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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25日是正月十六，“空降”的村支部书记骑着摩托正式来上任了。同时来的，还有居委会的书记、会计和王虫弓的几个好朋友，护送团队阵容可谓“庞大”。
占红也没有太在意这些细节。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新的一年，开头的工作十分关键。
对于新的一年工作将如何开展，占红还是想起了那句俗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早在2015年年底前，他就给驻村工作队员和村干部“出了考题”，趁着新书记上任的当口，大家就来公平地“考一考”。
这是开年的第一次会议，很是重要。驻村队员、村干部，包括已退二线的龙占魁，都被通知到了会议室。占红一看，送王虫弓到任的这些人都是党员，也全数被请到了会议室。名曰：“请乡领导指导”。
第一书记占红主持会议。所有驻村队员和村干部，均要将自己一年的工作计划和脱贫攻坚计划，在会上进行交流。代理会计彭秋芳第一个发言，到新任村支书王虫弓发言时，已经是倒数第二个了。
显然，这个新书记是“有备而来”。一篇写了好几大页的发言稿伴随着他，讲了不下半个小时，说得也算是头头是道。
老支书龙占魁，这一次没有讲什么。占红让他讲时，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大家讲得都很好，个人表示赞同和支持；第二句话，希望大家认真抓落实，并大力支持新书记的工作，希望新班子有新气象。
占红平时不太喜欢长时间地讲什么，但这一次却是一个例外。他一讲下来，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到散会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
王虫弓揉揉咕咕直叫的肚皮说道：“大家都饿了吧？要不让哪个给大家弄点吃的，反正村上还有……”
此言一出，占红看了看他，没有说话。龙占魁、朝天奔可就不干了。龙占魁皱着眉眼说：“村上是有点钱，但那是集体经济。没有村民理财小组的同意，谁也别想用村上一分钱！”
“是啊，去年脱贫那么恼火，我们谁都没有用过一分钱！还是占书记想的办法！……”朝天奔跟着说道。
“现在，我是书记，我……”王虫弓刚说到这，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你是书记没错，但乡党委暂时还没有让我彻底退二线！……”龙占魁面对挑战了底线的人，也丝毫没有客气。
“今天是新年的正月十六，十六就是一六（谐音‘一流’）。希望各位在新的一年里，按照刚刚各自的计划，发奋工作，狠抓落实，创造一流业绩！这样吧，马上请何幺婶家弄点工作餐，但是大家都不能喝酒！我占红作为第一书记，今天请大家的客！”占红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分别坐在自己两边的两位书记。看那样子，谁也不想让对方一步，赶紧巧妙地接下了话题。在开年的第一天，谁都不希望闹得不愉快。
“不能喝酒，这饭吃着可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了！”王虫弓一脸的不高兴。
“就是！”这话刚好落在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的心坎儿上。嘴快的他也没有过脑子，顺着话题闪电般就答了这么一句。再一看，龙占魁正怒视着自己，幸好这阵子脑子转得快，他赶紧又补了一句：“就是，就是不能喝酒，我们都得遵守纪律和规矩！”
没有了酒的助兴，在何幺婶家的工作餐吃得很是平淡。一下桌，王虫弓就借故居委会还有事儿，与来的那一波送赴任的人，各自骑着摩托消失在一阵马达的喧闹声中。
由于手上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急需处理，新年的第一个会散了后，龙占魁与朝天奔两人又来到了石碾子。
望着这个老古董，龙占魁长叹了数声。以前说说笑笑，不分彼此的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了。再过半年，就只剩下朝天奔一人了。虽然村干部中，还有一个人，可又是一个女的，在这个地方来商量村上的事情，必定不合适。“世事难料啊！以前的时光，永远回不去了！……”龙占魁心底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抹脸，偷偷地抹去了快要滑落出眼眶的泪水。
天气很冷，谁也不敢在上面坐。两个人只好一只脚搭在了上面，一边抽着烟，一边攀谈起来。
“唉！……”龙占魁长叹了一声，看了看朝天奔，说道：“我看这个新书记，也不是什么善茬！”
“以前，就有人说此人胆子大。要是用在工作上，倒是没有什么。只怕是用在了其他地方！”朝天奔说道。
“这个，要严防！一定要严防！我今天找你来商量，重点就想说这个事儿！”龙占魁丢掉了烟头，颤抖着手，指着朝天奔说道。
“防？怎么防？人家现在是书记，大事儿还不得听他的！”朝天奔眨巴着眼睛，看着龙占魁说道。
“要用钱可以，但得自己去找！村上的钱，往里存欢迎！往外拿，一分也不能动！这是我们的底线！必须牢牢守住！”龙占魁紧紧盯着朝天奔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也知道这是咱们的底线！可是，以后某一天，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能坚持这个了。我怎么坚持，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啊！”朝天奔感到压力山大，但同时，他又很是无奈。
“底线必须守住！守住！”龙占魁几乎要嚎叫。
朝天奔一脸懵地看着龙占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现在是代理村主任。严格地说，用钱这事儿，是村上的行政事务，党组织只是履行监管职责。因此，这事儿办得好坏，还在你的身上！”龙占魁又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对朝天奔说道。
“同时，我们要加强村理财小组的建设，必须把村上的财务监管好！我以后彻底退下来之后，就不能再说村上的事了。但那时你可能就是正式的村主任了，你还可以对村理财小组的人选进行提名嘛！”龙占魁又看了看朝天奔，说道。
“不要误会，我不是想当什么官！我这一辈子，村级的什么官都当过了。我只是害怕村上的钱，用在了不明不白的地方，那是全村人民的钱！……”龙占魁继续叹着气。
听着龙占魁的话，与此前的失落感相比，此时朝天奔心里感到了一丝快慰。或许，等到龙书记彻底退二线时，自己真的就是堂堂正正的村主任了……
在村委会里的占红没有闲着。会上发言的人很多，好的建议他都一一认真地记了下来，将那些建议和落实方法，一一作了方案。
新书记是从社区下派来的人。按照乡上的要求，村上又专门腾出了一间房，作为其日常生活和办公用。
开年后，腾龙乡连续开了好几个会议，有脱贫攻坚的，有村上经济发展的，也有党的建设方面的。几乎每次会议，都有第一书记、支部书记这些人员参加。
这几个会议一开下来，正月就到了后半月了。
村上的工作渐渐地步入了正轨。在坚持了一个星期的“早出晚归后”，支书王虫弓犹如厌学的学生，开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走读”模式。村上专门为他腾出的办公室，也仅仅有时午休，“接待”了一下这位“贵客”。
自去年年底到现在，龙头村滴雨未下，天将旱的苗头已经有所显现。为了防患于未然，占红主动找到了支书王虫弓，商量起了村里渠系整治的问题。两人商定，从多个方面入手，尽早尽最大努力解决好这个问题。
很快，一份盖有龙头村章子的报告，分别送到了乡政府和占红所在单位。
占红看过相关的文件，脱贫攻坚工作不但要求更加严格，而且就全村的实际情况来看，剩下的未脱贫户，增收难度也更加的大。要想进一步增加人民群众特别是贫困户的收入，还得要进一步想办法、添措施。即便是想办法、添措施，对于有劳动能力的户还好办，对于那些少部分没有劳动能力的户，又将以何种方式，让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较高的收入，从而甩掉那顶沉重的“贫困户”帽子？占红的心里现在还没有找到答案。
然而，在农村，除了种植业和养殖业，还能有什么样的路子可以走？闹了很长时间的旅游产业，至今依然没有一点儿向好的迹象。到底村上发展的最佳突破口在哪儿？占红有些迷茫。
占红正在这种进退两难的迷茫之际，乡政府分管脱贫攻坚的副乡长李阳，突然打来了电话。电话的大意是说，为了促进群众增收，乡政府准备购进一批桃树苗，征求各村种植意向和意见。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占红不敢独自作主，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商量，自然龙占魁也在其中。
这件事情，是农通明的专长。一上桌子，就准备发表自己的意见，但被占红给止住了，他要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开始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有大力支持的，也有坚决反对的或是主张发展一部分的，还有举棋不定的。支书王虫弓认为，桃子成熟后容易烂，建议少发展或不发展，应该等待时机改发展其他的水果。他的这个说法，自然也得到了一些人的赞同，其中就有朝天奔。
占红料想老支部书记龙占魁会持反对意见。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龙占魁却坚决给予了支持。他的理由是，村里发展就得要多条腿走路。但是，他又说了一句让占红感到更加意外的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村里耕地少，发展了桃树，就要占用耕地，可能从另一个方面，又会影响到粮食的种植。到底如何把好这个度，很难掌握分寸。
驻村队员武坤的意见是，可以发展一部分，但不要发展得太多，否则将来销售可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占红的眼光落到了代理会计彭秋芳的身上。彭秋芳不慌不忙，说道：“我原来就是准备回来发展产业的，当时想也没想当什么干部。现在有这个机遇，我认为应该大力发展一批。当然，哪些地适合发展这个，我没有农工专业。如果有条件，我还是建议多发展。必定，将来如果旅游产业搞成了，不管是桃花开的时节还是桃子成熟的季节，这就是一个好的去处。这样，不但可以吸引客人，还可以顺带把桃子销售出去。”
占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眼光又落到了农通明的身上。
“我认为，代理村会计彭会计说得对，我们做事情要多方考虑。我刚才看了占书记传来的文件，今年的脱贫攻坚任务相当的重。去年，通过大家的努力，很好地完成了脱贫攻坚目标任务。但是，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认为有了去年的经验，我们今年的脱贫任务很轻松。大家都很清楚，去年脱贫的那一批群众，多数是因为各种原因，贫困得不太深，只要把致贫困的病根儿给拔掉，自然就脱贫了。但剩下的这些贫困群众，各种各样深层次致贫的原因很多，脱贫就要难得多了。而且，越往后剩下的越难脱贫。所以，我认为，不但我们要发展，还要大力发展。现在，乡政府在支持这件事，我们更要抓住机会。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农通明坚定地说道。
“以你专业的眼光看，我们村符合种植桃树的地有多少？”占红问道。
“至于龙书记担心占用耕地的问题，说得是有些道理，但也不全然。树是种在地上的，耕地，可能或多或少地会占用极少的部分！”农通明说到这儿，用眼睛看了看龙占魁。没想到龙占魁正睁着一双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龙占魁十分的不解，要种树，不占用耕地，又能种在哪里？
“树不一定非要种在耕地上才行！只要是地，绝大多数地方都能种！”农通明看了看龙占魁，继续说道：“有时候，我们的思维被传统方式绑架了！我们要跳出老框框看问题。”
农通明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用眼睛只盯着他。心痛土地的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一听，心说：“看来，我今天又说错话了！要是早知道种这玩意儿不占土地，谁不愿意种啊？”他这儿后悔莫及。
“农工，你给说说清楚看！越讲我越糊涂！”龙占魁站起身来，给要抽烟的人，每人发了一支。然后，熟练地点上了自己那支，吸了两口问道。
村委会会议室里正讨论着，一种熟悉的异香通过空气，飘进了会议室里每个人的鼻孔。
“啊啑！啊啑！……”支书王虫弓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咽了几口口水，心说：“这是在炒啥子玩意儿啊，这么香！在街上还从来没有闻到过呢！要是能吃上两口……”这位的神，此时已经跑到吃上面去了。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是他太熟悉不过的香味。心说：“妈的，闻了好多次了，可一次都没能吃上！真是太冤！如有机会，倒是要好好尝尝，到底是什么味儿！”这位的心思，也在不知不觉中跑到何幺婶家去了。眼睛，也不自主地看向了那边。
“我们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爱好。比如占书记喜欢上网学习，但朝主任就喜欢抽烟喝酒……”农通明说到这儿，也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啊！对，抽烟、喝酒！”心思还在一边的朝天奔，一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还说到了重点上，想也没想，就顺口答了来。
“啊，酒……”王虫弓也不由地念了出来。但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用余光一看，桌子上的人，都在看着他和朝天奔。马上就改口了：“朝主任，酒，上班是不能喝的，有规矩！”
“朝主任，怎么回事？”龙占魁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皱着眉头问道。
“我是在念王书记刚刚说的那条纪律！”朝天奔慌忙解释道。明明是他说这话在前，此时却变成学王虫弓了。
“那农工刚刚最后几句讲的是什么？”龙占魁皱着眉头，严肃地问道。
“农工说，栽桃树，栽桃树，不能……喝酒……”朝天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悄悄地低下了。
“以后研究事情，不许走神！朝主任，你要记着，你还是一个代理主任！……”龙占魁瞪圆了眼睛，教育着朝天奔。
朝天奔低着头，也不敢看龙占魁，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
“这桃树和其他树一样，也有自己的特性。它喜欢沙地，对肥、水、阳光也有一定的要求。具体的，我以后再给大家详细讲。我认为，咱们村河两边高一点的河滩地，就适合种植桃树，那儿水、肥和阳光都不愁。但据我观察，现在这些河滩地都没有利用起来，只有少数群众在上面零散地放牧，实在是太可惜了！”农通明继续说道。
“哦！如此说来，是我多虑了！支持！坚决支持！把这地儿利用起来，那是最好不过了！”龙占魁吸了一口烟，笑着一边说一边把手捏成了拳头，不停地往上举。
“要依农工这么说，既然既能发展，又不占用多少群众的耕地，当然我也支持和同意！”王虫弓脑子转得很快，来了个顺水推舟。他悄悄地评估了一下局势，要是反对可能只能自讨没趣。
“你们知道那河滩中间的河叫什么河么？”龙占魁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此话一出，大家可就愣住了。包括自称村里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朝天奔，也瞪起了眼睛。
占红一听，心说：“我一天上下，来来回回地在这条河过上过下，有时一天得好几趟。到这儿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个问题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地图上也没有标注这样一条不知名的河呀！刚到龙头村工作那会儿，每次导航，都只能导到村委会，其他的就显示不了。谁还能知道那河叫什么名字？今天看来，我的工作做得还很不够……”
“告诉你们吧，这条河叫‘桃花河’。”龙占魁说到这儿，停了停。
占红听到这儿，也觉得很是诧异。世界上巧合的事太多，准备栽种的桃树，竟然要栽在“桃花河”两边，那太名副其实了！
“听老人们讲，很久以前，这河两岸，野桃树甚多。这每到春季啊，那花开得五彩缤纷，甚是好看，这河因此就叫桃花河了。”龙占魁说到这儿，又吸了一口烟。
“唉！只可惜，那些野桃树的果子不好吃，有的还只开花不结果。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不知从什么年月开始，这些桃树被弄得一棵都没有了……”龙占魁说到这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啪！”龙占魁刚说到这儿，屋子里就响起了一声巨响。
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桃花河”故事的人，个个都被吓得一哆嗦。
大家寻声回头一看，第一书记占红微笑着站了起来。这声音，正是他刚刚双手使劲一拍产生的。看起来，听了龙占魁讲的那些，他有些兴奋。
“占书记，你也不事先预告一声儿。突然地来这么一下，把人吓得恼火！”王虫弓说道。
“龙书记讲的故事，给了我们太多的信息。我虽然不太懂这方面的知识，但多少也晓得点儿，自然选择是最好的老师。既然野生桃树能在桃花河两边长得很好，那么，现在我们在两边种植桃树，也能长得很好，这是肯定的！也就是说，这地儿，天生就是长桃树的！巧合的是，这河还叫桃花河！如此说来，正如彭会计所说，我们以后如果搞成了旅游产业，这个地方可还是一个上好的地方呢！所以，桃树产业我们此时不抓，更待何时！？”占红站着，有些激动但很有条理地讲了这些话。
“我们都没有意见了，干！”会议室里，形成了少有的统一意见。
又经过一番商议，数据很快就报到了乡政府。副乡长李阳接到电话就跳了起来：“什么？你们要种500亩？！全乡其他村加起来总共才只有300亩。王书记正在为这事儿着急呢，说是完不成上面的任务！谢谢你们，解了我们的急！”
从李乡长的口中，占红知道了，种桃树这件事儿，龙头村又将是全乡的“老大”。
数据上报上去之后，朝天奔摸摸自己扁扁的肚皮，说：“占书记，这下事情是搞定了，数据也报上去了，可不争气的肚子也饿了，我们是不是该散伙了（散伙，这里是会议结束的意思。）？”
话刚说完，这时，又一阵异香飘来。
“何幺婶那边今天啥子事啊，弄得这么香？”朝天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朝主任，你认为现在该不该散伙了呢？”占红反问了一句。
“反正时间不早了，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做了，也该散了！”朝天奔说道。
“没有事情做了？”占红瞪着眼睛问。
“还有啥子嘛？”闻着何幺婶家过来的油烟，朝天奔的肚皮越发的饿，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朝主任，数据我们是报上去了。万一乡上明天就把桃树苗子运来，我们怎么办？”占反问道。
“哪有那么快哦！我估计，起码也得要一个月后！”朝天奔说道。
龙占魁狠狠地盯了朝天奔几眼，心说：“我的老祖宗，你已经是代理村主任了，也该懂事儿了吧！”
“前年那个三红蜜柚树苗运来，我们讨了多少麻烦？现在我们准备种桃树的地方，虽然是没人种的河滩地，但听说村里还是分到各家各户的，如果村民意见不统一，我们的工作还有的做！因此，做工作一定要做在前面！”占红也没有跟他理论，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那咋办？现在中午了呢！”朝天奔噘着嘴，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中午怎么了？继续讨论研究！”龙占魁说道。
“要是继续研究下去，怕是占书记的工作餐又要遭了！”王虫弓说道。
“王书记，今天就不好意思了！工作餐可能是搞不成了！”占红说道。
“哎呀，这又是咋过的了嘛，吃个工作餐，不违法嘛！”王虫弓一手抖着香烟，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占红。
占红看了看王虫弓，继续说道：“我刚刚给王德贵报了伙，人家说今天有接待……”
“哎呀，这个问题是个严重的问题……”王虫弓刚说到这儿，见龙占魁正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再往下说。
“大家不要着急吃饭的问题，有的吃！等会，我请大家吃方便面！还有两大箱，管够！”占红笑着说道。
“占书记，我们这么多的人，你就只请我们吃一顿方便面？也太那个了……”王虫弓一撇嘴说道。
“我们是因为工作才走到一起来的，不是因为吃饭走到一起的！占书记是省上下来的大干部，人家都能吃！我们这些泥腿子干部，有啥不能吃的！”龙占魁一听王虫弓说的话，心中莫名地就有了些火。
王虫弓偷偷地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心中也满是怒火。心说：“就你龙死老头把村里的钱管得太紧，这工作中吃点工作餐，又有什么？你等着，看我今后怎么收拾你！”。他无意中拿眼睛看了一眼龙占魁，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屋子里的人又围绕着将来，如何才能把桃树种植下去展开讨论。
会议室里烟雾迷漫，发言的人很多，但并不令人满意。比如，对个别无法做通工作的群众，又将咋办？对没有劳动力植树的，又有何办法？没有一个人给出了令所有人满意的答案。
一圈下来，屋子里参加讨论的人可就主意用完了，相互看着都不再说话。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第一书记占红的身上。
“我再说几句，可不可以？”正在这时，代理村会计彭秋芳说话了。
“可以！讲！”正当占红与其他人一样，心中还没有多少章法之时，这彭秋芳的话一下就引起了他的兴趣，赶紧冲她点了点头。
“刚刚深入思考了一下，我认为发展桃树，咱们应该走蔬菜发展的道路，由合作社引领来做这件事儿！这个，我们村有蔬菜合作社，有可以参考的东西。如果这个办法还行不通，我觉得还可以用个人承包的方式，这就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如果没有人愿意承包，我可以率先吃这个螃蟹，想来试试！当然，我还得回去跟那口子商量商量！”彭秋芳有条有理地道来。
“好！有胆量！有见地！”占红率先拍起了掌。
开会的人，不管听得懂的，还是听不懂的，见第一书记占红开始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
正在这时，村委会的坝子里，突然驶进来一辆中巴车。车停稳后，呼呼啦啦从车上下来一大帮老头。
“来，来，来！小伙子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里就是龙头村。别看这儿穷，这儿的空气、水和风景真心不错！还有，这儿的人可能干了！这儿有能干的村干部，有能干的第一书记，有能医大病的神医，还有好吃的姜丝鸭、荷包豆蔻肉……马上你们就能品尝到了。哦！香气来了，就是这个味儿！”一个老头，忙着不停地向来的老头们，介绍着这儿的一切……
会议室里正开着会。占红顺势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原来是史老爷子又来了！
“何医生，何神医，这儿有几个老……嗯，小伙子要找你看病呐！”这老头冲着何德来的药铺，就叫开了。
“来了！来了！”何德来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迎着这波老头。
“何神医，听老史说这儿爱来驴友。今天，我们这帮老驴也来了，没想到吧？哈，哈，哈！……”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大声地一边说一边大笑道。
“唉，是……”何德来话刚刚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心想，人家自称“老驴”，我还在这儿答“是”。不妥，不妥呀！他赶紧改了口，说道：“大爷们，往里请！”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一个向里边的手势。
“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人看了看何德来。
何德来一听此言，暗自大大地吃了一惊。心想，我又什么地方弄错了？哎呀妈呀，我得小心！千万小心！不能得罪了这帮财神爷们！张着嘴巴，看着说话那人。
只见那老头继续说道：“你刚刚没听老史说吗？我们可都是一群小伙子！哪里来的大爷啊？”
“哦！哦！哦！”何德来张着大嘴巴，一边不停地点着头。
“大……唉，大……”嘴巴一张，何德来本想叫“大爷们”，一看情况不对又说错话了，好在他“刹车”搞得快。心想，这“大”字一出口，它也收不回来呀！要跟着叫“小伙子”吧，在这种场合还不太合适！咋办呢？
“大，大家里边请，里边请！”何德来一拍脑门儿，终于巧妙地下了台阶。
“这阵儿就算球了哦！都快十二点半了！我们还是先去把肚皮的事事情解决了，再过来慢慢地看这病！好事不在忙上嘛！反正来都来了！”另一个老头说道。
“这个说的才是实话！”旁边那个老头一把拉了这些老头说道：“哎呀呀！好香！好香！再不走，你们得让我现场出丑，口水收不住了！走，走，走！快走！朝着香气出来那个地方走，肯定不会错！老史，是不是这个理儿？”这老头说着话，扭着头就去问史国富。
“这个事情，咋过瞒得过你馋猫子韬本铁嘛！走，走，走！到何幺婶那儿吃了饭再说！免得菜凉了！”史国富哈哈一笑，也催促着众老头一起往那边走。
村委会坝子里的这一群老头，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就朝着何幺婶家去了。
送走这波老头，何德来站在村委会的坝子里，呆呆地看着何幺婶家那个方向。片刻，那边就开始热闹起来。心想：“罢了！罢了！术有专攻！术有专攻啊！我何德来本想多挣点儿钱，奈何这厨艺却实在又不咋的！别人想吃的东西，自己和家人没有一个能弄得出来的！哎！这是莫办法！莫办法呀！”想到这儿，何德来不停地晃着自己的脑袋。
“好在，天还是给我何某人留了一条路啊！摸手杆（中医看病，在一些地方的农村俗称‘摸手杆’）这个手艺，除了我何德来，他们都不会！他们都不会！……”何德来晃着脑袋，嘴里嘀嘀咕咕进了自己的铺子。
闻着何幺婶家诱人的油烟，肚子又一阵“叽叽咕咕”乱叫之后，支书王虫弓悄悄使劲地咽了一嘴巴的口水后，说话了：“方便面弄来吃了再继续哦！实在遭不住了！”他一边说，还一边揉着“不听话”的肚皮。
“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一个老百姓就告诉我，当农村干部要有‘几得’，怕我吃不消。我当时不懂，就问他为什么要有‘几得’，到底是哪‘几得’？这个老百姓告诉我要饿得、晒得、跑得、受得，还要累得！现在想想，我哪一得都亲身经历了！”占红看了看支书王虫弓。继续说道：“这在村上工作，可比不得在居委会工作，工作、吃饭什么的，都不一定准点儿！”
王虫弓看了看占红，没有再说话。心说：“要不是为了从主任升到书记，谁想到这样一个落后村来工作？吃饭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更不要说工作了！而且，还是省级贫困村！……”
到任不久的新支书王虫弓，在龙头村处处感到了极大的不便。他不明白，就连他这个乡下人都感到处处恼火，从省城到这儿来工作的占红，是怎样“适应”这儿环境的，不但工作搞得还不错，生活上也没见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居然还那么游刃有余！
“人是铁饭是钢。王书记说得对，大家将就点儿，来，来，来，先吃饭……”占红抱出了两大箱方便面来……
参会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纸笔，涌到占红跟前，取了方便面就动手。看得出，大家也确实都饿了。就连平时不太怎么喜欢方便面的龙占魁，也主动地拿了两包。
会议室里这一停止开会，里边的几大“烟囱”的烟就冒得更加放荡不羁了！占红提供的这份简单“工作餐”里，压根儿就没有酒的成分，这就让本也非常简单的吃饭变得更加乏味。但不管怎么乏味，现实条件就在那儿，生活还得继续。按照上面的纪律，中午不是不能喝酒么？好在上面并没有中午不能抽烟的规定。人一多，办法也就多了，终于还是有“烟鬼”想到了“敬烟”的法子。
门多对子多，人多办法多。有人在现场急中生智“发明”了猜烟拳，并大声宣布了比赛规则。具体操作是这样的：推选一人作为比划人，将双手反伸至背后，比划一个让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十以内的数字，同时由两个人作为监督，防止比划人中途变卦。其余的人作为猜拳人，猜中者不出烟，猜不中者必须为在场的所有人发一支烟。比划人、监督人、猜拳人轮流坐庄，直至所有抽烟者轮完。只要有四个人就可以玩一场。
参加会议的人中，除了占红、彭秋芳和武坤外，其他的人也都一边吸着烟，一边参与了这个游戏。如此一来，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原本死气沉沉地吃着方便面的那些人，不参与娱乐便就在旁边看热闹。
“法不禁则可为，纪不束则可行”。对现场发明的这种新的游戏方式，占红也不好禁止。但没有等到多久，彭秋芳率先就跑出去了。她已经受不了屋子里那浓重的烟熏火燎。占红也跟着出来了，站在外面的坝子里，思考着问题。
会议室里的烟越来越重，那里边的人们，还在专心玩着自己的游戏。
占红一看，这儿一时半会完不了，他脑子中刚刚想到了一个东西，飞快地跑上楼进了自己的寝室。
彭秋芳一个人在村委会的坝子里站了好一会，觉着没有什么兴趣，便来到何德来铺子里的凳子上坐着，玩起手机来。
此时的会议室里，时而安静时而嘈杂，但依然烟气腾腾，云雾缭绕。
“遭了！村委会着火了！”正在给来的这些个老头上菜的何幺婶，在转身回屋的一瞬间，猛然发现村委会的会议室里，青烟直往外冒，站在那里本能地就喊叫了一声。
说来也怪，恰好这时，原来还叫得很欢的会议室里，却又出奇地安静！
这些个正在吃饭的老头们一看，可不是吗！这水火无情，咱们得赶紧救啊！
也没有谁动员，这些老头放下桌子上的美味，心急火燎地就往村委会跑，一边跑还在一边喊：“着火了！救火！赶紧救火！”
占红闻听喊声，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哪里着了火。他以为是哪里山上着了火，透过窗子往四处的山上又瞧了瞧，也没有发现哪里出现了火情，十分的纳闷。
楼下，老头们手里拿着扫把、木棒子什么的，都赶到坝子里了，呼啦一下子就冲进了会议室里。
这一下，内外两波人相互都把对方狠狠地吓了一跳！会议室里的人，猛然看到一波不认识的老头，手里拿着各种“武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不知意欲何为，都大吃了一惊！个个瞪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这些老头们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着防范突然到来的“袭击”。
冲进会议室里的老头们，也一个个地惊呆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个大活人在玩着游戏！他们朝会议室里四下里一看，根本没有什么火情！也一个个地都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又没火，那么大的烟儿，是哪里来的呢？！就这几个人抽的那几支烟，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啊！……”个个也都不能理解他们所见到的情形。
“龙书记，是你们呐！吓死我们了，还以为这儿着火了呢！”在龙头村住了一段时间的史国富，可认得这些村干部了，率先喊了一声。
“哎呀呀！是史大爷你们呐！你们这样把我们吓得不轻啊！”龙占魁也说话了。
……
有人说，这是写书人“牛吃笋子编背兜”，故意瞎编了这么一个情节。其实不然，确有其事。原来，人吐出的烟气，多少有些温度。在冷天里，这点儿温度对外界来说，也是比较高的。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在同样的大气压力之下，空气的密度随温度升高而降低。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被人吐出的烟气，因为温度高于周围的空气，密度就比周围的空气低。在屋里这样封闭的环境里，由于没有办法扩散，它就会上升并聚集到屋子的天花板上。下边的人在不断地吸烟产生烟气，天花板上的烟在不断地积累。当然，如果到这时不往下发展，也不会给外人以“着火”的错觉。村委会是背靠大山修建的，整体像一个没有封口的“口”字形，两侧建的类似于人们所说的“厢房”，背靠大山那边建的是主体建筑，没有封口那边是村委会的围墙和大门。也正是因为这种修建方式，造成了风从正面吹进去的概率，远远大于从其他方向来的。
今天这个事儿，巧就巧在这时间上，坏恰恰就坏在这风向上。它在巧合的时间，阴差阳错地从大门吹来了一阵微风！而且这微风还特别地“讲究”，从村委会的大门吹进来，遇到正前方的村委会办公楼一堵，它就只能往两边扩散。恰好两边又有房子，这风只得找门窗这些空子往里钻。从这边钻进去，势必要从另一边钻出去。可这一出去，就不是简单地出去了，而是带着天花板上聚集的烟一块儿出去！还是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而烟出去的这一面，正对着不远处何幺婶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何幺婶早不上菜晚不上菜，就在她上菜转身之时，看到了这不该看到的一幕！误会便由此而生！
“馋猫子，你来看看这里的干部。人家吃的可是方便面！方便面呐！这样清廉的干部哪里去找啊！”史国富突然发现了还没有吃完的那几碗方便面，回头向手里还操着棍棒的韬本铁等人招着手大叫道。
“你们都是村干部？”韬本铁来到了近前，仔细地观看了一阵，然后问。
“对，都是！”朝天奔听到有人表扬自己，也不管对不对，率先就答了。
“老朽钦佩！钦佩！刚下车那会儿，你还说这里有能干的第一书记，有能干的村干部，当时我还有点不相信！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真的！真的啊！”韬本铁一边点着头一边认真地说道。
“听老史说现在这儿是省级贫困村。我看呐，有这样一帮子干部，不久这里就会是脱贫致富的先进村！”韬本铁把手中的木棒使劲往地下一戳，斩钉截铁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