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家村加工厂的繁华,始于河套川的崛起。那时候人们的地也多了,副业也多了,原始的碾道很难适应乡村变迁的节奏了。上个世纪90年代,八家村看管加工厂的人已经换成了冯彬,那几年八家的河套地也基本实现了高产稳产,加工厂附近就像一个集镇,冯彬一个人忙不过来,又雇了一个冯振。每天来加工厂加工的人是络绎不绝,甚至八份地那面的人都是套着骡子车来这面加工。
记忆中八家村加工厂的机器是那种粗糙和古老的品牌,宽宽的输送带不停的转动,细长的面口袋绑在机器的下面,放在一个一米左右的深坑里,机器噪音很大。人们把装粮食的袋子从车上卸下来抬进加工厂的屋子里。等到排上班以后,再把粮食倒进一个长方形的铁笸箩里。加工厂有专用的用大铁撮子,用大铁撮子往机器上面的圆形口里装。看机器的师傅看你要装满了,然后一合闸,“嗡”的一声,机器便开始运转了。经过高速运转加工,热乎乎的米面进入到坑底下的布口袋里,人们在坑里抓住布口袋的上头,把加工出来的米面倒进带来的面袋里,然后把底下一面用石头压住。这时候的人们可以直一下腰,等待着下一批的米面下来。如果是加工小米或者荞麦,风扇会把谷糠或者荞麦皮吹到临近的一个封闭的小屋,等加工结束,把那些糠皮收集起来,喂猪和制作枕头的原料。那时候荞麦皮值钱,加工荞麦如果不要荞麦皮,还可以免加工费。
那些年八家的小麦连续大丰收,而康家营子那面的大米也收成稳定。八家村的宋建全,宋志彦他们开始利用中间的差价,用汽车收购小麦加工白面。那段时间,他们基本上把加工厂承包了,昼夜不停地加工白面。宋建全个子不高,脑袋不小,人送外号“大脑袋”。“大脑袋”应该是八家村的能人,自从“大脑袋”他们开始倒腾白面开始,他的思维和眼界应该是上了一个台阶。当然,也有的说他们大米换白面发了,也有说他们赚点钱都输掉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反正“大脑袋”那些年没有盖砖房,却在村里的学校对面,买了老刘家的一块地,盖了一排房子,开起了“建全商店”。
也就在那不长时间,学校也扒开了一块院墙,有了“老姜家商店”,也就在那几年的时间里,加工厂往北斜对面的宋飞又开起了饲料加工厂。供销社那条街的王相全还养起了貉子。再后来,学校南边,靠着赶牛道的周海龙盖起了一大溜的砖房,先是开小卖店,后来又开始养羊。随后又是供销社东面的的李银锋开起了商店。八家供销社最东头的于跃有,开起了配种站。村北头的平广,也买了原来安凤阳他老姑夫的院子开起了“福龙商店”。而四队宋泰的老儿子宋建忱依托哥哥宋建光在敖汉街里的资源优势,收购起了农副产品。那些年,八家人的经济可谓雨后春笋般的迅速崛起……
俗话说,“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也就是那几年,我家的老母猪也到了壮年,每年三窝,不愁卖。父亲和母亲有事没事,就推着车去加工厂,要么加工白面、苞米面,要加工猪饲料,什么豆秸、向日葵秸、苞米秸,几乎所有的秸加工粉碎,然后对上苞米面、麦麸子,都是最好的猪饲料。如果我和弟弟没有读高中,或者帮助父母干一些农活,或者省下来的钱再买一头老母猪,我们家的日子也会顺势而起。然而,生活是没有如果的,因为我和弟弟读高中的费用远远超出了一个老母猪的繁殖能力,尽管有时候父亲还会给村子里的一些人家打打短工,都无济于事。
那时候,村里开配种站的于跃友,和我父亲不错。按老乡亲,我是要管他叫三哥的。于跃友三哥家男孩少,缺少劳力,有时候就会找父亲帮忙做些瓦工之类的事情。我们从学校回去要钱的时候,父亲就去于跃友三哥家借。父亲和于跃有年龄相仿,性格投缘,一般都是有求必应。然而,“教育”是一种长线投资,借钱也不能可一家借,有时候憋急眼了,母亲还会跑到三舅家去借,而且这回是一个整数——100元,说好是等我们家的小猪出栏,用猪仔顶账的。三舅妈说:“我这兜里正好有100块钱,二姐(我母亲)你们家小猪出栏的时候可得先告诉我一声,我好过去挑一个大的。”三舅妈知道我家老母猪产仔不愁卖,母亲也是满口答应,“你放心吧,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没过了几天,我看见三舅妈拿着一个麻袋上我家来抓猪仔了,说是刚从供销社过来,顺便来的。母亲领着三舅妈来到猪圈,打开猪圈门子,让老母猪出来假装吃点猪食,随后就把卷门子关上了。随后就听见母亲跟三舅妈说,“看着了吗,就是那个小猪最大。”三舅妈跳进猪圈,一把抓住那头小猪的后腿,迅速地装进了麻袋。老母猪正在前面猪槽子里吃食,听到猪圈里的猪仔在叫,赶紧返回猪圈。而就在此时,三舅妈已从猪圈里跳了出来。
母亲强做笑颜地跟三舅妈说:“马上晌午了,一会儿在这吃点饭再回去吧。”“不的了,家里也没人,猪了鸡了的没人管……”我跟着母亲送三舅妈回来的时候,看着老母猪已经躺在圈里,剩下的几个小猪仔“哼哼”着吸允着老母猪的水奶。只听见母亲随口说了一句:“哎,欠谁的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