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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们说着笑着就散去了。江开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啊！”
经过这一波紧张的折腾，大家也都很累了。回到村办公室，四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朝会计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起身就要回家。
“不要着急，朝会计。我们还要开个短会！”占红拦住了朝天奔。
“今天这个事情的出现，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不出现这样的事情，倒是反而不正常了，那说明我们做的工作分毫不差。我们不是神仙，不可能做得那么好。但是……”占红拉长了音调。
“但是，出现这么多的问题，也是极不正常的！”占红晃着手中群众认为有问题的名单。
三个村干部都低垂着脑袋，没有一个人说话。江开河一个劲儿地抽着纸烟。
“我估计这里边有问题，可能是有严重的问题！不过，现在下结论还有点早，我们要调查清楚过后再说。同志们，你们给我的基础信息采集表，那个可是你们每个人都签了字的！涉及到的每一户也都是签了字的，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你们谁到底在里边搞了什么鬼？不要以为占某初来乍到好糊弄！……”占红反问中带着教育，三个人仍然没有人答话。
“同志们，群众都找上门儿来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从今天下午开始，要对群众提出这些有问题的户再次入户核实，我们四个人都参加。我们要及时重新将真实情况向群众公示！要是再出了问题，等待他的必将是严厉的党纪和国法！”占红声音不大，但语调坚定。
到此时，龙占魁才终于明白了。这个第一书记占红，虽然还是一个毛孩子，但不管在哪一方面，确确实实比自己强。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在这龙头村，自己精打细算一辈子，样样都干得有声有色。这占书记一来，大有全盘否定自己功绩的趋势。
在占红亲自参与下，四个人花了一天的时间，又把群众有疑问的户逐一进行了调查和核实。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确实是“雪亮”的。在他们反映的这十二户人中，有十户情况是属实的，只有二户不符合相关条件。也就是说，经过占红他们的调查核实，龙头村还有五户本该纳入贫困户上报的没有纳入，而在初步公示纳入户当中，也有五户属于不该纳入上报的对象。
“这几天的会太多，但又不得不开！”村委会办公室里，又一个短会开始了，占红在讲。
“干部们，党员们，你们可都是党员还是干部啊！还是党龄比我长得多的老党员啊，你们的党性哪里去了呢？扶贫这事儿是党中央的三大战略之一，是一项政治任务！在这样的政治任务面前，你们中的个别人，居然依然在搞‘优亲厚友’的事情！往小里说，这是党性不强！往大了说，这是违法乱纪！这个事情，我们只有办好的义务，没有办坏的权利！弄坏了，那是个重大的政治责任，你们谁背得起？”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占红严厉地批评着村上三人，依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分量十足。
村上三人满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爱抽烟的江开河，也把烟放在了一边。
“我计算和判定每户是否符合贫困户标准的依据，就是大家交给我的基础信息采集表。这份表，你们每个人都是签了字的！你们想过没有？昨天要是出了事儿，我只需把这份表往上一交，你们中又该有多少人该蹲班房？好在昨天没出大事儿。即便这样，我把这几张表交上去，你们当中的一些人，纪委请你们去走一趟总是应该的吧！”占红看了看这几个低垂着头的人，严肃地说道。
朝会计低着头，只顾在纸上作着记录，手却在不自主地抖着。龙占魁低头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们都不敢正眼看占红。
“农村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我也清楚，大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都在你们的身边，都指望着你们给他们捞点好处。但是，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越应该把好尺度。否则，我们上对不起党和国家，下对不起群众百姓！群众对我们的信任就会下降，事情就会越办越糟糕。我不清楚，这些年村上的信访高居不下，是不是与此有关……但只要时间一长，我终究是会搞清楚的……而我们中的一些人，还自我感觉良好……”占红说到这儿，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龙占魁。
坐在三人中间的龙魁，面部表情极不自然。他的眼睛看着地上，脸在微微地抖动着，脑门上的青筋不停地忽闪着。
“你们以为我是新来乍到的，就那么好蒙骗么？就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么？你们以为我每天几乎足不出户，就不了解村上的情况了么？告诉你们，这段时间我可没有闲着！我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村小卖部，我在那里当听众听他们瞎吹瞎讲，认识了不少群众和党员，知道了不少你们不愿意告诉我的村情。你们以为我是个外地人，可以‘瞒天过海’来糊弄我这个第一书记，出了问题责任还要我来背，算计得很不错嘛！”占红继续说道。
龙占魁、江开河和朝会计这三人一听占红这话，把个别人心子背后的话都说了出来。心里直说：“这个人了不起啊，不得了，不得了！”除了佩服，剩下的就是害怕。
“好在这个事情虽然影响恶劣，但范围仅在我们龙头村，我们也还有挽回的余地，也还没有闹到乡上、县上去！希望大家从这个事情上好好吸取深刻的教训！也希望大家下不为例！”占红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把话往回收。
“今后我们办任何事情，都必须严格按照上面的精神来办，坚决杜绝优亲厚友的事情再次发生。只要大家保证今后不再犯，昨天的事情只要不再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也不追究哪个的责任。但如果还不从中吸取教训，在今后的工作继续犯同样的错误，我就只好把该报的都报上去，到时可能要老账新账一起算！”占红提出了要求。
“是，是，我们今后工作中多加注意，多加注意！”龙占魁一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把柄都在人家第一书记占红手里，老谋深算的他也无话可说了，只得服软。
随着龙占魁的带头表态，其他两个人也都作出了表态和承诺。几个人又将新变更的公示名单进行了表决。最后安排专人逐一进行了重新张贴。
处理完村干部的事情，占红以为这件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通过这段时间的下队和入户，占红脑中对龙头村有了一个轮廓性的认识。所听所见的一切，再一次加深了他对以后工作的担忧。龙头村的底子实在太差了，村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外出务工。除此以外，就主要靠种庄稼了。如果一个家庭没有人外出务工，那这个家庭的收入就十分危险了。如果哪家没有外出务工人员，再加之家里有病、残等情况，那就十有八九是可以列入名单的对象。一个三、四百来户一千多两千来人的小村，初步筛选下来，符合贫困户条件的户数就有一百来户人数也有二百多人，户数占了全村总户数的三分之一，人数也占了五分之一强。在来龙寺里长期住守的史氏两弟兄，也在贫困户之列。
占红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巨大压力。
再说三个村干部，今天在这个他们平常以为是“耍哥”的第一书记占红面前栽了跟头，三个人的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出了村办公室，又走到了一起。
“看来，这个占书记不好惹啊！我们三个今后都要多加小心！”龙占魁说道。
“原来，我们都认为人家是城里来的，没有农村工作经验。现在看起来，我们都错了不说，以我们的水平，三个人加起来还抵不上人家一个毛头小伙呢！”江开河说道。
“人家说得在理，你不服不行啊！别人又不是拿官帽在压人！你看人家占书记，一天耍着在电脑上点几下，就把几千张表做出了！要不是他，我们把所有的小组长都请来，不搞一个星期，我都不姓朝！还有昨天那事儿，我们几个上去劝了那么久，下边还是没有散。龙书记都把我叫到旁边去准备打报警电话了，龙书记说只要稍微有点不对劲，他一咳嗽我就假装出去解手，就躲到卫生间去打报警电话！人家占书记几句话，就把一院子的人说退了！”朝会计接着话题说道。
“哼！人是劝退了，他给我们挖了好大的坑！”龙占魁一听朝会计说的，就有些火。
“唉，唉，唉！龙书记啊，你别生气。占书记虽然让我们下不来台，但是，但是，他说的是对的呀！包括今天说的那些，你不服不行啊！我看我们今后是该改变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了！”江开河劝解道。
“哎！‘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谁让他是第一书记呢！看来，我们都老了，是该倒在沙滩上了！不服不行啊，不服不行啊！”经过这两件事，龙占魁也算是看清楚了看明白了，也表示服了。他发出了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深情地说道。
回到家里，龙占魁无精打采地倒在了凉椅上，翻着白眼盯着自己的瓦房顶，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可别人却听不懂他说的哪怕半个字。
审氏跑过来看了看，问：“老汉，你咋的了？”
龙占魁依然翻着白眼盯着房顶的瓦片，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他的身体随着凉椅有节奏地晃动着。
审氏见呼喊没有效果，伸出手在龙占魁眼前晃了晃，龙占魁依旧没有反应。
“老汉，你到底怎么样了？”审氏一看眼前的这种情形，一种不祥预感冲上了她的脑门。结婚几十年了，这样的情况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带着哭腔喊到。
“你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龙占魁看也没看审氏一眼，终于说了一句话。
审氏用手抹着眼泪，悄悄地离开了。
“这个人缺不得呀！”在凉椅上躺了半晌的龙占魁突然跳了起来，冲进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两把就撕得粉碎。
“老子差点犯了大错！幸好醒悟得早！”龙占魁一个人喃喃地说道。
“你咋把信撕了呢？你们那些人不是在一起写了好几个晚上么？”龙占魁今天极不正常的举动，令审氏放心不下，她在暗中观察着龙占魁的一举一动。见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端来了午饭。
“撕了好，撕了好！免得害人！免得害人！”龙占魁说着，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两天发生的事，让江开河的心里也很不平静。自己本来就是部队退伍回来的，是一个直性子的人，很是讨厌那种拐弯抹角的事情。可当干部这些年来，却在不知不觉中离自己的性格越来越远。今天占红一番带着教育意味的批评，让他觉得过瘾。占红这个第一书记，人虽然年轻，但办事情却很有一套。江开河发现，他与第一书记占红，在性格上还有某些方面很相似，这也让他多少有了一丝宽慰。虽然挨了批评，好在后果还不太严重。更重要的是，占红让三个村干部基本上都服气了。这对于今后办事情统一大家的思想，很有好处。
占红这儿，除了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外，他还有一种强烈的心慌感。贫困率如此之高，自然条件又如此地差，以后的出路在哪里？扶贫的措施是什么？龙头村老百姓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占红思绪万千。想出去学习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可全国上下大家都在探索中，还没有什么现成的典型例子……
占红知道扶贫这件事儿，非同小可。从近期的新闻宣传中，他日益感受到了远方的巨大压力在逐步地向自己逼近。面对偏远且一穷二白的龙头村，占红不停地在手机上搜索着，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办法，能让龙头村的群众，又特别是哪些现在收入较低的那些特殊人群，能够早日增加收入过上好日子。
党中央的目标是非常明确的，但具体到龙头村，到底该如何落实，到底什么出路才是让群众增收致富的好路子？路到底在何方？占红的脑子中存在太多的疑问，而像样的答案却没有一个。
深入到各小组和部分农户家中，搞了几次调查后，到现在为止，全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都知道村上来了个第一书记。而且都知道这个第一书记，是从省里派来专门抓扶贫工作的“大官”，全村的人民都对占红充满了期盼。
包产到户那阵子，全村上下穷也一样富也一样，全村人民都充满了干劲，大家还觉得龙头村这个地方不错。可改革开放二、三十年的光阴，却将边远的龙头渐渐甩在了时代尾巴上。家里有充足劳动力的，不得不背井离乡外出去打工挣钱养家。而那些家里没有劳动力或是因各种原因离不开的家庭，却一步一步走到了贫困的边沿。
占红身上，有来至群众的压力和来至组织的压力，还有来至往日同事和朋友的压力，此时此刻都无形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他虽然是第一书记，但目前的景况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政策上也还不太明朗。眼看这贫困户一报上去，上面核查后就会定板。而接下来，占红的主要工作，就是想方设法增加这些低收入群众的收入，让他们尽快地过上好日子。
占红的同事和朋友，经常在微信里与他聊着一些事情。有问长问短的，有关心占红的，也有帮他出主意的，还有冷嘲热讽的。对于那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占红也只是回复一个咧嘴的微笑。偶尔，出现一些城里不常见的“稀奇”事，占红才在他们的群里公开冒个泡。而对于那些真诚帮助他的人，他就单独与其展开探讨。
“没路子的话，建议你还是到各家各户去走走，听听群众的意见。毛主席说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这是一个女同学的建议。
“好的，谢谢你！英子！”占红经这么一提醒，脑子顿时开窍了，他回了微信，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准备到各小组走走。有了上次几乎拿命换来的“经验”，这次占红出门前作了充分的准备，什么吃的饼干面包喝的水，防暑用的藿香正气液、十滴水，防蚊用的清凉油、风油精等都带齐了，雨伞也带了，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占红一口气买了这么多的东西，把开药铺兼开小卖部的“活得来”可高兴惨了，他盯着占红不停地问：“占书记，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买这么多东西？”
“到处走走，来了这么久了，到人家户去走走呗，反正不出龙头村！”占红也没在意，随意回答着“活得来”。
“这大热天的，您可要注意点啊，不要走远了，不要走远了，小心中暑！小心中暑！”“活得来”也不敢提上次那挡子事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提醒着占红。自从占红来到了村上，“活得来”渐渐地发现，自己的生意好像好了很多，特别是方便面销得特别快，而他的“大客户”就是第一书记占红。谁会得罪“财神”呢？正因如此，占红在“活得来”这儿人缘特别好，他经常到店里去坐，去听那些不认识的村民吹牛，听着听着他就听出了些门道。也是在这儿，占红认识了一些村里的老党员。
占红刚离开村委会，龙占魁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是“红猫离家。”
出了村委会，占红一路走一路寻思着到老百姓家中去问些什么，怎样与他们交流他们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里占红正走着，冷不丁地迎面撞见两个人。一个人又黄又瘦，但个子很高。另一个人长得胖胖墩墩的油光满面，挺着一个大肚子，还有点带“福”相。
“占书记，占书记，我们正要去找你啦，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两人拦住了占红的去路。
“我随便到老百姓家里去看看。你们找我？有事吗？”占红很惊讶地问。
“有事，有事儿。您这是到老百姓家里去哈，那就到我们家去看看吧！”这俩反应很快，借坡立马就下驴，围绕着占红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两家远吗？”占红一想，反正自己出来没有目标，只要不远那就顺道去看看。
“不远，不远，转过山头就到了。我们是两家人，家是挨着的。”那个胖子笑嘻嘻地说道。
“那好，我就到你们家去看看吧！”占红也没多想，就顺口答应了。
“好，好，好！欢迎，欢迎！”胖子一边说一边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塞到了那个瘦高个儿手里，向他指了指占红来的方向。
“好嘞！”瘦高个儿心领神会，应答着向占红来的方向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你们不是要我到家看看么？他怎么？……”占红见此情形，很不理解，急忙问那胖子。
“他到村上去办点急事儿，马上就会回来的，不耽误您的功夫！”胖子笑嘻嘻地对占红说道。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说有事找我，可以说说是啥子事了么？”占红同胖子一边走一边问。
“这儿不方便说话，到家再说吧，到家再说吧！”胖子回答说。
像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占红也没有再问什么，一路跟着胖子。走了不一会儿，占红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小楼，修得很是气派。
胖子一指那栋小楼，说道：“那就是我的家了！”
“哦，很阔气的嘛！”占红一看，不住地赞叹。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很多的人家还住的是普通瓦房。
“哎，别提了，就这屋，害了我了！”来到屋里坐定，胖子端过来一杯水，说道。
“我带了水的，谢谢。你说吧，有啥事就说吧，这下没外人了！”占红从包里也拿出了水。
“是这样的，我叫来德福，原来是在外做点小生意的，虽然不算富，但还勉强可以的，各方面也都还算不错。就是因为修这房，把人砸成了重伤。然后，我就一直陷进去了，没完没了……我就成了贫困户……”胖子来德福说道。
“哦，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呢？”占红问。
一提到“贫困户”三个字儿，占红就多了一个心思。他心里很清楚，第一稿公示出去的，就有这个来得福。不过，村民那天在村上集体举报后，村上三个干部和他这个第一书记经过一番核实，将他的名字取消了。这第二次公示的名单中，再也没有他的名字了。现在这个来德福还在说自己是贫困户，占红不得不多加一份小心。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陷进去了，出不来了！村上见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给评了个贫困户……”来德福抹了一把脸，眨巴着眼睛说道。
“我，我，在您来之前是贫困户。现在您来了，公示上我的名儿也没了……”来德福说到这儿，特地拿眼看了看占红。
“来老师，是这样的，评贫困户必须严格按照国家的文件要求来办。我们测算过你家的收入，在全村算是中等以上的了，这个评不了！”占红在手机上找到了来德福的信息。
“我家现在多少是还有一点儿收入。但是，我的支出远远超出常人，收支这一抵，我就在贫困线以下了！”来德福说道。
……
说话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午饭时刻。占红站起身来就要走，被来德福一把拉住了。“占书记，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和您还谈得来。您要走我也不拦，那请您就把我的事办了！要么，您就留下在我这儿吃顿农家饭。您自己挑一个吧！”
占红一听，好，好，好，今天又被人上了套将了一军！真是左右为难。他想了想，也罢，那就在这儿吃一顿饭，回头按市场价给人家钱也就完事了。
这时，早上遇见的那个瘦高个儿也回来了，带来了一些酒菜。来德福的厨房里出来一个女人，在桌上罢上了酒杯和碗筷。
“来老师，我不会喝酒，你们可以随便请！”占红一看，这排场还挺讲究的，赶紧申明。
“喝不喝没关系，满上！”来德福说道。
占红紧抱着自己的水杯，心想等会要是他们喊干杯之类，我也只有用水代替了。
来德福劝了占红一会，见占红不喝酒，也就没有再劝。很快两杯酒就下肚了，这时来德福的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他走到占红面前，说道：“占书记，我们这儿偏远，来了你这位省上的贵客。我们好多代人都没有见到过什么大官，你是少有的大官了。我要敬您一杯！”
“来老师，我说过，我不会喝酒，这样吧，我以水代酒！”占红端起了手中的水杯。
“酒嘛，水也！喝水倒还不如喝酒了！”来德福劝道。
“我还是喝水吧！”占红端着杯子，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占书记，您听说过‘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吧’？我们这儿喝酒也有个规矩，叫‘喝酒不办事儿，办事不喝酒！’”来德福这时的口才也上来了。
占红一听，心说：“走遍全中国，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这是哪儿来的规矩呀！遭了！坏了！今天上了来德福的套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看来占书记今天是怎么也不肯喝我来德福家的酒咯？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占书记要帮我把事办成咯？”占红正在思索间，来德福又加了一句。
“好您个来德福，果然是一步步在套我！”占红心里盘算着，这时才后悔刚才没有早点走，此时此刻的他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正当他左右为难，脑子正快速想着对策时，来德福又说话了：“占书记，您可别误会哈，我不是在套您，我可说的是真话！以前有些人乱报，我想不通就争取了一个。今天上午，政策您也跟我讲清楚了。你们第二次公示出来的名单中，那些不该进去的户也没在上面了，只要您一碗水端平了，我就没什么意见了！这样吧，这酒您要是能喝，您就一口干了！要是您不能喝，您挨一下就算数！您只要挨一下，我来德福要贫困户这事儿，就永远不找您了！”
“真的假的？”这样的人占红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很是疑惑，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来德福。
“嗨！看样子您还是不相信我来德福哈！这样吧，占书记您可以用手机录音，我可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来德福一拍自己的大肚子说道。
“好吧！”占红端起酒杯正要喝，又一想这个来德福不好对付，他到底这是啥子意思呢？要是我这一沾，等会不停地灌我，那可受不了！
“喝吧，占书记，我们家来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好交朋友，他绝对没有花花肠子！你放心吧！你要是不喝，他明天准来找您！”来德福的女人说话了。
“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占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端起酒杯用嘴碰了碰。
“好！占书记，只要以后贫困户就是公示上的那些户，我来德福从今以后就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找你了！”来德福又一拍他那胖乎乎的大肚皮大声说道。
占红一听，心想罢了！对如此爽快之人应该诚心！一仰脖就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是个耿直人！够朋友！这事就结了！”来德福见状，竖起了大拇指。
“占书记，我，我，我敬您……一杯！”瘦高个儿端起酒杯过来了。
“我真的不会喝酒！这位哥怎么称呼？”占红推辞着，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象征性地接受了一点儿。
“他叫黄家寿！这人很可靠，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做简单的事情绝对可靠！”来德福介绍着。
“你喝了我敬的酒，我就不争这个贫困户了。但是这个黄家寿应该符合条件！”来德福又说道。
“黄家寿？”占红反复回忆着，他公示的名单当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他家两弟兄，大哥正常，两口子在外面务工。他爸年纪大了，与他在一起生活。”来德福继续介绍着。
“你给详细介绍下。”占红生怕自己工作失误，导致符合条件的没有纳入进名单。
“这个黄家寿，是我的邻居，家就离我这儿几步路的功夫。父亲名叫黄满明，年轻时是这里有名的兽医，多少也挣了些钱。现在人老了，就在家什么也做不了。只有两弟兄。哥叫黄家文，在外面务工，听说在当小老板，每月也能挣几个钱……黄家弱就弱在这个黄家寿身上。”来德福自己又喝了一小口酒，说道。
“哦！”占红一听黄满明的名字，脑子多少还有点儿印象。这户是江开河调查的，但收入测算却是占红一个人完成的。全村的测算数据，他都备份在了手机里，随时可以查看。
“按理说，黄家寿有一个有钱的哥，日子也应该好过。可这人除了脑子有点小问题外，身体也不太对，但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从小就这样儿，又高又瘦还没什么劲儿。他的哥是搞建筑的，用不了这样的人。我一看，邻里邻居的，也很可怜的。在我生意红火那几年，我就把他带在身边，试着让他看守一些物资。你还别说，黄家寿虽然脑子有时不好使，但几年下来竟然没有丢过一样东西！因此，我说他人很可靠。但是复杂的事和需要使劲儿的事，他也做不了。这用人，你就要用对地方……”来德福正详细地介绍着黄家的事情。
“家里来客人了么，这么热闹！”就在这时，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来德福门外。
“进来喝一杯！”来德福一看，就招呼道。
“改天来喝，今天有事！”来人冲着屋里的人晃了几下手机，笑嘻嘻地离开了。
“这人一辈子就这臭毛病！”来德福嘟囔了一句，继续向占红讲述着黄满明一家的情况。
“后来，我修房子，一个人不按安全要求施工，被砸成了重伤。我想方设法把他医好后，那人却成了重残。我就此掉进了冰窟窿，人我就得长年累月地养着。昨年下半年，这人遇到交通事故死了。我想这下该脱离苦海了，可他的家人说出交通事故也与我有关，要是这人不成重残，他就不会死。可那人是因为坐别人的车，被撞死的啊！……”来德福叹了口气，不停地晃着脑袋。
“黄家寿现在一家有几个人？”占红问。
“六个人。一大家子！”来德福回答道。
“这么说他们没有分家？”占红问。
“哪里敢分家啊？分了家，万一没人管，这黄家寿不得饿死了么？”来德福说。
“哦，这么说起来，我就明白了。黄家寿虽然个人有问题，但他全家的收入是达标的，也就是说黄家寿不符合贫困户的条件。”占红说。
“这又是为啥子呢？”来德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问道：“经你这么一说，我的不符合标准，我没意见也认了。人家黄家寿这么恼火了，还不符合条件？”
“是这样，贫困户的评定不是按人来评的，而是以户为单位来评的。人均纯收入也是按户算的。一家人中，如果一、两个人有问题，但只要全户平均收入超过了国家标准线，这户就不能评定为贫困户了。过去，有些尺度没有掌握准确的，这次也要纠正过来。”占红说。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政策我只了解了半截！”来德福点了点头。
这个事情说定之后，屋里几个人又吹了些无关的其他事情。吃过饭后，占红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放在了来德福的桌上。说道：“这是我今天应该给的饭钱，请你们收下。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欢迎大家随时来找我谈心吹牛！”
来德福一看，这个省上来的第一书记还真有意思，请他吃饭还要给钱。他立即站起来向占红说了一句话：“占书记，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收，是我请您来吃个简单的饭。您能赏光到这儿来，我们都是万幸了！还有您今天给我这一讲，我就啥都明白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钱呢？”
“我们有纪律，我得按纪律办事。再说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嘛！”占红坚持要给。
“我们这儿的规矩您忘啦？吃饭给钱要办事！我也不与您争了，不说我的事儿了。您只要把黄家寿的贫困户办了，我就收了这钱！”来德福急了。
占红仍然坚持要给，来德福依然坚持不收，双方僵持不下。
“这，这样吧，我，我出个主意：哪天占书记空了，请来老板吃一顿，你们就扯平了。谁，谁也不违反纪律……”黄家寿慢慢地结巴着说道。
“这个行！我们就按他说的办！”来德福一听，拿眼看了好几眼黄家寿。都说这人脑子有问题，平时也不爱多说话，这关键时刻说话真管用！来德福用手一指黄家寿。
“好！就这么办！”到了这儿，占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