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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来不来检查，那是他们的事。村里的工作搞不搞，那是我们的事！”占红也没有再多去想这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村里的培训班马上就要结束了。按照惯例，村里最大的“官”占红和龙占魁两人，都要在培训班结束的时候讲上几句，给参加培训的群众提提要求、打打气。目的是让大家把培训学到的知识，实打实地运用到生产中，不断增加大家的收入。
按照龙头村历来的规矩，开班时，是“官”越大越先讲。培训结束时，却又反了一个个儿，“官”越大越是在后面讲。这村上最大的“官”讲话一结束，培训也就彻底结束了。
前面，支书龙占魁已经就如何抓好落实讲了一阵。接下来，就该第一书记占红，这个村里“总观火”的人讲话了。
占红也没有拿什么稿纸，站上台就开始讲了起来。大意是说，新时代的农民，要解放思想，紧跟时代步伐。要科学种地，除了培训中讲的，还要下来自学。要成立蔬菜协会或者合作社，让群众自己管理自己的事情等等。
正当占红讲得热情洋溢之时，代理村主任朝天奔脸青面黑地跑过来，告诉了村支书龙占魁一件要紧的事儿。这件事情太大，支书龙占魁不敢压着，急忙附到占红耳边说了两句话。
本来还想多讲几句的占红一听，赶紧几句话拴了船（拴了船，方言，意思是结束会议）。参加培训的村民三、五几个一群，相互探讨着、议论着离开了村委会。
占红跟着龙占魁和朝天奔两人，来到了村支部办公室。龙占魁告诉他，代理村主任朝天奔，接到了乡上分管脱贫攻坚的领导、副乡长李阳打来的电话，说是县上的检查组已经到村上检查过了！检查组很不满意，说贫困户的收入是干部坐在屋里编出来的，不但要处理人，还要全县通报！
话还没有说完，龙占魁头上的汗水就下来了。尽管，这时外面的气温已经不高了。
占红有一个习惯，凡是开会什么的，都喜欢将手机铃声关掉。龙占魁原来本没有这个习惯的，他的电话在会上响过几次，被占红私下说了几回，现在他也学会这一招了。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占红根本就不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他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事儿问个明白，这时才发现，有好几个副乡长李阳打来的未接电话！
村支书龙占魁这时也发现，自己的手机上也有好几个李乡长打来的未接电话！凡事他都有利有弊，将手机铃声关闭，会场上是清静了，可由于当时人太多，杂音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打来的重要电话。
这是个大事儿，占红立即把电话打了过去。李乡长告诉他，检查组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说是直接到龙头村检查的。检查组还说，龙头村打印的贫困户收入表，是不合格的！这个表应该手工填写，不应该电脑打印。龙头村绝大多数应该手写的表，都是电脑打印的！因此，他们已经认定，龙头村的表全是干部坐在屋里编造出来的！要全县通报！
各位看官也许不太明白，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个事儿呢？原来，县上考虑到要检查的地方太多，人手又太少忙不过来。原本下到各乡村的检查就变了方式，让各乡镇先将资料报到县脱贫指挥部，先检查各乡镇的资料，然后再重点抽查乡镇和村。由此，龙头村的资料自然也被送到了县脱贫指挥部。
县脱贫指挥部的人，自然也要检查龙头村的资料。检查中，工作人员发现，龙头村的脱贫资料，张张对应，几乎找不到错误！而且整整齐齐，油抹水光。不像其他地方的资料，表与表之间牛头不对马嘴，这张表上面写着“张三耕地2.5亩”，另一张表上又写着“张三耕地2.7亩”或是缺缺胳膊少腿之类。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些本该手工填写的表格和资料，几乎清一色是用电脑打印的！
这件事儿，很快就闹到了脱贫指挥部领导那里！领导们将龙头村的资料全数拿到办公室，围着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资料系坐在办公室里编造的嫌疑最大！不然，不可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如此那还了得！竟然敢该公然欺骗国家！查，查，重点检查！查实从严从重处理！
因此，县脱贫指挥部、县委组织部、县纪委的人都来了，悄悄地就到村上开展检查。他们所到之处，贫困户墙上张贴的各种表册，无一例外也全都是打印的！虽然每张表上都有贫困户签字或盖章确认！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或许也该当出事，检查组悄悄到村上开展调查时，村上恰好在搞春季蔬菜种植培训。搞这个东西能够真真切切地搞到钱！这些事儿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村民们已经亲眼看到了！谁也不是傻瓜！钱这个东西，哪个不喜欢呢？听说村里又在搞培训，不但不收钱，还欢迎村民去听。因此，但凡能走路的，不管报没报名，都到村委会去听课了。当然，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为数不多的个别人没有去。看着驻村工作队到村以后越搞越好，很多参与告状的人都参加培训了，只有极少数人他们依然气不过，硬着性子没有参加。这些人中，多是那些善于写信告状的人。
为求检查少受干扰并保持其真实性，检查组带着领导“悄悄开展工作”的指示和领导认定“编造资料”的预置，不敢轻易惊动村上干部和驻村工作队。前面说过，本来平常留在村里的人就不多，加之稍微有点行动能力的正常人，都到村上蔬菜种植培训学习班学习去了。因此，检查组所到之处问到的人，要么精神有问题，要么眼睛不好使，要么是八、九十岁的老爷爷、老太太。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都没有从这些人当中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们的努力，最终还是从几个唯独没有参加培训的“正常人”口中，问到了他们认为绝对有用的东西！
再说龙头村。这时，武坤、农通明、彭秋芳等人，也都进了支部办公室，很快也都知道“出事”了！而且还是出的“大事”！虽然龙头村不是什么先进的村，但遭到县上的直接通报，这在村上的历史中，也十分罕见。一个个都没了主意，惊惶失措地看着占红。
“通报”这两个字，已经给驻村工作队员农通明心理上留下了阴影。这次电话，虽然占红没有开免提，但在这种严肃场合，屋子里非常安静，绝大多数的对话，他们还是听到了。
记得上一次，农通明冒着“丢饭碗”的危险据理力争，才算是躲过一劫。这次倒好，人家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
“完了！完了！这一通报，我们一年多的努力统统白费了！”农通明和武坤两个人心冷如冰。
“官僚！官僚！实在是太官僚！”占红抱起龙占魁办公桌上一堆资料，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砸，气愤愤地冲出了支部办公室，他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官僚！……”
支部办公室里的人都阴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主意。
“书记，你这是在骂谁呢？！”占红只顾着骂，一不小心，迎头正撞上正从楼下往楼上走的王德贵。
“前几天我骂人，你还不让骂！你这又是在骂哪个嘛？”王德贵一看占红很不高兴，急着又关心地问了一句。他知道，占红和驻村工作队的人，到这里来是全心在为村上发展做事儿的。这刚刚才搞完的蔬菜种植培训，就是其中一件。因此，也很关心和心痛占红等人。
“还有谁，就是你前些天骂的那一邦人！”正在气头上的占红，本不想理王德贵。但转念一想，王德贵也不是什么坏人，跟自己出生入死地翻越了青龙山。即便心里有气，也不能撒在他的身上。
“唉！你这就不对了！我们是小民，你可是书记！是这里最关火的人！你应该冷静，不能像我们小民一个样啊……”王德贵一边说，一边就把脸上青筋乱跳的占红往楼上拉：“来，来，来！占书记，你先冷静冷静，等会儿我还要向你们驻村工作队请教呢！”
下药要对症，说话抓要害。话说对了，软话也能套住猛虎。王德贵不多的两句话，令占红立即冷静了许多！在楼道站立片刻，跟着王德贵就又回到了支部办公室里。一屁股坐到刚才坐的地方，低着头一言不发。
众人又惊恐地相互看了看，不知道今天这个第一书记接下来要作何办法。
“烟！烟！烟！”几乎从来不抽烟的占红，这一次主动向众人要起了烟。
代理村主任朝天奔，熟练地把烟和火机一起递给了占红。
占红接过烟和火机，点了半天也没有将烟点燃。
朝天奔一看，外行就是外行啊！正要过来帮助占红，却被龙占魁和王德贵两人给拦住了。
占红点着烟，猛烈地抽了几口。屋里的人直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敢轻易说话。
“咳，咳！……”从来没有抽过烟的占红，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放，猛烈地咳嗽起来。坐着气紧，他又不得不站起来咳。
王德贵看着实在过意不去，正欲过去帮占红捶捶背，又被龙占魁拦住了。
“这个事情大家不要害怕，我是第一书记，出了事儿我背着！”这一阵猛烈咳嗽过后，占红慢慢地坐下来了，说道。
众人又相互看了看，仍然没人说话。
“但，我们也不能坐在这儿等着挨这个通报！我们要申辩！彭会计，你赶紧把我们入户核实收入的那些清单，逐户找出来，那个上面每户人都是签了字的，这个很重要！还有我们的会议记录，也全都找出来！这个我也有大用！”占红指挥着代理村会计彭秋芳。
看着占红冷静了下来，村民王德贵悄悄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为了不挨这个通报，其他的人也不要闲着！把你们入户核实收入过程中的录音、录像、照片什么的，全部传给我，有多少传多少！核实贫困户收入的其他资料，也要全部交给我！这个事情在大家入户前，我们是开会安排了的，叫你们至少每户要拍一张照片。之所以每组要两个人，当初也就是为了防止今天的事儿！”占红说道。
“有！全都有！不但有照片，还有录音或者录像！这些都是齐的！”屋里的人齐声说道。
“好！好！只要有了这些证据，如果县上不采信，我占红跑到市里、省里，都要把这个公道要回来！”说着话，占红狠狠地在桌子上就是一个巴掌。
朝天奔吓得一缩脖子。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又直直地看着占红。他们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儿还有“翻盘”的机会！在大家的记忆中，敢向县委组织部、县纪委这样的权威部门发起“挑战”，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现在我们是共产党在领导，不是国民党！我相信有说话和申冤的地方！”占红一看大家的神情，知道没有人相信这事儿他能办成功。
“呃，这个……”有人不知说什么好，正要往下说，占红向众人摆了摆手，又说话了。
“大家都去办你们自己的事儿吧。我这里没事了。”占红心平气和地说道。此时的他，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对于刚刚怒火中烧的占红，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生怕哪一句话不对，又点着了这个还不太稳定的“火药桶”。村上的干部和驻村队员，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支部办公室。
现在，时间就是胜利。虽然没有谁看好占红的说法，但大家都按照他安排的做了，目的是找到足够多的证据，以求通报下来之后能减轻一些自己的责任。
占红很快就收集齐了相关文字、照片和音视频资料。好在现在网络畅通，通过网络，很快就找到了市、县脱贫指挥部、县委组织部、县纪委等的联系电话和邮箱等等，他所急需的这些东西。
人们走后，占红找来了何玉凤打下手，又花了一些时间，将一些资料全部转换成了电子文档，并将这些资料进行了科学的组织和编排，目的是为了让这些证据材料看起来更加有序，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然后，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发了出去。本想再分别打一个电话报告相关部门，但一看时间，估计相关的部门早已下班，便没有做这一步工作。他这次采取了市、县相关部门同时上报的方式，目的也是为了求个“稳当”。
弄完这些之后，院子里已经很清静了，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时间可就不早了。
“红，吃饭吧！等你吃完，我好回去了！”何玉凤端来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面条。
占红原本以为，有了这样的挽救措施，如果真要发通报，县上的相关部门至少还得来龙头村调查清楚后才进行下一步。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或许是要出事时，巧合的事儿就太多。第二天已经是周五，这一天过去，又将是双休。
县里，为了赶在双休之前把文件发出去，这份标有“秘密”字样的文件很快被印制和分发了出去。这份文件又恰巧被腾龙乡相关人员，在第一时间领了回去。
“占书记，你们被县委组织部、纪委和县脱贫指挥部联合发文通报了！因为这是涉密文件，不能传给你们。如果有必要，你们可以亲自到乡上来看……”正在学习《四川省脱贫攻坚领导小组关于印发〈关于建立贫困对象退出机制的实施意见〉》这份文件的占红，突然接到了乡党委副书记魏前程的电话。
“我知道了！”此时的占红出奇地冷静，他再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又骂又跳。一上午的时间，占红再次阅读了扶贫、脱贫攻坚等相关文件。从中央到地方的，只要他能找到的，都几乎看了一遍。这些文件，没有一份上明确提出过，扶（脱）贫资料，不能用电脑打印的！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既然没有任何一份文件明确，什么样的资料不能用电脑打印，那就是说自己和驻村工作队，用电脑打印贫困户的资料，没有违反上级的任何规定！既然如此，县上的通报又何理之有？说驻村工作队在办公室编造资料，那是调查的人没有搞清楚事实的真相！
“大不了，这个第一书记不当了！”占红有了足够的底气，把电话打到了市上。
这里不得不再多说几句。占红上传的证据资料，因为其中有图片、音视频等，体积很大，只得发相关部门的邮箱。现在及时通讯工具ＱＱ、微信等用得多，邮箱等反而在日常办公中用得越来越少了。如果没有通知，一般已经很少人日常上班时用这个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占红上传的证据材料，在他给相关部门打电话之前，还静静地躺在他们的邮箱里。
事物都是有两面属性的。或许正是因为占红替别人考虑得多，也许才造成了今天的被动。有时，急事就得急办。按照国家的相关规定，在一些重要部门，是有人24小时值班的。他如果昨天在上传资料的同时，给相关部门一个电话，这个通报也许真的就被截回去了。
占红清楚，上面处理事情，程序是很多的。他上传的证据材料，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一时还难以得出结论。现在事已到此，他也不急了。只要有证据，就有说理的地方！市上如果弄不明白，他就交到省里！占红始终坚信，有共产党的领导，自己就有说理的地方！
村上的事情还有很多，处理完这个事情后，尽管心里恼火，但眼下的事情等不得也等不起，占红又开始着手研究起成立蔬菜协会的事儿来。这个事情，对他来说，还是一个新事物，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得抓紧时间学习一些相关的知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中午。占红也一上午没有出自己的寝室。
“占书记，听说通报我们的文件下来了？”农通明和武坤两个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都黑着脸跑来问占红。
“是的，我刚刚接到魏书记的电话，正要来告诉你们……”占红一看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来想先将这个事情压一压，看看后面有没有变化，再择时告诉这两个人。没想到，他们还是从其他渠道得到了消息。瞒是瞒不住了，占红只得如实相告。
“哦豁！糟了！糟了！”农通明和武坤两个一听，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立即瘫在了椅子上。
“大家也不要太难过！是党在领导我们，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也许……”占红正说到这儿，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还有什么也许！组织部、纪委这些部门，那就是县里最厉害的部门！他们出的通报，谁还能怎么的？‘翻他们盘’这样的事儿，也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农通明说话的声音不太，但语气很坚定。
“是啊，这些部门出的文件……”武坤不停地叹息着。
“算了，武兄弟，我们走吧！明天大家还是不加班了，回城！这样的班加着也没有多少意思了，我们再努力，人家不问青红皂白，一纸通报就全给否定完了！还不如回去休息！……”农通明彻底泄气了。正说到这儿，占红的电话突然又响了。
“占书记，告诉你一个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坏。刚刚县上来电话说，通报你们的那份文件校对有误作废，要作回收处理……”乡上，党委副书记魏前程急急地打来了电话。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书中交代，占红得知龙头村因计算贫困户年度收入被通报的事儿后，冷静下来的他找了各方面的证据，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纸质材料全部电子化，并上传到了市、县的相关部门。然而，就因为没有及时电话报告相关部门，上传的资料还在这些部门的邮箱中“睡大觉”。第二天一上班，市级相关部门就收到了利龙县作为“成绩”上报的、查处龙头村的涉密红头文件。
“竟然有人敢编造贫困户数据，欺骗党和国家！”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了！也是三强市发现的第一起“编造”案件！刚刚上班，屁股还没有坐热的市级相关部门的头头们，就聚集到三强市级牵头机关，召开起紧急会议来，研究如何从重从快处理这起严重违法违纪案件。
会议刚刚开到中途，如何处理还没有扯明白，某牵头部门办公室主任，风风火火地跑进了会议室里，在牵头领导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难道这个第一书记还不服？既然他们有证据，我们也要准许人家申辩！证据在哪里？”这个领导问。
“在这！”办公室主任递过来一个Ｕ盘。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把里边的东西放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看了我们再说下一步！”这个领导一边吩咐着，一边在想：“看来这个第一书记胆子也还够大的，敢向市里申辩！我倒是要看看这里边有什么样的冤屈！”
参与研究这个事儿的领导们，相互惊讶地看了看。这样的事儿，在他们的工作经历中，还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占红上传的证据被投影到大屏幕上。证据分类很简单，起初有一个简介，然后有静态图片、文字类，音视频类等。在不到五百字的简介内，简单说明了贫困户的收入数据如何采集、贫困户如何当场第一次确认、如何用电脑计算、打印，如何由贫困户进行第二次确认以及张贴上墙等过程。其中，“利龙县处理欠妥，请求上级核查，予以公道处理！”一行红字分外刺眼。
“快，看看这其中的图片和文字！”这个领导指挥着。
工作人员很快就按照指挥，把相关的内容投到了屏幕上。
“快！给利龙县组织部、纪委等相关部门打电话，叫他们文件缓发！”图片还没有看完，这个领导就发出了这样的指令。
然而，泼出去的水，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恰好那天是周五，按照惯例，利龙县各乡镇和单位，都有人到城里领取相关文件。目的是尽量早点把文件领取回去，该办和该落实的事情早点落实，以免工作被动，到时完不成相关任务，双休日又要加班。因此，等市里的电话打过去时，这份文件的十之八九，都已被领取走了！情急之下，就只得电话通知文件作废了。腾龙乡是第一个接到县上电话的，因为他们是“涉事乡镇”。
“好的，知道了！”占红依然没有多余的话。表面平静的他，此时内心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占书记，这电话是啥意思？”农通明眨巴着眼睛，皱着眉问占红。屋里没有其他的人。占红一接电话，其他两人都同时停止了说话。“懂行”的人都会是这样，农、武两人这也是多年潜移默化的结果。这样一来，通话内容他们也都听到了。
“我听那意思，恐怕是这个通报不作数了！”武坤在文字方面比农通明在行，农通明在技术方面又比武坤强，这两人各有所长。就在农通明没太听明白时，武坤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
“武兄弟，你在开啥子玩笑哦！”农通明一脸的严肃，继续说道：“这国家机关的文件，那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发就发，说作废就作废的！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这样的事儿，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哪有那么巧，恰好就被我们赶上了？”说完，瞪着眼睛看着武坤，想让他说明白些。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这仅是个人之见，个人之见！”武坤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看占红和农通明两个人，冲两人拱了拱手，但还是掩饰不住他心中的喜悦之情。
“占书记，你的看法呢？”见武坤不再言语，一知半解的农通明扭过头来，又问占红。
“这样的事儿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不过，我建议这个双休，大家还是暂时不要返城了。事不预不立。我们三个人，每个人都带了一个组，大家明天好好再把相关的资料整理整理，一户一户地仔细回忆一下，我们是不是户户都是严格按照文件要求流程和标准摸的底？我们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大队的人马就要到我们村上来了！我们是彻底‘洗清罪名’，还是被彻底打倒在地，就看这一回买卖了！我估摸着，快的明后天就会来，慢的话星期一、二准得来！”占红看了看急不可耐的农通明，又看了看有些喜上眉梢的武坤，表情严肃地说道。
“是啊，占书记说得十分有道理啊！”听完占红的话，武坤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那，我们得赶紧准备准备！贫困户那儿我们要不要……”农通明说道。
“准备是该准备，那就是我们各自把数据采集的原始资料准备齐全，录音录像资料还要进一步编排和规范，最好是按照调查路线和过程进行编排。至于贫困户那儿，我认为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惊动他们，我相信他们会以实相告！”占红说道。
“我只是怕极个别的人违背原则，不顾真相地乱说，到时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这个村儿，大家都是知道的，风气不太正……”农通明说。
“这些我也考虑过，村里也确实有这样的人。但，现在那只是极少数了！绝大多数还是诚信的！我就不信他们只采信那些极少数人的伪言！”占红说道。
“占书记说得有道理。本来我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百姓只需要按照我们入户时候的情形说就行了。如果我们去做了什么，这事儿一调查别人准会知道，反而会造成我们的被动。到群众那里打扰多了，人家也烦！既然上面在回收文件，也说明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了问题……”武坤说道。
“现在是关键时期，大家还是要把重点，放在春季的蔬菜生产上！我刚刚说的这个事情，今天之内抽空弄完就行，估计今天他们还不会来，人家研究重新调查方案、派兵遣将也还需要时间。现在，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占红说着话，动身就开始收拾公文包。
“那我们就马上都下队（小组）去，到每户家中去看！有了秋季蔬菜的示范和带动，春季种植面积，我估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还是有一些问题：一是上年秋季没有种过的，还没有什么技术，需要重点指导。即便是种过的户，春季和秋季也还是有很多技术上的不同，也还是要指导；二是很多群众对什么样的地适合种什么样的菜，还是弄不清楚，这也要到实地加强指导；三是我们想在去年的基础上，把有一定种菜基础群众种的菜再升一个档次，这样就能卖上一个更好的价钱，群众也能更多地增收。”看着占红准备着下队，两个驻村队员也一边准备起东西来。因被通报正在闹情绪的农通明，一看事情可能会有转机，也一边说着话，一边准备起自己下队的东西来。
“有道理，我们边走边讨论吧，节约些时间！”占红见两人已经准备好出了门，顺手把门一关，说道。
“占书记，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你稍微等一下，我们找你有点事儿！”村委会院子里突然传来人奔跑和鸡鹅的叫声。楼下，有人急急地在叫喊。
三个驻村队员一看，从外面跑进来的这两人他们都认识，一个荣德，一个凡四安。这两人正急急地向楼上奔来。
但这一次，却与以往有些不同，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荣德双手，一只手提了一只公鸡，凡四安则提了一只大鹅。由于被绑着，这些鸡和鹅都在不停地乱叫。
见到这样的情形，三个驻村队员相互看了看，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这时，这两个人已经冲上了楼，将占红和武坤等人堵在了下楼的通道上。
“占书记、武书记、农书记，正好你们三位都在！我们两个专门找你们说个事儿，能不能先把门开开？”荣德和凡四安两人把鸡鹅放在了旁边，说道。
“我们正准备下队，指导春季蔬菜生产的事儿。你们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占红说。
“这个……有些话它在外面不好说呀！”荣德向外面看了看，说道。
“我们还有事儿，你说简单点哈！”占红一看荣德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可能人家有什么不能公开说的事儿，只好把门打开。
“说吧，这儿没有外人了！”占红说道。
“占书记，你是不是被我家的黑狗咬了？”荣德问。
“是被狗咬了一下。但是那天晚上太黑，我也不知道是被谁家的狗咬了。”占红说道。
“我家有一条黑狗，经常偷着咬人。好在那狗是打了疫苗的。现在，我已经把它拴起来养了！以后谁走到那里，都不会被咬了！”荣德说道。
“对嘛，你早就该这样做了嘛！”占红说着话就笑了起来。
“咬在哪里了？严重不？我看看！”荣德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过来了，然后继续说道：“我也是昨天才听人说的，今天我就来了！就是来看看三位书记的。”
“不严重，不严重。咬在屁股下面的大腿上！只是起了一个大青包！我也到乡卫生院看过了，人家医生说没事儿。这儿这么多人，看就不用了吧！”占红有些尴尬。
“那好，那好！要是你这么说，我的心就放下了！”荣德说着话，自己就寻了一根凳子坐下了。
本来就急着出门的占红等人一看，这恐怕三五分钟搞不定了，但他又不好再催。
“我们两个今天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几位书记。你们到我们这儿，又是找大夫帮我们医病，又是发展果树、蔬菜什么的，我和凡四安病也医好了，种植、养殖也发展起来了，家里也理顺了。今年我们都该脱贫了吧……”荣德说道。
“省上的文件下来了，按照上面文件规定的条件，你们都应该脱贫了！”占红说道。
“好！好！好！贫困户那名儿不好听，不好听！脱了贫就好了！我们都不是贫困户了！”荣德高兴得在屋里拍起了掌。
“没其他的事了吧？”占红问。
“没了！……”荣德说着话双手一拍，凡四安飞快地就把鸡和鹅全都弄进了屋子里。
“你们！这是……”占红和其他两个驻村队员立即惊呆了，他们原以为这鸡和鹅是两人要弄到街上去卖，或是送其他什么人的，不曾想弄到驻村工作队的屋子里来了！突然把东西弄到了屋子里，他们就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唱的那出戏了。
“没有别的意思，这鸡和鹅都是我们两家养的，主要是感谢驻村工作队对我们的帮助。还有就是占书记被狗咬了，也给你补补身体……”说着话，荣德和凡四安就要退出去。
占红一下明白了。他一使眼色，这两人就被农通明和武坤拦在了屋里。
“我们是组织派来的，帮助贫困户尽快脱贫和帮助村里所有群众增收，是我们的责任。所以，这些东西，还得请你们带回去！”占红不由分说，提起凡四安放进来的东西就往两人手里塞。
荣德和凡四安两人，怎么也不肯再把东西拿回去。于是就在屋里你来我往，争执了好一阵子。
农通明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必定荣德的年纪还是大了，万一弄出点事儿来，好事可就变成坏事儿了。此时的武坤也在想，如何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们三个不要扯了！听我说两句，这鸡我买了！这鹅……”农通明正要说鹅的事，武坤过来了。
“这鹅我买了！”武坤过来，一把就把鹅给提走了。
农通明也眼疾手快，把鸡给提走了。
突然出现的这个情况，令占红和荣德等人都没有想到。正在争执中的三个人都愣住了，直直地瞪着农通明和武坤两人。
“东西我们不卖，我们是来送的！”荣德赶紧说了一句。
占红还在发愣，农通明和武坤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呢。荣德和凡四安两人一看机会来了，一边说着话，一边趁势往外就跑。
驻村工作队三个人一看，这不成啊，一边摸钱，一边往外就追。跑的这两人很快就被追上了。三个人拿钱就往他们的口袋里塞。荣德凡四安这两人死活不要，五个人又在院子里扯了一阵子。
占红说：“我们不要再扯了，但钱必须收下！算我们投资好不好，你们两家用这些钱，把养殖再做大点！不但要脱贫，还要把帽子扔远点！”
“这个话听得！”荣德不再闹了，凡四安自然也就不闹了。
占红他哪里知道，荣德和凡四安这两个人，有时候做事很认真就一根筋。占红为了平息这儿的事，说了一句玩笑话，不久他就把这句话给忘记了，但这两个人可就认真了。由此，又在后面生出些故事来，我们以后适当时机再表。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原来，村民王德贵从乡上回来后，因腿伤要到村医何德来那里来换药。何德来就问原因。王德贵就把那天晚上的事儿大体说了一遍，说完就在那儿又开始骂了，说是那天晚上遇到“鬼”了，两个人都受了伤……。这里王德贵还没有骂完，恰巧碰见荣德到何德来这儿来买东西，这时他才知道占红和王德贵受伤的事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荣德听得很仔细，心想：“这黑狗不就是我家那该死的畜牲么？怎么把占书记给咬了呢？他的妈妈‘粉大夫’可是我荣某的救命恩人呐！这一家子对我都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啊！……”荣德急急办完自己的事儿，回到了家里想着办法。很快邻居凡四安也知道了这事儿，他一想，人家荣德要感恩，我也得去啊！我的病也好了，养殖搞起来了，蔬菜种上了，日子也好过些了……两个人一商量，怎么着也得去看看，于是就提着那些东西急急地来了。
经荣德和凡四安两人这么一折腾，本来打算下队到各户开展指导的驻村工作队，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只得另作打算，又把心思用在了准备资料上。
由于已经被占红初步整理过，资料弄起来也并不麻烦，很快也就完成了相关的任务。三个人又聚集到一起，探讨起上面到村可能将如何检查来。
“我看还是我们改一改吧，能做一些是一些。他们说写，我们就写！”对上级的通报有心理阴影的农通明，这个时候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现在的问题是，时间紧我们不一定能忙得过来。还有，即便我们完成了，到时候贫困户们盖这章可就难了，有好几户又出去了……”武坤说道。
“这个问题，我建议不要再动了。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如果我们动了，上面来了又说我们这几天又在编造了！我们只要保证打印表格的真实性，至于其他的，我有办法来应对他们！”占红还是十分坚持自己的意见。
“万一上面来检查，给我们扣上一个更大的帽子，又当怎么办？”农通明问。
“这次他们来，肯定要检查我们的原始资料。如果他们还是坚持要给我们通报，我就亲自去找市上说理！如果市上说理不成，我就找省上去！”占红还是他的那些话。他的心里窝着火，没有哪个文件上说，脱贫资料不能打印，凭什么检查组看到打印的资料就说是编造的？他希望这次好好把这事儿闹闹明白，好让与自己一样的其他驻村工作队，能够不再背类似的黑锅。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就在占红和驻村工作队员认为，自己准备的资料，足以证明驻村工作队核算贫困户收入，是有凭有据不是编造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村里，一件对他们更加不利的事情又悄悄地发生了……
