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一场危机正在悄悄酝酿之中,这件事情隐藏得有点深,整个龙头村知道的人并不多,占红和驻村工作队员们,包括三个村干部更是对此全然不知。
“7月7日四川省贫困村旅游扶贫试点工作正式启动,全省确定了10个旅游扶贫试点村……”。现在手里的事情很多,但这条网上的消息还是引起了占红的特别注意。
“我们也该在这个方向上发力了!”看着网络上的消息,占红沉思着,他的心很急。同样的事情闹了这么久,别人那里都见到成果了,自己这里还没有实质上的动静。
这是一个周末,武坤和农通明两个县里派出的驻村队员,因为离县城近一些,除了工作忙走不开的特殊情况,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要返回县城,而占红因为离省城较远就很少回去,只能在龙头村留守。这已经成了一种固定的习惯。
这一个周末,占红没有干别的什么事情。网络上的这则消息,让他敏锐的鼻子嗅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国家开始在旅游脱贫方面发力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占红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结合龙头村的现实情况,他前前后后想了很多,也在网上查了不少的资料。龙头村旅游资源有一些,但现在优势并不明显,特别是在道路并不畅通的情况下。还一部分资源并不在龙头村。如要搞这方面的开发,不是龙头村一个村子就能搞起来的,这让占红感觉到力量的单薄。
有事情做的时间往往非常短暂。一天时间说来很长,但对这个双休的占红来说则很短。就旅游这个事情,他还没有思考出一个清晰的眉目来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眼看着天要下雨,陪着自己一天的何玉凤也回去了,村委会院子里就剩下占红一个人。
何玉凤离开占红不久,天便开始下起雨来。好在雨水不大,占红估计她心爱的人已经到家了,所以他就继续着做自己的事情。
占红是一个做事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白天没有完成的事儿,晚上接着干。在国家旅游局、《中国扶贫信息网》、《中国扶贫在线》等一系列网站上,占红又浏览了一遍。看了很多,但收获很少。主要原因是其他地方的经验,与龙头村多少有些“水土不服”,找不到类似的模式,可以借鉴的东西实在太少。
正当占红越来越觉得没啥头绪时,院子里何德来的狗子“二哈”又发出了撒娇的声音。这样的情形时常出现,他也没有多想,更没有时间去看过究竟,“或许是何医生回来了吧!”占红心想。
看来,还是要结合龙头村的实际情况,“摸着石头过河”。没有办法,只能是这个样子了。当然,做事情不是儿戏,特别是关系到全村发展和老百姓切身利益的问题,加之龙头村的特殊情况,占红求的还是希望一锤定音一举成功。因为,在这里,群众们都很穷,经不起折腾,更不能因为事情规划不周密,而影响到群众的积极性。
俗话说:“天上的麻雀一双手是逮不完的”。搞旅游这事儿,什么都要顾着,事情就更难办了。然而,再难办的事也得办,不办这件有资源和条件的事,龙头村的出路又何在?
“以群众增收为重点,一手抓基础设施建设和农村产业发展,一手抓群众教育引导和旅游业发展”的“一重点,两手抓”驻村工作策略,是经过多少次调研和讨论,经过村两委和党员、群众代表讨论表决通过,还报乡党委审查批准的,是不应该也不能轻易被修改的。这是一个总体框架,目前只能在这个框架下开展工作。也就是说,旅游早已是规划当中的必然发展项目。
村里旅游资源有一些,如果好好打造,个别资源还具有它的特殊性。但目前,举眼一看,这件事在周围尚处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探索阶段。而且,要搞旅游开发,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现在一无资金二无人才三无可以参照的样板,这让占红感到很恼火。到底该以何种方式才能把这件明明可以让村民增收的工作搞起来呢?占红为此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此耗下去,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一天思考下来,占红感觉到很累,脑袋有些昏沉。他快速地洗漱完毕,关灯上床了。本想快速地睡上一觉,明天好有精力接着思考相关的问题。
然而,心里有事的人,却很难入睡。越是不想再想的东西,越是要在脑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不管你愿不愿意。占红独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占红才慢慢地睡去。这一次因为非常疲倦,占红睡得比较“死”。正当他做着龙头村旅游开发成功的美梦时,耳边就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他的床也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占红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就听得村委会坝子里和外面四周,到处都有人在大喊:“围住了啊!不要让奸夫淫妇跑了啊!”“要抓他们一个现形啊!”“大家用点心啊,哪个首先抓住另有重谢!……”
黑暗中的占红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一个手里举着一根大棒的大黑影,已经快速地闯进了他的房间,自己寝室的门已经被大打开!
人眼对黑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占红能基本上较为清楚地看到来人的轮廓,但来人却一下适应不了光线的快速变化,对这个人来说,他的眼前是两眼一抹黑。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影举起手中的棒子,朝着占红的床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占红一见,要是被砸上那还了得!赶紧往床下一滚,躲开了这一棒,耳朵里就听得:“噗!……”地一声闷响,那棒子重重地砸在了床上。还没等占红从地上爬起来,门外又紧跟着闯进几个大汉来,举着手电四处扫射,嘴里还在大叫:“先把门封住了!仔细搜!每个角落都要好好地搜!不能让淫妇跑了!”
“给我好好地找,看淫妇躲藏到哪里去了!就是入了地,也要挖地三尺给我找出来!”有人在院子的坝子里大声叫唤着。
占红寝室里,有人很快按明了灯。占红刚从地上爬起来,却被拿着大棒的那一个人恶狠狠地推到了一边,然后大声地对他吼叫道:“给我滚一边去!先把淫妇找到,然后再把奸夫淫妇一起扭送派出所!”
占红的屋子不大,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剩下的就是办公用的东西,可以说屋里有什么一目了然。占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床已经被掀翻。几个大汉一看,床底下是空的。还是不肯罢休,又在占红的屋子里四处搜寻了一阵,就连墙上也被敲过了一遍,生怕有什么古时候所谓的“夹壁墙”,但还是没有任何所得。
事发实在是太突然,蒙在鼓里的占红根本就不清楚“奸夫淫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懵了。面对院子里乱哄哄的叫嚷,由于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他也暂时没有什么招法,更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时时在警告自己,尽快搞清楚事情原因,一定要谨慎应对!
院子里很嘈杂,占红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都说了些啥。也没有机会出去看,因为来的这几个大汉在占红的寝室里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他们并没有死心,把占红堵在了室内,目的是防止他们心目中主角之一的“奸夫”跑了!
农通明和武坤的寝室门也被人用蛮力打开了,有人进去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听隔壁房间的对白,看样子依然一无所获!
此时的占红已经有所明白,他们是到村委会来查乱搞两性关系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此,占红心里很有底气!既然你们是来捉奸的,我占红没做那个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会怕你!
“继续给我找,每个角落都找,厕所也不能放过!”有人又在院子里“指挥”着。
来人看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有二、三十人!院子里又是一阵嘈杂。
“没有,什么也没有!”,又过了一阵,外面的几路“人马”纷纷报说没有找到。
“怪了!怪了!我悄悄地跟着她,明明见到人进了村委会,我才回去找的你们!我还专门留了一个人盯着,他也没看见人出来啊!这倒是奇怪了,难道上天了?还是入地了?”有人在院子里大声说道。
“反正只见人进去,没见人出来!肯定还在里边!”又一个人回答道。
“继续找,找到的人单独给五百!”有人高声叫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十条手电的光柱,又开始在村会委院子里到处扫描,这一次甚至连围墙上的每一块砖都没有放过!
其中有一个人,沿着村委会房子的外墙,悄悄地绕到了房后,突然就在后面大叫了起来:“在这里呐!快来抓人啊!淫妇找到了啊!快来抓人啊!”
“好啊!果然是奸夫淫妇!给我把人抓起来!”一个人在院子里咬牙切齿地大声喝叫道。
几个人冲到房子后面,不到一分钟,一个妇女被架了出来!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和哭声。
“好啊!好啊!虽然你这淫妇躲得快,没有抓到你们的现形。但是,这孤男寡女同处一个院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下子人证俱全!把那姓占的给我‘请’下来!”那个男的在村委会坝子里大声喝叫道。
占红只听得那妇女哭喊道:“我根本就没有上楼,占书记也没有下来!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你是清白的?难道还是我何某错了?老子跟踪你好久了,你个淫妇!这一个把月来,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和野男人幽会,你以为老子不晓得!再嘴硬,老子就不客气了!”那个自称何某的人在院子里高声叫骂起来。
占红被拿着大棒挡在门外的大汉“请”下了楼。这时的他才看到了所谓的“淫妇”。即便在哭喊中,占红也看明白了,这个妇女面容姣好。占红到龙头村工作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村里的人也认识了不少,但却根本不认识她到底是谁,准确地说这个妇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妇女被两个大汉架着,还在继续哭喊表白自己是清白的。
村委会这一闹腾,惊醒了不少的村民。院子里的射灯也被人打开,把院子照得通明。下面的人也越来越多,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件事情。
“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儿呢?不应该啊,我看占书记不是那样的人!”有人说道。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这个年头,年轻人的事儿说不清楚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一个人回应着。
“哎!这下有戏看咯!有戏看咯!我看这场戏怎么收场!省上来的官儿也下水了咯!……”一个人唉声叹气地说道。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消息走得很快。听说有人抓住了“奸夫淫妇”,住在村委会附近的何德来、何幺婶等人,自然也少不了出来看看热闹。
单说这何德来,他本来以为这事儿是别家哪个出的事儿,闹到村委会来请第一书记占书记给评理的。没想到,等他挤进人群站到里边,才看清楚自己未来的妹夫“摊上事儿”了!
再一看,那个“淫妇”居然是彭秋芳!她的男人何猛正在“指挥”着一干人,要“收拾”这被捉住的这两个人。何德来脑门上的汗水就下来了!要说别人,他还觉得没那可能性,要说这个彭秋芳,事情就很难说了!因为这个女的,在村子里也算是一枝花,要是她主动,很少有男人能扛过去。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听说过这个女人在村里乱过。
这时,何幺婶两口子也挤了进来,一看现场,把这两口子也吓傻了,突然一把拉了何德来就走!
等把何德来拉到无人处,两口子急急地对何德来说了几句话,又赶紧返回了村委会。
何德来一听,说得在理!赶紧分头去办。
“淫妇!赶快给我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那个自称何某的人开始“审问”了!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我是清白的!我与姓占的根本就不认识,他没下过楼,我也没上过楼!”彭秋芳哭诉道。
“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每天晚上都往村委会跑,是什么意思!!!说,快说!不说棒子伺候!”说着话,这何猛就地找了一根木条。
“我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事情总会弄明白的!”那个彭秋芳慢慢地止住哭声,态度变得坚定起来。
“好啊!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嘴硬!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何猛说着话,举起木条便往这彭秋芳身上打。
“慢着,侄儿!事情弄明白了,再打也不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手迅速牢牢地抓住了何猛的手。
这何猛一看,王德贵什么时候也来凑热闹了!
“你少管闲事,姑父!”何猛欲把手取回去,可怎么也取不掉。
“休得动手,把条子放下!(条子,方言,指打人的细条)何玉良来也!”这何猛正在不满间,突然又听得一人一边高叫一边冲冲地来到了现场。
“何猛!等事情弄明白了再说!弄明白了,如果这彭氏真的做了丢何家脸面的事,不要说你,就是我也支持你打!但是,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不能先急着打人!”人群让开一条道,这何玉良走到了何猛这里,伸手缴了他的“械”。
“老祖宗,这淫妇做了这么不能见人的事,你还护着她!……”何猛一看,老祖宗出面了,只得听他的,但心里还是很不服。
“我刚才不是说清楚了吗?事情弄明白再说!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何玉良瞪了何猛一眼。
正在这时,外面又一阵响动,龙占魁、江开河、朝天奔等人也急急地赶到了。这三个人还没有站定,何玉凤和何大有父女俩也赶到了。
“玉凤,你可来了!”无端受到一顿侮辱,成了所谓的“奸夫”,占红心里很憋屈。一见到何玉凤,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你没事吧!”何玉凤看了看占红,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眼神。
“我没事!可是,这种事情在水落石出之前,我有口难辩啊!”占红一抹眼鼻,强忍着泪水说道。
“大家都散了吧,时间实在不早了,都回去睡觉去!”何玉良说道。
村里出了这样稀奇的事儿,还与“大官”有关,谁也不愿意回去。都在院子里等着、议论着,反正是热天,回去也不太容易睡着,要看个究竟。
人们不愿意离去,何玉良没有办法。
龙占魁和江开河两人,早已从占红那里弄明白了情况。他们都相信占红所说是真实的。因为,一年多的相处,他们与占红之间,彼此已经很了解,什么样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会做什么样的事儿,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但村干部不是公检法机关,他们的相信不能代替这些机关,更不能令群众们信服。三个村干部对于这样的事情,在相关机构查明原因之前也不好插手太深,劝不动人也还是没有办法,大家就在院子里耗着。
突然,山谷中响起了警笛声。不大会儿功夫,乡派出所的警车来了。简单了解清楚情况后,占红、彭秋芳两个“当事人”,何猛、龙占魁等人和一部分参与“捉奸”的村民都被叫去了派出所。
原来,何德来、何幺婶等人,看到这个事情与占红有关,心里就不太平静了。何德来更是因为自己将来的妹夫摊上了事儿,一时没有了主意。好在何幺婶两口子对占红也非常了解。他们都认为占红不会做那样的事儿,脑子也还算清醒。但是,遇到这样的事儿,面对怒气冲冲的何猛等人,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当然也不成。他们找到了何德来,让他报告了乡派出所,并给村上三个干部和何玉凤父女两个报了信。这就是为什么村上干部、何玉凤父女和乡派出所到来的原因。
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乡派出所弄清楚了原因。当然,派出所这么容易地还原事情真相,还离不开一个人的功劳,这个人就是何玉凤。
占红是一个爱捣鼓的人。偶尔有点时间,便捣鼓一些电子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个爱好,才让他免除了“奸夫”之嫌。
春节过后,他从省城里带回了两个摄像头,原本是摆放在自己屋子里防贼的。后来搬了村委会后,条件有所改善,占红便把摄像头挂在了室外,一个冲着村委会大门,一个冲着他们三个驻村队员寝室外的走廊。何玉凤是一个细心的人,这一切自然在她的眼目中。
今天事发突然,占红根本就没有想起这件事情。也是因为事发突然,在众多的人在村委会时,何玉凤也没有想到这个。等派出所的人把占红等人带走以后,何玉凤两爷子按照占红的安排,要守村委会。这时,静下来的她才想起这两个摄像头的事儿来。
摄像头忠实地证明了,占红那天晚上没有下过楼,甚至没有出过门。也证明了彭秋芳一进村委会,始终没有上过楼,更证明了两人的清白。
在铁的证据面前,何猛等人不得不为自己的鲁莽行为:私自闯入别人住宅并有一定程度破坏公物的行为,付出被教育和拘留三日的代价。
占红的事情清楚了,可这彭秋芳夜晚悄悄潜入村委会,又为何事呢?
原来,这个所谓的“淫妇”彭秋芳,是住在村委会附近的村民。由于一直在外务工,最近一段时间才从外面回来,所以占红根本不认识她,当然她也不认识占红。那这彭秋芳每晚到村委会来又是为什么呢?原来,占红和驻村工作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村委会的光纤搞通了。为了让驻村工作队员日常工作方便,村委会在龙头村第一个安了wifi。想着村民们基本上都不会用,便也没有加密。也正是因为这个wifi信号,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她就是彭秋芳。
这个彭秋芳是一个好学之人,这次与丈夫何猛一起从外地回来,就打算在本地搞点发展。正因为她好学,学习的资料又少,只能从网上学习。可是,用手机上网费用实在太贵。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村委会有wifi信号而且没有加密,但只有在村委会信号才好,这个发现让她非常高兴。自从发现了这个秘密,她便利用每天晚上的空暇时间,偷偷地跑到村委会“蹭网”。
何德来家的“二哈”起初还以为这个彭秋芳是个生人,所以每当它到院子里来巡逻时,一遇到彭秋芳就狂吠。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彭秋芳几乎每天晚上都躲在村委会后墙蹭网,她与“二哈”见的面儿多了,自然也就熟了。我们前面说过,这个“二哈”非常聪明也很通人性。后来,这“二哈”便认为这是个熟人,一见到彭秋芳竟然主动与她撒起娇来!
就是这样一件普通的事情,在驻村队员那里是大家不太在乎。而在老年人那里,这就是一个“怪像”,是要出大事儿的预兆!好在现代科学技术,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果。一件事情的发生,必然是有一定前因后果的。就拿彭秋芳这件事情来说吧,完全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但这要是放在过去,或许这彭秋芳将会受到极不公正的对待,因为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本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还原。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占红从委屈变成很是感动。古代有匡衡为学习而凿壁偷光,万万没想到的是,现今又出了一个彭秋芳夜半到村委会来蹭网!而这一切的发生,除了说明彭秋芳爱学习之外,发生这样的事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这里实在还是太穷了!
就因为蹭一个网,就在村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件事情让占红怎么也淡定不了。要不是亲自到这里来工作,要不是亲自当了一回“当事人”,要是在省城里,打死他占红也不会相信,还会有这样因为蹭个网而差点儿闹出大事儿的事情发生!
占红很恨自己,恨自己无能!自己是组织派来专门抓扶贫工作的,却还是因为贫困的问题发生了极不愉快且危险的事儿。在这件事的刺激下,占红更加急切地企盼省道路早点修通,企盼着地里的蔬菜能争口气,企盼着旅游开发项目早点儿实施……
为了鼓励和方便彭秋芳继续学习,占红与驻村队员一商议,决定免费从村委会分一根网线出去,直接通到了彭秋芳家里。至此,彭秋芳便可以在家里轻松上网了。这一根网线,一直到腾龙路修通,电信、移动两家公司将永久的光纤信号送到村里时才截止,共免费让彭秋芳使用时长达八个多月。当然,彭秋芳也没有让驻村队员们失望,这是后话,咱们以后再表。
“奸夫淫妇”的事儿已经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占红原本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然而,事情却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村里的风言风语早已悄悄地传开了,而且还添油加醋地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传说占红早已钩上了彭秋芳,彭秋芳肚子里已经有了占红的孩子……也有的传说彭秋芳已经与原来的男人离婚了,现在正缠着占红娶她,还与何玉凤干上了……村里的何大有又气昏死过去了,估计这次活不了了……占红已被抓走了,这官不但当不成,还得要坐牢……
正所谓人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要知道,这彭秋芳才刚刚回家两个月不到。彭秋芳回家前在深圳务工,而占红在龙头村扶贫,即便占红的家也是远在四川成都,两地相隔了几千里。两个人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压根儿就互不认识,又哪里来的“早已钩上”之说,更不要说肚子里有了占红的孩子等等这一系列的事儿。村民们也不管符不符合逻辑,只管尽情地编。当然,村民们乱编这件事情,暗地里另外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更是“功不可没”。
两个驻村队员武坤和农通明在回村的路上,就听说了双休日村里发生的“怪事儿”,后来更是越听越邪乎。两个人没有一个相信村民们讲的是真的,都越听越气愤。两个人都想不明白,有意传播科学知识,村民们却很不上劲儿,讲农业技术有人竟然还当堂打瞌睡!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又传播得如此之快呢?为什么村民们偏偏对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呢?这样的民风也该整顿整顿了!
两个人回到村里,见第一书记占红正在那儿生闷气呢!
因为何玉凤的这层特殊关系,现在的占红也成了村里“消息灵通”人士。只要与他或驻村工作队有关的消息,村医何德来都会在第一时间向他透露。村里的谣言四起,尽是无中生有,而且有些传言很难听,占红怎能不气。
事已至此,何玉凤说了七个字“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句话,占红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又找到了何德来,将两个摄像头拍摄的内容,在他那儿循环播放着,美其名曰:“村委会闹鬼!摄像头拍到现行!”。
村民们信以为真,凡是前来办事的人,都要看一看“鬼”到底长什么样。有的看了一段后,一个空空的村委会在里边,还看不太清楚,觉着没趣味就走了。但也有不少人坚持把内容看完了。看完了,并没有见到什么“鬼”,就问何德来:“这到底是啥哦?除了看到一个人影儿,怎么看了什么都没有啊?”
“这个是那天晚上‘捉奸’前后的录像,有人在村里造谣乱说,这才是事实的真相!这个说明……”何德来解释着。
“搞火,原来是这样的哈!有的人说得可难听了!老子不信那些了……”村民看完,有的感觉传言骗了他们,当着何德来的面儿,就骂那些造谣的人。
驻村工作队经过与村两委研究,决定在村里开展一次为期三个月的村风民风教育。
村里两手开弓,事实胜于雄辩。人们传言气死的何大有并没有生病,何玉凤依然与占红相好,谣言便不攻自破渐渐地就平息下来了。
就在村里的工作渐渐恢复正常时,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却不请自来,到村上召集了驻村工作队和三个村干部,要商量一件事情。
乡上的领导主动下到村上,还要客气地找下级商量事情,这样的事儿很少见。江开河预感到了事情的异样。
大家在村会议室里分头坐定后,魏前程小声地告诉大家一件事儿:要村上赶紧务设村后备干部人选。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儿。但副书记魏前程此言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会议室立即安静了下来,龙占魁的脸上更是露出了难色,占红也眉头紧锁。
抓人事工作是书记的重要职责,这件事情前后已经说过多次,也实践过多次,但却没有一次搞成功的。今天乡上的领导突然提到这个事情,让两个没有准备的书记顿感压力。
“这个事情我们以前也做过,但是效果不好呀。村里,村里基本符合条件的,我们都过了好几遍了。不是我们没努力,现在是实在没,没有合适的人选……啊!”龙占魁很是为难。
“占书记,你的意见呢?”魏前程看了看占红,问道。
“当书记的,抓人事工作是职责之一。村上干部老化青黄不接,我来到村上发现这个问题后,也作了很多努力。正如龙书记所说,我们把村上每个人都筛了好几遍,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很是惭愧。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手里的事情太多,就暂时没有把这事儿一起抓起走。既然魏书记到场,请您多多指导!”占红面带愧色。
“我们这里没有‘惭愧’一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嘛!”魏前程说到这里就是哈哈一笑。他这一笑,会议室里的气氛便有所缓解。
“村上真的找不到人了么?我看未必吧!”魏前程说道。
魏书记此言一出,占红和龙占魁两人相互皱着眉头看了看。心想,村里的人至少筛了两、三遍,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绝对的话我不敢说,但是要是从常年在家里的人来看的话,我可以肯定再也找不出来人了!当然,想当村干部的也有,可就是个别人咱们不敢用,群众也不会选!”龙占魁说道。
“条条道路通北京嘛!常年在家的人里没有好的人选,难道不常年在家的就没有了么?龙头村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告状村’,但出的能干人还是不少嘛!这些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愿意为全村发展作点贡献的?”魏前程问。
“反正我们村干部能问到的,都问过了。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请书记过目!”在一旁烧着烟的江开河双手递过来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村民的名字。名字上面圈了又点,点了又叉,圈圈洞洞画了好几回。
占红也拿出了一本类似的名册,封面上有个大大的“密”字。与江开河那本不同的是,他这本是机打的,每个人名后面还留下了一个长条空格子,里边认真填写着各自的基本信息和优缺点等。一些人的名字上面,也是红黑两色,圈了又圈点了又点。这个本子,就连驻村队员和村干部,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如此看来,你们做事儿还是很认真的嘛!”魏前程又笑了笑,一边翻看着这两本“密件”,一边说道:“可惜了,这么认真还是没有一个结果!真难为你们了!”
“是啊,现在农村的村干部人选真的不好找啊!能干的基本上都出去务工了,人家每天挣几百元哪儿不好?如果回来当个村干部,一个月都当不得别人几天的工资,弄不好还要得罪人,谁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啊?”朝天奔在一旁说道。
“朝会计!你的话太多了!”龙占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朝天奔一看龙占魁的脸色不太好看,把脸垂下去不再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
“哎!算了!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你们是努了力的。我手里头还有好些事情没办,也懒得与你们绕弯子了!我给大家提供一个人选如何?”魏前程收住了脸上的微笑,正经地问道。
“好!好!好!魏书记,你请说!”驻村工作队员和村干部们,都望着魏前程,认真地作好了准备。
“当干部的,首先要学习党报党刊!难道你们几个都没有看报纸么?你们村上有人又出名了!”魏前程一指三个村干部和三个驻村队员说道。
“最近这里不出事儿那里就出事儿,按着葫芦又浮起了瓢,我们实在太忙,确实没有看报纸!”江开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是《梓阳日报》,你们自己拿过去看看!”说着话,魏书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日报,递给了占红等人。
占红必定人年轻,脑子反应快。一份报纸八个版面,他很快就找到一篇题目为《现代‘偷光’记》的文章。文章说,古代有匡衡偷光读书,现今有秋芳蹭网学技。现代女性彭秋芳为了学习先进的种养殖技术,夜夜到村委会外“偷”村委会的wifi无线信号,孜孜不倦地学习,是现在很多人学习的榜样……文章只字未提“奸夫淫妇”的事儿,署名“龙头小凤”。
占红一目十行,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把文章的大概意思读完了。虽然第一次见到“龙头小凤”的笔名,但不用问,作者肯定是何玉凤!为何?龙头,不正是龙头村么?这是说的作者住地。小凤不是何玉凤么?名字中有一个“凤”字,自称“小凤”,两者合起来正是“龙头小凤”!前些日子村里建设光纤,不也是这个“小凤”惹来了一帮记者么?
此时的占红也顾不上多想“小凤”怎么想到要报道此事的事儿。占红有些为难,这个彭秋芳的男人,才不久在村委会掀起了那么大的浪,这还要把他老婆作为后备干部人选,这……但他又一想,既然魏书记点名提出了这个彭秋芳可以作为村后备干部,爱才心切的他,还是希望趁着大家都在,那就得好好商议商议。
“魏书记,你说的这个人是彭秋芳么?”占红指着报纸上的报道,一边问一边又把报纸传给其他的人看。
“对啊!这件事情,你们闹到了派出所,我们就知道了。后来又看到报纸上的报道,特别是在外地学习的乡党委王东书记看到这张报纸后,安排我专程到你们这儿来,一是想听听群众对彭秋芳的评价,二是想征求一下村上和你们驻村工作队的意见,三是想听听彭秋芳本人及家人的意见。看看此人到底能不能作为村后备干部人选。”魏前程说道。
“要是不出这个事儿,她要是愿意,是可以的。可是,目前……”江开河欲言又止。
“哎!是啊!先不要说别人愿不愿,就是愿意估计也不太好办。要是不出前些天那个事儿,估计群众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现在谣言刚刚消了,还不是时候……”龙占魁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头。
听着龙、江两人的看法,占红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但是又不好表明自己的看法,因为目前他确实不太了解这个彭秋芳。虽然出了半夜蹭wifi这件事儿,证明了她爱学之外,人品到底怎么样能力如何,一概不知。
“群众那儿的工作大家一起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不试怎么知道她本人是什么想法,只有当面问清楚才知道。我们龙头村的情况特殊,管它行不行,先试一下总是可以的嘛!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村里的发展和今后工作的好坏,人是关键!又特别是当村干部的!马上把她通知到这里来,我们当面问下情况。乡党委王书记专门有交代,要我前来办一办这个事情!”副书记魏前程说道。
既然乡党委副书记都说话了,其他的人有意见也好,没意见也罢,只能照办了。村会计朝天奔两脚如飞,很快就把彭秋芳叫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刚刚从乡派出所出来的何猛。
何猛见到占红,主动地伸出了手与他握了握,说:“占书记,你是个君子!那晚我们太鲁莽了!”然后向占红鞠了一躬。
“唉,别这样,别这样!”占红含着泪,赶紧也还了一个礼,说道:“我占红命大,那一次村委会的房子半夜垮了都没怎么着,这一次也不会怎么着。要是命小,那一棒子下来,不残疾也得在医院待好长时间,嘿,嘿,嘿……”
占红说得轻描淡写,彭秋芳和何猛两人都感到十分的羞愧。
“网络还好用吗?”占红又问。
“谢谢占书记,网络好用得很!这样我每个月至少省下来好几百块钱呢!”彭秋芳说道。
“好,好用就好!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儿。乡党委魏书记专程为这事儿来的。请你们好好听魏书记讲,并认真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占红一指魏前程,说道:“这就是乡上的魏书记。”
“魏书记,这位就是彭秋芳,这位是她的老公何猛。”占红为双方作了引见。
“两位快请坐!”魏前程一边招呼着两人坐下,一边仔细地打量今天他关注的“重点人物”彭秋芳。
但见这彭秋芳上身穿一件普通的白色圆领T恤衫,下身着一条淡蓝色裤子,脚和腿上还挂着稀泥,手里提着凉鞋。穿着虽然朴素但显得很得体,更是掩饰不住她那娇好的面容,虽然称不上绝色美女,但也算得上村里的一枝花。挂着稀泥的腿脚却又显示出了这个女人的干练。
俗话说:“将不将,首先就看样子像不像!”人的一些本领和能力,包括办事风格,有的是能从外表看出一、二来的。经验老道的魏前程一看,心想:要是此女愿意出来,锻炼一段时间,定不会输于眼前这三个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