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第一书记占红因遭遇深夜天气突变,为了自身安全被迫转移到江开河的火三轮上躲避。天快亮时,他却因架不住身心的困乏与疲惫,竟然脑壳歪在一边,在车上呼呼大睡起来。
再说龙占魁与江开河、朝天奔这三个村干部。从村委会出来一回到家里都很快就入睡了,而且个个睡得比以往都香甜、深沉。龙占魁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老婆审氏,天气变化前浑身喊疼的呻吟声。下半夜,外面的狂风并没有惊醒他们中的任何人。只是那声很少见过的、振得大地颤抖的特大惊雷,才把几个人从梦中炸醒。
龙占魁一下子就爬了起来,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往外就走。刚一开房门,剧烈的狂风吹得他站立不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面铺天盖地的罕见大雨已经狂泻下来。“糟了,糟了,糟了!”活了快60岁的龙占魁,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他试图到院子里去看看,还没等迈开腿,蚕豆般大小的雨点在狂风的裹挟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龙占魁的脸上,生疼而寒冷。不到五秒,他的浑身就已湿透。
“我的老天爷啊!下小点儿吧,占书记那里遭不住啊!”龙占魁向天祈祷着,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把房门关上。回到房里,他看了看手机,哪里还有信号?再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分。
外面狂风、暴雨、炸雷都是见所未见,乱哄哄成一团,嘈杂一片,甚至他与老婆相互讲话的声音,听着都很困难。很快,他发现自家的瓦房开始从上往下大量漏雨了。审氏忙作一团,龙占魁却木讷地坐在床边发呆,生怕占红在村委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龙占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此时走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此时的他开始无比后悔和自责起来,明明自己知道今晚要变天,因为得了乡上的表扬,一高兴就没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如果自己今天晚上稍微细心点儿,早点安排好第一书记占红的住宿也好啊。
“这都是他妈的什么文件,非得要规定第一书记必须住在村委会!写文件的知道我们这儿的条件吗?这样写弄不好是要害死人的呀!中央整了那么久的官僚主义,写文件这个就是典型的官僚主义!他妈的混蛋!要是占书记出了什么问题,老子龙占魁这个书记不当了,第一个到中央去告状!”龙占魁开始大骂起发文一刀切来。他知道,村委会那几十年前修的房子,肯定抗不过今晚的特大暴雨。
江开河和朝天奔这两个人此时心里也不好受。屋子里漏雨也就算了,他们也特别担心第一书记占红的安危。特别是朝天奔,他现在对占红已经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对占红也就更加关心关注。他也在大骂,不过他没有骂写文件的,他骂的是自己的穷山沟太穷,连手机信号都欺负这里的穷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信号不通!
被大炸雷惊醒后,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猛。江开河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种深深的不安和不祥感充满了他的脑子。“不行!这样干等着不行啊!”他想着想着,赶紧穿上了雨衣,来到屋檐下找火三轮,这时才想起火三轮还在村委会没有骑回来。转身便回屋戴上了斗笠,以他军人性格不顾一切地就往雨里冲。刚走了没几步,头上的斗笠就被狂风吹飞了。雨水立即瓢泼般浇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也无法呼吸。仅仅几秒钟,雨水便顺着他的头颈湿透了全身。江开河退回屋里,又打了一把雨伞往雨里冲,照样没有走出几步,雨伞就被吹翻了。实在没了主意,江开河不得不退回到屋里。他的心里越来越焦急,明显地感觉到住在村委会的占书记今晚是“凶多吉少”!
村上的这三个干部,谁都没有了一丁点儿再睡的心思了,全都在想着占红那里。也不知在各自的屋里煎熬了多久,外面的声音似乎终于小了点儿了。
雨刚刚小了一点儿,龙占魁就冲进了雨水中,一步三滑地向村委会赶来。几乎与此同时,江开河、朝天奔两人也冲进了雨里。
等快到村委会时,天上的雨水基本上已经停了。龙占魁灭了手中的手电,让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的光线,他远远地看见了村委会。朦胧中,他一边抓紧时间往前赶,一边仔细地搜寻着村委会的房子。还好!龙占魁发现一切依然!昏暗中,虽然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黑乎乎的轮廓,但这已经足够让他判断村委会的情况了。这下他放心了。因为每次从家到村委会,他都会从这个角度看一眼那熟悉的房子。这个熟悉的样子,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要是给他一张白纸,龙占魁会毫不费劲地将一切细节都丝毫不差地画下来。
“龙书记,前边是龙书记吗?”后边传来江开河的声音。这声音听了几十年了,太熟悉了,熟悉到在几十上百人那种吵闹的环境中,只要江开河一开口,他就能立即分辨出来。
“江主任,我不放心占书记啊。昨天晚上这个雨太大了啊,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龙占魁站住了,他在等身后的江开河。
“我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不放心占书记,所以赶紧过来看看。昨晚的雨水实在太邪门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根本出不到门。哎呀,还好,还好!这一眼看到了就放心多了,好像村上没得啥子问题样!真是老天保佑!”江开河说道。
“莫得事就是好事啊,我实在是担心……”龙占魁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轰隆!……”这声音把龙占魁和江开河两个惊得魂都没了,都以为是山岩崩了。在昏暗中,两人顺着声音仔细一看,坏了,村委会出问题了!他们眼中那熟悉的轮廓瞬间就没有了!
“天呐!占书记啊!……”龙占魁一看眼前的情景腿脚一软,瘫跪在泥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糟了,村委会的房子垮了!村办公室的房子垮了!快给龙书记打电话呀!……”也不知是谁在大喊着。
“快点,给龙书记、江主任、朝会计他们带信,村委会的房子垮了!……”又有人在大喊。
江开河此时也顾不得龙占魁了,三步并作两步,在泥泞的土路上连滚带爬地向村委会赶去。
在另一个角度,会计朝天奔也看到了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浑身发抖,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糟了,占书记还住在村上的,快去看看占书记!何幺婶,王德贵,你们快去看看占书记!”有人在高喊。
然而,此时的何幺婶两口子,正在酣睡中。由于昨晚占红请客,请他家煮的稀饭,自然少不了请他们。这两口子有一个怪毛病,不管多少,只要一沾酒,那是雷打不醒。因此,尽管昨夜外面闹得天翻地覆,这两人居然没有醒过。
一时间,村委会周围全是呼喊声。不到两分钟,周围三个村民小组的群众们,都相互呼喊着冲向了村委会。
再说占红。除了下雨前他睡了一小段儿,昨天晚上几乎就没有睡过,天快见亮时才睡着。尽管江开河的火三轮不是睡觉的地方,他却睡得格外香甜。突然,耳边的几声巨响,将他猛然从梦中惊醒,眼前的景象几乎把他吓了个半死。村委会一围的房子,东西两边厢房全部塌完了,正北面的正房,朝南的墙面也塌光了,江开河的火三轮险些被砸中,朝会计的二手摩托上也堆了不少的土。
墙头上的泥土还在不断地往下滑落。情况紧急,占红不由分说,急忙跳下火三轮,趟着院子里没过小腿的集水,往外就跑。由于看不到路,在慌乱的撤退中,占红的腿一不小心,被什么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为了保命,占红着忍着剧痛撤出了院子。
“逃出”村委会后,占红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空气,定了定神,仔细地观察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切。这时的他这才发现,原来是倒塌的围墙将水堵在了院子里。
此时,外面群众的呼喊声四起。
这就不得不说,天下人没有一个人是完人。占红虽然在处理一些事务时表现出了一定的才能,但也并不是说他就是一个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完人。比如这次处理突遇大暴雨这事儿,他就暴露出了自己的弱点。由于缺乏农村生活经验,村委会房子垮塌这件本来可以避免的事件,却在他眼皮低下发生了。
村委会的房子是几十年前修的土墙房子。土墙房子住着虽然有冬暖夏凉的优点,但它也有不少缺点,怕水就是它最大的弱点。在这场历史罕见的特大暴雨中,村委会年久失修的围墙坍塌后堵住了雨水的去路,后面从山上下来的洪水和院子本身集的雨水汇集在一起,只有来水的地儿没有消水的道,导致村委会院子里的集水越来越多,水位越来越高。最终,集水没过了土墙的墙脚。在长时间的浸泡中,土墙的墙脚化作了烂泥,再也无力支撑上边墙体和房子上面瓦片等重物,加之墙体上部也被暴雨无情地冲刷,使结构受力发生了改变。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下,最终导致了房子的垮塌。如果占红有一定的农村生活经验,如果能想方设法把堵在院子里的集水疏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听到喊声,乡村医生“活德来”第一个冲到了村委会。他是村委会的邻居,昨天晚上,也在占红请客的桌子上。他跑得最快,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药铺在村委会里。昨晚的大雨让他出不了门,他也十分担心这儿。听到群众的喊声,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也顾不上脚下打滑了,连跑带爬地赶往村委会。还没到村委会的办公室,他远远地就喊上了:“村委会垮了!快来人啊,快来啊!村委会垮了!……”
赶到村委会,眼前的景象把“活得来”吓坏了,他哪里见过如此这般的凄凉景象!只剩下喘气的“活得来”急得直跺脚。他靠在一棵柏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叫:“哎呀,天啊!我的药铺!我的药铺!我的货!昨天才刚刚进的货啊!”
此时,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能帮上他什么忙。一阵叫唤后,慢慢冷静下来的他,才发现不远处占红坐在一块湿漉漉的大石头上,双手捂着腿杆,表情痛苦。
“占书记没大事儿!”活得来一边大声喊着向外传递信息,一边本能地朝占红飞奔过来。一看地上还淌着血,不用问,占书记受伤了。这可是他的“大财神”啊!“活得来”简单地问了占红几句,也顾不得自己的药铺了,转身又回去背药箱。
等“活得来”再次赶到村委会时,大批的群众已经赶到了。村干部江开河也一瘸一拐地赶到了,他浑身上下已经敷成了一个泥人,在急切赶往村委会的途中,摔了好几跤,脚下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拉了一道口子。亲眼看见了第一书记占红,他的心一下子就好受了许多,赶紧安排群众给占红端来了凳子,“活得来”则忙着给占红治伤。但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还是让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村委会垮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朝会计也赶到了,他也急了,大叫起来。
“朝会计,怎么说话的啊?说不来话了么!?”江开河一听他的叫喊,一边指挥群众排险,一边责问着朝天奔。
这时朝会计才发现自己刚才一时心急失口。旁边的“活得来”一听江开河这话,也回想起自己不久前一急,也是这么高声叫喊的,他也感到后悔。
“对不起啊,江主任,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我心里太急了!村委会是永远垮不了的!是村委会的房子垮了!”朝天奔改了口。
人多力量大,群众七手八脚地帮着排险。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院子里的集水放干了,也把倒了的围墙土除开了,倒下的烂门也被立在了旁边不碍事的地方。原来,由于院子里的集水较深且浑浊,占红看不见,又是在急切中撤离,他的腿就是被那扇倒下门上的破铜烂铁给划的。
龙占魁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身上也沾上了不少的稀泥,看样子也像是摔过跤。见到了第一书记占红,他一抹红红的眼睛,心稍微好了一点儿。但看到村委会的房子垮成这个样子,他又两眼一翻腿脚再次一软,站立不稳就要摔倒!旁边朱八算等人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扶住了。群众赶紧又为他搬来一根凳子,扶着坐稳了。龙占魁一坐下就开始放声痛哭起来。嘴里喊道:“我们这么穷,村委会的房子垮了,这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修得起啊?……”
不少群众一听他这话,也不住地抹眼泪。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翻地覆必然地覆天翻!这里马上就会有大变化了!”朱八算一个人在一边念叨着。
此时的干群都忙着排险,根本没有人理会这个“半仙”的疯话。
放干了院子里的集水,急切的“活得来”就要往里冲,群众们也想到院子里去帮忙把倒下的墙体慢慢往外运,却被江开河拦住了,叫群众散了。说现在进去还十分危险,等天看看情况再说。
群众散去了之后,江开河一个人到院子里边看了一圈。他发现三间正房唯独占红住的那间还好好立着,其他两间房的前墙全部倒了,房顶上的瓦片也掉下来不少。左右两边的厢房早已没了踪影。也正是因为这左右两边的厢房倒了,才远远地让村上这三个人感到无比的紧张。村委会三间正房在远处是看不到的,笼罩在一片树木和竹林中,只有这厢房能看到大约三分之二。
朝会计忙着把自己的二手摩托推了出来,努力地试了试,怎么也打不着火,水把他的摩托淹了大半个轮子。江开河拐着脚把自己的火三轮也推出来了,他却没有试是否能打着火。
“江主任,你的脚也受伤了?”活得来这时才发现江开河的情况不对,赶紧过来给他包扎。
“找点东西把这儿暂时围了,再在外边拉条警戒线,不能让人随意进去,这儿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说。但这儿先得派一个人在外边守着。”经过何德来的医治,占红精神好了许多,他也过来了。
“不用守!不用守!我里边也还有东西,等会儿我把家里的‘二哈’拴在这儿,绳子留长一些,管保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没人敢进去!”活得来说这话很自信。
占红不清楚也不明白。但江开河和村上其他两个干部相信活得来这话。他家有一条非常聪明的巨型犬,很聪明也通人性。主人叫干啥就干啥,不叫干啥就不干啥,这是全村和全乡都出了名的。有人曾经出好几大万要买下此狗,活得来就是不肯卖。
处理好村委会的现场,大伙在何德来的建议下,来到了他家。何德来算得很清楚,村委会不能再住人了,村上干部和占书记日常要住要办公,办公就得要有地点。村委会的房子一时半会儿可修不起来,正好自己家房屋还有余,要是他们能租用自己的房子,不也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收入么?
“我的手机没电了,又没有手机信号,得立即派一个人到乡上去报告情况。剩下的人,我们要立即研究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反正大家都来齐了!”占红见每个村干部心情都不好,都还没有什么主意。但眼下的事情,不得不办。
“江主任的脚不好,我的摩托打不着火了,龙书记年龄又大了,占书记不但受了伤,还必须留下来研究如何处理村委会的事儿,这可不好办!”朝天奔很是为难。
江开河一听,眼下确实恼火,一时也没有主意。
“要不是我腿受伤了,我去更好!”占红也很为难。
“领导们,你们不要急,这事儿包在我的身上!”正在为难的几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时何德来站出来了。
“是这样,我得去调货调药。村委会垮……村委会的房子垮了,我店里的东西还不知好坏。你们又不让进,我手里现在什么都没了。生意还得做,急用的药还得弄回来。哦,哦!对了,对了,必须是我去,必须是我去!你和你……”活得来一指占红和江开河,说道:“你们的腿和脚分别都受了伤,还在污水里泡过,我必须马上到乡上去调破伤风的针来给你们打!那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活得来越说越急,找来摩托骑上就要走。
“何医生,等会儿见了乡上的领导,你怎么汇报情况?”占红反问道。
“这有啥不好说的,我就告诉他们,村委会的房子全垮完了!”何德来说道。
“你这样缺乏说服力!”占红摇了摇头。
“那怎么说?”何德来问。
“等会儿,你经过村委会那里,用手机从各个角度去多拍几张照片。如果说不清楚,就请领导们看看照片,他们自然就明白情况了!”占红说道。
“多拍几张!朝会计,你也赶紧跟着何医生一起去村委拍几张照片回来!”占红这话把几个村干部都提醒了,江开河说道。
何德来走后,几个村干部与占红就研究起对策来。
“占书记,你的脑子灵活,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村上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并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只要大家能确保村委会的东西不会丢,那么我就建议等两天等房子的情况稳定了,我们再组织人去把重要的东西弄出来。现在首要的是,我们要找一个地方办公,群众随时都有可能来找我们,我也得要有一个暂时住的地方。”占红说道。
几个人议论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要么租何德来的房子,要么租用何幺婶的房子,举棋不定。
“既然你们不好下结论,那我给个建议,你们看如何?”占红说道:“我认为租用何幺婶的比租用何医生的好!”
何德来的老婆赖霹辟贞听到“省上的官儿”都发了话,也不好说什么了。
村上三个人都看着占红不讲话,心说“这个何医生也不能得罪啊!”
“何医生在开店,收入没有问题。他家虽然离村委会也近,但比何幺婶家远一点,不方便群众前来办事。另外,何幺婶家要近一点方便群众不说,主要还是她家的收入低一些,将来如果上面批了,她家还有可能是我们的帮扶对象。租用她家的房子,也能增加一部分她家的收入。虽然她家的房子比何医生家这房子略次一点,但她家房子却要宽一些,安全方面也能基本保证。有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我认为暂时租用她家的房子好一些。”占红一口气,把各方面的情况讲情说清楚了。
“既然占书记都这么说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龙占魁问了大家一句。村上的这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也就顺坡下驴了,都回答说“没意见”。因为何幺婶家的房子的最大好处是,离村委会非常近,一抬眼皮就能将村委会看个明白。而且,她家外面有一个大坝子,群众来了也容得下。
“我们总不能永远租用群众的房子来办公吧?下一步怎么办?”占红问。
“咋办?莫得钱只有凉办了!”朝会计心直口快。
“谁都想重修,可是哪里去找钱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江开河很无奈。
“没钱难办事啊!这村委会我们多年前就想修,都是因为没钱没搞成。现在,既不能收群众一分钱,也不能让群众投工投劳。想重修村委会,难于上青天啊!”龙占魁说到这儿,喉咙又开始哽咽起来了,声音逐渐嘶哑起来。
“没钱办事肯定很难。但是,总不能因为难,就不办事了。我认为,村委会还是要考虑重修。村委会是最基层的阵地,党的支部在那儿,群众自治组织村委会也在那儿。村委会不弄好,群众心里就像我们一样不踏实!”占红说道。
“修,没有不想修的。从群众到党员干部,不用问,他们都希望修,但是钱从哪里来?靠乡上么?年年乡上都财政困难,乡上办公运转都恼火,哪里来的钱修你一个村办公室?”江开河直摇头。
“管它有钱没钱,按照组织原则,它就该管我们!我建议马上向乡党委、政府打报告,看看乡上作何安排再说。”占红说道。
“恐怕打了也没有什么用!几年前我们就打了报告,乡上也来人看了,说房子加固一下还可以用,这一用就一直用到了昨天!”朝会计很是泄气。
“这个你们不用管了,报告我来打!乡上如果没办法,我们就找县上!”占红说道。
“找县,县上!哎呀,这可使不得!我们村是全县出了名儿的信访村,找县上更没有用了!”龙占魁颤抖着说道。
“我们不是去上访,我们只是要解决问题!到底如何办,他们总得给我们指一个方向嘛!”占红说。
因为这个事儿,几个人在一起又商讨了好一阵子。最终,村上的这几个人还是拗不过占红,答应让占红给乡上打个报告。
很晚了,何德来才从乡上回来。他急急忙忙地找到占红,不由分说就给他打了一针。然后传书带信找到了江开河,也给了一针。何德来告诉占红,去乡上的路被洪水冲毁了好几处,车辆无法通过,骑摩托都没有办法。他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到的乡上,向乡政府报告了情况,他们答应尽快到村上来看看情况。
占红知道,何德来没有说假话。因为,同样是大雨过后,他到村上来的那个下午,吃了多少苦头,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得知自己家没有被村上租用后,何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向老婆说道:“占书记心是平的!”占书记的决定,他也没有办法。要是村上的决定,他或许要前去问问为什么。何德来很快找到了何幺婶,他也在一楼租下了她的一间房作为开店的铺子。尽管自家就在不远处,但这是何德来的生意经,他始终认为跟着村委会转,生意才会更好。几步路,在他这儿也是十万八千里。
再说乡政府里,党委书记王东与乡干部们早已出去查灾了。晚上回来听说龙头村村委会的房子垮了,把他吓了好一大跳,赶紧问占书记是否安全。得知占红安全后,他才放心了些。当夜,乡政府点着蜡烛开了个乡党委紧急会议,研究了龙头村的问题,但议而未决。
乡政府的意见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村委会应当立即开建。一派却认为村委会的重建应当适当地缓一缓,应当租用民房作为暂时办公的地点,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钱的事情。
有人却提出,现在就讨论龙头村的事情还不合适。理由是手里掌握的资料太少,损坏程度不清楚、工程造价不清楚、如何修建不清楚,不具有任何说服力,建议立即实地查看评估后再作出决策。
最后乡党委委员们举手表决的结果是,赞成重建的和反对重建的,分别占百分之四十三和百分之五十七。乡党委书记王东也很为难。
党委书记王东立即拍板,先期租用民房暂时进行办公,这事儿不能耽误。因为老百姓随时都可能有事要找村上的人办,没个办公地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的。然后上报县有关部门,根据上面的批示,后期再择机召开党委会决定下步将如何走。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乡上终于来人了。腾龙乡乡政府的领导、乡人大主席金大海、副乡长李阳和工作人员甘作人等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龙头村。
应该说,这几个人心里早已有了一定的准备,因为昨天何德来带去的图片他们早已看过了。但龙头村村委会的现状,还是让他们震惊不小。何德来因为一心在忙着调货做生意和调药给占红及江开河打破伤风针,哪里把心放在照村委会的照片上。所以慌慌忙忙地胡乱拍了两张,就骑着他的摩托跑乡政府了。朝天奔呢,对拍照也不在行,他的手机也不太在行,他拍的照片倒是很多,可是没有几张能很好地说明问题。两人也没有办法进行照片交流,所以何德来带给乡政府的信息不太全面。乡政府领导脑子中的龙头村,还停留在“危房”的概念中。然而,现实的龙头村,却远远超出了“危房”的标准,已经严重到任何房屋都没有了再维修的可能,唯一的办法在于重建。
当占红讲起当晚的遭遇时,乡上的这些领导们,都忍不住不停地叹息,都不住地摇头说“好危险!”。并对占红及村上及时有效处置,进行了高度评价。乡上领导回去时,顺便带走了占红替村两委赶出来的、重建龙头村村民委员会办公阵地的报告。
乡上的领导回去如何再次开会研究,我们暂且不表。单说龙头村和占红。
何德来家的“二哈”忠实地守护着村委会。三天过去了,占红和村上三个村干部到村委会仔细进行了一番查看,被水浸泡过的墙也已渐渐地干了。
“我们该把里边有用的东西弄出来了,估计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这么几天了,如果这房子要垮早就应该垮了。不能老是这么让‘二哈’守着,时间长了,出了问题也不好办。东西抢出来后,应该想办法再排一次险,把没倒的墙全部弄平,不然早晚是个安全除患……”占红对村干部们说道。
村委会的箱箱柜柜一样一样地被搬了出来,暂时移到了村委会在何幺婶家租用的房间里。因为何幺婶家有多余的床,村干部们打算不再要占红曾经睡过的那张老烂床了,并准备一起将其销毁。
这下占红可不干了,说什么也要把那张床弄出来,说自己只有睡在那张床上才能睡得着觉!其实,这是占红的一计,在他老爸占德牛的一再要求下,占红给他老爸上传了那张床的照片。他的老爸没有给他回太多的消息,只是说让他尽一切可能保护好那张老床。占红虽然不太明白他老爸“尽一切可能”的真正含义,但从这几个字当中,他还是觉察出了这张床的不一般。所以,现在他要尽一切可能地把它保护下来。
村上的这几个干部对占红很是不理解。心想,何幺婶家的床虽然不是什么高档的床,但至少它是结实的。不像这张床到处都在动不安全不说,又高样子也不太好看。他们不明白第一书记占红,到底喜欢这张破烂老床的什么。
在占红的一再坚持下,这张老床包括床架子(床架子,床的上半部分,多数用来挂蚊帐)也被弄到了何幺婶家,替换了他暂时睡了两三天觉的那张床。
由于这次大雨非常罕见且来得太突然,又是发生在夜间,加之占红没有什么应对经验,村委会出现的特殊情况等诸多变故,让占红疲于应对。在对应这些事情中,他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