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游子永远顶礼膜拜的精神圣地,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连着我最敏感的神经。从风水学角度上讲,我家的阳宅处于一个寺庙的位置,因为出门就是于家的坟地,坟地里还有一棵巨大的老榆树。至于这棵老榆树何时栽种,无人知晓,就连老于家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以肯定地说,这棵老榆树比我们的村庄年龄要大得多。老榆高约丈二,径粗二搂有余,虽满身褶皱,枝干仍粗壮雄健,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四条主枝干,支撑着村子的西北角,好似一顶巨大的华盖。盛夏时节,翠叶重重叠叠、密密匝匝,淹没了无数长枝短杈;远远望去,华盖忽忽悠悠、浩荡招摇,宛若一朵落地绿云。
“树大如此,其下必为地泉,地泉出圣水,名之不妄。”由此可见,于家的阴宅必定有高人指点。
老榆树见证着老哈河的沧桑巨变,也见证了村庄发生的一切。记忆中的童年总是充满艰辛与苦涩,甚至是烧饭的柴火都无从寻找。有一年冬天,村里有一个叫“树根儿”的壮男带领一两个“帮手”开始打起老榆树的主意。他们先是爬到树上,弄一些细一点的枝丫下来,觉得不解事,又派人到自家的车上解下一根刹绳(农村装车拢车的长绳子)。这根刹绳在当时应该很值钱的,他们一帮人试图爬到大树上拴上树杈往下拽。就在他们一帮人摇旗呐喊的时候,于家老大于跃涌匆忙赶到,先是一顿臭骂,然后到我们家找了一把菜刀,把一根四五米长的刹绳剁成数段,一群人看着尴尬的局面赶紧跑散了。
童年的老榆树下面是父亲和母亲的晒场,每年夏天,他们都从一些山坡上割些青草,或者从老河里打捞一些淤柴在老榆树的周围进行翻晒。
随着岁月的拥挤,我们家的后街发生了很大变化,先是宋建华带着家眷进了敖汉,把房子卖给了东头的宋震,宋震又把自己的房子卖给了我们三队的杨文生。自从我们崔韶华、崔中华哥俩淹死以后,宋震又把房子卖给了三队的安凤祥,而他自己又买了崔中华的房子。崔韶华的房子又卖给了杨文生的妹夫冯广。原来崔韶华和宋震中间是宋华,宋华也在村里的老苗圃买了一块地基,盖起了新房,把自己的老房子卖给了我们四队的宋建生。因为宋华是木匠,于是他又在自己的新家开了一个棺材铺。顺序可能有点乱,现在我们捋一捋,我们后街现在的顺序从西到东,依次是安凤祥、冯广、宋建生、杨文生,而原来这里的顺序依次是宋建华、崔韶华、宋华、宋震。
崔家失去了两个壮男,两个媳妇带着小孩,改嫁了他人。那阵子崔家很不平静,崔母也喝药离开了人世……
不但街道有变化,哥哥他们的同学也发生了变化。哥哥的大舅哥石晓峰高考毕业分配到了敖汉旗计量局;宋建勋进了我们八家村的供销社当了一名售货员;我们前院的平瑞通过考试到我们村里当了一名民办教师;还有孙忠利也进了古鲁板蒿乡医院……他们都通过自己的努力或家族的资源实现了农民身份的转变。而此时我们八家村村庄也发生了很大的改观。
为了解决八家村的饮用水问题,村子多次与上级商定,最后决定在八家村供销社的后面打了机井。记得刚开始打井的时候,我们八家学校的学生每个人还有团粘土团的任务,具体目的不详,是不是因为水太深,抽水机压力不够,有点像课本中的“乌鸦喝水”进行充填的意思,反正每个学生的任务不少,还要晾干交工。水屋子刚开始投入使用的时候,看水的是八家村的宋志学,每家每户发水票。一大水桶顶六挑子水,一挑子水一个票。每天早上买水的人排成长队。有时候水管子在转换的过程中呲得满地都是,不小心还会呲到别人的身上。人们的叫喊声,水屋子的嗡嗡声,水桶的叮当碰撞声,偶尔也掺杂着人们的干架声……就像是一场“武戏”,在一个村庄上演,让人们记住那段峥嵘的岁月。
又过了好多年,乡里来了一个大肚子叫孟广海,主抓水利工程,为我们八家村搞起了自来水。那时候,我们八家村家家户户开始挖自来水沟子,有的路线太远,地势太高,尤其是我们北山头,家家挖大坑,把水龙头放到大坑里。有的靠近水屋子近的人家还偷偷地利用自来水种点菜。为了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村里还雇用了于跃军专门管水。于跃军是退伍军人,说话办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基本上保障了老百姓吃水难的问题。无论如何,八家村从此彻底告别凭票吃水,或是直接到老河取水做饭的日子了。
其实八家村原隶属于九份地村公所。也因此,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去供销社买货都要去九份地。从八家到九分地供销社差不多有10里地,买点东西全靠步行。逢年过节去供销社买东西,就像赶集。而赶集又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产物了。乡亲都说:“好好学习吧,将来能考个站栏柜的(售货员)就行。”供销社的售货员,属于国家职工,计划经济物资匮乏的年代,供销社的售货员的确让人羡慕。那时候供销社的售货员叫马云龙,口算、心算、珠算都是远近闻名的,甚至马云龙说话的声音都很有质感,他一边算账,一边找零钱,一边还要照顾到每一位顾客,确实让人佩服。什么“二七一毛四,两毛找六分。”“六七四毛二,五毛找八分。”他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