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公家出现的问题,引起了占红的深思。对于这些绝大多数干部都容易忽视的“软”事情管理,占红思考得最早也抓得最早。但还未经实战,就已经出现了问题,这说明尽管抓得早,但在具体的落实工作中,还存在问题和漏洞!
有问题或是找到了问题并不可怕,就是害怕问题和漏洞,被隐藏在“一切良好”的表面虚华之中!然后,在某个时候突然大面积暴发,让人无所适从!
占红对工作,一般都抓得比较急,发现什么问题,往往会立即召开会议予以纠正。这样的工作方式,让很多与他一起工作的人,跟不上他的节奏,而感到压力很大。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急着召开会议,而是带着朝天奔继续在村里开展巡逻和检查。
一天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好几圈,朝天奔显然在思想上又有些受不了了,黄三公家的事情还在耳眼前,他不敢在占红面前说三道四。
原本以为这一天巡逻检查下来,就可以回家了。但令朝天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占红却在绝大多数人下班回家的时候,通知所有村组干部召开紧急会议!
这次会议,主要还是着力于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方面。有人对占红下班后开会,感到十分的恼火,认为他有些“官僚”。但在黄三家被盗这个活事实面前,他们也无话可说,只得按照会议安排,认真抓落实。占红判定,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游客将一天比一天多!越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党员干部越不能松懈!稍一疏忽,就有可能再蹈黄三公之覆辙!
占红说,村组干部是没有什么上下班、节假日和“双休”这些概念的,即使有也顾不过来这些。因为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没有谁能够有办法让事情在节假日不发生。而一旦事情发生,出现情况就是命令,作为最基层的村组干部,就得第一时间顶上!
后来的事实证明,占红的预估完全正确!还没有到正式开业,村里便开始人满为患了!原本担心客流量不够的旅游公司,自然是对这样的情况喜闻乐见。特别是任锦天,看着成群的旅客,笑得合不拢嘴!
一些脑壳跟得上节奏的村民,也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辛勤劳动,获得了一定的经济收入。
占红、驻村工作队员和其他村组干部,进一步加强了日常巡逻和检查的工作力度。除了重点抓好安全工作以外,占红还特别重视一个问题,那就是让经营户诚实合法经营,取得合理的报酬,坚决不能在全村出现欺客宰客现象!旅游公司的运作,村里管不了。但依靠公司做生意的村民群众,就是村里管理的重点对象。
占红之所以特别重视这个,是他总结了不少旅游景点的经验得出来的。龙头村希望做长久的旅游业,持续不断地给村里经济发展带来活力,而不是做短视的“一锤子”买卖。要想做长久的买卖,就不能有“一夜暴富”的思想。这样的思想,占红也在众多的培训会、广播会等机会上多次讲过。同时,还与旅游公司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但只有培训和教育,还是远远不够的!少了监督这一个重要的环节,迟早还是会出事儿!这一点,占红很是清楚,因此他和村里所有的党员、干部,丝毫都不敢马虎!
事情多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非常快。眨眼之间十月一日国庆节正式到来,旅游公司就正式开业了。便利的交通和深入的包装宣传,为龙头村富成旅游公司带来了众多的游客和不菲的收入。这里,本着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原则,对旅游公司开业如何热闹,帮扶单位领导、县领导、乡镇领导如何到场祝贺,众多明星艺人如何捧场,游客如何众多,村民如何利用这机会合法增加收入,姜英夫妇如何到村游玩,第一书记占红如何向姜英夫妇兑现自己的承诺等等,都一笔带过。
这里,有必要多废一点笔墨,单独说说这乡政府。尽管龙头村里旅游建设搞得火热,但乡政府的干部们,暗地里对此的看法和分歧却很大。多数人认为乡村搞旅游是“吹鼓手赶集——没事找事”,钱多了没处花,自寻烦恼。持有这种观点的,多数都是一些年纪稍大有一定生活阅历的乡干部。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抱着“骑驴看账本——走着瞧”的心态在看热闹,认为这买卖搞不长。他们倒是想看一看这本戏到头来如何收场——那投资巨大的任锦天等人,到底是赚钱还是亏本儿!
尽管乡干部们多数看法不一,几乎没有几个对龙头村发展旅游业看好的,但奈何乡党委书记王东、乡长张春等人,对此事却又异常的支持,干部们只得将安排的事情办了。
旅游公司开业这天,乡党委又组织了全乡的乡干部和村干部,到龙头村全程观摩学习。乡上这么做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眼前的活例子,教育和引导村干部们开阔自己的眼界和思维,别人村能干的事为什么自己的村里不能干?这样活生生例子的观摩,比苦口婆心的教育引导,效果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龙头村旅游的火暴,村干部们确实看明白了也被震惊了。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所见到的,就是离自己几乎仅仅只有一山之隔的龙头村!
村干部中,也有不少的人认为,这样高风险的事,最好还是要看一看“下文”再说。俗话说“新挖的茅坑都会兴旺三天”,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龙头村是新开发的旅游景点,还没有经过市场的洗礼,最后能不能最终生存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七天的旅游黄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游客的数量渐渐地少了一些。忙了整整半个月的驻村队员和村两委干部们,工作压力略为减轻了些,也稍微有了一点儿休息的时间。
占红又接到了一个文件,文件上说为进一步增加贫困户收入,要求各地因地制宜,开展好“扶贫购”工作。
对于这份文件,占红感到实施起来有些困难。加之他认为村上的贫困户,在蔬菜生产的加持下,收入方面已经没有大的问题了。因此,他的本意并不想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组织扶贫购上面,而应该将更多的力量放在进一步发展生产上。
龙头村第一书记占红在思考扶贫购是否开展的同时,省厅里,扶贫帮扶龙头村的分管领导梅廖雪,也正在阅读和思考与占红手里那份一样的文件落实工作。随即,电话就打到了占红的手机上。
省厅的分管领导梅廖雪,却坚持要开展扶贫购工作。到村调研了好几次的她,对龙头村贫困群众的收入,始终不太放心。在她看来,贫困户的收入越多越保险越好。现在国家有这个号召,岂能放过?于是又电话要求占红,必须严格按照文件要求组织抓落实。
占红只得按照梅廖雪的意见,在村上准备起扶贫购的工作来。为了筹备好这谁也没有见过的扶贫购活动,驻村工作队员和村两委干部,又凑在一起研究了好半天。时间、地点、哪些贫困群众将出售哪些东西,作为第一书记和中间媒婆的占红对这些细节,他不得不事先有个了解,以便促成每一笔交易。
驻村工作队员和村干部,又不得不在时间本已十分紧张的情况下,抽出时间来逐户落实这件事。山里的十月,秋高气爽,村里的游客依然很多。但驻村队员和村两委干部的不少精力,又不得不花在组织扶贫购这件事情上。由此,在对群众管理上便留下了一些空子。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慢慢地在个别人那里酝酿着。
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一听说村里要赶场(方言,赶集的意思),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解放以来,龙头村还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儿!不要说现在村上的人这么少,就是过去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也就是一九七几年至一九八几年那段时间),那时还很少有外出务工这一说,而且户口还严格地分为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都在村里生活。也就是说这一段时间,村民几乎都在村里,是农村人口最多也是农村最为热闹繁盛的一段时期。即便在人口那样繁盛的时期,龙头村都从来没有赶过场,更不消说现在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在外面的情况下,还能赶上场了!
因此,尽管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喊得很凶,也做了不少的工作,但效果并不理想!很多人认为,与其花费不少的时间去等买主,倒还不如在旅游公司干点小事情,也能轻松地挣到一份还算不错的收入。在他们看来,一边挣钱的把握是百分之百,另一边却几乎为零。
贫困户荣德得知村上要赶场的消息,心里也很是矛盾。旅游公司开业以来,他家的土鸡土鸭这些东西卖得非常火,家里人还时常忙不过来,短短几天就有不少的进项。尽管准备非常充分,荣德现在还是很后悔,他认为自己当初的胆子还是小了,养得太少了!现在眼看着家里的“存货”越来越少,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禽畜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大的!而且,土法养殖的周期就更加的长!
荣德的心病也就在这儿。占红的母亲救过他的命,占书记的工作安排他是一定要听的。但他确实又很有难处,一方面是忙不过来,另一方面是家里可以出售的东西确实不多了!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荣德还是决定准时参加村里的赶集活动!在他看来,诚信做人比赚钱更加重要!既然占书记的母亲当初救了自己的命,那就得积极响应!大事自己做不了,这点小事上哪怕是凑个人气,都应该去!不但要去,还得将自己养得最好的鸡鸭拿去出售。“咱们龙头村的人不能丢占书记的脸!”荣德是这么想的。
还有两个人,也被另一个问题困扰着。这两个人没有种地,在农产品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可出售的。但这两人的想法几乎与荣德如出一辙,他们也在挖空心思想着办法参加村上的赶集活动。
占红了解到这些愿意参加扶贫购活动人员的情况后,再次与驻村队员和村两委干部商量,如何才能将这些人动员出来。彭秋芳认为,贫困户和群众们不愿意来,主要原因还在于他们不看好村上这个赶集活动,都认为搞不起来,如果将东西拿到村上卖,万一卖不出去白费功夫不说,还耽误他们在村里挣钱。
朝天奔认为彭秋芳说得有些道理,他也提出了一些建议,一是要减少交易的时间,二是要尽量提高交易的成功率。万事开头难,只要这一次做好了,下一次就好办了。要是这一次搞砸了,在目前龙头村到处可以挣到钱的情况下,几乎就没有下一次了。
为了打响这第一炮,占红与村两委成员和驻村队员,在村委会又研究了好一阵,终于形成了统一的意见。
在取得大家的统一意见后,事情的成败就取决于准备是否充分了。占红和驻村队员在这里成了联系群众和帮扶单位人员的中间纽带。按照老规矩,驻村工作队成员和村两委干部,还是沿用分片包干的办法,分头动员贫困户和群众积极参与扶贫购活动。
经过紧张的准备和两头对接,龙头村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赶集活动,于2016年10月15日,在龙头村村委会拉开了序幕。
村民群众们背着、担着或用车运着自家产的农产品,来到了村委会坝子里摆放整齐,等着买主上门。村委会的高音喇叭里,不停地宣讲着各种要求和规范,阵仗闹得很大。
村医何德来,一眼就看到贫困户陈志信背了一背篓很特别的东西。“你那玩意儿恐怕没人要哦!到处都是,哪个来买你的?怕是工钱都换不回来呢!”
“没人要,我就背回去熏蚊子,这样也不白忙活!”陈志信坚定地说道。
村医何德来摇晃着脑袋,回到了自己的铺子里。村里的旅游业开张以来,每天来往的人很多,尽管村里又多出了些买小零碎的,但他的生意依然非常好。在这个赚钱的黄金时节里,他可没有多余的功夫与其他人闲扯。
省厅参加扶贫购的团队,还在赶往龙头村的路上。村委会里吵闹的大动静,却无意中吸引了一大批游客的到来。这批游客是被导游、老党员王荣章带来的。
王荣章本来没有想把游客带到村委会里来的,只是带游客到一个景点路过这里。游客们听到村委会院子里搞得很热闹,有的也觉得这事儿新鲜,就提出要到里边看看热闹。游客们主动提出来要去看看,王荣章也没有办法。心想这也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说不定还能给游客我们村“工作搞得好”的印象,便把游客们带进了村委会。
村委会里本来不大,王荣章以为游客们看一眼,就会继续到景点去看他们该看的东西。哪知这一进村委会,可就一时半会儿没出来!
原来,自从村里旅游公司开业以来,不少的游客发现,村里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但具有本地特色的东西,却又买不到几样。到村里玩上一整天,还得两手空空地回去,连给亲人、朋友的一个伴手礼和纪念品都买不到,不免有些遗憾。占红因为忙,也没有开展这方面的调研。
现在是“酒好也怕巷深”的年代,宣传和推广显得尤为重要。为了打响这第一枪,占红、驻村队员和村两委干部们,可是下足了功夫。几乎每一样东西,都特别地做了一张介绍的牌子,牌子上面图文并茂。占红还特别地突出了绿色、纯天然等特色。比如荣德的鸡鸭,牌子上就写明了“土鸡”、“土鸭”,还有介绍和养殖场景的照片。不但如此,村委会两边还放了不少的展板,宣传绿色蔬菜、绿色粮食、天然养殖产品等等。
这批游客进到村委会,看了宣传展板和每种农产品的说明,那“纯天然”和“绿色无公害”的字眼深入其心,购买的欲望不断往上涨!见到群众们整齐摆放的农产品,就如同见到宝贝一般,纷纷与本来准备将东西出售给帮扶人的群众谈起了生意!
村两委和驻村工作队,只是在喊大家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卖,并没有说明要卖给谁。本来就急着将东西出手的村民们,巴不得早点将东西卖出去,他们好去挣现钱!因此,也就来者不拒,只要出价合理,便一售了之。时间不多,村民们手里可就没剩下几样东西了!
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让占红和村两委干部们都始料未及!代理村主任朝天奔急得不行,提出阻止游客与村委会里群众间的交易,因为这些东西是为特殊的买主准备的!万一等会儿真正的买主到来,这里没有东西可以卖了,又该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得罪省里的领导们么?
村民与游客的交易是合法的,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占红因此并没有采纳朝天奔的意见。可是,省厅的采购团马上就到村上了,原本说好的交易眼看就要黄了,到时又将如何向他们交代?
占红这时也急了,急得直转圈。他是这买卖双方的主要“媒婆”,这第一次买卖基本上每一笔交易,都是他幕后说定了的。这下倒好,买主还没有到,东西先卖没了!
眼前这样的情况,占红是又高兴又没有抓拿。省厅的人可不能得罪!“诚信为本”,驻村工作队几乎每天都在村广播上这样宣传教育群众。现在,省厅的人大老远地赶来,就是要专程前来购买老百姓的农产品,总不能让人家落个空吧。
“占书记,你不听我的,这下看咋办?你们单位的人马上就到了!我可是没有办法了!”朝天奔两手一摊,看着占红,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好。
“快,快,快!大家帮我想想办法!”占红急切地说道。
“卖没了,只有叫他们赶紧重新从家里拿来补上!”彭秋芳说道。
“乡亲们,手里东西卖完了的,赶紧到家里拿来补上!省上的领导们马上就到了,可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呀!请大家千万注意一条,那就是东西的质量万万不能打折扣!”占红拿着手持喇叭,大声叫喊道。
卖东西的贫困户和普通群众们,听到占红这样说道,骑的骑摩托开的开三轮,呼啦啦地就走了一多半。
还有一些人没有走,却跑过来围着占红,看那样子是有话要说。
“你们怎么不回去准备东西呢?人马上就到了!”占红急急地问。
“我们莫法再准备了!今年家里没有了!这鸡、鸭又不是一下子就能长大的,刚刚都卖完了!没有了!”不少人围绕着占红,也是没了主意。
“这个,这个……”群众们说的是实话,占红干着急也想不出办法来,眼光又看向了刚刚才出过主意的代理村会计彭秋芳。
“这一波急,怎么也应对过去!我来说两句!”彭秋芳对占红说道。她接过占红手里的喇叭,转身向群众们喊道:“谁叫你们不大胆多养点儿啊?自己家里没了,就到邻居家去倒腾点!就是去借,也要想尽办法把眼前的急应对过去!我们不能丢龙头村人的脸是不是啊?”
“对,乡亲们赶紧去办!借的东西,你们卖了好多钱,把钱当场转给真正的主人家就行了!只是这件事对我们的教训太深了!今天这个赶集结束以后,大家赶紧补栏!”有了彭秋芳的“解围”,占红立即又趁热打铁地补充道。
“彭会计,我们哪里晓得原来卖不出去的土货,现在有这么好卖嘛!”“早晓得是这样,我们就学荣德养它几百个,就不怕没有卖的了!”“现在也只有彭会计的办法管用了!快些走,去准备!慢了怕是来不及了!”群众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又走了一多半。
这第二波人一走,村委会的坝子里可就没有几个人了。
这时的占红才发现了院子里的异样!院子里有两个卖主跟别的人很不一样,别人卖的是自家的农产品,这两位可不是卖的这个!
“何浪,你不是在省上修文物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占红来到了何浪跟前,看着地上他自制的土陶罐子,问道。
“谢谢占书记和你们一家人的帮忙!我是昨天回来的!老婆的肚子大了,快生了!家里没有其他的人,我不得不回来!”何浪向占红拱了拱手,真诚地说道。
“今年的收入挣够没有?能脱贫了不?”占红关心地问。
“在占大爷(这里指占红的父亲)的引荐下,我虽然是个临时人员,但省上的领导对我很好,待遇也不很错,我是真不想回来!可是老婆要生孩子,实在没办法呀!”何浪的表情有些复杂。
看了看周围的人,他又把嘴巴凑到占红的耳边,小声说道:“不瞒你说,钱肯定是挣够了,今年的要不完,明年的都基本上够了!”说到这儿,何浪的脸上充满了幸福感。
“可别忘了,你们家马上可就三个人了,两年就相当于多出来两个人,这个你算进去了吗?”占红问。
“哦!哦!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何浪一拍脑袋,笑嘻嘻地说道:“照你这么说嘛……两年一起算的话,可能还要差点点!只差点点!我只要再忙活一个把月,足够,足够!嘿,嘿!……”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返岗?”占红问。
“也不知道老婆什么时候生小孩,什么时候返岗我还没有想好。上面说了,一般的东西我可以带回来修,有特殊任务时临时通知我。在家里,我可以一边照顾老婆,一边弄点手工艺品来卖,应该也能搞到点钱吧!刚刚我就卖了好几个这个!我还可以修一些带回来的那些不太重要的文物,也可以挣到一些钱。”何浪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衣兜里抓出一大把票子来,继续说道:“还有的人是用微信付的账呢!”说话间,何浪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喜悦之色。
“我支持你!你好好研究一下,看看关于吕状元这个,有没有什么手工艺品可以开发的。如果能搞出来的话,说不定这个很好卖!”占红给了何浪一些建议。
“好!好!好!”何浪一听,茅塞顿开!一连向占红说了三个“好”字。
“有什么需要驻村工作队帮忙的,就给我说一声。”占红说道。
“谢谢占书记!”言语间,何浪对占红充满了感激之情,就要向占红鞠躬,被眼疾手快的占红给制止了。
“陈志信,你这是卖的什么呀?这东西看是看到过,就是说不上名儿来!闻着还有点儿清香呢!”占红来到了另一个卖特殊东西的人面前,拿起一支来,将那东西看了又看闻了又闻,问道。
“这叫毛蜡棒嘛!占书记,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个牌儿!要是有他们那种牌儿,刚刚我就应该卖完了!”陈志信一边拱手,一边请求道。
“给你做个牌儿不难,你得告诉我这玩意儿它有什么用才行啊!”占红抠了抠脑袋,笑着说道。
“占书记,你这就为难我了。我知道这个东西用处可大了,它不但可以治病,嫩植株还可以吃呢!只是我说不到书上那么好听!你就帮忙给弄一个牌儿吧!求你了!”陈志信几乎央求道。
“老陈,做牌儿容易,难的是我没有资料啊!”占红也有些为难。
“何神医那药书上肯定有,肯定有!”陈志信一边说一边指着何德来的药铺说道。
“这可能得翻一阵儿!”占红一听,急忙向何德来的药铺走去。
“哦!不用去翻他的药书了!我想起来了,手机上什么都有!占书记,你们的手机上肯定能够找得到!”陈志信飞快地跑了过来。
“哦!哎呀!真是人忙要变傻!”占红一听,可不是吗!?赶紧在手机上搜索。这一搜索,占红如同发现了至宝一般。占红想起来了,那次在何幺婶家吃饭,那个什么“龙蒲土鸡”里,不是就有这个玩意么?吃过了却又不认得!在他看来,在这种野草上面,也可以好好地做一做“文章”!
“占书记,也请你帮我做个牌儿!他们都有,我这没有!”何浪不好意思地也过来请求占红帮忙做牌子。
“好!你给我介绍一下,我马上就给你弄!”占红爽快地答应着。
很快何浪和陈志信两个人的位置上,便各有了一张占红特别给他们制作的牌儿。
参与扶贫购的贫困户和群众们,很快又回到了村委会。占红和村干部们急急忙忙地安排着群众,刚刚将物品摆放整齐,省厅的人坐着两个大巴就到了!
前面已经交代过,由于有占红在双向做媒婆,买卖双方交易很快。那些卖完东西的群众,都急急地走了,因为旅游公司那边还有钱挣,谁也不愿意在这里多耽误时间。
这里还是要分别说一说陈志信和何浪这两个做特殊买卖的人。由于这两人是突然冒出来的,在占红的“计划外”,能否销售出去,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了。
村委会里,卖东西的人就只剩下何浪和陈志信两了。买完东西的帮扶人,见何浪和陈志信两人卖的东西很特别,便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这里边的人,有看稀奇的,也有问情况的,还有识宝的。
由于有了牌子的介绍,普通的蒲草已经变成了“仙草”,能止血、能熏蚊虫、能利尿、能抗癌……功效多还不贵。省厅的人自然也有认识这个的,知道它的功效,便下手买了些。一见有人买,人们便你几支我十支他八支地买起来,刚刚剩下的半背篓“毛蜡棒(毛蜡烛)”很快便被陈志信销售一空!
再说何浪。见惯了工厂批量生产的产品,人们便失去了审美心,即便再精美的东西,似乎也已很难再勾起购买的欲望。但何浪手工制作的土陶,不论制作还是装饰花纹,俱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基本上找不到同样的,时时处处透露出一种原始的、古色古香的味道。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不管是什么东西,有人喜欢这种装饰的,有人却喜欢那种风格的。同样的道理,偏偏就有人喜欢何浪制作的这种,几近原始的、古色古香的、别具一格的“土”玩意儿!何浪剩下的这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很快便又被抢购一空!
这一切就发生在眼皮子低下。村医何德来亲眼看到了村委会坝子里发生的这一切!他万万没有想到,野蒲草居然也能卖到钱!他更没有想到,几个破泥巴做的瓶瓶罐罐,居然也有人要买!这个意外之外的意外,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他也深深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变了,似乎在村里抓一把空气,只要有合适的推销也能卖到钱!
何德来是一个脑子灵活的人。心想:“既然野生蒲草能卖到钱,那生长在山里的野当归、沙参什么的,也能够卖到钱是无疑的了!我不能只守着个铺子,要说捏泥巴瓶瓶罐罐自己不是长项,但找野生中草药,那在村里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比!”
想到这里,这种几乎没有成本和风险的生意,何德来也决定试试!
交易完成,帮扶人便要开始到贫困户家入户。正在这时,村委会的围墙外,突然升起了一阵儿浓烟!
“外面,啥子燃起来了!”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突然叫了一嗓子。
众人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占红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没想到!”担心火情的占红一看就乐了。原来班实惠两口子在外面架起了一口大锅,正帮着刚刚买了土鸡、土鸭的帮扶人宰杀呢!术有专攻。杀鸡杀鸭这种活,不是什么高科技,也不是什么太难做的活,似乎人人都会,但却又似乎人人都不会。看着别人三两下就能干净利索真的事儿,到了自己的手上却又半天弄不伸展。后来,这两口子就一直在村里干这个行当,竟然也干得风生水起!靠自己的劳动力吃饭虽然辛苦,但这也是光荣的!
经济是怎么活起来的?就是这么活起来的,有需求便会有交易。占红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想到了为帮扶人服务这一招!
再说惊醒过来的村民们。
“原来,这些在农村人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在城里人眼里却样样都是宝贝!竟然都可以卖到钱!”实在找不到可卖东西被逼无奈的陈志信,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一下子惊醒了村里不少尚在梦中的人。
钱这个东西,具有巨大的推动力。有利可图的东西,只要有一人开头,后面便会有无数效仿者。不仅仅是何德来,村里很多的人也开始利用闲暇时间,开始了“第三职业”。脑子聪明的群众们,可不仅仅限于野生的中草药。不但野生的中草药有人动手采挖,就连能食用的野菜、野果,也有人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只要采收回来,没有卖不出去的,游客会带走绝大多数采集品。偶尔有剩下的,何幺婶家的饭店和何德来那里,就成了他们销售的最好去处。因此,但凡山上能吃的,几乎都成了村民们哄抢的对象。
当然,在这一波竞争中,何德来和史云飞两人,无疑是村民当中的冠军。他们利用自己的知识,别人不敢挖的他们也敢挖,别人不知道的不认识的,他们却知道其中的奥妙。
然而,资源终归是有限的。村里的山、田和地,也就那么多。众多的人有意无意地遍山“寻宝”,很快资源便面临枯竭。也还发生过抢采抢挖打架斗殴,和野菜误食的情况。这样的情况,很快就引起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的重视。如果再不管理,任其发展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占红又与大家一起研究起对策来,干部们的意见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当采取高压的措施,严禁群众上山下水采挖村里的任何东西,以确保村里的原生态环境不遭到破坏。一派认为群众有千双手万条腿,采用“堵”的办法是堵不住的。村里的干部就那么多,干部们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将群众们盯着。只要有利可图,终究还是会有人去干的。因此,他们认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疏”,而不是“堵”。
支书王虫弓今天又不在岗。这样,除了占红以外,屋子里刚好四个人,而这四个人,又恰恰分成了势均力敌的两派。这两派人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双方长久争执不下。农技员农通明,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毫无办法。作为第一书记的占红,他不能轻易表态。因为他一表态,就意味着在龙头村这志块天地里,事情就基本定局了。他一看,再这样争下去,除了耗费时间外,几乎毫无意义。
事情总得要解决。善于化解群众矛盾的干部们,此时也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泥潭。
“大家不要再争了!看来我们当干部的,也不是万能的!平时大家给群众们解决问题,今天我们自己的问题却解决不了!我们也请一、两个中间人来‘砍一刀’(砍一刀,方言,这里是指说句公道话或是提出解决意见等)如何?”占红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笑着说道。
占红与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他虽然身处“庐山之中”,却又能“想到庐山之外”。
“砍一刀就砍一刀!准备请哪个来砍这一刀?”气不打一处来的农通明气乎乎地问。
“要得,请人来砍一刀!我们都是外行,建议找一个内行一点儿的来!”彭秋芳回答道。
“哪个来当这个中间人合适?”武坤问道。
“我也同意找个人来砍一刀!可是村里这个,这个谁最合适呢?……”朝天奔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干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找谁合适。朝天奔点着一支烟,皱着眉头想了起来。
“哦!有了,有了!”朝天奔一拍桌子,大叫了一声。
“哪个?!”大家不约而同地问道,四双眼睛的眼光一下都聚集到了朝天奔身上。
“要请一个?还是请两个来?”此时的朝天奔皱着眉头,半眯缝着眼睛,吐着烟圈问道。
众人瞪着眼睛看着朝天奔,心想刚刚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这一不请便罢,要请还要请两个!到底是何许人也?
“请一个来就行了!请两个来,万一他们的意见又和我们的一样分成两派,还不是等于零!”农通明说道。
“不!如果能请到两个,就请两个!”占红将手一摆,对朝天奔说道。转头又向农通明说道:“农工,你这分明是做掩耳盗铃的事嘛!要是照你这么说,我们也不用在这儿争了,刚才让某个同志不参加讨论,事情不就一下子定下来了么?我们这样扯来扯去,就是要把事情扯明白,找到正确的道路嘛!”
农通明被占红怼得没话可说了,只得依照占红的意见,要求朝天奔将两人一起请来。
“这两人有点远,我得骑摩托去接。驻村工作队应该考虑点油钱!”朝天奔一本正经地对占红说道。
“只要能把事情办法好,几块钱的油钱,我们还是出得起的!”占红也认真地回答道。
“算了,说油钱说出去不好听!送一包红双喜来,我马上出发!”朝天奔故作认真却又毫无破绽地说道。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快去办!只要解决了问题,我自己出钱都要给你立马兑现!”占红说道。
“哈,哈,哈!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哈!我两分钟之内就把人给你们请来!”朝天奔一拍大腿,大笑着就下了楼。
屋子里,四双惊疑的眼睛,又相互看了看。
“上当了!上当了!这个朝天奔!朝主任!够鬼的!”占红突然明白了什么,指着楼下说道:“他准是请何德来和史云飞去了!”
其他三个被占红这么一提醒,如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么个简单的事儿,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想到呢?!让这个家伙钻了空子!”
“等会,还是占书记你来问吧!你脑壳转得快,说话有水平些,我们怕把事情问砸了!”有人建议道。
果不出占红所料,这里话刚刚说完,朝天奔就回来了。不大一会儿,何德来和史云飞两个先后来到!
两人来到屋里坐定。干部们都不说话,等着占红开口。
“何医生、史医生,我们今天请你们两位来,主要是除农工外,我们这几个都是外行。”说到这里,占红用手一指朝天奔、彭秋芳和武坤等人,接着又说道:“最近,村里乱挖草药、乱采野菜成风,想听听两位对此的看法。”
何德来张了张嘴巴,看了看众人,到嘴的话又咽回去了。
“何老师、史老师,你们两个不要顾忌什么,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们只想听到真正的意见和建议,不会对你们有丝毫影响的!”占红看明白了何德来欲言又止的心思。
“那,我可就说了哈!不对的当我没说!”何德来小心谨慎地看了又看这些“当官”的,与占红四目相对时,占红一边坚定地向他点头,一边用手指了指,那意思是叫何德来大胆地说。
“其实大家都知道,群众们的思路是扶贫购那天,被不按套路出牌的陈志信打开的。以前,谁也没想到这些野生的东西能够卖钱,而且价格还相当的可以。所以,有利可图的人们,便不顾一切地乱采乱挖一气,我和史云飞两人也参与了。但是,挖着挖着我们就感觉到不对劲,照这样乱挖下去,我们村的生态可能就被破坏了!资源也要被挖绝种!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我和史云飞两人在挖他们不认识的中草药时,便有意地留下很多,目的是让它们能够永远地繁殖下去,明年才有挖的!可是,我们又没有权力管其他的群众,长久这样下去,这个可不好办!”说到这儿,何德来又拿余光看了看在座这些“当官”的。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听讲,记的在认真地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心便稍微平和了些。
“那你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占红又问。
“这个事情可不好办!”说到这儿,何德来不停地摇头。
占红一看,虽然何德来保护生态,合理开发的愿望十分明显。但似乎没有什么主意,心就凉了大半截。心说,专门请你来砍一刀,看来这拿“刀”的人心里也没个数,怕是无法“砍这一刀”了!
这事儿还没搞定以。谁知,村民何德来、何猛突然又先后找到村上,声称“要干大事儿”,请求帮助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