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个B,老子刚刚要做完了,你妈一个炸雷又把电搞没了!还没来得及保存,害得老子这哈还得要重做一盘!”这是底楼小李在嚎叫。
此时似乎整个乡政府院子里的人心情都不太好。与乡政府里骚乱的人们略为有些相似的是,占红更是心乱如麻,他木偶般地回到了小李的办公室,一屁股就坐在了来时坐过的那把破旧的椅子上。
看着占红木讷的表情和身上的雨水,小李早已觉察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对于这个省上新来的、令人捉摸不定的“领导”,小李不敢惹,更不敢多说话,他对停电一肚子的牢骚还没发完,此时也只有憋烂在肚子里了。
“这个狗XX的地方,一打雷就停电,一停电手机就没信号,老子硬是受够了!”楼上有人在捶桌子摔凳子。
“老天爷也害人,这个资料今天不交,老子明天肯定要挨通报!”这是楼上另一个人在捶桌子哀号。
对于生来咋到心情极差的占红,这些人的声音都是那么陌生。乡政府里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更加让占红感受到了无助和心中的凄凉。
过了许久,乡政府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乡政府里便只剩下雨声、雷声和风声。由于没有了电,乡政府每间办公室,都在昏暗的雾气中留下了黑洞洞的门洞和窗口。此时的乡政府,多少还有一点儿阴森的味道。
渐渐地,占红的心平静了些,他想开了也看淡了。那个姓来的为人虽不怎么样,但厅里的工作不能落下,就让这个事情作为他为处里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若大的一个基政处,占红筛了个遍,认为这件事情只有小郭才可以做。他赶紧给处里小郭打电话,让他帮忙处理下那个老高急着要的资料。
可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嘟”地一声便没了下文。占红低头仔细一看,电信、移动两个卡上都没了信号。“遭了,遭了!”他冲到了小李面前,大声问道:“李主任,这里可以上网不?”
“电都没有了,上不了网了!你刚才没听到楼上有人骂么?”小李无赖地摊开双手,对占红说道:“我们这里的信号线是从大龙山、青龙山那边山上牵下来的,山高线路长,夏天经常遭到雷击和暴雨袭击,一打雷就停电停网停手机信号。冬天没有这些,但冰雪却时常出来作怪,把线驮断的事经常发生。专家来了好几波,都说解决不了。现在这个年月,全国真还找不到几个地方像咱们这样的了!”小李满脸的忧伤。
“这都啥子年头了,这个地方的通讯怎么还是这么个样子?!”占红对眼前看到的一切感到十分的不解,问道。
“遭了,遭了!处里的事儿没有办法了!”眼前的一切让占红十分的失望,他在小李昏暗的办公室里,不停地顿着脚打着转儿……
外边的雨渐渐地小了一些,乡政府的院子里便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乡党委书记王东、乡长张春等人穿着雨衣,分别各自带着一波人挤进了两辆小车。
“小李,龙头村的龙书记快到了,他是来接占书记到村上的。今中午吃完饭我就给他打了电话,昨天也电话通知了的,估计应该快了。到时你帮占书记往他的车上搬下东西,我们去查看下有没有灾情,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乡长张春回过头来交代道。
“如果有哪个来报灾,就赶紧记上哈,能解决的要马上解决。哎呀!老子忘了,电话又不通!急死人,也不晓得各村灾情如何?”这是书记王东在向小李安排着工作。
“不好意思,占书记。今天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本来我是想专门送你到村上的,但灾情就是命令!我们不得不下去察看灾情,希望你能理解!”刚要出乡政府的大门,乡党委书记王东又伸出头来对占红说道。
“没关系,等会我自己跟村上的人去就是了。”占红向挤满人的两辆小车挥了挥手。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过后,乡政府的院子里立即便安静了下来,只有汽车发动机留下的浓重青烟萦绕在破旧的办公楼间,久久不肯离去。
占红只是静静地坐着,与来副局长一通对骂后,现在的他已经将一切都看得不那么重要了,似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小李则在办公桌上攻读着他手上的《申论》,眼下这个事业编制的身份让他觉着几许不快,他人年轻还想往公务员的队伍里挤一挤。两个人都各有各的心事,于是大家都不说话。在这昏暗的下午,办公室里那种非常特别的情调便更加浓重。
山那边的雾气又开始笼罩过来,很快整个乡政府都被罩在浓厚的雾里,一楼的乡政府办公室里便更加黑暗。室外在下雨,室内又很暗,要电还没有。
“哎,这天太黑了,看不到了!”小李无奈地合上了《申论》。
占红玩了一会儿手机,因为没网,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刚一放下手机,他的脑中立即出现了来副局长的怒骂声。
“占书记,龙头村的人可能快要到了。现在雨也小了,屋里反正也看不到了,我们出去走走吧,边走边等村上人来接你。”小李见占红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儿,小心地试探着说道。
“哦,龙头村离乡上到底有好远啊?吃中饭的时候就听你说起给村上打了电话的,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啊,怎么都还没到啊?”虽然此时的占红对一切都无所谓了,但一向性急的他还是心不由口地问了一句。
“不太过远,也就一、二十公里路吧。”小李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啊!这么远还说不远啊!?”占红一听就是一惊。不久前小李给他介绍的是“个把小时的路程”,他还以为也就十来里地的远近,没想到实际上还有这么远。
“这还不是我们乡最远的村里呢,最远的有近三十公里呢!”小李见占红一脸的惊愕,进一步说道。
“我的老天!”占红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了。小李的话,让他感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村上到底是如何一般景象?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将来如何开展工作啊?”占红心里实在没有底,不停地反问着自己。
“有啥了不起的,习惯了就好了,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也过来了么?”小李还是在轻描淡写。
“哦,哦,哦!”占红皱着眉头回答了小李。他突然回过神来了,自己刚刚跟高官来副局长吵了一架,连工作都不保米了,哪还有啥子“第一书记”之说?也许很快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不过,自己是个共产党员,来的时候是组织发文来的,走的时候肯定也还是要见到文件才能走。在等待发文的这几天,再恼火他还是可以苦撑下去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越来越轻松:“此地不养爷,还有养爷处!自己还年轻,还有法子!塞翁失马,塞翁失马!”占红连连在心里刻印了两个“塞翁失马!”
“你们乡不大样哒(就是地方不大的意思),哪有那么远的地儿?”占红十分不解。
“乡是不大,几座大山在中间一横,道却有点远。为了安全,更是为了能用上摩托、火三轮等这些交通工具,大伙平时都喜欢顺着山脚绕道走,现在谁都不愿意再去翻山了,可一绕道就绕远了。乡上到龙头村,如果走翻山的路,也就几公里不到十公里。其实,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公里!我们好几个村都是这种情况,你去看看卫星地图嘛!”小李继续解释到。
“轰隆隆……”伴着巨大的洪水声,对面的河岸边传来了马达的巨响。占红顺着响声望去,只见对面一辆火三轮拖着长长的青烟飞驰而来。
“来了,来了,龙头村的人接你来了!占书记,我们赶紧回去等他,你把东西收拾好,我帮你搬上车!”小李一见,回头对占红说道。
说完撒腿就往乡政府跑,占红见状也只好似懂非懂地跟着往回跑。
两人回到乡政府大院,空空的乡政府院坝里多了一辆火三轮。看样子也是刚到,马达还没来得及关闭,乡政府大院上空还留着不少马达冒出的青烟。
占红一眼看去,火三轮铁皮外蒙着一块绿色军用篷布,车身四周都挂满了泥浆,而且制作非常粗糙,不像是从正规厂家出来的。再仔细一看,车上的那个马达,也不晓得用了多少年了,他在城里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只是小时候在外婆家见到过两回。占红下意识地往里望了望,透过缝隙他仿佛看到了里边的长木凳。
“它娘的,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占书记来了它要下!这一路实在是太难走了!龙书记叫我早点来,我哪里敢耽误呀?接到任务马上就赶来了!结果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江开河见着小李,就说开了。
“江主任,村上是你来接占书记哇?”小李跑上前去,探头向驾驶台望了望问道。
“啊,啊,啊!龙书记喊我来接占书记的呢!他本来亲自要来的,哪晓得这老天突然下起了暴雨。这大雨一下,龙书记就带着村上的干部查灾去了,就安排我来接占书记。哪个是占书记哇?”来人下了三轮,不停地用手抹着额头上的雨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占红。
除了这三个人,乡政府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
“哦哦,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个就是占书记!”小李一指占红。
“这就是你要去的那个龙头村的江主任!”小李回过头来看着占红,又指了指三轮车司机说道。
“你好,江主任!以后我们就一起工作了,请多关照!”占红赶紧过去与来人握手。只见此人身高一米七开外,身材魁梧,宽皮大脸,面色如黄泥还透着黑色,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对眉毛颇有一股子刚毅和杀气。
来人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占红。渐渐地,他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好,占书记!我叫江开河,是龙头村的村主任,我们村可是省级贫困村。你是省上来的大干部,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帮助,帮我们引进点项目,把我们村发展起来!另外,我们村怪物多得很哦,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哈!这些李主任都是知道的,可能已经给你介绍过了吧!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失望,我们村多数村民还是好的!”握过手后,来人也不掩饰,直接就说了些打头的话。
旁边的小李主任不停地向来人使着眼色,意思是今天才初次见面,叫他少说点。但来人却不理这些,嘴一时停不下来。
“哦!哦!我们共同努力吧!”占红又想起了来副局长的电话,自己这个第一书记或许刚上任就要下课了。但在今天这种非常特别的时刻,他还是不能表露出什么来。从来人的一言一语,他也觉察到这是一个耿直的人。
“今天只能委曲你了,我们这儿只有这个条件!”江开河一指自己的火三轮说道。
“路上要慢点,尽量慢点!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要千方百计确保占书记安全到村!还有,不要把占书记的行李弄脏了哈!”占红刚想回答江开河的话,乡政府里快要退休的老头许怀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说道,一边大叫着其他人赶紧过来帮忙。
留在在乡政府大院里仅有的三、四个人,大家七手八脚,又把占红带来的一堆东西,转移到了龙头村村主任江开河的三轮车上。
“哎!”许怀才大爷用手一缕他那只有几根头发的光头,晃着脑袋突然叹息了一声。
“占书记,路有点不好走哈,也有点远,你要有思想准备哈!”占红刚在火三轮后座上坐定,村主任江开河笑呵呵地扭过头来,看了看坐在后边这个省城里来的、又白又胖的小伙子。一向不露声色的他,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踏实感,他暗暗在心里打了斗大的一个问号。心里开始寻思着:“看样子是空事一场啊!省里来的这个白胖小子,不晓得是哪个大官的公子,肯定是来镀金的。看他那样儿,就是从来就没有吃过苦的人!靠不住啊,分明是少爷一个!这样的人到了我们那儿,肯定吃不了那些苦!”
由于今天是大家初次见面,江开河也不敢多看,他害怕占红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弄得大家都不快。
这个江开河可不简单,是见人知人事,见鬼晓鬼音的“家伙”,人称”江半仙”。一见人能透心的他深信,眼前这个娃娃“书记”,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一定是有很厚的背景,绝对是前来镀金的,而不是真正前来扶贫的!这种人,往往搞不了几天就要拍屁股走人!
在乡政府里别过众人,占红跟着村主任江开河,便起程奔赴龙头村了。
车在泥沙路上一溜三斜颠簸着开出去很远,江开河都不吱声,只是埋头闷闷地往前开着。
占红坐在后面,四周被军用篷布盖得严严实实地,只能透过一个碗口大单向开的塑料透明薄片这个“窗口”,看到外边极少的景况。
“江主任,抽支烟吧!”机灵的占红看出了异样,从后边递过来一支宽窄香烟。
江开河头也不回,一边开着三轮快速绕过几个弯后,一边接过烟看也没看,熟练地点燃吸了一口。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缓缓地松开了油门,慢慢地把三轮停在道边,拿出半衔在嘴边的香烟看了又看,缓了缓才又慢慢地放进嘴里,又扭过头来看了看坐在车厢里被颠得快要吐出来的占红。然后,慢慢加油继续往前走,还是一言不语。
“这个娃娃书记绝对有背景,烟都抽这么好!”江开河说不出烟的档次,因为他从来没有抽过这种“高级”的烟。但对于一个资深的老烟民来说,东西好不好,一进嘴就知道了。
“好烟,好烟!”江开河又吸了几口,在心里暗暗赞烟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他对占红的判断。他借故观察周围情况,不由得偷偷地用余光瞄了占红几眼。
“占书记,你咋个只给我发烟自己不抽呢?”江开河感觉到好生奇怪,反问了一句。
“我不会这个。”占红的回答很是简单。三轮车已经开出去几里地了,这是占红听到江主任说的第一句话,但此时的他整个人都已经快焉了,只是还在强打精神挺着。
又几个急弯下来,占红再也挺不住了,“哇……”地一声向外吐了一滩清水。本来想找个话题拉近两人距离的占红此时更没了精神,浑身打着哆嗦冒着冷汗。占红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晕车,那种整个人似乎快要归天的难受滋味!
“占书记,你晕车啦?!”江开河惊恐地问了一句。
“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晕过车。今天不晓得咋的,坐你这车晕了!”占红紧拉着车框半躺在行李上,细声答道。
“哦,哦,哦,那可能是我开得太快了,你还不适应这山路。”江开河边说边放慢了速度。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公子哥,绝对吃不了村上的苦!”江开河在心里快速地合计着,他的心彻底地凉了。
“想当年,老子在部队上那会儿,那个路多烂?嗯?!老子在路上被拉着震了两天两夜才到的地儿,那时的条件多又艰苦啊?骨头都差点儿被车给颠散架了,也没见得就晕过啊!前两天得知村里要来人,光为他腾个窝就搞了半天。原本以为省里来了大干部,村里就有希望了,能改变一下村里落后的面貌。这下倒好,拉回去一个公子哥,又有啥用呢!?”他心里有些无名的火。
“这样可能要开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哈。今天下雨,路又远,领导说还要保证你的安全,我只能尽量开慢点儿,你要有心里准备哈。”心里虽然有火,但江开河从来不轻易表露出来,说话还是那么和风细雨,让人听着舒服。
江开河这样的人,群众们称之为“老鬼”。当干部久了,他早已过了那种心里一不高兴就立即表现在脸上的年龄。
“哦,哦,哦,好的,好的。”占红一手紧拉着车框,一手在晃荡的三轮车车厢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扭开水杯,小心捂着杯口喝了口茶缓了缓,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精神要稍微好一点儿了。
火三轮继续在山沟里满是坑荡的泥沙路上,上下颠簸跳越地前进着。坐在后面简易车厢里的占红此时再也躺不住了,车子晃荡得太厉害根本没法再躺了,只好半站半坐地在里边熬着。
“难道我今天真的要到一个解放前的地方去工作么?这都啥子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真到了那个想像之外的地方,我以后到底该咋个办呀?……”得知单位将派他到村工作时,原本还想到村里大干一场的他,早已让现实将他的理想击得粉碎。看着越走越差的境况,他不停地在心里嘀咕着。今天的一切都很不顺心,占红的心情也越来越差。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在这不停的颠簸和晕车中丧失殆尽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大家都不再说话。只有马达“噼噼啪啪”的吵闹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
“遭,遭,遭!!!遭了,遭了,遭了,遭了!!!”前边突然传来了江开河的惊叫。紧接着就是一个急刹,三轮车猛地向左边一摔,还没等占红回过神来,三轮车猛地倾斜了过来!
“占书记,跳,跳,跳,跳车!!!”突然遇到如此紧急的情况,一向处事不惊的村主任江开河一下慌了神。
“遭了!”感觉到事情不妙的占红,抓住车框一跃而起,却发现三轮车的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原来,村主任江开河看到占红的行李多,加上天又下了那么大的雨,为了安全和不打湿行李,把车门锁死了。
“完了,完了,今天交代在这儿了!”同样在惊恐中的占红,猛然发现三轮车正快速滑向外边的悬崖坡坎,一声刺耳的“嗞呀”声后,紧接着就是“唰!……”地一声。占红两眼一闭,耳里猛地又听到“哐当!”一声音巨响。
这一声巨响之后,除了河水冲击山石的声音外,山谷里便再也没有了声音。占红慢慢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倾斜地坐在三轮车的后座上。透过车框条,他发现前边当司机的村主任江开河早已瘫软在驾驶台上。
“江主任,江主任,你怎么样?”心惊肉跳中,占红赶紧从那个小窗口伸出手去,拍了拍江开河的肩膀。
“还好!”江开河喘着粗气缓了缓,才小声地应了一句。
这时,占红才发现江开河在快速的颤抖中,整个人都像是在“筛糠”。
“快,离开车,可能,要倒了!……”江开河带着颤音说道。
“我出去不了,锁死了!”占红晃着车门。
江开河颤抖着爬出驾驶台,扶着严重倾斜的火三轮,一步一挪地走到车后,颤抖着手打开了车门。
两个人在离车边不远处一块湿漉漉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各自只顾埋头喘着气儿。
“哦!快,快,快,我们不能坐在这儿!”江开河一把拉了占红往后就跑,占红只好莫名其妙地跟着跑。
“这个地方时常垮方!我们不能坐在这儿,快!”江开河边往后边跑边向上看着山石,又跑出了二三十米开外,方才停下来。
“这个地方垮得太多了,每次下雨都要垮,有时大晴天的也垮,我们村的一个村民大晴天过这儿就被山石砸断了一条腿!老乡们都叫这儿‘生死门’!刚刚我到这儿时,就看山了。忘,忘了看脚下的路,吓死老子了!”江开河说话的舌头依然不利索。
“哎呀呀,车差点儿倒了,想出来又出不来,也把我吓安逸了!”占红看了看惊恐的江开河,说道。
“抽支烟吧,江主任!”见江开河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占红又递过一支香烟来。
江开河也不推辞,接过香烟熟练地点燃猛吸了几口,然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江开河向自己的胸口猛拍了两撑,终于镇住了咳嗽。一阵脸红脖子粗后,终于平静下来。
“占书记,车还在‘生死门’下边!我们得赶快弄起走,万一上面垮下来砸着车,就恼火了!”江开河一把拉了占红就往回走。
“不忙,好像不妙!啊!真的不好了!遭了,要垮,要垮!”刚往前走了没几步,江开河又惊叫起来,拉着占红扭头又往回跑。
什么也不懂的占红,山上山下到处胡乱看了一眼,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只得傻愣愣地跟着江开河,在那条泥泞的机耕道上来回艰难地奔跑着。
“轰隆隆……”占红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正惊疑间,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响。顺着响声,他终于看明白了,江开河所说的‘生死门’上边在雨天中冒着白烟,大小山石开始毫无规律地不停滚落下来。那些白烟顺着山沿袅袅上升,而那些滚落的山石,不停地砸向下边的道路,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样令人异常震撼壮观的景象,除了电影电视,在现实生活中,占红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令他十分的后怕!幸好江开河是本地人,知道这里的厉害!要不是有江开河,万一今天冷不丁地走到了那下面正好遭遇落石,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占红的汗毛根子开始不自觉地竖立起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农村还有这么凶险的地方!还在赴村的路上就遭遇了这样的凶险,自己要去工作的那个村,会不会到处都是这样儿的地儿?自己将来又如何在哪里开展工作?这些问题,一下子全进了占红的脑子,他不自主地想到了这些。
“遭了,遭了,遭了!车子!车子!”江开河又叫起来,占红一看一块大石头突然从山头上滚落下来,直奔他们坐的那辆三轮车而去!
刚才为了避险,谁也没来得及把火三轮挪走。此时的火三轮正好在“生死门”下。
“遭了,遭了,遭了!”占红也跟着叫了起来。
“哎!……”江开河一咬牙,狠狠地拍了几巴掌大腿。他心里直叫着苦:“三轮打烂了倒不要紧,这省里来的大官,那些个行李箱那么重,里边肯定都是些值钱的东西,要是打烂了,哪个赔得起呀!”
听到占红也跟着一阵叫“遭了!”,本来就在紧张中的江开河,立即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瞪着眼张着嘴僵在那儿,除了喘着粗气,脑子里早已是一片空白。
占红心痛的,倒不是他行李箱里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他的行李里边,除了一台性能很一般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书箱而外,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相反,他倒是更加心痛江主任的那辆火三轮。在这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荒郊野岭,此时最有用的还是江开河那辆改造过的火三轮。
“咚!”一声巨响后,那块巨石猛然砸到了“生死门”下的路上,泥水四溅。占红明显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只见那块巨石砸在路面上之后,在泥水中晃了几晃,像喝醉了酒一样,一路歪歪斜斜地摇晃着向前冲。最后,在江开河和占红两人的惊恐和叫喊声中,紧贴着火三轮屁股冲下了山崖!
“哎呀,妈呀,好险!好险呐!”惊恐中的占红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吧唧!”一块黏糊糊的东西便溅落到了他的左脸上。
占红下意识地往左脸上摸了一把,左掌心上立即沾上了一大片糖泥。一看身上,膝盖以下几乎全部湿透了,膝盖以上基本上被糖泥占领了。再一看江开河,还呆在那儿,脸上也落了几大块黄泥。
“江主任,快!我们还得往后撤,这儿太不安全了!”意识到危险的占红向山上望了望,又一把拉了江开河往后便跑。
跑出十来米开外,占红和江开河两人又停了下来。这一通跑,江开河终于回过神来了。惊恐中的他定睛一看,巨石没有砸着火三轮,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占书记,你的脸花了!”江开河喘着气,终于又说话了。
“你还不也一样的么?!”占红指了指江开河,说道:“江主任,刚刚把你吓傻了吧!?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愣那么久!”
“哪里是吓傻的。我们是本地人,这样的阵势一年好歹也要见几回,我是担心你那宝贵的行李!你们省城里来的大官儿,我们平头百姓可惹不起!你的任何东西要是有个好歹,我莫法向支书交代,更莫法向乡上王书记交代呀!”说到这儿,江开河不再往下说了,眼睛里闪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