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从小没了爹妈,更主要是当时的地主“成份”不好,父亲在结婚之前还有着许多拐弯抹角的搞笑故事。父亲说,当时他也不是心高,但总不能差得太多。父亲的第一个对象是个秃子,秃得带疮嘎巴。父亲在“相人儿”那天,人家留他在女方家吃饭,父亲说什么也没有吃。父亲的第二个对象,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是一个寡妇。母亲的第一个丈夫死得早,并且有一个孩子叫宋坡。按着族里的规矩,女方改嫁可以,孩子一定要给人家男方留下,尤其是男孩。
母亲为了照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宋坡,对象只好在本村子里找。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我们村的老孙头的介绍人,老孙头和我们老陆家是世交。为了撮合这门亲事,老孙头做了不少工作。因为我父亲当时毕竟是小伙子,况且母亲还比父亲大四岁。从这个角度上说,父亲为了赢得宋家大户的认可,还是相当不容易的。用老孙头的话说:“小伙子,不管怎么说,你好歹也成一家人家,不至于打光棍子!”父亲和母亲结婚以后和我的五大爷家住对面屋。没过几年,在我们村子的西北角,弄了一块地基,盖起了三间土房……
从此,父亲从有了自己的家。父亲的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三个儿子。母亲和父亲在吵架的时候,这也是母亲最有力的回击:“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就是有功,不然你就是光棍子。”
从五大爷家分开之前,父亲还在生产队里当过饲养员,赶过牛车,父亲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候赶着牛车去克旗拉过食盐。他说,去克旗那面拉盐来回的路上要经过整整半年的时间。父亲说,因为盐是生活物资,每一年都有成群结队的马车去拉经棚盐。父亲还跟我说,牛车运盐为了躲避雨季,都选在秋末冬初季节。为了防止车上的盐被太阳晒化了,他们就从路边捡起干牛粪把车上的食盐盖上。父亲说食盐是最干净的东西,牛粪是渗不进去的,等回家的时候把牛粪去掉就行了。父亲还说远行运盐时,有的人家因没有劳动力,不能搭伙同行。他们有时一人可带十辆牛车,路上随时放牧,每天可行30里路,每年运盐季节来时,一次能来百十辆车。他们那时候拉的盐颗粒大,色青,味甘,通称“大青盐”或“大粒盐”,每辆牛车可载四五百斤。
听着父亲他们的故事,我仿佛穿越时空,看到父亲他们在“茶马古道”上的沧桑步履……
父亲当时也赶过马车,去经棚那面进年货。老经棚是克旗那面有着浓郁的民族风情的小镇。父亲说:那时候的人们管赶大车的叫“车老板”,也叫“掌包的”。由于路途遥远,他们这些车老板要住大车店。大车店就是他们打间吃饭的地方。每到大车店,都要停下来休息。经棚那地方冷,临年傍节,从乡下到城里赶集的人很多,他们头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白茬皮袄和皮裤,腰扎麻绳,手上带着羊皮手门子,脚上穿着毡疙瘩,陆陆续续赶着牛马车住进店里……临近大车店老远,他们会把马鞭子打得啪啪地响,拉着车的马匹也会心领神会,奋力奔跑。不一会就听到大车店里的老板或者老板娘喊:“来了!”父亲他们把马匹安顿好,把车上珍贵的东西拿下车走进店里。大车店里的炉火都是很旺,他们会先要上一壶茶,两个烧饼,一盘小菜,然后在要一碗水饺。
父亲说,住店吃饭首先要一头大蒜,大蒜解毒,免费的,避免有传染病。除了住店钱外,他们还会租一个两角钱的枕头,五角钱的被褥。经常来去经棚赶集住店的车老板子,有时会有十几人挤在一条山炕上,把自带的干粮、咸菜和酒瓶子拿出来一起享用……
记得有一年腊月,父亲到赤峰的风水沟煤窑拉煤。装煤那天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储煤架上的大灯也显得昏暗。父亲把两根三手粗的桦木提前放到车厢的两侧,等排到班以后,父亲把马车调到半明半暗处,等储煤台上的翻斗往车里一放,一大车的煤炭就装满了。那年父亲从赤峰回来的时候还给哥哥买了一个剪绒帽子,给我买了一双白球鞋,还买了一套画有三国人物的屏风画,画面上有关羽、张飞、赵云、黄忠等人物。父亲还用报纸把屋子糊得亮亮堂堂,那一年我们家蓬荜生辉,一家人和和美美,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
春节过后,天气变暖,父亲从煤窑顺回来的那两棵桦木,也有了新的用途。他请了我们村的周木匠坐了两个玻璃窗框。从此,我们家的窗棂式的“呱嗒嘴”窗户彻底走出了历史舞台。
父亲对家的欲望十分强大,因为靠近西沟边,我们家的院套由当时的方圆一亩,扩展到方圆三亩。记得那时候我们家的前园子种的是苞米或者谷子,后面的园子有时候会栽上羊角葱、旱烟、豆角、茄子、辣椒、西红柿等,靠近院墙的周围,还会种上一些向日葵。有一年,母亲靠着墙边种了一个西瓜。夏日炎炎的午后,母亲把那只西瓜摘下来,用刀切成几瓣,我们一边吃,一边跟母亲唠着闲话,“我们也没看见咱们家啥时候种的西瓜呀?”母亲说:“如果让你们知道还能留到现在。”“那是,那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