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去三舅家了。然而,三姨每天从三舅家吃过早饭,就带着表哥和表弟来我们家“上班”。三姨一点也不嫌我家破烂,还主动跟着母亲一起做饭,收拾房间。父亲对他们也很好,几个表兄弟想吃苞米,父亲就给他们从院子里掰下来,想烀着吃,就烀着吃,想烤着吃,就烤着吃。我和表哥、表弟他们相处的也很融洽,时不时带他们去坡上看风景。有的时候我还会带三姨她们到我大爷家走一走,如果碰见村子里的老人,三姨还和他们打招呼。
那时候,三姨一家就是村子里的风景。我们家前院的平海就和他妈妈说:“相华他三姨,我怎么没听说过,长得真好看,一看就像城里人!”
三姨夫姓张,父亲给他起外号“张麻子”。三姨夫家原本就是老哈河上游四道湾子(镇)二道湾子村的。听母亲说,三姨订婚的时候,是我姥爷去相的人,男方有没有麻子也没看出来。回来就说“是过日子人家!”那时候,国家正在敖汉旗招工,三姨夫有幸成为扎赉诺尔煤矿(后又转大雁煤矿)的一名国家工人。我姥爷听说三姨夫当了国家工人,稀里糊涂地就把三姨给嫁了。
那一年我们家河套地又被淹没了,平日温顺柔美的老河河,犹如一只凶猛的猎豹滔滔而下。从老河上游冲下来的断枝或枯柴乱叶,羊粪蛋等杂七杂八之类,沿着水面黑压压顺流而下。因为我家就在岸上住,每次暴雨过后,父母总是早早地冲在前线去捞淤柴。有时候还会碰到粗粗的檩木,母亲却无心打捞:“年时不好啊,上游有房屋被洪水冲塌了。”我那时年幼的我,不知道母亲怎么识得檩木,又是如何判断上游有房屋倒塌?打捞的淤柴要放到河边晾晒,晒得差不多了,父亲又挑着箩筐,把那一堆堆的淤柴挑回家,放到屋后的老榆树下进行二次翻晒。软绵绵的淤柴就像躺在黑色的地毯,我和三姨家的表弟在淤柴堆的边上追逐玩耍,有时候还躺在淤柴堆上晒太阳。
记得有一次,我和三姨家的表哥在姥姥家门外碰到了一只猫。我看到那只猫很可爱,就开始学“喵喵”地学叫,没想到那只猫突然跟着我们走了。我就顺势把它抱着自己地怀里,小猫似乎找到了温暖,竟然不叫了。正当而我和表哥抱着小猫跑下山坡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于是我们就加速了脚步。我在前面跑,表哥就在后面掩护。直到后面那个人离我们很近了,我就才恋恋不舍地把那只小猫给放了。为了避免挨打,我们还跑到上坡上的一片玉米地里,藏了很长时间,才敢回家。
有人从河北传话过来了,说我们八家村麦田还没有完全冲垮。村里有钱的人家从外面搞些汽车内胎,打足了气,绑成就像黄河上羊皮筏子一样的排子。我们家虽然没有没有汽车胎,但是有儿子。在那场激流勇进的年代,父亲有三个儿子的确是一种资本。很快,父亲就和村里的孙先生家结成了“友好合作”。孙先生是村里有名医,按老乡亲,我应该管孙先生叫二大爷。后来孙先生到古鲁板蒿乡负责药品批发,在外面人际交际广,很少回家。父亲知道孙二娘家缺人手,就主动和孙家的大儿子孙忠久商量,孙家负责弄汽车内胎,父亲以劳力入股。父亲在院子里用一些木头杆子,绑成多个井字形状的排子,然后又把这个排子绑在轮胎上。然后立在院墙上,一种很自豪的样子。
三姨和母亲一起张罗做饭。因为三姨管我父亲叫姐夫,偶尔也会和我父亲开开玩笑,屋里屋外顿时混合了许多。
父亲和我们把老河北岸收割好的小麦,用肩膀扛着,放到排子上摆放好,然后用绳子拢紧,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向着老河的南岸启航了。父亲在前面拉,我和哥哥在后面推,遇到深水的地方,我就搬着排子在水里像野鸭一样行走,有时候还会唱起歌。
父亲为人实在,无论是收割还是运输,都可孙二娘家优先。我们从水上运输,孙忠久大哥在岸上用骡马往家拉。孙二娘家人好,每到中午,总是让忠久大哥给我们带来白面油饼,周而复始,吃饱再干。拉回家的小麦需要晾晒,否则就会生芽子。地里的麦子,经过几轮这样的折腾到家里,也剩下不了多少。我和哥哥在老河以北负责收割,托运,父亲把我们割的小麦拉回放到场院里,母亲在家里负责晾晒。那段日子,我们举家投入到了抢收小麦的氛围之中了,无论起早还是贪黑,都竭尽全力。为了吃到白面馒头,八家的村民们要经历清明的忙种,谷雨的铲除,盛夏的暴晒,以及收割、肩扛、搬运、装卸、托运、晾晒、打场、装袋、加工、发酵、制作等无数道工序。
一个暑假也就这样过去了。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母亲就和我们说:“你三姨他们回去了,你三舅亲自送站,还给他们买了火车票,一直把他们送到奈曼(归通辽管辖)才回来。”抢救麦田那段时间,我是要参加劳动的,听说三姨她们回家了,我有好长时间都很失落,因为三姨家距离我家要有3000多华里,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