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白酒、汽水、饮料,花生米、烤鱼片,花生瓜子八宝粥啊,香烟矿泉水啊,前面的把脚抬一抬啊……”“检票了,检票了,睡觉的醒醒啊——”上个的八九十年代,车票越是便宜的火车,乘车的人越是多。叶柏寿火车站是赤峰火车站到锦州火车站的中转站,从这里上下车的旅客也特别多。过道里是人,洗漱台上是人,厕所里是人,站着的、坐着的、趴在椅背上的、躺在座位底下的……上不去的旅客,还有从窗户往里掫的。当然,也有“好心”的旅客,在上面给你接一个包,从另外一个车厢下车的……从他们的行头来看,大部分都是农民工,因为列车的行李架上都是清一色的蛇皮袋外加一个一次性的纤维包,即使你再刻意打扮,有这两件道具就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我们从叶柏寿检票的时候是后半夜,由于检票的人多,我们便从户外等候上车。检票员手拿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从叶柏寿通往锦州方面的列车开始检票了,从叶柏寿通往锦州方面的列车开始检票了,请旅客们依次排队上车……”我左手拎着一个蛇皮袋里面放着一套简易的行李,右手拎着一个手提包。哥哥也是拎着两个包裹,里面有嫂子给她做的新鞋,还带一些好吃的。我跟在哥哥的后面,车上的人挤得满满的,厕所里也坐满了人,我和哥哥在一节车厢的连接处靠近洗漱间的地方勉强坐下了……
从锦州火车站下车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火车站前有一些不怀好意的“宰客”,他们要么让你住店,要么要你打车,要么让你买东西,有点像新疆人卖切糕的架势,你只要一搭话,无论哪项,你得消费一项,而且不接受反驳。哥哥带着我找了一个公交站,具体哪一路我忘记了,一直坐到底,那里一个驻扎在营盘乡的部队。我们在那里又找了打了一个摩的(三轮的,也叫三码子”),每人一元钱,直接送到我们要去的那个砖厂。这些跑摩的,大多都是砖厂附近屯子的人,他们对砖厂这面的环境也都熟悉,有时候还和我们嗒嗒话,问我们从哪里过来的。一听说是敖汉那面的,他们还会说出几个人的名字。
我们打工的那个砖厂是一个乡办砖厂,全名叫辽宁省锦州市营盘乡北郊建材厂,隶属于营盘乡。砖厂背靠着紫荆山。站在紫荆山上往下看,大烟囱一个接一个,架道一排挨着一排。砖厂一般都分为半成品和成品两部分。半成品车间主要负责供土、搅拌、砖机(搅龙)挤压,出坯,推车,码架等几个程序。而成品车间则包括护架、装窑、码窑、烧窑、出窑等几个程序。我当时是由哥哥带着我去了半成品车间,先是找到了孙海义,把我的行李放到集体宿舍,然后就找了车间主任刘建军。刘建军个子很高,瘦瘦的,年龄在40岁左右,业务非常熟练,说话的口音明显带有“本山大叔”的味道。
哥哥和刘主任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又跟着哥哥下山去找保管员预支了一些高粱米,锦州的高粱米的白色的,便宜又好吃。哥哥还在他们的宿舍里给我找了几个土豆,又拿了一袋盐,还有半瓶猪头油,不知哪个逃兵留下的饭盒和勺子,也成了我生活的一件必备。
安顿好这些,哥哥又带着我到半成品的机台上停留一会,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之后,他就去忙他的事情去了。整个车间显得非常繁忙,推土机在后面往供土箱子里推土,供图箱里面有搅拌齿轮,用来把推土机推过来地大块切碎。这些切碎的熟土又经过皮带的运输来到了搅拌机。搅拌机这里有一个人要给这些土进行加水。土硬干燥要多加,土软或者下雨天的泥土要少加,后面的供不上就不加。然后把这些熟料通过皮带运输到前面的砖机(搅龙)进行挤压定型,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砖坯,最后一道是人工踩小坯子。因为她的前面就是推车工,推车工的劳动强度很大,如果跟不上,后面踩水坯的人要停离合,前面停后面开搅拌机的也要停,后面供土皮带也要停。这个人要眼光六路、耳听八方。
我又往架道那面望去,一排年轻人大约有八九个人,或推或拉,有光着膀子的,有穿个背心的,还有把衣服脱下来系在腰上的,有点低着头,也有的咧着嘴,他们的眼睛漠然地望着前方,有点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也有点像茶马古道上的马帮或者背夫,只要砖厂的烟囱冒烟,他们的工作就不能终止……
孙海义,当时是一个推车工。因为排行老六,人们都管他叫孙老六,这时的孙老六已不是原来照相时候的孙老六,他的体格明显不具备优势,而是夹杂着一群推车队伍之中,他的身子前倾,靠着一股韧劲和坚持在缓慢前行。因为我原来读书,我们也有几年没有见面,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车停下来,笑着过来和我打招呼,因为机台的噪音较大,他和我说话都是在喊。还没等聊上几句,机台旁拉板的小姑娘给孙老六来一个泥球,孙老六赶紧回头上车去了。因为重车都是下坡道,我看到他推着一车湿坯子,飞也似的向远方的架道跑去。这时,机台旁机车数的小姑娘在一块铁黑板上给孙海义的名字下面的“正”字上加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