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村民荣德,听到家里人打来电话,说上面的大领导要找他谈话,就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几个他并不认识的人,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儿,作了自我介绍,要他全力配合调查。
龙占魁突然给占红打了一个电话,问占红村里是不是又有什么“蠢驴”来了?
村里并没有再来什么“驴友”。占红也不知道,龙占魁为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问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当然想有更多的驴友到村里来,但又一想这似乎又不太可能。即便真的来了,他们愿不愿意找村委会,给介绍介绍或是带带路,那是驴友们自己的事儿。因此,他并没有太多在意这个事情,接完电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忙着手上的事情。
不一会儿,何德来又传来消息,今天说上头有人,在村里检查食物的清洁卫生。
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群众们不清楚这个道理。上面在检查,我们也该去检查了!这一下提醒了占红。时间临近中午,占红又带着何德来,到何幺婶家去查看清洁卫生情况。占红知道,口碑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是开头的关键时期,万万不能把牌子砸了。
厨房里香气扑鼻,还挺闹腾。驴友们很快就要回来了,这里正是忙碌的高峰期。占红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吴错等人在灶前灶后忙碌着,他想看看食物的制作环节,有没有什么卫生上的漏洞。何德来穿着白大褂,不时看看餐具、清洗好的菜、食用原材料有没有过期等等,还不时地叮嘱何幺婶几句,显得很是“专业”的样子。
何幺婶可真是个做生意的人,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餐具可是严格按照“一清洗二消毒三冲洗”的程序,一丝不苟地在操作。何德来除了一再叮嘱,也没有发现任何毛病,占红看后很满意。
“你们也是,刚刚县上才有人来检查了,你们又来检查了!人家还拍了照呢!”何幺婶说道。
“哦!他们说了什么吗?”占红立即警觉了起来,问道。他心说:“何幺婶啊,何幺婶,你的脑子是不是搭铁了?我们这个偏远的山沟沟村,县上检查清洁卫生的,猴年马月才能来得到一回啊!
“夸我呢,说我这儿清洁卫生没问题!”何幺婶很高兴。
“没问题就好!但是要坚持!”占红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从何幺婶的厨房出来,房子外的坝子里,两张大圆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院子也打扫得特别干净。这个院子,可是村两委租用了好长一段时间,用来办公的地方,占红对这里已经有深厚的感情了。外面已经有些冷了,但这两张大圆桌,是驴友们要求安排在这个院子里的,他们十分享受这儿的一草一木。一切都准备停当,就等驴友们回来“大快朵颐”了。
该查看和检查的,都检查了。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但还没有见到驴友们的踪影。从何幺婶家出来,占红与何德来一路往回走一路谈论起何幺婶家来,还不停地夸赞何幺婶会办事。
在赚钱这件事情上,何德来已经嗅到了商机。占红每夸赞何幺婶一句,他的心就紧一下。他已经有了一种很强的预感,村里将来如果真的发展成功旅游业,这何幺婶将会是自己有力的竞争对手。
回到村委会,何德来坐在自己的铺子里发呆。作为一名村医,他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敏感性。原来并不看好村里旅游产业的他,在第二波驴友到来之后,看到何幺婶家搞得如此火红,自己家也打了一个擦边球,或多或少地顺带挣了一点儿小钱,突然就悟出了一些道理。此时的他已经强烈地意识到,这个现在还普遍不被人们看好的“旅游业”,或许才是龙头村彻底摆脱贫困的关键所在!
接近下午两点的时候,何幺婶家才又热闹起来。驴友们玩得很是尽兴,在院子里一边吃饭,在不停赞叹饭菜可口的同时,一边大声谈论着孤坟岭的事儿。
这个说:“要不是人多,非得在那里迷路不可!”
那个说:“可不,要不是白天,准在那儿转半天!”
旁边的那位接着说:“就是有点阴森!背上发麻发凉!”
有人接着话题又说:“这个孤坟岭真是叫人开了眼界了!整个就像阎王殿一样!可惜地点没生好,要是在山下,开发出来,就太来钱了!”
……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那边的对话,占红听得非常清楚。特别是那句:“开发出来,就太来钱了!”一语点醒了占红这个梦中人。
手上的活虽然还有很多,占红觉得此时听听驴友的感慨或许更加重要。他提了一条凳子,坐到后窗台边,这个窗台斜对着何幺婶家,听得比其他地方清楚些。听着那边的谈论,占红还不时地将一些他认为重要的谈话或议论,记录下来。
“哎!这些人,没有一个懂事儿的!”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垫着脚透过围墙,向何幺婶家望了半天。正在饿肚皮的他,不要说闻到何幺婶家吴大厨弄的菜,现在就是有一盘咸菜,他见着也是可口美味。良久,才在院子里唉着声叹着气,一摇一摆地向楼上走来。
吃了中午饭,驴友们就要返程了,这是他们这次出来探险,在何幺婶家吃的最后一顿饭,这也是代理村主任朝天奔,这回最后的一次机会。然而,这一次,依然没有人请他!虽然他的口袋里,已经装上了驴友们所付的令他满意的工资。
占红也没有理会这个代理村主任,那边驴友们的对话,才是他现在关注的重点。
朝天奔一路哼哼叽叽,一边摇头晃脑地埋头往占红办公室走。刚走到门口,他一抬头,猛然发现占红正坐在后窗前,脸朝外望着何幺婶家一动不动!
“哈!哈!哈!……”朝天奔一捂自己的嘴巴,悄悄地笑了!心想:“看来,这个占书记也是一个好吃嘴!如此说来,我朝天奔还在无意中觅到知音了!真是藏得太深了,来了一年多了,他的这个爱好,我朝天奔居然以前没有发现!哎呀呀!……”朝天奔在门外直晃脑袋,嘴里还不时小声响起“啧啧”的声音。
朝天奔悄悄在门口观察了许久,占红也没有理会他。
“占……”朝天奔刚一开口,村委会围墙外就有人说话了:“有人!有人!楼上有人!”
朝天奔扭头一看,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五六个人。但仔细一看,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看样子有点像是当官的。
“老乡,请问这里的第一书记占书记在吗?驻村工作队的人在吗?”来的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站在占红门口的朝天奔。
“我是这里的村主任,你们有什么事吗?”朝天奔一听来的这些人喊自己“老乡”,心里就有些不太高兴。但看到来的这些人有点像当官的样子,他也显得十分的谨慎。
“村主任啊?我们也要找你!占书记在吗?”这些人又问了一句,还在不停地往楼上走。
“在……”朝天奔刚说到这儿,里边的占红就出来了。来的这些人也已经走到了占红的办公室门前,不停地往屋里瞧。
“我就是占红。请问各位是……”占红不停地打量着来人,问道。
“我们是专门来找你、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了解一些情况的。我们屋里说话。”来人递给了占红一张证件。
“朝主任,快给龙书记、彭会计和两个驻村队员打电话,请他们马上到村委会来,有要事!”占红一看证件,马上对朝天奔说道。
“唉!唉!好的!”朝天奔也不知道是什么要事,看着占红挺急的样子,他也没敢多问。
打完电话,朝天奔终于见到了那份证件。那是某机关出的,上面只是含糊地写着“了解情况,请予密切配合……”等不太明确的字眼。到底要了解什么,要求怎样配合,上面并没有写得十分的清楚。看完证件,朝天奔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本来已经很饿的他,此时也不知饿了。来人要求占红另外开一个房间,几个人要单独和他谈。叫朝天奔在占红办公室等候。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在占红的办公室里待着,不停地看着手机,此时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一等第一书记占红没有出来,二等还是没有出来。不但时间谈得久,还要分别与驻村队员和村干部们谈,这到底是什么来头?乡上的头头们连一个信也没有。他已经预感到今天这个“了解情况”有点不太简单!那一刻朝天奔想得很多,甚至想到了自己头上那顶还没戴正的“乌沙”,随时都有可能被撸了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在屋子里胡乱地转着,嘴里不停地吸着香烟,占红不大的寝室兼办公室里,烟气弥漫,云雾缭绕……
“朝会……朝主任,领导们叫你呢!”正当朝天奔在屋子里坐卧不宁时,占红跟着一名工作人员出来了。
朝天奔十分的紧张,占红也没有对他透露什么。这样的“大阵仗”,他是少见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楼下,陆陆续续有了人说话的声音。驻村工作队员农通明、武坤和村干部龙占魁、彭秋芳等先后来到了村委会。
人一多,上头那些人便分成两组,同一时间就可以谈两个干部,进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何幺婶那边,驴友们一个个都满意地离去了。何幺婶站在自家的院坝里,手里撰着一大把百元大钞,还在向着早已走远的驴友们挥着手……
驴友们在她家又吃又住,一天多点的时间,就有几千块钱的毛收入。“这钱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太快了!这样的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要是每个月都能来上三、五几波,我何幺婶就把吴厨子这些人雇了……”何幺婶脑子里浮想联翩。但她也有一丝隐忧,这样的好事儿,下一波又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看着何幺婶手里厚厚的一叠百元大票子,厨子吴错、村民王春木等人,也开始了彻底的反思……
何玉凤在何幺婶家忙完,又到占红这里来,准备帮占红打下手,为他做点事情。见今天的人很齐,她也没有在意。必定,这样的时候,已经见得很多。但敏感的她,还是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占红在自己的寝室里忙碌着,正在找什么东西。代理村主任朝天奔此时,正在旁边慢悠悠地吸着烟。武坤和彭秋芳坐在一边,愁眉苦脸。
村委会书记办公室和会议里,村支书龙占魁和驻村队员农通明,还在接受上级调查和谈话。
“我确实买了一只鹅,钱给了就是给了!现在,非得要我拿出什么证据来!看来,这回我武坤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得这么仔细,连放在什么地方人家都知道!村委会没冰箱,我把鹅放在何幺婶家冰箱冻着,农工把鸡放在何德来家冰箱冻着,这个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的事儿,不知道哪个也打听清楚了,还让人家纪委的人拍了照片!这里的人好生了得,真是‘雁过留影’啊!!!”武坤在一旁长吁短叹。
“刚刚,那些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朝天奔说道。上面那些人问的问题,与自己头上的“官帽”丝毫没有沾上边,或不是自己主抓的事情。此时的朝天奔,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和不安。
“武主任,你我不得已买了村民点东西。现在看来,还买出麻烦来了!”谈话结束后的农通明也到了占红这里,他说道。
“这些人太笑人,给了钱还要人家拿证据!”代理村会计彭秋芳说道。
“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是不利。人家不但掌握了时间、地点,连放东西的地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拍了照片。要是找不到证据,你、我两个可就是向群众‘吃、拿、卡、要’的贪污分子了!这顶帽子可不轻啊!”农通明很急,在屋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个事情,我在场!我也向他们反映了真实的情况,我想他们会调查清楚的!”占红说道。
“话是这么说啊!可是我们已经上过当了。上上次要不是我据理力争,我们驻村队员不在岗的事就会挨通报!上一次,为打印贫困户资料的事儿,不也无故遭了一盘么,虽然后来文件收回去了。今天这个事情,不也顺带着在查那些问题么?说不定等会儿他们还要上来看我们最原始的资料……反正,我是怕了!”农通明已经不太相信那些调查的人了。
“我们遭到了暂时的不公正对待,这也没有什么。我始终坚信,是共产党在领导,我就不信没有我们说话的地方!”占红说道。
“妈的B!这个村太复杂了!老子送两只鸡给驻村工作队,还有人告!后来,人家驻村工作队给了钱买的!哪个乱告的,老子晓得了,打X他!”楼下,突然有人大吵大闹。
不用问,一听声音,大家就都知道是荣德。
龙占魁这时也来到了占红这里。荣德紧随其后,也进了占红办公室。本来就十分狭小的屋子,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
“上面那些人呢?那些领导呢?我要找他们!”荣德一瞅屋子里没有那些人,转身就要走。
原来,荣德被家人通知回去,说上面领导找他,就是调查送鸡给驻村工作队员的事儿。荣德一想,这是正大光明的事儿,问什么都照实回答了。唯独没有人问他给钱没给钱这事儿,他也就忘记说明这个了。
上面的人走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太对。他知道村里还不太平静,乱告状的人还是有。为了不让驻村工作队吃哑巴亏,他决定要找到调查的领导,再把情况说说清楚。
“荣德,你先在这儿休息下!人家领导还在会议室里开会!你先安静会儿!等会儿如果需要,有你说话的地方!”龙占魁叫住了荣德。
“这事儿在哪儿发生的呀?好久的事儿呀?”何玉凤突然问。
“在哪儿发生的?就在这儿、这儿发生的!我荣德光明磊落,驻村工作队正大光明!”荣德把眼睛一瞪,边说边在室内外指了一遍。
“快!快!说不定证据还有!”何玉凤一指摄像头说道。
“哎呀呀!对啊!对啊!我咋把这个忘了呢!”经何玉凤这么一提,占红和驻村工作队员这才回过神来。想当初,不是这两个摄像头,“捉奸”的那天晚上,占红就很难说明白了。
有了摄像头的铁证资料,村里有人告驻村工作队向群众“吃、拿、卡、要”的“罪名”就自然不成立了。而驻村工作队“编造”贫困户数据的事,也在最原始资料的铁证面前,成为了一出乌龙事件。利龙县某部门的一些领导,也因此受到了处分变更了工作。
有作者针对这一事件,写了一篇评论《任性的权力很危险》,在一些地方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后来,三强市针对一些部门在行权中存在的问题,结合全国整治“任性”用权要求,在全市开展了整治“官僚主义”、“灯下黑”和“任性用权”等专项整治行动,使全市的官风得到了一次质的提升。
摄像头两次为驻村工作队提供了有力的证据。有了这两次经历,占红与驻村队员一商量,本着“花小钱办大事”和“有备无患”的原则,在村委会里又增加了好几个摄像头,新进的这些摄像头均有同时录音的特殊功能。
一通忙碌下来,驴友们走了,检查也过了,蔬菜也种到地里了。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好不容易刚有一点点清闲点,没想到,第一书记占红又要开会了!
“一年开了十年的会!真是个费(浪费)会书记!”本想伸伸展展耍两天再说的朝天奔,心头还是不太高兴。
朝天奔把龙占魁约到了石碾子。两个人在石碾子上坐了会儿,天实在有些冷了,谁也没能坚持多久,就都站了起来。两个人都一只脚踩在石碾子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都只顾吸着自己手中的烟。
石碾子上空,烟雾缭绕。自从村主任江开河出事儿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以前有什么“要事”,三个人时常在这里来商量。现在,江开河还不能到这儿来,成了“两人吸烟少一人”!这让两个人感到有些伤感。新上的后备干部,却又是一个女的,把她喊到这儿来一起商量事情,已经有些不太妥当了。
“可惜了,江主任暂时不能来这里来了!”龙占魁很是感慨。
“我去看过他,恢复得很好。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出来了!”朝天奔说道。
“如果那样自然是好啊!我工作不了多久了,你们几个到时就又能把圈子扯圆了!只怕是想是那样在想,长却不是那样在长啊!”龙占魁一边吸烟一边说道。
“我也是担心,怕出什么意外啊!”朝天奔说道。
“必定‘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事情乡上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还是谈其他的事儿吧!”龙占魁说道。
“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对占书记的看法。”朝天奔说道。
“我对他的看法很好啊!他刚到村上的时候,看着像一个娃娃样,我也很希望他早点走,不走影响我们工作的开展。现在看来,错的还是我们啊!他和驻村工作队员在我们这儿,把脱贫户和村民的病这么一医,蔬菜生产这么一搞,我们村三分之一还多的贫困户今年就脱贫了!我们还有几百亩的三红蜜柚水果,长在地里还没有见到成效,但这也是将来增收的方面嘛!”龙占魁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他还帮我弄了不少的表呢!我只是觉得他的会实在是太多了!”朝天奔说道。
“会多不是问题啊!只要能给群众带来实惠,能够帮助群众增收,这样就行!我们当干部的,日子不是在办事中度过,便会是在开会中度过,你当会计那么多年,难道连这个道理都没有悟出来?现在当了代理村主任,更是要多动脑子,多动嘴,多动手,人家说的只要是对的,就要加油干!”龙占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看了看朝天奔,然后说道。
“哦!好吧!”朝天奔点了点头。
“哎!可惜我年龄大了老了,也马上要退下来了!我当干部这几十年,算是白过了!现在国家这么大力度帮助我们,你们现在的时光很好,机遇也很好,正是干事儿的时候!千万要牢牢抓住机会好好干!做了事情,群众是记得住的!”龙占魁说到这儿,眼睛湿润了。
“我估计,现在占书记开会,又要说旅游的事儿!前后为这个事情,开了好多的会了!”朝天奔说道。
“对,我估计也是说这个!”龙占魁说道。
“你对这个事情,现在是什么看法?”朝天奔问。
“我的看法老是走眼!自从来了第一波那个驴……,我以为那只是偶然,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村里了。你看,这不就又来了么?将来还来不来?来多少?我也说不准了!现在,经验已经告诉我,用老眼光看问题,已经过时了!我们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已经落伍了!这个事情到底搞不搞得,你还是相信第一书记占书记的吧!虽然他比你我都年轻,但我相信,在这个方面,他的眼光比你我都看得远!”龙占魁说道。
“如果经常有人来,这个事情确实搞得!我没花多少时间,就挣了三、四百!何幺婶那挣得更多!这回,厨子吴错、村医何德来、村民王春木、会计彭秋芳这些人,都挣到钱了……”朝天奔说道。
“要是每天都有人来,我这个村主任也不想干了!我就去给他们当向导去!”朝天奔继续说道。
“那哪成啊!钱要挣,村上的事情还得要干!村里现在干部紧缺!我可给你说了,我可马上就要退下来了,村主任江开河又出事儿了,你可不能再东想西想的了!”龙占魁很严肃地说道。
果然不出龙占魁和朝天奔两人所料,占红这次开的依然是旅游发展的会。不过,这一次与平常会的开法有些不同,他要开一个开放式的会。
村干部建议把参会的人通知到人头,占红却要求自愿参加。有人担心这样会开不起来,占红却又偏不信这个邪!这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官大”的自然说了算,广播通知也只能照这么发。
占红这么做,有他的目的。一是看看谁的思想更开通,二是想检验检验,到底是苦口婆心地语言引导起作用,还是眼见为实的示范带动更有效,以便总结经验,进一步改进驻村工作队的工作方式和方法。
开会预定的时间还没有到,村民们就来了。占红原本预计全村能来十来、二十个人,就算不错了。没想到,一下子就来了三、四十个人,比他原先预计的整整多出一倍!而且,村民还在陆陆续续地赶来。
以往开个什么会,即便点到了人头,人家还不一定能来。这一次没有点任何人的名,只是一个“自愿”,就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一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担心这个事情的龙占魁和朝天奔两人,很是不能理解!然而在事实面前,他们也只得认了!
村会议室里,大家人挤人地勉强坐下了,纷纷讨论着“驴友”的事情。有懂的,更多的是不懂的。不要说懂,就是“驴友”这样的词儿,他们听着都很新鲜。总之,不管懂与不懂,搞这个玩意儿能挣到钱,大家还是看明白了。因此,下边的讨论异常激烈。有眼红的,有说要如此这般的,也有说那样那样的……
人是来了,会到底是该如何个开法,龙占魁和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两人,可是两眼一抹黑。要说农村工作经验,这两人都有很厚重的积淀。但在他们自己都闹不明白的新鲜事物面前,两人可都没没了抓拿。村干部中,唯独只有彭秋芳说得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驻村工作队员、村上三个干部,在主席台上坐了一排。龙占魁和朝天奔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场。
占红坐在中间,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只顾“一心一意”地看自己的文件。其他两个驻村队员,也在“认真”不停地在自己的本子上,不知忙着写着什么。
比预定的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多钟,占红还在“认真”地学习着只有不到三页纸的文件。驻村队员们也依旧头也不抬,在自己的本本上写着画着!似乎根本没有开会这场事儿!
会议室里,下边的群众讨论依然很是激烈,似乎也没有开会的意思。大家都在围绕着村里来驴友的“怪事儿”,讨论得不可开交。有遭到批评的说法,也有迎得掌声的见解。
这个说:“长了这么大,几十岁了,以前也没有见到过外面来的什么驴,这驻村工作队来了,驴也跟着来了!怪事儿,真是怪事儿!”
那个接着话题说:“你知道个屁!这些驴是占书记他们宣传来的!因为这个事儿,有人还告了占书记他们的!”
“是哪个这么缺德啊?人家占书记和驻村工作队这是在帮咱们啊,还把人家告了,这不比猪都还不如了么……”
龙占魁一看,心想:“今天是怎么的了?这三位是酒喝高了还是觉没睡醒?不是你们通知大家来开会的么?这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开会呢?”他很想问问,但对于两眼一抹黑的新事儿,又怕自己遭到尴尬。
“开得咯!还在等什么?”朝天奔实在等不了了。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连续吸了两支烟了。
“哦!”占红看了看手机,然后说道:“还有人来没得哦?”
“莫得哪个咯!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都没来!”朝天奔说了这么一句。
“那你主持会议吧!我们开会!”占红说道。
主持了无数次会议的龙占魁一听,心说:“幸好自己的嘴把得严,要是今天喊自己来主持这个会议,还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幸好,幸好啊!”
“哎!又是我嘴快!”朝天奔一听占红这话,心里又是一阵后悔。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很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平时主持这样的会,要么是第一书记,要么就是村支部书记。今天自己这个代理村主任,却要主持这么一个不知该从何说起的会!
“同志们安静,下面我们开会。请大家来,我们今天专门开一个发展村里旅游的会议。刚才,围绕着旅游这个事情讨论得很激烈,这说明大家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这很好!不瞒你们,这两次驴友来,我朝某人都是挣到钱了的!花的工夫不大,收入还可以!这次,我们村里还有部分群众,也是挣到了钱的!赚钱最多的,要数何幺婶他们几个了!这些可都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真真实实的鲜活例子!所以,我认为这个事情做得!大家的思想要解放嘛!只要我们大家都共同努力,把发展旅游这件事情搞成功了,以后就天天有钱赚!下面,先请何幺婶给大家讲讲她的感想!然后再请第一书记占书记和驻村工作队的其他领导给大家讲!”朝天奔今天的脑子还算转得快,几句开场白也还算是说得比较清楚明白。
占红一听,也是心里有些高兴了,他心想:“这个朝天奔只要认真做事,还是有一手的嘛!虽然没有事先商量会议议程,让何幺婶现场讲讲体会,这个就安排得很好嘛!”
旁边的龙占魁一听,好!今天表现不错!比我本人强!我——该退下来了!
何幺婶红着脸站起来了,简单地说了几句:“这次来了十多个驴友。我们几个忙了一、两天,挣钱也不多,毛收入也才几千元。如果驴友、旅客能天天来,我们几个已经商量过,就成立一个服务公司或是协会什么的!到时,欢迎大家入股!其他的,其他的……就没有啦!”说完话又红着脸坐下了。
“哦呀呀!一、两天就挣了几千元!不得了!不得了!”“哎呀!这事儿这么来钱么?”“我的天,两天就挣了那么多?”“成立公司,我们也要入股!”下边的群众一听,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会场,一下子就开了锅。人们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叫的、喊的、感叹的,无一不惊!
坐在占红身边的龙占魁,几次欲制止群众的讨论,都被占红挡住了。看来,群众们是真的被惊到了,占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好不容易,会场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占红在会上讲了村上发展旅游的优势和好处,重点讲了这项事业对推进全村群众增收的长久效益。他讲得有骨有肉,下边的群众听得也很认真,再也没有了会议开始前,那种几乎要把会场房顶都要掀下来的争论和吵闹。驻村队员农通明,就旅游如何结合产业发展促进增收,也讲了一些意见。驻村队员武坤,讲了发展旅游的项目和初步规划,并就群众们要做的工作和准备,讲了意见。同时,引导村民要将精力重点放在发展经济上,而不是跟着个别人去搞捕风捉影的信访。
下边的群众依旧听得很认真,有的还不时地用自己的小本本,记下了一些他们自己认为重要的内容。
会议最后,依然是讨论。有人提出了何时开发、由谁来开发、钱从哪里来等问题,占红和驻村工作队一一作了解答。
这次会议到底能取得多大的效果,现在谁也没有能力说得准确。占红有一个预感,到这儿来的驴友和普通游客,将逐渐增多,就是现在还差一点儿火候。
参会的这些村民走了以后,驻村工作队三个人,外加村后备干部彭秋芳、何玉凤等人,又聚在一起,商量起下一波旅游宣传来的事儿来。
在上一次的宣传海报中,除了几乎快到山顶的“孤坟岭”没拍之外,其他能拍的几乎都被拍了。几个人都认为宣传是该进一步加大力度,但谁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总不能新瓶装旧酒再用原来的图片。
“除了还有一些是没有开发出来的,村里的资源就这么多,拍过去拍过来,也就那些。要在这方面有所创新,确实很难。”武坤说道。
“宣传就是要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不但要体现我们这里的美,还要有视觉冲击力!”占红说道。
“说的是没错,但这个就太难了!太难了!”农通明一听,直接就晃脑袋。
“如果不难,就不请大家来商量这个事情了!正因为难而且还要做,所以才请大家一起商量嘛!我们几个臭皮匠,难道就顶不上一个诸葛亮?”占红摆弄着手中的笔,眼睛在这几个人之间,不停地扫描来扫描去。
“你们两个有好的建议没有?”见两个大老爷们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占红又把眼光投向了何玉凤和代理会计彭秋芳。
“这个,这个,确实还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两个人对占红的提问,也不停地摇头。
“大家好好想想,我们村里的景观,用什么方法,站在哪个角度拍出来的图片最漂亮,这是关键的一点……”占红刚说到这儿,楼下村道上突然有人扯开嗓子唱上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带,带……唉呀呀,人一高兴,唱不上来了!哈!哈!哈!何医生,来包烟!来包烟!哈!哈!哈……”
这人一边唱,一边一路小跑,进了何德来的小卖部。
“曾有前,今天啥子事这么高兴啊?”何德来在楼下大声地问。
“啥子事?好事!喜事!人家曹寡妇今天亲口对我说了,叫我好好种蔬菜,只要我把头上这‘贫困户’的帽子一摘,她就是我的人了!我们两个,可不能生贫困娃给国家再添乱了!……”楼下的曾有前,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地洪亮。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带……婆娘……”楼下,接过香烟,曾有前头也不回又扯起破锣般的嗓子,一边大声地唱着一边往外走。
“哈!哈!哈!”楼上,正在商量着旅游宣传的几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曾有前给逗笑了。
“真是活久见,绿水青山还带婆娘!第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唱的!哈!哈!哈!……”武坤大笑着直不起腰来。
“人家正在想嘛,正在想嘛!”农通明抖了抖烟灰,也笑嘻嘻地。
“看来这个曾有前,只知道树上的鸟儿往下在看他,就不知道下一句了咯!过去过来,只唱得来这么一句!只晓得树上的鸟儿……”占红刚刚说到这里,同时参与商量这件事情的两个女的,异口同声地大喊了一声:“有了!”
“啥子有了?!”刚刚大家都在笑曾有前,这里突然喊“有了”,屋子里三个男的,都不知道有啥子了,又开始笑喊叫的这两个女的来。
还没有结婚的何玉凤一听,脸就红了。但她也顾不得这些了,说正事儿更要紧。
“宣传的事,有办法了!只不过……”何玉凤说道这儿,没有往下说。
“彭会计,你说的什么有了?”占红问。
“我说的也是这个事情!有办法了!”彭秋芳说道:“只是代价可能有点大!”
“好!好!”占红突然来了灵感,想验证一下两人的想法是否一样,便又说道:“你们先不要说破,还是各写各的,写在纸上吧,我看你们两人到底都有什么样的高见!”占红熟练地从打印机里取出了两张白纸,分别递给了何玉凤和彭秋芳。他这样做的目的,防止的是一方的想法带偏另一方。
“好了,写好了!”不到三秒,何玉凤就向占红“交卷”了。
“我也写好了!”彭秋芳毫不示弱,也很快“交卷”了。
“啊呀呀!高,实在是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占红双手一拍,激动地站了起来,然后双手向两个女同胞竖起了大拇指。
农通明和武坤两个人,瞪着眼睛直直盯着占红。又相互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何玉凤和彭秋芳两人,也不知她们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会把占红高兴成这样!
“那,啥情况?占书记你该公布答案了噻,难道这事儿还保密?”农通明有点等不及了。
“保啥密哦!你们看!”占红将两人写的两张纸,左右各一高高举了起来。
只见一张白纸上写了三个字,另一张白纸上却只写了两个字!再仔细一瞧,三个字写的是“鸟瞰图”,“图”字写得比其他两个字要小。两个字写的是“航拍”。
“哦!……唉!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农通明仔细地看了看,虽然不太明白“鸟瞰图”是什么意思,但“航拍”两个字他还是看明白了。在他所从事的专业中,经常会用到航拍图,这是他太熟悉不过的事情了。这层纸被捅破之后,他也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而后悔不已。
“嗯!嗯!嗯!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好主意!”武坤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停地点头称赞。
上帝造物,相生相克,相互补充。人世间,男人有男人的强项,女人有女人的长处。为何人世间既离不开男人,也离不开女人?概因男女恰好互补之故。
今天,几个人一起商量旅游宣传的事儿,起初大家都是以平常视角看问题,一时都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曾有前在楼下一唱“树上的鸟儿……”,作为男性的占红,也仅仅想到了“鸟儿往下看”,就没有再往别处想。另外两个男的,也仅仅直线地往下想,并没有将此事与解决当前问题联系起来。而作为女性的何玉凤和彭秋芳两人,她们的联想范围可比屋里这三个男的宽多了!正是占红那句“鸟儿往下看”,迅速地激活了这两个女人的脑细胞!
原本,何玉凤最先想到的也是“航拍”两个字,但她又一想,这样写出来,很有可能与彭秋芳写的一样,因此她才临时改成了“鸟瞰图”。但这样一改,毛病也有,“图”是静止的,万一要拍视频,岂不少了一项?因此,她又将“图”字写小了几号。这样就动中有静,静中也有动了。这一小小的改动,却再次体现出了何玉凤的巨大智慧!
彭秋芳之所以知道这个,也源于她在外务工的时候,亲眼见过这个东西。占红一句“往下看”,就迅速让她将航拍与旅游宣传这件事儿联系了起来。
航拍要钱,占红赶夜起草了一份资金争取报告,发给了分管领导梅廖雪。然而,问题的解决可不这么简单。就在干部们想办法如何解决航拍费用问题时,一件意外事件又在村里发生了,又弄出一些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