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支书王虫弓因酒言语不慎,招来了不服气的村民在酒桌上的“围攻”。
世间万物,都得有自己的规律和约束。一旦失去管理和约束,便要乱套。这一次,本该是约束村民回归正轨的支书王虫弓,却任由自己的本性放纵,最终才出了这一场本不该出现的闹剧。
酒桌不上则已,一旦上了,有上千百个理由让你喝,这便是浓重的所谓“酒文化”。而一旦着了这个道,便身不由己了。
王虫弓这一桌,在桌子上扯扯闹闹你来我往,几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的十一点半。外面,早已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还夹杂着阵阵寒风。
即便支书王虫弓有“风吹稻秧万般摇,千杯下肚人不倒”之能奈,终于还是招架不住七个人“车轮战法”的“围攻”!他渐渐地没了声气,在桌子上一歪,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已是鼾声大作。
看客中的人们见状,纷纷喝起了倒彩。亲自见证了龙头村“有人”的几个“参战”者,也在围观者的“唏嘘”声和谩骂声中,渐渐地散去了。
再说第一书记占红,与驻村队员回到村委会后,继续忙着手中的工作。今天从何浪那里得到了一包烟和一个小红包。二十多岁的占红,从小到大,红包得过无数,但这样的红包,还是第一次得到。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在占红看来,这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大件物品”。
何浪送的烟,由于没法长期保存,占红只拍了一个照,然后就交给了平时也不太喜欢抽烟的农通明。
要是工作不是特别的忙,占红有自己固定的作习规律。只要时间一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因此,今天他也与往常一样,按时上床休息。
子夜时分,占红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吵醒。电话是老支书龙占魁打来的,说是支书王虫弓喝得人事不省,在何浪家吃酒的党员何高才、村民孟多福不见了!家人多方寻找未果。村民孟多福的手机尚可打通,党员何高才连手机都打不通了!
“糟了!糟了!糟了!”占红一听,大事不好!翻身下了床,头上的汗也跟着就下来了。
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掉下山崖摔死的有之,误入水里淹死的有之,在道上乱走被撞身亡的有之……总之,人在失去基本判断力的情况下,发生的各种意外,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发生。占红清醒地知道,在这样特殊的情形下,很容易出大事儿!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在离席时,才一再叮嘱支书王虫弓,要作好局面的把控。本以为已是村里“一把手”的王虫弓能够把好这个度,没想到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王书记啊,王书记!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占红后悔不已,急得直跳脚。
特别是对于电话不通,又找不着人的何高才,占红更是特别特别地担心。
“马上通知不太喜欢喝酒的所有村组干部、党员和热心群众,到村委会开短会!喜欢喝酒的不要通知,以免增加新的麻烦!”占红向龙占魁作出安排。
村委会会议室的灯亮了起来,这是少有的会议室半夜亮灯。灯光下,已聚集了二、三十人。这些人中,唯独没有村支书王虫弓和代理村主任朝天奔。
占红主持开了一个简短的会,目的是为了尽快地找到两人的下落。占红要求参会人员,要根据两人平时的喜好和爱去的地方,分别由驻村队员农通明和武坤带队分头寻找。寻找中,要将路边、水边、崖边作为重点。互通消息,时间以一个小时为限。如一个小时内找不到人,将上报乡党委和派出所。
有了上次的经验,对于预备女干部彭秋芳,这一次,占红安排她与另一名女党员一起,在村办公室值守,主要负责汇总各方信息,相互通报情况。必定是深更半夜,对于其他的热心女党员和妇女,都没有作安排。
两个找人的队伍刚一出发,占红带着何德来,就冲冲地来到了何浪家。
支书王虫弓依然爬在何浪家的八仙桌上,鼾声大作人事不省。
何德来经过一番诊断,认为支书王虫弓不会有什么事儿,只需要睡上一觉便可。
在何浪家了解了详细情况后,占红带着何德来,对于最后参与喝酒的人,逐一进行了检查。好在,除了找不见人的那两位,其他的人,没有一个需要入院治疗的。干完这事儿,占红与何德来也加入了寻人队伍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占红规定的一个小时靠近。突然,代理会计彭秋芳打来了电话,说在团龙镇辉龙村找到了摔下崖的党员何高才,虽无生命危险但却受了伤。占红要求马上送到最近的医院进行救治。
不一会儿,何高才的照片已经传到手机上,占红看到了一个满脸挂彩的何高才!
找到了最令人担心的何高才,占红的心稍微好受了一点儿,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对于能够打通电话、但始终没人接的村民孟多福,仍然存在多种出意外的可能。
时间已经达到了乡党委要求的“突发事件,一小时内上报”的最高时限。占红在再次确认寻找孟多福无下落的情况下,分别向乡党委相关领导和派出所报告了情况。
办完这事儿,占红与何德来两人,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团龙镇卫生院,看望受伤的党员何高才。
很快,派出所和乡干部,也加入了龙头村搜寻孟多福的行列。然而,经过一个晚上的寻找,直到第二天天亮,连孟多福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
这一下,亲自坐阵指挥的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也坐不住了,将事情详细地向乡党委书记王东作了报告。王东书记要求,广泛发动群众,哪怕入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一觉醒来,感到浑身的舒畅。回想起昨晚的酒,喝得那才叫个畅快!胡乱地弄了点儿吃的,骑上摩托正准备到村委会去上班,村里的广播突然响了。广播里,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声音,自道了姓名,并播了一个紧急通知,要求全村人民,凡是能够自由行动的人,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立即在住所周边搜寻村民孟多福。发现者立即向村委会报告,并公布了报告电话。这个通知被一连广播了好多遍。
这个紧急通知,听得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心头一阵紧似一阵。他知道村里出大事了!暗自思索着,自己现在是村里的行政“一把手”,就因为好一口酒,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在此之前居然还不知道!这还了得?!要是哪个当官的问起话来,又将如何对答?此乃其一。昨天晚上,这个全村人民正在找的孟多福,不正在自己的桌子上么?要是这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头上的乌纱帽难保不说,还得与同桌的人一起赔条人命!……想到这些,朝天奔满身满脸的汗也在不知不觉中出来了。
朝天奔一急,一脚油门可就跑出了好远。由于脑子中想着事儿,朝天奔也没有怎么看路,一脚油门就跑下来了。跑着跑着,他觉着不太对劲。想着其他人都出去找人了,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到村委会,弄不好也只能得到一阵批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此时的朝天奔,不得不在心里仔细地盘算着。他想要选择一个对自己最优的方案,摩托也不由得骑得慢了,到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朝天奔跳下摩托,发现来的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四周仔细一瞅,这时他才发现本该在前方向右拐弯,竟然被自己直直地骑了进来,到了现在他们不再常来的石碾子这里。由家到村委会这条路,朝天奔走了千百回,以往从来没有走错过,今天鬼使神差走到这里算是一个例外。朝右拐弯,是到村委会的路。直直地骑进来,到的是石碾子。
朝天奔将摩托停在一家人的废墟前。起眼一看,除了一人多高的荒草,这里四周一遍寂静。朝天奔能明显听见远处,狗叫声、人们的吆喝声乱成一团,那是村民们开始四处找人的声音。
石碾子周围,原来本是一个大院子。过去,人们围绕着这座还有些断壁残垣且不知年代的石碾子,住了不知多少年代。解放后,人们一户一户地搬了出去,到上世纪末这里再也没有人家了,只留下一些人们过去曾经居住过的遗迹,甚至还有没有拆除的台阶、矮墙、矮门等。
“鬼摸了脑壳,今天恐怕要出大事!”本来心里就有些慌乱,还在关键时刻走了错路,朝天奔有了一种不祥之感,此时的他不得不处处小心。
既然错了,那就将思绪理清楚了再走!好在朝天奔很快平静了下来,决定好好理理自己脑中如乱麻般的思路。他半靠着一段石墙,点着了一支烟,仔细地思索起来。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朝天奔心惊肉跳地拿出手机,生怕是那个当官的打给他的!他的手抖得厉害,双手扶着也看不清楚手机屏幕,只得狠狠地将手抵在了石墙之上,方才稳定了下来。可当他仔细一看,手机是一方没有亮屏的“黑脸”!他又使劲地按了按,并没有发现有谁来过电话。
不一会,手机又响了起来。惊魂未定的朝天奔赶紧看了看,又使劲地按了按,手机依然还在响。如此这般折腾几回,朝天奔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一阵浓雾袭来,朝天奔被笼罩在阴森森的雾气之中。这个地方连一个鬼都没有,哪来的手机响?朝天奔不由得汗毛倒竖!他使劲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感觉这是真实的!
虽然心里很是害怕,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恐惧。朝天奔大着胆子,小心地朝着响声慢慢地靠近……
声音是从石碾子里传出来的,扒开一人多深的枯草,眼前的一幕让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大吃一惊!一个大汉正香甜地睡在一堆枯草之中!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全村人民正在全力寻找的孟多福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朝天奔喜出望外,一巴掌就拍到了孟多福的屁股上。
响声刚落,这孟多福翻身就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朝天奔,不解地问:“你跑到我屋里来打我一巴掌干啥?人家正在做梦呢!”
“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家?这是哪儿啊?你明白不?”朝天奔几乎要笑晕过去。
孟多福一惊,站起来朝四处一张望,摸着后脑勺瞪着眼睛吃惊地问朝天奔:“我昨晚明明是到了家的,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会睡在这里?!现在全村人民都在找你呢!快上车跟我走吧!”看着孟多福奇怪的表情,朝天奔想笑,但一想到昨晚的事,却又笑不出来了。
找到孟多福的消息,很快通过村广播,通知了全村人民。按照乡党委副书记的要求,孟多福被带到村委会单独了解情况。
当魏前程与占红等人,再次来到何浪家时,支书王虫弓依然在呼呼大睡之中!见此情景,魏书记向一起来的人小声作了交代,要如此这般行动。然后,悄悄地绕到了王虫弓的背后。
占红上前轻轻拍了拍王虫弓,没有反应。占红不得不加大了力度,一边还大声地喊着:“王书记,该上班了!”
“占书记,你这人不地道!我刚睡不到五分钟,你就把我叫醒!救火也不该这个时候上班呀!”王虫弓头也没抬,胡乱地擂了擂眼睛,说道。
“哪才五分钟,五个小时都不了了!天已大亮了,该上班了!再不上班,乡上的领导来了看到不得了!”占红说道。
“让我再睡会儿!乡上的领导来了又咋的?该睡还得睡!……”王虫弓依然没有抬头。
“再睡,恐怕纪委也要来了!”魏前程在背后拍了拍王虫弓,说道。
“纪委!……”王虫弓左右一晃脑袋,猛地一抬头,瞪着眼睛往后一看,立即就傻那里了!
包括受魏前程安排录像的,每个眼见着这一切的人都想笑,但在副书记魏前程面前,谁也没敢笑出来。
本是一件好事,却因为支书王虫弓的不慎语言,而惹出了这么一大堆的麻烦事。没有闹出人命,已是万幸之中的万幸!
从孟多福和何浪两人嘴里,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已经了解了事情大致的脉络。接下来的几天,乡纪委逐一找了那天晚上,与王虫弓同桌吃饭的那些人,了解了相关情况,收集了相关证据。
而在得知事情全部发展情况后,王虫弓和朝天奔两人,也深知此次恐怕“在劫难逃”!由于何高才还在医院里,乡纪委采集的证据还不完备,此事还不能了结。王、朝两人由此便过起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再说何高才和孟多福两人,为啥会闹这么一出荒诞的事情出来呢?
俗话说“酒害人,酒害人,早晚要害到多少人!”。这话的确不假!酒少喝或许还能养生,多喝却往往要出事。
先说党员何高才。因为不服支书王虫弓的一句话,要在酒量上与其分个高低。尽管众人巧妙地采取了“车轮战法”,但已经喝过一轮的他,今天的酒还是有些过量。
在酒桌上“打爬”了支书王虫弓之后,何高才一高兴,爬上自己的电三轮,开着车就往家里赶。要是在大白天,或许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就不会发生,但无奈这是在很晚的夜晚!
酒喝到这个时候,人基本已经散尽。本来该起提醒和约束作用的村干部们,一个宁酊大醉爬在何浪家的桌子上大睡,另外的人都各自回了家。“喝酒不骑车,骑车不喝酒”这条规矩,便失去了应有的约束。
在过量酒精的兴奋作用下,和“战胜”支书王虫弓的喜悦支配下,此时的何高才真的是“飘”了!开着电三轮飞一般地往家赶。一阵寒风吹过之后,何高才的脑子就更加迷糊,本该往左拐弯的他,偏偏选择了向相反的右拐!
三轮车在路上急驰了一阵之后,还没能到达自己的家。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何高才一看,今天大略是车速太慢了!一脚将电门踩到了底,继续在泥土路上向着相反的方向飞驰着。
电三轮被一块石头一颠,由于车速过快,跳起很高。何高才在车上晃了几晃后,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大堆!可他死死踩着电门的脚却没有松开,电三轮依旧飞速地向前行驶着!车上的何高才还没有从狂吐的恶心中回过神来,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急弯,麻痹中的何高才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连人带车就摔下了山崖!
连带着醉酒、呕吐和惊吓,摔下了山崖的何高才人事不省!他的手机,也在这个过程中,摔得稀烂。
后来,何高才在谈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时说,那天晚上还是不该出大事。他开那么快的车,要是对面突然来一个什么车,他也就“报销”了!虽然狠狠地被吓了一跳,从山崖摔下去,他除了脸上、手上和腿上有些皮外伤外,身体其他部位居然秋毫秋无犯!要是当晚车翻了,或许结果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此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再说村民孟多福。与何高才的惊险经历相比,酒醉后孟多福的经历,虽然没有什么惊险的成分,却又有许多搞笑的过程。
与急匆匆想赶回家的何高才不同,村民孟多福那晚走的路。从酒桌子上下来,酒一样有些过量的他,同样怀着战胜者的喜悦,一步一步地往家赶。
由于用的是最原始的“交通工具”,孟多福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后。等到了分路的地方,四下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巧的是,本该向右转的他,却在酒精的作用下,“凭着感觉选择了向左拐!
这喝得高度迷糊的孟多福还“酒醉心明白”,他清楚地记得回自家的路,要拐过一个弯,然后再走上一阵儿就能到家了。就这样,孟多福拐过这道弯之后,便直直地走了下来,径直来到了杳无人烟的石碾子这里。然后,孟多福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穿过“自家门外”的竹林小道,上了“家门”前的台阶,绕过“厨房”到了自己休息的“卧室”,撩开床上的“蚊帐”(此时他正扒开石碾子上的枯草),上了自己的“床”(此时正睡在枯草丛中)。这一躺下便任凭外面如何吵闹,他依旧是雷打不醒香甜地睡!
孟多福后来在回忆那晚上的经历时说,好在自己当时尽管脑壳“很麻”(醉得很深),但没有把水池、山崖什么的当成床!更万幸的是,当时石碾子上面的枯草够密、够厚、够软也够暖和,在那样冷的夜晚,他在那里睡了整整一夜,居然没有伤风感冒!也正是真的喝麻了,才敢在那里睡一夜!要是现在,哪怕谁给一万元一个晚上,他都不敢再在那里独自睡一夜了!
还有一件特别蹊跷的事,那就是孟多福再次来到石碾子,详细看了现场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在那样迷糊的状态下,是怎样“巧妙”地挤过那片竹林中的“小道”的?又是怎样莫名其妙地睡在了石碾子的中间的?清醒的孟多福无论如何,再也挤不过那几乎密不透风的竹林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当官的”出了这样的洋相,用不着谁广播,也用不着谁宣传,一个上午的功夫不到,这件事在村里便“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村里因此炸开了锅,有谩骂的,也有惋惜的。有知道事情真相的,也有道听途说的。不管是否清楚情况,人们竞相传说着、议论着这件事儿。在群众眼中,他们始终认为“吹壳子不算犯法”,也因此在口口相传中,离事实的真相也越来越远。加之村上极个别唯恐村里不乱的人,从中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从消息灵通人士何德来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有人已经开始传说是支书王虫弓,以支书的权力强迫最后离席的这些人,每人喝下三大碗白酒,喝不完的不许走……
事情闹到这么大,而且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对自己不利。平时里有着“空降”优越感、趾高气扬的支书王虫弓,不得不在事实的面前,低下了自己的头。
形势越来越不好,不仅是对支书王虫弓个人,而且是对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都越来越不利。如果任由舆论发展下去,从驻村工作队到村两委干部,所有人都将威性扫地。如果发展到了这一步,今后在村上开展工作,将难上中难。
在信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人人都拥有了既能录音、拍照,还能拍视频的智能手机。事情一旦发生,各种信息在场人员已经掌握,甚至更有“好事者”会予以现场直播。因此,对于舆论的引导,只能采取疏导的办法,而不是采取“堵”的办法。
在得到确切消息后,占红赶紧组织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成员开会。会议建议,要用正确的舆论引导全村群众,不能让“歪风邪气”占了上风。支书王虫弓通过广播,要向全村人民说明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并主动向全村人民作出检讨。同时,第一书记占红也因管理上存在疏忽,向全村人民作出检讨。
这样的结果,支书王虫弓可不干了。本来他是想到村上来锻炼锻炼镀镀金的,然后回去谋一个更好的差事。没想到,这“金”没镀成不说,反倒是要在全村人民面前检讨,这怎么行?
王虫弓清醒地记得,那天晚上,除了第一书记占红,就只有老支书龙占魁,在他面前打过让他少喝酒的招呼。难道不成,这是龙占魁故意设下的圈套?
支书王虫弓为此找到了若干种解释,而这若干种解释都认为老支书龙占魁“作案”的动机和嫌疑最大!由此,他对龙占魁的隔阂不由得又增进了不少。
会议正在议而未决之时,乡上分管舆论宣传的干事王广鲜来了。
这王广鲜,对宣传工作很是有一套。当初她到乡政府报到时,当时的党委书记对她的名字很感兴趣,问了她几个问题。尽管这王广鲜是个女的,但面对问题脸不红心不跳,从从容容地讲了一大堆道理。面对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新人,正愁如何安置的党委书记一下子有了灵感,既然名叫“广鲜”,这“广鲜”与“广宣”又同音,那就干脆安排去搞宣传工作吧!要让她充分发挥“广宣”的特长,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这王广鲜也不推辞,毅然上岗。谁知这王广鲜还真是那块料,不但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而且说话口齿清晰条理清楚,敢讲敢说,人称“王大炮”。她在岗位一干就是十几年,多次获得上级表彰,颇有业绩。
今天,乡党委派她到村上来指导。不用问,肯定还是说宣传上的事儿。
果不其然,王广鲜带来了乡党委书记王东的要求,并就当前如何应对群众舆论提出要求。
在顶头上司乡干部的安排下,虽然口服心不服,支书王虫弓也只得照办。
同时,村上还请了当时与支书王虫弓一起,同桌喝酒的那几个人现身说法,包括那个只受了皮外伤的何高才,这才彻底还原了事实以真相。当然,在乡宣传干事王广鲜的指导下,这里还是作了一个小小的“艺术处理”,那就是将王虫弓引起众怒的那句话,巧妙地改成了他只针对桌上的众人,而不是针对全村的人民。如果不作这样的处理,一旦广播出去,那恐怕就不是平息事态,而是将导致事态更加严重。
俗话说“术有专攻”,任何人都不是完人,但任何人都有其长项。占红主持研究的方向是对的,但在细节的把控上,却还是有所差距。若不是王干事提醒,也许就因为一个词儿的问题,就又会惹出一大堆的麻烦出来。
由于村上的正面宣传还算及时,村里的谣言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加之当初的“新闻”逐渐地成了“旧闻”,人们谈论这件事也越来越少。
经过半个多月的闹腾,龙头村又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群众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村委会里,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们,又都恢复了日常的工作。
支书王虫弓原本以为此事就如此这般,不了了之了。谁知,乡党委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告发的信却回来了!
信中说,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干部,在群众中吃拿卡要,收受群众红包和礼品,作风败坏。支书王虫弓公报私仇,利用权力强行灌党员和村民的酒,导致多人因酒受伤,损失巨大,在群众中影响恶劣……如此云云。
上级批示:责成腾龙乡党委速查依法速办。若发现重大违法违纪事实,及时上报……
支书王虫弓聚众喝酒的事情,上次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已经查清。现在,唯独驻村工作队和村两委干部,吃拿卡要和收受群众红包礼品这件事,需要进一步查实。
乡纪委书记廖广稀刚到村上把事情说明,要求驻村工作队和村干部配合调查。占红说:“廖书记,你不用查了!”
廖广稀皱起了眉头眉头,严肃地问:“你怕查?”
“不是怕查,你难得费那劲!”占红说。
“不费劲,怎么能得到结果?”廖广稀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你第一站到我这儿来,算是找对人了!我知道这个村不平静,所以在去何浪家前,事先就有所安排。你来看,这就是我们驻村工作队‘吃、拿、卡、要”、收受红包、礼品的证据!”说着话,占红把红包递给了纪委书记廖广稀,然后又说:“我这里还少了一样,还有一包五元钱左右的烟,那玩意没法保存,我交给农通明了!”
“廖书记,这个你可以拍下来,东西还得还给我!长这么大,我就得到这样一个有意义的红包,我得好好存着!”占红见廖广稀有想留作证据不想还的意思,赶紧说道。然后,他又对廖广稀说:“这六元钱的红包,虽然它数额小但也是红包,算不算贪污群众钱财和受贿啊?”
“数额这么小,这个怎么算呢?”廖广稀摇了摇头说道。
“不,远不止这么小!”占红认真地说道。
“那是多大?!”廖广稀瞪着眼睛看着占红,惊讶地问。
“你想啊,何浪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六元钱的红包,一包五元钱的烟,这一个人就受贿了十一元!我们村有驻村工作队队员三个,有村两委干部四个,总共应该是受贿了七十七元才对!”占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小占,这个时候,可不能开玩笑!”廖广稀一抹额头上的汗,又用手理了理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严肃地说道。
“还有什么没有?如实说来!”廖广稀问。
“还有,就是我们七个人,一起去吃了人家一顿!”占红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纪委书记廖广稀,见他认真地记录着,同时皱起了眉头。
“不过……”占红说到这儿,故意停住了。
“不过什么?!如实说来!”廖广稀显然有些心急了。
“不过,人家是贺房子,我们也不能空手去。所以,我们每个人都送了二百元钱……”占红慢慢地说道。
“你们送了钱?!真的送了钱?这事儿谁能作证明?”廖广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送钱这种事儿,送了就送了,哪还有什么证明?”占红故说道。
“哎呀!占书记,小占啊!小占!”廖广稀双手一拍大腿,然后又急急地对占红说道:“你到这儿来工作这么久了,这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留下点儿证据!这事儿虽然我们去找何浪本人,也能证明得了,但终究还是没有照片什么的来得直观,那个才更有说服力!你,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用照片作证明,好没意思哦!”占红还在故意挑战廖广稀的底线。
“你!!!”廖广稀气得说不出话来。心说,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莫来莫头的!(莫来莫头,方言,意思是不关紧要的、与已无关的)
“照片我们也有,那个显然太低级了!视频和录音,要什么你选吧!我知道早晚可能会来这么一回,这早都准备好了!”占红看着廖广稀,知道不能再急他了,赶紧说道。
“都要!都要!快,快,快!有的话,都拷给我!拷给我!”廖广稀顺手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支U盘。
“不急,不急,你先看看要不要得再说!”占红走到电脑边,给廖广稀进行了现场播放。
“啊!……对!对,对,对!就是要这个!就是要这个!你办事真有预见性!真有预见性!这个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廖广稀一看,高兴坏了,马上又改口夸占红会办事。
“廖书记,现在你是否可以认定那些人是在乱告?”占红问。
“有了这个视频作证据,我可以认定他们在乱告!”廖广稀思也没有思考,立即给了占红肯定的回答。
“既然他们在乱告,为什么你们不处理处理那些乱告的人呢?而且这样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们一天到晚闹得鸡犬不宁,唯恐不能把一个村整烂!难道,对这样的人,就没有一点儿办法吗?”占红问。
“哎!……难啊!难啊!上面没有相关的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呀!”廖广稀长叹一声,不停地摇着头,回答道。
“群众言论自由嘛!或许,他们是害怕我这个纪委书记没事儿做,故意给我弄点事情做吧……”廖广稀长叹着,淡淡地说道……
不久,乡党委对于这次喝酒事件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乡党委决定,给予龙头村党支部书记王虫弓党内警告处分,责成王虫弓向乡党委作出深刻检讨。因没有履行好安全职责,给予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全乡通报批评,责成驻村工作队向乡党委作出书面说明。
工作业绩没有,“金”也没能镀上,还背了一个处分。支书王虫弓气不打一处来,看谁都不顺眼。他也愈发地觉得,龙占魁故意给他下了套……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在挨了这个通报批评后,脑子才有了些许清醒的认识。自己这一辈子对酒好,酒也对自己好。但在关键的时刻,这酒却将自己出卖了!看来,对于当干部的人来说,这酒确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由得开始恨起酒来!
村委会这里,驻村队员和村干部正常地上着班,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背了一纸处分的支书王虫弓和挨了批评的朝天奔没有在状态,依然还在为自己的事儿,思前想后。
突然,何德来那里热闹了起来。
“小何,洞房这下修好了,哪天不是要结婚咯!要喝喜酒早点说哈,我这穷光蛋身上没钱,还要出去找几个哒!”一个人大声地说道。
“应该要快了!不瞒你说,我们的证昨天已经领取了!我那口子肚子里已经有了动静了,这事儿不加速办不行啊!”一个人回答道。
“哟!……哟!……看不出来,你娃还行啊,动作还挺快的嘛!哎呀,硬是时代不同了呀!”问话的这个人依然在大声地说着话。
“男大当婚!我也不小了嘛!是该了嘛!”另一个人说道。
“你娃是不小了!不过,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嘛,娃娃都给人家装到肚子里了!不简单,真的不简单!准备好久办事哇?”这人又问。
“我这不急急在办吗?办事儿顺利的话,就在这个月底吧。要是不顺利,下个月无论如何要办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可不等人呢!”一个人回答道。
“哎呀!妈呀!你这个怎么这么急呢!我的那个天,我还在这儿呆着干什么?得赶紧想办法找几个礼钱去!不和你们玩了!”说完话,这人骑上摩托就跑了。
“急啥子嘛,毛三匠!(方言,做事不认真的人)挣钱也不急到这一时嘛!”何德来探出头来大喊了一声,可那人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哎!这个毛三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何德来晃着脑袋,缩回了店里。
“小何娃儿,你修房子之前,我就给你说上年修不得修不得,你硬是不听!你看看哇,出了大问题不是?”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八算,来坐一下嘛,吹哈牛!”何德来又探出脑袋来,喊叫了一声。
“不用喊,今天肯定是要来坐!”来者径直来到何德来药铺外常年摆放的凳子上坐定。
“我房子还是修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啊!”这人说。
“小何娃儿,你懂什么?懂?算你娃运气好,你的灾让几头猪给挡了!你贺房子那天晚上闹出那么大动静,难道忘记了?这叫‘三猪挡灾星’!你娃运气真的好!不过,你的灾运已经过完,从今以后,你娃会一天好似一天,还要走几十年的红运呢!”这人大声地说道。
“八算,你小声点儿,被别人听到了不好。”何德来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叫说话这个小声说话。
“我一不杀人放火二不犯法,怕哪个嘛!”来人把眼睛一瞪,继续大声说道:“何浪贺房子那天晚上,就是三猪给他挡了灾星嘛!人家遭了他没事儿!这一点我朱八算可算得清楚,毫不含糊!”朱八算继续口无遮拦,大声地说道。
“朱八算!你是不是又在那里神叨叨的!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派出所就把你抓了去!”朱八算大声地说话,引起了支书王虫弓的注意。特别是说到“三猪挡灾星”这事儿时,他一想,何浪贺房子那天发生的事儿,遭得最凶的不就是自己么?怎么,在朱八算这儿,自己却成了为何浪挡灾的“猪”了?正在为背了一个处分而闷闷不乐,又找不到地方出气地方的支书王虫弓就冲了出来。
与支书王虫弓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在他隔壁工作的代理村主任朝天奔。外面人说的这些话他全都听到了。当听到“三猪挡灾星”时,朝天奔掰着指头算了算,何高才一个,支书王虫弓算一个,村民孟多福虽然出了事,但毫发未伤,那个不算数!那还差的一个,只能是自己了!想到这里,他也冲了出来。
“哎呀!妈呀!今天不是星期天么?怎么……”朱八算一见王虫弓和朝天奔,一捂脑袋一溜烟地跑了。
“今天哪里是星期天嘛!不是周五么?”何德来哈哈一笑,大声地说道。心想,这个连星期几都没有搞清楚的朱八算,到底算得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