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因为脱贫户的房子实在难修,驻村工作队、村两委和各小组长在一起开会,商议怎样将上级的文件精神落实。
彭秋芳的话一出,小组长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件事儿不是闹着玩的,更是知道脱贫攻坚这件事儿是政治任务,完不成是莫法向上面交代的。有工作任务重的小组长,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你们都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对各脱贫户的情况都很清楚,你们的发言权更大,各位组长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占红突然问。
“彭会计的说法是有道理的。虽然我们跟那些已脱贫户一直生活在一起,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别人是怎么想的,不去摸一摸还真的说不太清楚。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情要分一个先后和轻重,这样工作做起来,或许要好做一些。”牛队长说道。
“请说详细一点!”占红听得一知半解,便说道。
“我认为,要将当事人分成几种情况:对那些容易做工作的,要先动手修!要工作做成熟一个就开建一个,不要等到所有的户都做通了,再统一动手!我们要用先进带后进,此其一;其二呢,做工作时,我们要分个轻重,还要讲究方式和方法。有的户要说理,有的户要用激将法,有的户要用攀比法……总之,就是要让脱贫户们亲自看到那些住新房子的户,让他们知道住新房的好处,要让他们眼红!这样下来,就会将‘要我建房’变成‘我要建房’。这样一来呢,事情自然就好办了!”牛队长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慢地说开了。
听着牛队长的发言,有理有据,讲得头头是道,占红不停地点头。占红是一个很爱才的人,自打他到龙头村工作以来,牛队长除极个别地方表现令他不满意之外,多数情况下还是令他满意的。只可惜牛队长的年龄实在有些大,他也只得在心底里抱着遗憾。
现在牛队长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先头方案,大家听着还是进心的。众人的认识和智慧,永远是超过个体的。占红又问:“哪个还有什么意见、建议没有?武主任,你有建议吗?”
“我没有什么多的建议,只是为了我们在工作上占主动,我倒是建议要适当地制造紧张的气氛。我们要对外模糊地宣传名额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错过了机会要想再建就困难了的假象。要让相关的当事人自己紧起来,主动配合我们开展工作……”武坤说道。
“嗯,很有道理!”占红立即肯定了武坤的建议。
“农工还有什么建议没有?”占红又点了农通明的将。
“我看大家也说得差不多了,做农村工作,重点在细致和耐得烦。大家要咬定工作做不通绝对不收手的决心,一定要逐户把工作做通!当然也不能一条道跑到黑,这种办法不行就要马上换另外的办法,总之是以做通工作为最终目的。而且,这件事情还不能拖,要尽可能地做到速战速决。”农通明说道。
“好!说得有道理!我赞同!”占红也当场表了态。
“大家还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只要不违反国家法律和政策的,有助于开展此项工作的,都可以在这里说一说嘛!”占红说道。
下面参加会议的人,没有一个再有发言的意思。
“两位老将军,请给我们教导教导?”占红一看,又将目光瞄向了龙占魁和江开河两人。
“要是先让我说,我还有说的!现在,我想说的,他们都已经说过了嘛!”江开河是一个很直率的人,他两手一摊,继续说道:“个人认为,此事重点还在教育宣传上。要想方设法把当事人的思想工作做通,方法上要逐个击破,不能弄到一起来集体做工作。嘴是长在他们(脱贫户)身上的。人一多,各种非理要求都可能提得出来,干部不好解答不说,还容易影响其他人的思想……”
占红轻轻地严肃点了点头,又转向了龙占魁,很是客气地说道:“龙书记,请你指导指导。”
“我当了一辈子的村干部,这样的好事过去哪里去找!我们一方面要借这件事情,大力宣传党和国家的好,教育教育脱贫户和全村群众,不能忘根忘本,一定要爱国爱党!在具体做这件工作时,建议党员脱贫户要带好头,无条件的要带头先建!另外,还有一个建议,我们也不能盲目地搞一刀切。对于极个别有保护价值的老屋,我建议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下来!过去破‘四旧’的那些年月,我们村的古迹被破坏了不少,现在想起这些来,实在是太可惜太可惜了!要是能留到现在,我们村的旅游业不知还要比现在红火多少倍!可惜毁坏起来容易,要想再恢复可就难于上青天了!”龙占魁吸了一口烟,准备继续往下说。
会场里此时很是安静,大家都直直地看着龙占魁,仔细地听他说。
“村里现在正在发展旅游业,过去上过的当吃过的亏,我们该吸取教训了!因此,我建议,对有保留价值的老屋,要及时向上面打报告,该修缮的要及时修缮,能开发的要尽可能开发出来……”龙占魁不慌不忙地、有理有据地说道。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嘛!”占红带头鼓起了掌。对于龙占魁对有保护价值房屋进行保护的建议,还是大大出乎了占红的意料。
所谓旁观者清。龙占魁的这个建议,真的是一语中的。对于其他偏远地方,或许这个建议并不太重要,但对于正将旅游业搞得如火如荼的龙头村来说,那就是关键中的关键!龙头村的旅游业搞得火红,但清醒的占红也看到了其中的短板,那就是必定一个村的地盘太过狭小,资源也十分的有限,有时候“留不住人”的毛病突现。看到龙头村旅游业搞得火热,这也提醒了乡政府的头头们,这个过去没人看好的行业,现在和将来是可以来大钱的行业!因此,乡政府也已经多次向上级打了报告,请求在全乡范围内发展旅游业。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得到回音。一些临近村也开始有所动作,但由于没有大公司的支持,也没有上面的专项资金,因此始终没有闹成气候。龙头村不得不继续“孤军作战”。
外面的合作很困难,龙头村只有尽量开源。现在,旅游公司正在全力开发来龙寺和龙成寺,预计将来还要开发孤坟岭。但这些开发都是些大工程,一下子还很难见到成效。而对老屋的修缮和保护,却要来得简单得多,成本也要低得多。同时,不但可以解决脱贫户住房的问题,而且当事人的脱贫户也更容易接受。如果被作为旅游景点,相关的当事人还可以从旅游公司那里得到一笔分红,同样可以增加他们的收入!这一举多得的好事,为什么不能做?
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便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实施之中。乡政府更是将龙头村作为了全乡土坯房改建的样板村,天天催促村上的进度,由此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的压力便进一步上升。
整个工作做起来十分的艰难。其他的不表,单说两户脱贫户的建房事情。一户叫何大席,一户叫王大茂,占红称这两户叫“两大(难)”。
先说王大茂。王大茂是一户独人脱贫户,一直在外务工,具体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楚。占红到村上工作两年多时间,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人,因为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回来过。
由于家中没有什么牵挂,王大茂时常处于“失联”的状态。正因为处于这种状态,平常与他的沟通变得异常困难。帮扶人有时要想帮助他,也有力使不上。
听村民们说,王大茂这个人的性格非常怪异。后来,占红也亲自见识到了这个人的与众不同!有时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通过多方面的关系,找到了他的联系电话,一打便会挂了电话。要是有人问他在哪里做什么,不管问话的人是谁,一个字都不说便挂了电话。不但如此,王大茂的电话号码还时常更换,一个新的号码长则用上半年,短则用两、三个月!还有就是,每个电话号码对他,只能一次有效,下次再用打过的电话号码呼叫,直接就是无法接通!
这样的情况,让占红对此也十分的无解!但他又不得不每年至少与王大茂打上几次交道,比如每年要与其商议脱贫计划,半年要与其核实半年收入及安排下半年的脱贫计划,年终要核实其全年收入等等。对于这样难以对付的人,这样的“大功活路”自然都是留给占红亲自操办的。而占红每次得到的答复几乎都是:“收入够,其他的休想问!”便挂了电话,再打就已经是“忙音”了。
修房造屋要解决的问题可不是一个、两个,每个问题都需要反复沟通。面对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占红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感到问题十分的棘手。
时间不等人,占红压力山大,也十分焦急。后来,东打听西打听,终于从一个村民的口中得知,王大茂还有一个在世的姑老爷,住在隔乡的一个村子里。占红如获至宝,急忙带着村主任朝天奔就去拜访王大茂的姑老爷。
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王大茂这个七十多岁的姑老爷却并不买账。朝天奔从口袋里拿出了龙头村村委会的公章,这个人接过来看了又看,还在自己的手心上盖了一个章子,又仔细研究了一番,才问:“你们村的上一任和上上一任的村支部书记是谁?”
朝天奔不假思索便作了回答,这人点了点头。又问:“你们村过去出过一个状元,叫什么名字?”
朝天奔也作了回答,他满以为这下这个人不得再问什么了,没想到刚刚想到这里,那人又问了:“听说你们村有一个善于解决问题的人,姓莫,他的全名叫什么?”“你们村过去有一个戏班子,领头人的名字叫什么?”
朝天奔看了看占红,心想今天遇到一个查户口本的,怎么这么多的问题问起来没完。问了这么的的问题,却又不谈及实际内容。此时的朝天奔也开始担心起来,“要是这个老爷子也跟那王大茂一个样的德性,今天这一趟可就来得不值得了!”
占红用眼神告诉朝天奔,让他好好回答问题,朝天奔只好一一作了回答。
“既然是贵客临门,里边请!”问完这些问题,这老爷子已经对来人验明正身,赶紧往家里请。
当占红等人表明来意时,这个老者长叹了一声,说:“共产党和国家,对咱们老百姓这么好,王大茂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身在福中不知福,是该狠狠教训得一番了!是我们没有管教好他!是没有管教好他呀!……”
拜访完王大茂的姑爷,占红与朝天奔两人回到村里,很快就为王大茂新建住房选定了屋基。消息反馈回去后,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占红的王大茂,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只说了一句“不同意那个选址”,便又失去了联系。
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干部又聚集在一起研究了好一阵,经过多方协调,为王大茂又重新选了一个建房地址。这一次消息经过他的姑爷反馈回去后,占红没有接到王大茂打来的电话,大家便决定动手。施工人员很快弄好了房屋地基的钢梁,正准备浇筑水泥,王大茂又将电话打到了村主任朝天奔的手里,依然说是不同意这个选址。
如此这般,又折腾了两、三回,王大茂才终于同意了。后来,在修建的过程中,又出了几次“妖蛾子”,提出了一些超出原则范围的要求。好在在其姑爷的严厉批评教育下,终于搞定了王大茂修房的问题,这让占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停下来,同时进行的,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何大席的建房问题。
何大席有几个女儿,都早已嫁人,家中仅剩下了老两口子。占红到龙头村工作时,就有人提到这家人的工作难做。后来,占红进一步了解到,工作难做的主要原因,除了何大席本人以外,更主要的还是来自于其早已出嫁的女儿女婿们。
俗话说:“龙多了不治水,艄公多了要打烂船”,何大席家的毛病正是出在了其女儿们的意见不统一上。不仅如此,除何大席本人性格怪异之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没有主见,听风是风听雨就是雨。因此,一遇家里的“大事”,女儿女婿们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家里“出主意想办法”。而几家女儿女婿,又都是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都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从早到晚闹闹嚷嚷没完没了,犹而不决。甚至,村里已经调解好了的事情,隔一夜又被这些“诸葛军师”给搅黄了!总之,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大席家的房子是靠着山崖修的土坯房,虽然短期住没有什么问题,但交通不便制约了其发展,且住在山崖下也存在一定的安全风险。因此,占红到村工作的第二年发现这一问题后,便建议何大席搬离那个地方。
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干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通了何大席的工作,终于同意搬迁了。村里在大路边为其选了一处建房基地,条件远远比其旧居好上不止十倍!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干部们立即行动,速速报批了手续,并安排工人马上动手,想趁早将生米做成熟饭。
就在干部们都感到此事能成之际,这件“大事”还是惊动了他的女儿和女婿们。何大席却急冲冲地跑到了村委会,说是现选址不好不修了,修了也不会去住!而工地上,工人已经开始浇灌地基的水泥!
此事让占红怒火中烧!将何大席叫到村委会,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不曾想此事却无意中惹恼了其女儿女婿们,一个个气势汹汹摩拳擦掌找到占红要“道理”。
这于这样的人,占红当然也没有客气,狠狠地将来的这一批人教育了一顿。群众们知道后,都拍手称快。
谁知,也正是这一次对其女儿女婿不客气的教育,这批人便与占红结下了梁子!他们不分好坏,凡是驻村工作队要办的事儿,准是他们要反对的事儿!本来无力种地的何大席,将自己的承包地转让给了蔬菜生产合作社,每年除了获得土地承包款收入之外,还可以从合作社获得一定的分红收入。但为了与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对着干”,在其女儿们的操作下,何大席收回了自己的土地但却无力耕种,那些土地便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荒地,长满了杂草和树木。
那是上好的土地。何德来看着眼馋,本想去承包过来种植药材,但一想到何大席这一大家人不好惹,只好作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违反常规和常理的操作,群众们可是看得明白,何大席的长辈们更是看得清楚。对于何大席这些在背后“打烂石头”的女儿女婿们,他们嘴里可就没有了好词儿!
这一次事件过后,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又经过几次努力,想帮何大席改善其居住问题。但遗憾的是,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快要成功之时,遭到其女儿们的阻拦而将事情搅黄。
驻村工作队要办的事情,可不是仅仅只有何大席改善居住条件这一件,要办的、该办的始终是做不完。在何大席几大“军师”的“高参”之下,何大席家修房的事儿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始终没有办成。直到占红接到了上级关于脱贫户不能居住土坯房的明文规定,何大席依旧住在他那靠山崖的土坯房里。
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情办了!面对前前后后所做的工作,几乎人人对何大席家修房的事情都不看好,且心底里都有些发怵。
占红也知道何大席家这事难办,难办的事儿,主要干部就得上!为了办好这件事儿,村里成立了工作专班。占红也不回避,自己当了领导小组组长,花木春、朝天奔天然在列。
经过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精心研究,建议分两头做工作。一方面是做当事人何大席两口子的工作,要让他们自己有一种紧迫感。另一方面,要想方设法做通其女儿女婿们的工作,至少要达到使其不在其中“打烂石头”的目的。只有做好了这两方面的工作,才能确保如期顺利地完成建房。
大家研究的方案肯定是正确的,目标也是明确的。但问题是,何大席思想反复,如何做工作才能让其稳定下来,“铁了心”要将此事办了?另一方面,由谁用怎么样的办法,才能做通其女儿女婿的工作?
占红和花木春等人,打着例行走访的旗号,悄悄在群众中打听起相关的线索来。
这些年,因为很多“暮后军师”的操弄,何大席这一家子在村里得罪了不少的人,在群众中的映象不太好。一提起这件事儿,很多群众都噘起了嘴巴,不愿多说与此有关的话。一圈儿下来,除了个别党员提供了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线索之外,便再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在上级文件的硬行要求下,何大席修房的事情坚决要办,但却不知道如何着手。一下子,问题便陷入了僵局。一颗老鼠屎打破一锅汤。如果此事办不好,也将影响到全村工作的开展。
在一次开脱贫群众专题工作会时,何大席到得很早。占红一看开会还早着呢,也没有什么其他开会的人来,便又与花木春做起了何大席的工作。或许是鬼使神差,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一次何大席的思想竟然有些松动!可惜工作还没有彻底做好,开会的人便到齐了,占红等人又不得不中断做何大席的工作。
等开完会,占红与花木春便立即趁热打铁,继续做何大席的工作。或许是被干部们的诚心所感动,这一次竟然非常顺利,没说上几句话,何大席竟然答应了!花木春提供了几套早已久想在心里的方案,何大席高高兴兴地选择了一套。
开会的人还没有全部散去。何大席选择的那一套方案,就涉及到了参加会议的一位脱贫户。此户与何大席的关系并不好,但经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劝说,终于同意调换自己的一部分承包地,让何大席建房。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村两委让何大席当面作了书面保证。同时,当着大家的面儿,在会议室里签了土地调换协议。
办完这事儿,占红心底里还是暗自高兴的,他认为这一次肯定“跑不了”了!然而,花木春的脸上,却始终没有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占红忽然听得会议室外有人不温不火地说了五个字:“又是空事哦!”
占红的心就是“咯噔”一下子。等他走出会议室,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果然,第二天村上的干部刚刚上班,何大席就跑来了,大叫:“不修了!不修了!……”
听到何大席的叫喊,占红的心再次凉到了后背!
几十岁的人了,当众作书面保证竟然也不作数!说变就变,犹如三岁孩童一般,竟然毫无信用可言!气得无可言状的村干部们,也很想当众大骂何大席一番!
到村工作以来,难事、大事遇到了很多,占红还从来没有这么头大过!时间不等人,上面要求必须在五月底前,全面完成脱贫户土坯房的改建工作!现在虽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建房可不是搞其他什么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因此占红很急,何大席的事情让他很是头大,寝食难安!
工作难做也得做。占红又一次找到了何大席,做他的思想工作。双方你来我往,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可就过去了,但依然没有什么起色。
已经到了饭点,占红不得不起身离开何大席家。何大席家离村委会不远,因此占红来回均采用步行。他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边走还在边思考着如何处理何大席的事儿。
突然,占红的手机响起,是老仗人何大有打来的,要他去吃午饭。自从与何玉凤结了婚之后,占红到何大有家也就顺便多了。加之何玉凤在省城大医院工作,不可能时常有时间来看望何大有,占红便代替何玉凤,空时就时常在老人身边。但今天占红的心情实在不好,正准备委婉地谢了老仗人的好意。何大有在电话中突然问:“今天在哪儿?在做什么?”
占红只得如实回答。
何大有说道:“他家的事儿啊,来我这先把饭吃了。然后办事情嘛,就有劲儿了!”
占红听着老仗人话里有话,便不再推辞,径直到了何大有家。
吃完饭,从何大有家出来,占红不再愁眉苦脸,因为老丈人秘密授予他一个解决何大席问题的“天机”!但可惜的是只有一半,占红还得找到打开这把锁的另一半钥匙!
从老仗人那里得到了半把钥匙的占红,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焦急中等待着行动的机会。
这里反复说一句重要的名言:“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并不是找不到话说,而是这句话真的不假,它是反复被人们用实践证明了的真理。就在占红为找到另外半把钥匙为难之际,村会计彭秋芳悄悄告诉占红和花木春两人一个“秘密”!
占红闻之,一跳老高,可高兴坏了。赶紧与花木春两人专程去落实此事。
有经验的老年人常说,每年所下雨水几乎是一样多的,每年每天的平均温度也几乎是一样的。如果某一年发生了特殊情况,比如遇到了极热、极冷或是极旱、极涝,那么毫无疑问,它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找补回来。只是天家的事情,它是缓慢地找补回来,还是以极端的方式快速找补回来,就不得而知了。
2016年龙头村遇到了百年难遇的特大干旱。果不其然,2017年刚一翻年,雨水就多了起来。虽然时节还在正月,龙头村却突然遭遇到了一场大雨,在正月里下这么大的雨,这也是百年少有的情况。
老天爷突然不按规矩出牌。这一场大雨,大家都几乎没有什么防备,一下所有弱点都暴露了出来。其他人家的不说,单表何大席家。
说来也怪,何大席在他现在的居住地住了几十了,几十年来都风平浪静,但这一次他家的房子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半夜时分,他家屋后的排水沟被突然垮下来的泥石堵住了,汇集起来的雨水没有了去路,便漫灌进屋子,屋里很快便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了!土坯房这东西,隔音隔热冬暖夏凉优点很多,但缺点也不少,最怕的就是雨水打湿墙脚!
这一夜,如同占红初到龙头村那晚的遭遇一样,何大席老两口一夜没敢合眼。但他们比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占红强,至少知道土坯房的危险。这老两口子在黑灯瞎火下,急急地撤到了牛棚中,与棚中的牛儿呆在一起,担惊受怕地渡过了一个晚上。
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老两口天一亮,就急急地来“报官”。
占红与村两委干部前去看了,土坯房已经开始大面积开口崩塌。老房子已经成了危房是不能住了,也失去了维修的价值。
占红和村两委组织人员,将何大席家里有价值的东西抢出来后,安排他们暂时住到了离村委会很近的一农户家临时腾出的屋子里。
村支书花木春眉头紧锁。占红一看,只得重新修建了!这一次天时地利都有了,仅仅只差人和了。便与花木春等人商议着,这一次一定要趋势将何大席住房的事搞定!
房子不能住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何大席的女儿女婿们,自然很快就回到了何大席这里。首先到的是两个较近的女儿和一个女婿,找到了村两委和驻村工作队。
与往常相比,这一次占红与花木春两人“并不着急”,只是说脱贫户修房子,国家有一定的政策,但政策马上就要到期了。修房子的地也不好找,协调的难度很大,这件事办理起来很困难。
面对如此情形,何大席家一大群人围绕着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吵吵嚷嚷半天,谁也没有能够提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
占红说:“修房子是大件事儿,建议大家回去思考成熟了,再择日协商解决。”
从心底里说,占红并不是不想早早地解决好何大席家住房的问题。只是何大席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问题,几十岁的人,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并没有将自己的信用当回事,写下了保证书,也如同儿戏一般。如果是换了人,出现这样的事情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但这一家人的脸皮够厚,并没觉得有什么惭愧的地方。
为了占据工作的主动,占红深深地吸取了前几次工作上的教训。他此举,深得兵谋之真传。《左传》中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面对“不温不火”的干部,第二天,何大席家“加大了力量”。所有的女儿女婿都来了,依然围着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干部,要求尽快解决住房的问题。但可惜的是,依旧是吵吵嚷嚷半天没有结果。
转眼就来到了第三天的头上。何大席带着一大队人马,又主动找到了村两委和驻村工作队,继续要求解决住房的问题。
占红一看,这一次火候差不多了。对支书花木春说:“今天天气好,我们到外面坝子里面去说,这屋子里人一多就闷!”
为了事情得到解决,何大席一大家人,也只好跟着到了村委会的院子里,大家围着两张乒乓球台拼成的大桌子坐了一大圈儿。
人家解决问题都在会议室里,占红这一次却偏偏要安排在村委的院子里!按照群众们的话说,这叫“月亮低下耍大刀——明砍(明侃)”。占红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院子里大家正欲谈正事儿,村里有名的“四大天王”四个人中,突然来了三个:鹦鹉嘴何肖、假诸葛王太和九头牛柴军。
“领导们和大家这个阵势,是要在这外面打牌呢?还是吹牛啊?这个事情怎么少得了我们几个?”鹦鹉嘴何肖等人既不看场合也没等众人答应,只顾从何德来的铺子里拿出三条凳子,围绕着乒乓球桌就要坐。
“我们正准备打大牌呢!你们几位来了好,更热闹!欢迎几位来捧场!”花木春笑呵呵地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着这三位就坐下了。
另外半把钥匙已到,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这才开始认真解决起何大席的事情来。
听着听着,假诸葛王太摸了摸下巴,捋了捋那并不存在的胡子,慢慢地说道:“听占书记的话,如此说来,何大爷家修房子的事儿,还有人在其中开烂条咯(开烂条,方言,意思是教唆人做坏事)?这也太缺德了!”
“共产党领导的国家这么好,天底下哪里还找得到比这更好的!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气死人了!真恨不得把搞坏事儿的人一刀两断!”鹦鹉嘴何肖很是愤怒。
“妈的,老子最见不得那些背后干坏事儿的小人了!要是老子知道了,准保让他……”九头牛柴军声如洪钟,将碗大的手臂一举,正欲一巴掌拍在乒乓桌上。旁边的朝天奔眼疾手快,赶紧托住了他的手臂,大叫:“柴军,拍不得!你这一掌下去,这桌子可就没有了!”
干部们见状也一乐。继续解决着何大席的问题。
何大席的女儿女婿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个个面面相觑。平时趾高气扬的他们,此时大气都不敢出!
书中交代,何大席这几个女婿,其他人都不怕,唯独就怕村里这所谓的“四大天王”。虽然这几个人在村里名声不太好,但近两年村里的发展他们有目共睹,也知道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是在用心为大家办好事实事,他们不但几乎没有向干部们“发难”,而且也在自觉和不自觉中,开始主动维护起村里的好人好事儿来。占红深知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用人要用对时间和地方,这一次用他们来“辟邪”,正是发挥了他们的长处。这一个“秘密”,是村会计彭秋芳告诉占红和花木春的。
彭秋芳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还在于何猛开的桃园野渔村。村里有一个人过生日,在他这儿包了席。四川人在这样的大场合下,都喜欢一边吃酒,一边冲壳子(冲壳子:吹牛,摆龙门阵)。酒过三巡之后,人们便谈起了最近村里的一些事儿,最终说到了何大席修房子的事儿。其中一个高声叫道:“何大席修房子,坏事儿在其女儿女婿身上!最难对付的还是他的几个女婿,什么都不懂,却又冒充专家!要对付这几个人,只有‘四大天王’了!哈,哈,哈!来,咱们几个喝一杯!……”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这话恰巧被在家帮忙的村会计彭秋芳听见!
这里镇住了何大席家中主要的几个“妖怪”后,解决问题的进度明显加快,事情很快就到了最后决断的阶段。
正在这时,村委会院子外面突然又来了两个人。大家一看,是来德福和南平安两人。
这两人也如同不久前突然到来的“三大天王”一样,也不用请,找了凳子自己就围绕着乒乓球桌子坐下了。
这两人一来,何大席的女儿女婿们,更不敢出大气儿了!就连何大席本人,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占红心领神会。最后集中了各方意见,宣读了对何大席家住房修建的解决意见。
“这个问题,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依理依法,解决得很好嘛!何大席,干部们这么巴心巴肝(巴心巴肝,方言,意为竭尽全力),房子修好了你们应该请干部们喝杯酒才对哦!”南平安说道。
“这是极好的机遇,要是再不抓住,国家政策过了,不但钱是你们全出,再修可就非常非常困难了!我倒是劝你们大家的脑壳都要清醒!”来德福说道。
其女儿女婿们一看“四大天王”中来了三,自然不敢再捣乱了。后来又来了两个有名的“刺头”,更是不敢再多言了。
犹豫不决的何大席一看,自己一辈子的两个“死对头”如此这般说话,也不得不赶紧表了决心。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书中交代,来德福和南平安这两位能镇住何大席这个秘密,是占红的老仗人何大有告诉他的!至于为什么何大席怕这两位,现在村里人竟然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是在早年,何大席因为什么事儿惹恼了南平安,然后十几年何大席没有安宁过。也有人说,早年何大席与来德福干了一架,输得很惨……
当然,这些说法都是不可考的传说。人们的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而事实的真相,双方当事人谁也没有提起过……
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趁热打铁,再次组织相关人员,当场签订了相关协议。
对于“妖怪”多出且极不讲信用的何大席一家,根据占红和村两委的经验,第二天肯定会有人来找他们,反悔修房的决定。
第二天,占红早早地开了门,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等着何大席或是他家的什么人,前来告诉他“房子不修了”的消息。
可是,一等没有人来。二等,还是没有人来!在担心中等了一个上午,还是没有人来!
“难道这一次真的是不再反悔了?”占红对此并不乐观。他与花木春反复商量、研判着这件事情,对于反复无常的何大席,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就下一个结论。
一上午过去,何大席那里并没有什么反应。占红与花木春一商量,那就刺激刺激他,派出工匠开始“动工”。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一次占红采取了稳扎稳打引蛇出洞的战术。在何大席住房的修建中,他并不着急工程的推进。头一天只是派人画了一个地基,便收工了。这一收工,几天便没了动静。占红在等,看还有没有什么“妖蛾子”会再次“飞出来”。
占红能等,可寄居在别人家等着住新房子的何大席却等不得了!三天两头到工地上去看,回来就催促着占红等人早点派工匠前去修建。
占红于是又安排人去打好建房基础的地沟,便又收工了。何大席又来催。
如此反复几次后,占红和花木春通过各方面的情况,综合判定这一次何大席不会再反复,才让工匠开始放开手脚施工,认真地为何大席建起房来!
占红与花木春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想教训教训极不讲信用的何大席,特别是他的几个女儿和女婿们。但这不是主要的,必定干部的天职,就是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全力为人民群众谋幸福。另一方面,占红和花木春更担心的是,多变的何大席,万一修好了房子,又变卦该怎么办?房子这种东西不是其他的什么,几乎都是量身打造的。一旦修成后再出现变故,移又移不走改又改不了,处理起来非常麻烦,而国家的钱却浪费了。
在当今社会,办绝大多数的事情,只要一要肯去做,二要有办事情的钱这两个条件达到了,速度那就不再是问题了。看着新修的房子一天天地长“高”,何大席心里很高兴,每天都围绕着房子转,时不时地在何德来那里买点小酒喝。不到小半个月,房子的主体工程就完成了!
整个修建过程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妖蛾子”。何大席女儿女婿的身影也少了。为了防止意外,占红与村两委商议,此事要趁热打铁,抓紧一切时间施工,让何大席一家早日住进新房。一方面是解决他家迫在眉睫的住房问题,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万一有人在背后做何大席的反面工作,又将增加大家的工作难度。
何大席新房选址非常向阳,新房干得特别的快。从开始修建到他举家搬进新房,前后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十天!
搬进新房,何大席非常满意,住着特别的舒心。仅仅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的何大席有感而发,他口述请人写了一副对联,帖在了自家新堂屋大门的两旁!
何大席住新房贴对联这个消息,很快就通过何德来传进了占红耳朵。因为忙,何德来也只是听群众们“吹壳子”说过,并没有亲自看到对联的实际内容。只是含糊地说对联中有“党中央”什么的字样!
敏感的占红一听对联内容,赶紧拉上村支书花木春,就急冲冲地往何大席家赶。支书花木春不明就里,懵懵地跟着占红赶到了何大席家。远远地占红就看到那幅大红的对联,但具体写的什么字儿,却看不清楚。两人只得加快了脚步,一刹那就到了房子的近前。
看着墙上的对联,占红和花木春呆呆地站着,两人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只见上联写的是:“助我脱贫感谢党中央”,下联是:“我住新房不忘X主席”。横批是:“恩情永铭”。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对联讲究的是文字的对仗。这幅对联,如果单单从文学角度上讲,除了字数上能一一对应外,其他什么“对仗工整,平仄协调”这些,就一点也谈不上了。何大席仅仅只有小学文化,对联虽然文学水平差点,但却是他和家人的真情流露,深深的感恩之情早已显现在这二十二个字当中!
这是全村脱贫户中,最难修的一座房子。好一阵感慨之后,占红和花木春两人进到了何大席的屋里。只风屋里干干净净,用品摆放整齐。何大席看到占红等人来了,跑过来抱住占红和花木春的手,紧紧握着不松手,说不尽感激的话。
占红拉着何大席来到八仙桌傍坐下,对何大席说道:“不要感谢我们,这些都是我们当干部的应该做的。你真正应该感谢的,就是你对联上写的,你应该感谢党和中央,感谢党的好正政策!没有党的好政策,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何大席连声称“是”,向着北京的方向,就是深深一躬!
从何大席家回到村委会,花木春不解地问占红,为什么要急着去看何大席家的对联。占红说:“写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关系,但一提到党和国家,作为本地干部一定要注意,万一用词不妥而又没有发现,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事儿了!”
花木春一听连连点头。从占红这儿,他又学到了一招!
何大席贴出对联的事儿,深深地感动了占红。他连夜写了一篇通讯稿,后来刊发在某扶贫专刊上。占红还向某报刊和某新媒体报了料,一时间多路记者前来采访何大席,何大席也因此成了一时的媒体红人。
经过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三年多时间的努力,村里的一切已经越来越顺。就在全村人民全心搞经济建设时,一件他们没想到的大事儿却突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