从无联系, 没法找到她。”郭长青一句把余大鹏的招拆掉。“你是鬼火不敢见真神吧?”余大鹏穷追不放死缠滥打。 “ 和你这种人说不出名堂。” 郭长青鄙视他一眼, 向参观的学生走去。 余大鹏恼恨地望着郭长青的背影, 心里暗暗咒骂道: “ 你要打九辈子光棍!”
“ 余厂长, 唐书记来了, 在办公室等你。” 余大鹏扭头见是厂办的人叫他, 忙向办公室走去。 见余大鹏快步走进办公室, 唐化龙呵呵笑着和他握手。 厂办的人沏上茶送到他俩手上后走开。 唐化龙轻呷一口说: “ 我今天来是想看看你们厂生产情况。大鹏,形势逼人,你们要加快步伐啊!”“唐书记,我们按照镇党委会议精神, 全厂开足马力。 工人们有奖金拿, 生产热情非常高。” 他把生产规模和经济效益向唐化龙一一汇报了。
唐化龙听后脸上有些失望, 高声说: “ 余大鹏同志, 我首先要表扬你, 同时感谢工人同志们创造性劳动, 可还要批评你。” 听上去完全是苏联电影里某大领导对瓦西里的口气, “ 你们思想保守, 胆子不够大。 根据你们厂产能, 生产规模存在扩大的空间,为什么停滞不前呢?”“唐书记,”余大鹏尴尬笑下,“厂里生产资金流转有困难, 好多产品销出去, 货款一时难以到账, 想扩大生产心有余力不足。”说到末后余大鹏脸露苦色。“不就是周转资金吗?”唐化龙在大学学过政治经济学,“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找银行给你们贷个一千万,你看怎么样?”余大鹏听后如吸过鸦片来了精神: “ 有唐书记撑腰, 我们干劲定会大增。” “ 大鹏, 我已经为你申请招聘干部了,聘干是个过渡,到时候还不和我一样?”唐化龙拍拍余大鹏的肩头, 语重心长说, “ 你得在业务上再火一把造大声势, 上面才好批准我的申请啊!”余大鹏肩头电光火石般颤下说:“感谢唐书记栽培,我们坚决按您的指示去执行, 等贷款一到就扩大生产规模。” 唐化龙满意地笑了, 说想看看车间生产情况, 余大鹏陪他走出办公室。
两人刚出门, 遇到郭长青带领学生参观完走来。 唐化龙走上前紧紧握住郭长青的手, 对余大鹏大声说: “ 他是我大学同学, 大才子。 当年在大学我怎么努力, 成绩始终比他差半步。” 他话语里无形中抬高了自己。 余大鹏在唐化龙面前不敢放肆, 朝郭长青假笑点点头, 转脸对唐化龙说: “ 我们一块土上的, 在初中同学不同班。” “ 哦, 你们早就认识, 缘分缘分。 老同学, 你下笔如有神, 大鹏是明星厂长,你不能吝惜笔墨哦,要为他宣传宣传!”唐化龙精神勃发,神似活现说。 郭长青不卑不亢道: “ 该宣扬的, 我会当仁不让。” “ 你们都是古河的精英, 来,一起握个手!”唐化龙把他们的手拉到一块,又加上他的手,合上抖了几抖。 余大鹏要留他们吃饭, 郭长青推说有课, 带领学生走了。
余大鹏瞧下郭长青远去的身影说: “ 这人倔得很。” 唐化龙深有同感: “ 我了解他, 要不是倔, 现在还教书吗? 连个老婆都没有。” 口气颇悲天悯人。 办公室里电话铃振响, 片刻, 厂办人员跑出门喊道: “ 唐书记, 你办公室有人等你。” 唐化龙即刻和余大鹏握下手快步而去。
唐化龙急急匆匆走进他办公室, 见兄弟唐化云一人待在里面抽烟。 自从骚扰小花遭停车场开除, 唐化云已几年没踏上古河地面, 这次来没半点心情旧地重游。 见哥哥进来, 他赶紧灭掉烟蒂。 唐化龙关上门问后, 知道老二来找他是想向镇卫生院提供一批中西药材。 “ 老二啊老二, 这屁大的事你还跑来办公室找我, 别人知道会怎么看?”唐化龙满头冒火教训弟弟。“哥,家里处处要用钱,我那点工资哪够?我去卫生院人家哪会理我?”唐化云沉下脸嘴里嘟囔。“老二,我说你是猪头脑一点不开窍。” 唐化龙说着气生大了, 瞪起眼声音沉沉地说 “ 杜院长认识你,你去他能不给面子?你去,记住千万不要提到我!”唐化龙晓得药品非同一般, 他不得不留一手。
唐化云怏怏不乐地离开镇政府大院, 来到镇卫生院找到杜院长托出本意。 杜院长爽快答应下来, 和他讲定药品价格和数量, 要他早点送来, 最近院里病人挺多的。 唐化云见事情没费任何周折, 暗暗佩服哥哥的神机妙算。 不多日, 他用车把药品送到古河卫生院, 除了把些回扣给杜院长, 细算一下, 从中狠赚了一笔。他没敢独吞, 分一半给哥哥。 唐化龙见老二钱来得容易, 不客气收下。 时隔不久, 唐化龙替机械厂申请的贷款批下来, 厂里得到九百八十万。 唐化龙告诉余大鹏贷款难批, 那二十万算是门路费。 余大鹏心知肚明哪敢多问? 机械厂有了这笔资金日夜加班加点, 一批批产品运出厂门投向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